弘齋全書/卷百二十九

卷百二十八 弘齋全書
卷百二十九
作者:李祘
1814年
卷百三十

故寔一

編輯

大學甲寅。選文臣金近淳,李存秀,柳台佐,金煕洛,具得魯,姜浚欽,洪命周,李英發,洪奭周,金啓溫,李弘謙。

編輯

朱子序。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內有以盡其節目之詳。臣得魯竊惟語類。以明德新民爲節目。止於至善爲規模。或問又以明德爲三言之綱領。許東陽以平天下爲規模。七條爲節目。臣謂規模卽三綱。節目卽八條。以其大而統言之故曰外。而非以明德爲外也。以其詳而分言之故曰內。而非以治平爲內也。伏未知如何。

序文則大學二字。爲綱領爲頭腦焉。以明新屬之節目。至善屬之䂓模。或問則統釋經傳。經自爲綱。傳自爲目。如上淸三十六階之燦然有級。寧容他喙。至於許東陽輩說話。與下段明德治平內外云云。俱非切問近思上工夫。枉費閒商量。徒妨實地用力。

篇題。程子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臣得魯竊惟德是有諸己者。初非由外求之者。則反雲入之者如何。明德主言心。故章句以虛靈不昧釋之。心是氣也。而氣有淸濁。則聖凡無別。而通謂之明德可乎。敢此仰質。

道固在我。而孟子喩以大路。朱子釋以當行之路。今於入德。亦當如是看。明德訓詁。玉溪所謂本心最是。外此諸條疑問。徐待知有所加進。識有所益明。從後更討且未晩。大槩喫果蓏一般。而其滋味熟倍於生。

經一章。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臣近淳竊惟明德二字。或竝擧心性情而言。或只擧心性而言。又或單指心而言。當以何訓爲準耶。朱子以張子心統性情之說爲最精密。以此推之。章句當爲定論耶。

明德。本心也。

臣浚欽竊惟明德之訓。單說心固不可。單說性亦不可。必言其道理在心之意。然後可爲正解。先儒之言曰。太極者。理之尊號。今亦曰明德者。本心之尊號。恐未知如何。

爾說亦可。大文章句熟讀屢數百遍。且難矣。何暇考閱諸家註解。自今惟於大文章句。讀之又讀而已。外此竝須刊落。

臣浚欽竊惟理氣合而爲心。故有虛靈不昧之妙。議者或以陳北溪理與氣合所以虛靈者。指爲語病。然語類曰。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中庸章句曰。氣以成形。理亦賦焉。則北溪之說。卽朱子之意。恐未可輕議也。

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朱子以爲禪家以虛靈不昧做性。無具衆理以下事。此是儒釋同異之大關棙。然於實踐之工。此猶屬第二義。心但識得心是吾心。性只識得性是天性。循所賦之性。全固有之心。則可以事親。可以事君。

臣啓溫竊惟明德之指心指性。有若聚訟。而此書章句中釋先愼乎德一句而謂之明德。則是愼德者在心。猶可以愼言。而言性則不可以此例之。明德之屬之心者。或者較長。而不兼言性情。則亦似有空缺處。未知如何。

朱子以橫渠心統性情四箇字。大書特書於章句之中。則安用架屋爲哉。虛靈不昧指心。具衆理指性。應萬事指情。上二節。分理氣而言。下一節。合理氣而言。若章句所以以心言之者。言性不可。言情亦不可。則勢將以心句當。而先正文成公。又取先儒說。釋明德曰本心。可謂有功於斯文。

在止於至善。臣存秀竊惟先儒以至善爲太極之異名。至善卽事理當然之極。太極卽天理本然之妙。而只曰異名者何也。先正臣成渾以至善專屬於用。而先正臣李珥貽書辨難。畢竟歸一。事事物物。各有至善。則處事處物。當屬已發。然則成文𥳑之初以至善屬用者。恐非錯解。未知如何。

讀大學時。只當言至善。觀太極圖時。只當言太極。盧氏之湊合援喩。未必然。我東諸儒。李文成經說。最明快超詣。不獨理氣之論爲然。而成文𥳑用工之篤。眞爲文成之儔匹。且況聖謨炳朗。予則奉若拱璧。如爾等後生少年。何敢容易說到。先輩定論。有若較短較長然者。甚不是。

臣煕洛竊惟經之三言。爲八條目之綱領。傳之三章。亦爲其下六章之綱領。經傳體例。自有不期然而然者。血脈貫通。此亦可見耶。

大體也好。且置綱領節目等項名目之枉加思索。尤好尤好。讀之旣熟。心目俱開。則自然驗之於身。措之於事。乃爲眞正賢人君子。朱夫子嘗曰。凡解釋文字。不可令註腳成文。成文則註與經各爲一事。唯看註而忘經。不然。卽須各作一番理會。添卻一項功夫。又曰。每常解文字。諸先生有多少好說話。有時不敢載者。蓋他本文。未有這般意思在。爲爾誦之。

臣得魯竊惟明德者心也。明德新民至善。爲八條之三綱領。而明德又爲新民至善之綱領也。是以八條中。修身以上。皆明德之事。而致知誠意。乃所以明明德也。然則正心。乃一篇之根本。而獨於誠意。反復致詳而別爲一章何也。

至善雲者。明德新民。各有至善。爾雲明德爲新民至善之綱領。此說見於何書。萬有一錯看或問中明明德者又三言之綱領大文而有是妄發。則其爲得罪於朱夫子。尤當如何。下一明字於明德之上。而其上添古之欲三字。其下又添於天下者四字。然後始可言三言之綱領。蓋上明字。便是至善。天下二字。便是新民也。經旨發揮。何等謹嚴。而不以不知爲不知。乃有此題外之問。甚歎甚歎。外此諸條。無非此類。若一一條辨。顧此老衰。將應接不暇。爾須自今讀經傳。勿先起疑。惟多讀是務。旣純熟。又必用活法。置吾心於活潑潑地。四平放下。無些惉懘。始乃因其已知益窮之。今日有一件豁然。明日有一段融然。自當有昏衢太陽之時節。大抵力學如治兵。淮陰之多多益辦。職由先做活計。

臣命周竊惟大學之道。卽一貫之道。夫子旣告之以一貫之旨。曾子又繼之以忠恕之目。今於首章三綱領。可驗其忠恕之義矣。盡己之謂忠。明明德之事也。推己之謂恕。新民之事也。一以貫之。則止至善之謂也。伏未知如何。

爾說之以明新分屬忠恕。而一貫喩至善。較覺生新。然恕如絜矩。而朱夫子只曰恕。亦是絜矩之意。而不曰絜矩是恕。今於明新至善。直雲如此。無已太重乎。大學之道。卽亦吾道一貫之道。大抵聖人之道一而已。學者之學聖人。亦由是道。捨此焉往。此義亦不可不知。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臣奭周竊惟定而後能靜之靜字。與太極圖主靜之靜字不同。然其心地寧靜而處事精詳者。亦與夫所謂涵養於未發之時。以爲應事接物之根本者。實無二道。則雖以此靜字看作主靜之靜字。恐亦無不可矣。

定而後靜。與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同一靜也。定以理言。靜以心言。一定於理。心便寧靜。如是也。故外物不能侵擾。吾心亦無走作。此非居敬之工而何。居敬卽主靜。此章靜字義諦。其實則亦做敬之一般工夫。而敬是徹上徹下。通動貫靜。則兩靜字亦當如是分槩看。

臣啓溫竊惟定靜。安雖皆屬靜。而專以靜言。亦恐未穩。先儒以爲此是知邊靜。與常說之動靜不同雲。則是動靜之外。別有一箇靜。而得不爲語病。又或以爲事未來而此心寂然不動。則是未免於專以靜言。臣未知何以看則爲得也。

只識得明德之爲本心。使吾心不失其本體。則此所謂明明德也。明吾之明德。可以新民至於止至善包在其中。自第二大文以下微辭奧旨。向後徐究也可。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臣奭周竊惟知行。固無先後。而學者之下工用力。必有所起頭處。今欲先致其知。以爲力行之本。則以其久放之心。外馳之思。顧何以辨析於毫忽錙銖之間乎。如曰行進一步。知亦進一步。則譬如適千里者。不識其地之在於何方。而徒欲務前其車。將見其行愈遠而知愈差矣。又何以求一步之進乎。此臣之所疑也。

知行無先後云云。卻未免大妄發。朱夫子曰。論先後知爲先。論輕重。行爲重。大抵知行如輪翼。不可偏廢。而這間自有些界分。曾有人盛說不可偏廢之義。吾近取諸身。而設譬而答之曰。人之有兩手兩足。互使迭用。寧有先後之取捨。而食必右手。步先左足。知與行亦然。纔知得一寸。亦行得一寸。雖有知而不能行者。未聞行而不能知者。苟如爾所云云。程夫子何嘗說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乎。致知力行。固不可專治一邊。若謂致知後於力行。其流弊。將使道問學一條歸之無用。捻得蔥嶺象山輩氣味而後已。須深念先致知後涵養之要道。也可用功。如今下雨相似。雨旣下而又須蒸鬱。雖晴更雨。蒸鬱之氣。一味透徹。如餠之蒸。而到頭濃熟。若不致力於致知。而先用力於涵養。則亦猶久旱驟雨。乍沃焦釜。霽卽旋枯。昔朱夫子嘗語人以霖雨旱雨之滋潤各異。吾於爾問亦云。

致知在格物。臣近淳竊惟我東先正以物格知至。譬之於請客客來。而似未甚精。臣意則物在彼者也。知在我者也。雖因格彼之物。仍得致吾之知。而彼與我終有間焉。如所謂渾然之中。自有截然者。渾然者。致格之融合也。截然者。物我之分界也。伏未知如何。

格致。所貴自得。故寔之使之書進。亦是格致中一事。物譬則食也。知譬則飽也。吾之知不能以自致。物之理不能以自格。必須物與吾脗然。然後知盡理到。沛然行其所無事。多少字句同異。切須且置。體貼咀嚼。以求所謂自得之味。

臣浚欽竊惟程子曰。語其大。天地之高厚。語其小。一物之所以然。皆學者所宜致思。此則爲學者䂓模而言。非爲初學者設也。竊觀或問。先敘身心性情。次及人倫日用。而後及萬物。然則所謂窮萬物之理者。卽格致中一事。當最後最緩者也。伏未知如何。

不曰窮理。只說格物。政要人就實事實物上理會。朱子於同安縣舍解門人小子章。終夜聞子䂓聲。卽所謂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者也。晩年。以李延平格一物待融釋脫落後。更格一物之說爲是。卽無論格物工夫之偏全緩急。爾等先學朱子探賾之深。延平踐履之篤。然後可言格致。

臣弘謙竊惟文成公李珥之言曰。以物理言之。謂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謂之知至。臣竊疑格之訓至。初無窮究之義。則以格物讀爲至物。終欠暢快。故章句所以兼下窮字。而文成所謂窮底意多者此也。然物格。章句只用到字。文成亦謂至底意多。則一字異釋。亦必有精義於其間。而且章句欲其極處與物理之極處。故大司成金湜。則皆用伊吐。文元公李彥迪。則皆用厓吐。臣亦不知適從矣。

李文成所謂以物理言之。謂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謂之知至雲者。誠要言至論。上下格字之窮底至底。上下極處之伊吐厓吐。但當熟味潛究。

國治而後天下平。臣奭周竊惟治平工夫。或分屬化推。而臣則謂九章之論敎化。此章之論絜矩。謂之互相發明則可。而謂之截然分屬則不可。但或問所謂以其遠近先後而施有不同雲者。又似以治平兩條。分屬化推者何也。

朱子嘗雲泛觀博取。不若熟讀精思。何書不然。而大學爲尤當用此工夫。須先讀大文百遍以前。切勿究索。至二三百遍。然後始與章句兼讀五六十遍。而先求經傳立言之微。次賾章句訓義之妙。求疑於無疑。起疑而會疑。若有終不可會疑處。便卽且置前疑。不復用意索思。畢竟讀得他書之時。自然有類推而脗合處。至於小註諸說。枉費精力。則其爲無益而有害。與不曾著力於看解。毫無加損。此章仁山說穿鑿傅會。曰推曰化。孔,曾,程,朱之所不言。似此氄雜說話。一幷刊落看爲可。

章句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傳十章則曾子之言。而門人記之。臣存秀竊惟瓊山丘氏。則直以經爲孔子之書。傳爲曾子之書。學者當從朱子之訓。而丘氏之說。亦應有所據。臣不能無疑矣。

大學孔氏之遺書。千五百年之後。得程朱而始得表章於殘編斷𥳑之中。則其升堂奉訓載筆紀言之際。果孰見而孰傳之。故朱子曰蓋孔子之言。蓋者疑辭也。學者只當尊信朱子之訓而已。

凡傳文。雜引經傳。若無統紀。然文理接續。血脈貫通。臣台佐竊惟經一章傳十章。各自有體例義意之接續照應處。恐不可不理會矣。

爲學如登百層寶塔。逐層層登將去。不待問人。自到上面。卻終日懸空數他層。一步也不能進。經一章。只要人明德新民止至善。傳十章。只要人格致誠正修齊治平而已。曷嘗曰體例也照應也接續也起結也云乎哉。且置此等膠擾。就吾身心上用功爲可。

傳三章。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煕敬止。臣得魯竊惟。先儒雲中庸主誠。大學主敬。然中庸則十六章始言誠。自二十章至篇終。反復申申者。皆誠也。而大學則釋止於至善章。始引文王之敬止。而篇內無復一言及於敬者何也。

明善誠身。卽庸學工夫。而曰敬曰誠。又工夫中名目。於庸於學。爲表裏貫動靜。何必重言複言。章章更端然後。方可曰言敬乎。至於誠字之申申不已。蓋其字義文勢之自有當如此者。且況誠正。皆是發以後工夫者耶。

臣得魯竊惟緝煕敬止四字。重在何字。緝是日新又新之意。煕是明明德之明。以工夫則緝字最緊重。而以全體則敬又一篇之骨子耶。

讀法不在於如許說去之爲有得。看他只當任他豹跳熟。然後自然有覺得精微處。工夫未到這裏。便欲懸空嚼芋。其害反甚於不讀一板。專事放浪。吾於爾問亦云。

傳四章。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臣啓溫竊惟無訟是末。使字是本。所以使之。卽明德也。無訟卽新民也。與經文本末相合。而以聽訟與無訟對言。則無訟是本。聽訟爲末。二說不同。此未解一也。使無訟。雖非聖人不能。而必以區區聽訟之疏節。引以爲證於經之要旨。此未解二也。程子嘗以此章置之經文之末。以爲釋致知之文。此未解三也。

三未解。眞箇是百未解者。此章之惹人疑。自昔伊然。致知傳之錯𥳑。一說也。當在經文之下。一說也。當在至善傳之下。又一說也。使無訟。卽新民之事。擧其末以該其本。而先明德後新民之次序。較然明甚。此朱夫子考定經傳。所以爲千古隻眼處。

傳五章。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臣浚欽竊惟因其已知之理者。卽指小學時已知者。而後儒乃釋之以上文人心之靈。莫不有知之知。人心有知之知。卽指知覺之本體也。已知之知。卽指知事識物之意也。體用懸殊。則以彼證此。太涉混圇。而觀其語意。又恐或涉於陽明良知之說。臣竊不取也。

知者心之知識。非襲以取之者也。孩提之童。莫不愛其親。及其長也。莫不敬其兄。小學敎人。亦不過因其本心之知。則此知字同一知也。何必盛氣努眼。言體言用。驅人於異端之目耶。眞知比之傷虎。爾不聞。蒼崖一吼。對人說在山之威難矣哉。

傳六章。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臣弘謙竊惟朱子云自欺之萌。容著在這裏。夫情之發處。纔有未善。便卽自欺。豈待容著而後。方爲自欺乎。其疑一也。朱子云情是直出。意是緣情計較。若以情之不善。謂之自欺。則自欺是意之爲。而非情之事也。其疑二也。朱子云未能無不惡者。以挽之於中。如程子好獵。自謂今無此好。則是固知好獵之爲惡矣。而他日乃有暮歸之喜。是亦豈有不惡者挽之而然乎。其疑三也。

自欺境界。至精至密。如有九分義理。雜了一分私意。便是自欺。凡惡惡之不眞。爲善之不勇。外然而中不然者。皆是自欺。如治之之工。亦惟曰毋之而已。一事如此。又一事如此。一日如此。又一日如此。迪知允蹈。眞積力久。始雖齟齬。終必爛漫。蓋將寡焉。以至於無不待禁之而自無可禁之事耳。爾所謂三段疑問。臨文強覓。專無體驗自得底意思。如諺所謂舐瓜然。大抵毋自欺固難。而有自欺而能知者亦鮮。能知則斯過半矣。爾能知之乎不知乎。不知則那。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慊。臣得魯竊惟誠意章註。舊本較今本。益明白易曉。而朱子以爲舊本則非經文本意者。何也。自慊者。自欺之反而誠意之效耶。朱子謂合下好惡時。便要自慊。然則此做時事而不可謂之效耶。

今本尙未依俙摸索。敢論舊本之如此如彼乎。且所設問。如江南鶻突飯。屢回看過。終不知爲何樣語。爾見穵井漢乎。多試鐝鍫。便不得淸水出來。向傍人勒指哄誘。費卻許多澆手之資。以冀幫助。而其爲不解於淘滌茅蕩。傍人如這漢。大凡讀書。亦類穵井。須使自家喫緊滋味。理會得妙處。然後更就緊且妙處探賾。乃有玲瓏穿穴之效。此條亦合且置。

君子必愼其獨也。臣台佐竊惟誠意章兩獨字。人或疑其有心所獨身所獨之分。蓋因陳壽翁心所獨知身所獨居之訓。而竊詳陳氏之意。初非辨別上下獨字之不同。只辨閒居之義與獨知之獨有別。或者之說。似非本意矣。

兩箇獨字。均是獨知之獨。而陳氏之獨處。果是閒居字訓也。然且休說傳文字義。予之設置講製。蓋欲使諸文臣澡行礪躬。劬書績文。爲國家需用。而爾等終歲游浪。十寒一曝。今以平日未講之說。臨文窺斑。隨衆塞白。欲自比經席啓沃之體。此政所謂第二番罪過也。然則今人之所當先愼者。不在於身所獨之獨乎。程子問和靖讀大學如何。和靖但長吟心廣體胖一句。爾等須自見得。

傳七章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臣奭周竊惟喜怒憂懼之所以爲累於心者有三焉。事之未來而先有期待。一也。事之已過而留在心下。二也。方其應事而意有偏重。三也。朱子拈出一察字。爲正心一章之樞要。而察之於未來之前。得無期待之嫌。察之於已過之後。又得無留在之病乎。此其勿忘勿助之間。必有工夫。而臣不能得其說矣。

察之於未來之前云云。何謂也。求中於未發。猶雲這箇已是已發。何況未接物之前。雖欲先致力。得乎。不但爲語病。其爲甚妨於切問之工。難以勝言。甚歎甚歎。古人所謂制之於未然。卽指操此心存此性。使勿放過也。焉有未接物而預講接物之法文乎。有是乎。鄒書有訓。若曰必有事焉而勿正。

臣弘謙竊惟正心之心字。或看作用。或喚做體。而至於有所之有。其義尤難辨。蓋將以留滯之義爲釋。則意趣雖足。而有所之爲言。文勢未暢。又將以有字之意平看。則文勢雖暢。而有所之爲病。解說不快。臣不敢臆決焉。

大學工夫。皆是言動而及乎靜。由用而達乎體。正心章。亦是言心之用也。用正則體自正矣。至於有所之有字。朱夫子章句。至爲精密。萬有一如爾言。泛然連文看。則四者之用。心所不能無者。其將爲槁木死灰。無省覺沒情性。兀然成一箇罔兩漢。然後始可爲正心矣。固哉。朱夫子大有功於斯文。孔孟後一人。而中庸章句。於第二大文。特書常存敬畏四箇字。以明思聖之本旨。大學正心章章句。又說欲動情勝四箇字。更闡曾聖之微意。此等處。爾能解見耶。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臣存秀竊惟視聽與食。雖以耳目與口。而所以視之聽之食之者心也。旣是視焉聽焉食焉。則豈有心不在時節乎。程氏之箴。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爲操心之要。何不箴其本而箴之於視聽之末歟。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所謂心不在焉也。故相李文忠嘗謂欲記忘且讀書。甚言此心之走作也。此等境界。爾必自知。從上聖賢只要人收已放之心。反復入身來者此也。先從視聽言動用工者。猶以威儀取譬於德之廉角。爾欲以末節後之。不幾於以心觀心之說耶。

脩身在正其心。臣得魯竊惟八條。各是一條。誠正自有誠正之事。脩身自有脩身之事。而正心章。只言正心之事。脩身章。實則齊家之事也。何嘗一言及於脩身耶。七條皆釋之詳。而獨於脩身略之者何歟。

此段如右段。雖終晝竟夜說得如彼。徒使人聽之疾首。使爾等說經談史。以備故寔之美䂓。誠欲諦其大旨。措諸實用。在爾等。爲有助於爾等。在予躬。爲有裨於予躬。爾等猶復纏繞於場屋應卒之舊套。或妄論經傳。或錯看章句。惟恐其說之不奇不詭。烏在乎勤諮誠求之本意。此後但當援引聖言。取喩今日。一以衍義輯要之體爲準也。

臣英發竊惟正心章。不言正之之工。而只言不得正之病。蓋物旣格。知旣至。意旣誠。則到此地頭。不必更言正心之工。纔祛其病。便可得正歟。

辟者。正之反也。不辟則正在其中。何必別覓他般正心之工乎。且營爲助也。拋卻忘也。正之之方。其不在勿忘勿助乎。

臣奭周竊惟正心脩身兩章。乃一篇之樞紐。而正心章則只言不得其正之病。而不言其所以正之道。脩身章則只言身不脩之害。而不言其所由脩之方。殆若說病而不說藥。臣實不能無疑也。

知如是爲病。不如是爲藥。無或使不得其正。則得其正之要。方在此。所由修之妙詮。亦惟關於五者之不偏於一隅。大抵大學敎人。只就動處用工。使學者反復鞭辟入身來。正心猶然。況修身乎。讀書之法。貴在放寬著心細密究理。譬如高𦩆大艑。順風張帆。使吾胷次豁然如在這間。及其搖櫓轉柁。各隨險夷。長淮自長淮。巴江自巴江。此特順水之性。行其所無事也。性卽理也。理無處不有。讀書究理。亦何異是。故寧詳毋略。寧拙毋巧。寧近毋遠。寧漏毋拘。然後更須熟讀。讀至百千遍。聖人與人同人心。每有相會處咀嚼之久。必有犂然怡然自得之趣。今也覓疑於一片白紙上。懸空說虛。不惟無益於致吾知。益覺有茅塞膠擾之歎。而轉入黑窣窣地。此章疑問。全不成體段。須知如是之爲非。亟圖不如是之爲是。則此亦正心修身之一道。

章句曰。四者皆心之用。臣台佐竊惟大學工夫。皆從動處說。故正心章。亦皆以心之用爲主。正其用。所以正其體也。如是看。未知如何。

正心。卽誠意以後事。心之體固已煞好。只怕好上或偏去。更要其用之得其正。而欲正其用。則又不可不先察其體之存否。故朱子獨於此章。下存養二字。喜怒哀樂發而中節。則未發之中可知也。但今人一日十二時。都是動了。何嘗有澹然虛靜。一波不起底境界。使爾等要觀未發時氣象。眞所謂夏蟲疑冰。且就四有所性偏處克將去。乃是實下工夫。

臣煕洛竊惟心者。事之幹也。故大學專言心。孔門敎人。每就動處用功。故大學專言用。言心性便在中。言用體便在中。如此看。未知如何。

孔門敎人。每於動處用工云云。近日諸僚之所未語到者。極是極是。故曰抑抑威儀。惟德之隅。又曰制之於外。以安其內。

臣英發竊惟心爲三綱領之本。故大學皆從心上說而未及乎事。全是用工地頭。故皆從用上說而未及乎體。如是看。未知如何。

大學一書。皆從動處說。爾所云言心而不及事。言用而不及體者。雖似近之。而事豈有外心之事。用豈有無體之用乎。且如明德。心也體也。新民。事也用也。明德之中。又有體用。明體也。明之用也。有心則有事。有體則有用。乃吾儒千聖相傳正法眼藏。而子曾子受諸夫子。作爲此書。以詔之萬世者。

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臣台佐竊惟大學大旨。在於敬字。而經傳中。無一處著露敬字。故李文純有剔出三敬字之論。然惟正心章敬字之說。尤好。此義未知如何。

今人無小學工夫。一朝學大學。當自持敬下手者。或問之第一義也。然則三綱八條。無往非敬爲之本。何必以二章之字句註說。始謂言敬耶。曾聞李文純盛夏觀書。覺心胷生涼。此卽持敬之效也。方可謂善學大學。如爾拘拘著眼於言語文字之末者。竟濟得甚事。

臣啓溫竊惟不得其正。有心之病也。心不在焉。無心之病也。有心之病。近於助。無心之病。近於忘。助忘之間。必有一段工夫。而傳文則於此闕。如章句所謂敬以直之者。亦唯於心不存之病言之。又不免偏卻一邊。何也。

必察乎此敬以直之此八字。卽朱子言其工夫處。而察在敬前。先儒有言。予以爲語焉不精。大抵涵養未發。亦是捨敬字不得。則察是已發。豈容在敬前耶。須看洪奭周疑問之答語。

傳八章。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臣存秀竊惟。此心旣正。則於斯五者。必無所偏。而修身爲正心以後事。則卻又戒之如此者。何歟。且五者當屬於性歟。屬於情歟。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則偏而後爲病。而至於敖惰。本非好事。安有偏不偏之可言歟。

意旣誠矣。到正心修身便易了。只要節節照管不偏去。故曰誠意說私罪。正心修身只說公罪。爾等尙在夢覺人鬼關。以大明律名例推斷。則當照何罪。至於五者之分屬性情。敖惰之不待偏辟。他文臣亦有雲。然而先儒充棟之說。都不打緊。只向修身爲本四字用工。

臣煕洛竊惟敖惰之說。胡氏謂爲衆人言。而其說衆人病痛處。所以曉君子。使之知病矯偏。以致於中。亦不可不就君子而言。此前輩聚訟之論。伏未知如何。

比之上二段所問。無甚關緊於踏實底工程者較甚。前輩聚訟。從他聚訟。務使吾身不偏於敖惰。則身便修矣。不已省力。

臣得魯竊惟先儒雲親愛畏敬哀矜。只從好樂中出來。賤惡敖惰。只從忿懥中出來。然則好樂屬喜。忿懥屬怒。心之爲用。只有喜怒兩端耶。意誠心正之後。此心之體。更無所有之病。而情之發用。尙有所偏。何歟。

此章心身相接處。工夫在焉。忿懥等目屬心。親愛之類屬身。只當如是看得。其外諸家註說。何必一一發明。不但精力未到。眞箇治心檢身之方滉漾。太不端的。竝略之爲可。

傳九章。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臣存秀竊惟經傳之言五常。無不歷擧其目。而獨於大學一部。只擧其三者何也。又於九章引桃夭詩。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倫備矣。而獨不及朋友。臣竊有疑焉。

治國章。言上行下效。平天下章。言推吾之心。度物之心。孝弟慈三者。足以蔽之。而五倫之義。未嘗不包在中矣。至於朋友。則獨不見傳三章文王之五止乎。且解經。最貴活法。有單言處。有兼言處。或擧其綱而提其維。或列其半而包其全。如兵家之九宮爲八陣。八陣爲六花。何嘗有常形乎。

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臣煕洛竊惟父子兄弟足法云云。疏解未嘗論及。而此是我之父子兄弟。皆足以取法於人之意。伏未知如何。

雖雲疏解未嘗論及。卽亦不過引而伸之於章句小註之餘者。莫若反諸身而用力。才覺得一分。亟踐一分之爲精切。勉哉。

傳十章。君子有絜矩之道。臣存秀竊惟朱夫子釋絜矩之義。曰矩所以爲方也。又曰矩者心也。心不能自方。必生於直。直不能自直。必生於敬。然則敬乃絜矩之大宗旨。而一篇之內。不少槪見。何哉。此章之終。曰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是知絜矩之要。莫先於好惡。好惡之功。莫尙於義。故必以一義字結之歟。

爾聞敬之義諦乎。朱子與何叔京書曰。持敬須視聽言動上做工。爾乃以四勿爲末。徒識字義。豈非許渤之敬乎。明於義利之分者。始可著力於治平。孟子之先言仁義。所以爲曾門之嫡傳也。

臣台佐竊惟絜矩一章。大學之究竟法。蓋好惡者。絜矩之則也。財用者。絜矩之器也。愼德二字。又是絜矩之本。其所謂愼德者。亦惟在乎義利公私之分而已。故末段極言財用用人。能絜矩不能絜矩之得失。反覆以結之。如此看。或不悖於本旨否。

此不過場屋四書疑義一道。有何意趣。予之二十年。一副苦心。在於絜矩二字。欲使今世之人。闢畦畛調酸鹹。平物我公好惡。咸歸於大中至正之域。而人不率敎。治不徯志者。病源於何處。予之心。卽爾等之心。爾等之心。卽一國之心。一國之心。卽萬古之心。以實心講實學。以實學行實事。卽今日之急先務。卽予求助於爾等者也。

臣煕洛竊惟絜矩。只是恕。卽治國章所藏乎身者。而此必變恕言矩。亦必有精義。何以看則爲得歟。

絜矩似恕。恕如絜矩。事事要欲以吾心之所惡無加於人。所好必施於人。則上下四旁。親疏遠近。各獲其安。此外說話。都屬閒說話。但絜矩與恕。義則同而用力處。些有分別。昔朱夫子訓吳伯起曰。恕亦是絜矩之意。旨哉。

臣得魯竊惟朱子謂前章是說化。後章方全說推。以次序言之。則前章當先言推己。後章方可說化行。而絜矩之義。獨反復於平天下章者。其義何居。

洪奭周亦拈化推之義。起疑而問之。其說多襲仁山註說。已責其太汗漫。不甚切近。爾又引朱夫子之言。有此覼縷。夫子敎後人之本旨。寧欲若是穿鑿。讀第九章論齊治之義。只可識得不出家而成敎於國。讀第十章論治平之義。亦只可識得有絜矩之道而已。欲成敎於國。則自敎家人始。能使興孝興弟不倍。則自老吾老幼吾幼始。天子諸侯匹庶。各有家國天下大小輕重之別。而做成敎與絜矩之道理。無貴賤一也。若知此道分明。析此理到底。在上位而爲堯舜。在下位而爲孔子。此所謂腳踏實地。餘外零言瑣談。雖千萬更僕。何益於心身。心身且無益。況乎於家於國於天下乎。吾嘗亦以是自勵。治不徯志。所求助於爾等者。正在實用實政。爾問奈反於是。予又聞諸朱夫子之訓。若曰治國平天下兩章。皆有恕字功用。治國章。乃責人之恕。平天下章。乃愛人之恕。今所企企於爾等者。欲望爲名碩輔佐之器。於其答對也。欲法責人之恕。爾等勖哉。

臣浚欽竊惟絜矩二字。讀者多以爲度之以矩。此恐不然。章句曰矩所以爲方也。不曰爲方之器。而只言所以爲方。則矩之非曲尺。可知也。朱子曰。絜矩不是眞把那矩去量度。此其不以矩度之也明矣。伏未知如何。

當下易辨之義訓。張皇糊塗。不啻隔靴爬癢。爾心先自在睡夢裏。何以喚惺人。蓋絜矩之矩。以在器之矩。比在心之矩也。爾認以一箇曲尺。絜度天下人之心。爲方一尺方一寸耶。且今日經說。只要實踐。事事爾自去理會。自去體察。書爾自去讀。道理爾自去究索。予卻做引路底人。且除零瑣問難。努力腳踏實地。

臣英發竊惟絜矩之矩字。最好諦看。譬如作一屋子。小學爲基址。誠正爲關棙。綱領爲間架。條目爲壁落。燦然爲入德之門戶。而要其䂓橅措畫。只在乎一箇心矩。此或不違於本旨否。

誠正爲關棙。條目爲壁落云云。甚不可。誠正獨非條目中事耶。矩者如今曲尺相似。屋子之喩。亦非矣。且小學何獨爲絜矩之基址。而綱領何可曰絜矩之間架耶。

君子先愼乎德。臣台佐竊惟大學一書。以修身爲本。故治國本於孝悌慈。以及於仁讓忠恕。平天下亦本於三者。而統之以先愼乎德。貫之以絜矩之道。蓋不如是。則本源之地。爲私爲僻。利慾蔽錮。雖有禮樂刑政。誰與行諸。治平章之不言禮樂刑政。似或以是歟。

興孝興弟。獨非禮樂乎。愛人惡人。獨非刑政乎。禮者敬也。樂者和也。禮樂云云。鐘鼓玉帛云乎哉。爾之問。不若林放。遠甚。

楚國無以爲寶。惟善以爲寶。臣近淳竊惟小註胡雲峯之說。亦頗有理。平天下一章。專以理財用人兩者反復申言。自先愼乎德以下五節。皆言理財之道。自秦誓以下四節。皆言用人之道。楚語舅犯兩節。正在其承接處。而每節中。各以寶與人對待立說。所以承上文理財之意。而起下文用人之端也。然此與朱子所論。恐或有異。未敢知如何。

爾所謂胡雲峯云云。吾不欲答。生乎朱子之後。幸有朱子之訓。秖當極其尊信而求其蘊奧。常念得不用某許多工夫。看某底不出之語而已。斯義也。已及於洪奭周之問。可且取而服膺。

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臣存秀竊惟大學一書。自第五章以後。皆有結語。而有單結。有正結。有反結。有重結。單結者。第六章是也。正結者。第七章是也。反結者。第八章是也。重結者。第九章是也。而獨於第十章之一篇總鍵處。更無一句結語。何也。

大學一部。逐節照顧。逐章鋪排。玲瓏如貫珠子。以至平天下章。義理益廣大。文勢益浩博。有親上親下。雲風相從之至理。況重言義字以結之。何等神采。何等威力。則此謂一句之有無。何足論。爾必先割捨印板經說。長得一格。

章句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誠身之本。臣台佐竊惟此二章。固爲一篇之緊要。而三綱八條之中。又各有緊要處。明明德在顧諟明命。新民在日新又新。止至善在緝煕敬止。至於格物致知。在因其所知。益窮至極。誠意在毋自欺愼其獨。正心在察四有存三無。修身齊家在察五辟去二偏。齊家治國在孝悌慈。治國平天下在絜矩。如是說。伏未知如何。

爾所謂各章緊要處。自以爲深思力探。發前未發耶。今有人曰視之要處在於目。聽之要處在於耳。言之要處在於口。思之要處在於心雲。則是成甚說話。讀書。須敎滿肚疑難。三二年說不透。方有長進。爾可謂不會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