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六十二
日得录二
编辑文学二
编辑读其文而可以论其世。予未知近日文风之如何。而试以章奏间考之。昌言正论。虽不可责之人人。寻常箚牍。亦未见稍加之意。使后世读之。当以今之世谓何欤。告君之际。必曰熏沐。古之君子。不言则已。言则必不放过于一字一句矣。〈直提学臣李秉模丙午录〉
贱臣入侍。尝命读朱书节要。教曰。予于朱书。最好著工。而每恨宋帝有臣如朱夫子。而不能行其言。至有数畦杞菊留取闲汉在山里之叹。虽以与魏元履书观之。第二奏格言至论。不复闻圣语。一隅临安。终未振刷。可胜叹哉。〈原任直提学臣朴祐源丙午录〉
陈白沙学问。虽得罪圣门。如道不虚行只在人之句。深有任道底意思。〈待教臣尹行恁丙午录〉
理气心性之辨。予曾见寒水斋集。时有所论著。而恐生葛藤。不果出示矣。臣锺秀对曰。儒家性理之争难。末梢至于辱言相加。此亦世变矣。教曰如顷年闵迪洙事大骇矣。
宋子大全事。非有朝令而开局于公廨。事面终似未允矣。且此册名。似由于予之以肃庙丙申间事之宫中流传者。及顷年先正遗文觅见时偶然之事。曾有所言于筵席之故。而大抵先正之为先正。不系于册名矣。且大全二字。自朱子大全命名时。本合有商量。盖以性理大全及永乐所编四书大全等书义例见之。则凡系裒辑诸家说者。名之曰大全。名义方叶。如二程全书,栗谷全书。则诗文之外。亦有语录及要诀日记等书。而只名以全书。不曰大全者。似以此也。康煕合编朱子大全与语类而名以全书者。仿二程全书之例也。其意亦可见矣。予于先正。旷感笃信。自谓不后于人。人或以予之若有偏私于先正为疑。而先正之以大义受知于孝庙。乃是千古所未有也。今此书名。若或为取笑于不悦者之资。则于先正。岂不反为辱乎。且此书只经黄景源校正云。其书之善为完就。亦何可知乎。臣锺秀对曰。书名一款。臣实仰精义的确之圣见矣。当初判府事臣赵璥在箕营时。以鸠聚俸馀。取尤庵集活字旧本刻板之意。书议于臣矣。其后遽闻已开局于守御厅。臣心甚讶之。书问于璥。则答札中以为此事元无一字相通于京中。而猝闻开局于公廨。莫晓其故云矣。教曰。予意此事。卿或与闻矣。今闻卿言。诚可怪也。〈提学臣金锺秀丁未录〉
朱夫子尝以为为学是自博而反诸约。为治是自约而致其博。此是为学为治之第一要法。
悠悠是学者大病痛。为治者亦然。事之当为者。勇往做去。事之不当为者。决然舍却。如其可为不可为者。烂熟商量。灼见其可为不可为然后行之。
朱子云以书观书。以物观物。不可先立己见。此非特读书格物为然。日用事务。亦当如此做将去。〈原任直提学臣徐有防丁未录〉
我朝礼乐文物。本是中华制度。今不必更求糟粕。而今人多不务实。竞尚浮靡。诗体笔画。强学唐样。甚至文房服饰之具。耻用国中所产。绮纨子弟靡然从之。此不可不痛加裁抑。至于明清文集及稗官杂记之害。尤难胜言。士子必欲为文。六经诸子足矣。浮夸不经之说。适足以坏人心病文风害世道耳。〈检校待教臣李崑秀丁未录〉
先秦以还。文体自相蹈袭。句节往复。皆古人口中珠。虽始览者。无异宿见。盖出自自家杼轴者甚鲜。
礼曰。人情者圣王之田。有礼耕义种仁耨之训。而若礼若仁若义。当交修而并进。如使耕田样。种耨有时也。则是今日修礼。明日思义。又明日行仁也。圣人立训。盖取喩者切于事物。故然尔。不可泥看。
日得录。亦日省之义也。阁臣予所朝夕。无异左右史。但当记实。俾警予心。切勿铺张爽误。以负予心。予岂使近臣长他阿好底意思。
今世罕见晓解经学者。是词章之学有以害之。予除非赆别志喜记旧。未尝作闲漫吟咏。筵臣不可不知此意也。〈待教臣尹行恁丁未录〉
先大王宸章之尊阁奉谟堂。殆近累千帖。而未见有留意于字句之末者。予则时有述作。终不免役心于文辞之间。此乃予之万不及宏谟处也。
古之为士者。设令幸而登第。若无文学。不得为渠所当为之官。今之有势家子弟。虽蚩蠢无文。一阐科名。则经幄清衔。无少枳碍。人孰肯攻苦服劳于文字之业乎。此未必为士者古优今劣。实朝廷用人之法。今不如古。无所劝惩而然也。可胜叹哉。〈原任提学臣蔡济恭戊申录〉
古人遇事见理。必透得二三重。今人不惟不透得半重。事到眉头。茫不知如何措置。此政坐不读书耳。
命书传教时。有引用朱书中句语。筵臣奏以为似在朱书节要。而无以记得矣。教近侍曰。朱书节要第几编第几板考进。及考进果然。
大凡学问。都在日用事为间。外此而焉有别般讨学问处。〈检校直提学臣徐有防戊申录〉
史官入侍既频。虽无暇隙。冬夜甚永。筵退之后。苟有孜孜攻业之诚。岂无册字翻览之暇乎。近见年少史官。初不以读书看字为意。如是而能免操觚绕阶之叹乎。昔金絿直集贤殿。月夜读书。圣祖嘉奖。至有赐对宣酝之举。至今传以为美事。此非后进所可取则乎。〈检校直阁臣徐鼎修戊申录〉
筵臣有以李文成珥所著击蒙要诀真本在临瀛奏者。命征其本乙览。教曰。予于七岁课此书。颇有资益矣。今见真本。尤觉起敬。年前览退溪手勘心经草。笔画醇正。是本亦如此。可验两先正心画。予不可无一言。仍跋其本而还之。
程子门人问。词气莫是于言语上用工否。曰。须是养乎中。自然言语顺理。世人素乏养字工夫。故言语辄患衡决。不适常理。盍于是乎勿勿。
今人虽官至大官。鲜有出意直行。坐无识耳。古人云士大夫胸中。无三斗墨。何以运管城。
化书曰。为恶者畏人识。必有识者。为善者欲人知。必有不知者。此谭景升自以为见化之原而著此书。宋潜溪称之以圣贤生之不偶然。为恶而厌然欲揜者。固小人之态。为善而急于彰者。便非善。
邢云路作戊申立春考证。而是万历三十五年也。如从大统。则十二月二十一日己卯为立春。如从云路考证。则十二月二十日戊寅为立春。而云路精于测步。尝请于朝。随时更改。神庙许之。竟格不行。而宋则自建隆至绍兴。历凡十改。钦若敬授之义。固当如此。明制。九月进历。因永乐初造历未备。以十一月进。仍著为令。我国之至日进历。亦此䂓也。今适值戊申至日。实有太岁涒滩之感。
春秋凡五传。左氏,公羊,穀梁则传后。惟邹夹二氏不传。甚可惜。然若不尽善。虽欲传未能传。传亦不久。著述家不可不知。
宋真宗过伊阙。勒石纪文。专用选体。而自有雄浑气象。其中表坤载之无疆。示神州之大壮云者。可见帝王家作法。
予尝诵朱子大全。尽一帙。何莫非吾人当行底事件。至天地一无所为。只以生万物为事云云。便不觉舞蹈。充然如有得。
故相卢守慎夙兴夜寐箴解。童蒙须知疏。义极畅达可诵。若别作一编刊行。人必多资益。
胡粹中元史续编。太失春秋之义。景炎祥兴年号。降而分书者。极骇然。然则弘光隆武永历。亦同此例耶。无人正其乖谬。只发浩叹。
近俗士大夫不娴医书。病源之虚实。药性之温凉。昧昧也。予于侍汤。略知大梗。比之学问工夫。别无二致。张介宾景岳全书。即集成文字。诊察经验之方。不外于此。素问如论语。入门如大学。本草如诗传。
欧阳修尝言晋无文章。惟归去来辞。金人王从之以前一段想像。后一段直述病之。郑瑗以为有理。然始焉想像。终焉直述。即记实也。出处之正。襟次之爽。汉以后罕其匹俦。即此归去来辞。可以揣认。而云鸟无心倦飞之句。直有太虚气象。
星象最不可晓。巫咸,甘德,石申,司马迁,班固,张衡,陈卓,张子信,李淳风,邹淮,余琇,王朴之徒。皆有记注。一万一千五百之微星。或多失传。而大略具见于历学摘奇。朝臣无一晓解者。不得与语予之所知。甚可叹也。
陆深以有周不显。帝命不时。为丕显丕时。以为长者折枝为折肢。肢即腰也。此说似新奇。亦非正论。顾炎武以三宿出昼。为三宿出画。此说则近之。宰予昼寝。或以画寝解之。王楙以昼居内寝。非谓昼眠解之。亦甚穿凿。
杨豫孙西堂日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者人之本。人才反本。便知干父坤母之义。知天便是人。仁便能孝。乾坤与父母。初无二本。故曰事天如事亲。此言甚是格言。天虽欲欺。心可欺乎。欺心者便欺父母。欺父母者便欺天。一念之差。可不戒哉。
史记正义。即张守节所撰。而以为史记五十二万六千五百言。序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事。汉书八十一万言。序二百二十五年事。优劣可知矣。及至后世。又视汉书。增几万言乎。史才之渐降如世级。无奈何矣。曾子固南齐书序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如尔秉笔之臣。不可不知此意。
彭韶按蜀。录朱夫子弟子问答之语。真西山谕属之文。名曰政训。莫非修己治人之要道。委曲详密。盛水不漏。明朝士大夫不识尊朱。而彭韶独尊之。至称继圣人之后。朱文公一人而已。则亦可尚也。
林逋省心录曰。仁言不如仁心之诚。利近不如利远之博。此可谓在上者十六字符。然存诸心者发于言。自近而及远。则不害为诚。不害为博。
数学之不明。亦久矣。邵尧夫经世书。扬扢千古。可谓真正双眼。而郑少梅方圆相生图。为先天图注脚。理趣深密可喜。〈原任待教臣尹行恁戊申录〉
刑名之学。本诸黄老。黄帝与伏羲,神农并称而得神圣之统。今反为刑名之本。转而为申韩苏张之流。圣如黄帝而乃启异端之门者。盖圣人一天也。天道至大。四时各分。得天道之元者为春。得天道之亨者为夏。得利贞者为秋冬。各得其一。而四时乃备。异端之为学。亦如是焉。得吾道中一处。自成一家。终为异端之学。不但刑名为然。神农尝草而遂有医家之技。轩辕问道而转成道家之学。由是观之。天下之种种杂家。莫不本之于吾道也。
尝论鲁论至崇德辨惑章。教曰。以己之爱恶。欲人之生死。当其爱之之至。辄欲其人之必生。当其恶之之甚。辄欲其人之必死。人情之惑于爱恶者。无怪其如是。而至于先既欲其生。旋又欲其死。乍爱乍恶。俄生俄死。交战于胸中者。尤岂非惑之又惑者耶。
尝论几善恶。教曰。动而未形。若有若无之间曰几也。谨于理欲之初分。察诸事几之始萌。固是极深硏几之工也。苟欲谨于初而察诸始。则不出乎慎独二字也。
论鬼神之道。教曰。天地之间。只是一理。人鬼之际。初无二致。则知事人而可知事鬼之道矣。不但鬼神为然。事天如事亲。生致其诚。死尽其礼。孝子之事亲也。寅畏祇谨。对越敬惕。圣人之事天也。能尽于事亲者。可以知事天也。
朱子曰。当令学者于平易明白处用功。夫所谓平易明白。即事亲敬兄日用常行之事。尧舜之道。直不过如是而已。后之人。拈出学之一字。看作别件难做底物事。以至人自人学自学。判若两般条路。此所以正学日微。世教日下也。
尝教史官曰。古者史官。秉笔操𥳑。不离上左右。凡时事得失。人物贤邪。大书不一书。而至于时君阙遗。近自心法。著为政令。尤为悉书无隐。是以良史有所征。人主有所畏。近则此法坏矣。尔其勉之。
教新进近臣曰。尔辈近读何书。对以未能。教曰。是不为也。非未能也。公务虽少暇。如欲日读一篇书。是自不难。遵此立课。日以为度。则一年可了数帙经籍。行之不息。计以数岁。七书自当读遍。今欲别求得读书日子。是无时可读也。为士而不能诵习经书。无以为士也。
尝论古今文体。教曰。今所谓古文。何谓也。文何曾有古今之别也。文是一也。但作之者自有古人今人之同不同耳。〈原任直阁臣金载瓒己酉录〉
召对进讲朱子定性说。玉堂以知止有定释定字。教曰。玉堂言误矣。此定字。与大学之定字大异。无将迎无内外。动亦定静亦定是也。而天下无不定之性。才求定。便不是性。误看此定字。则必归于异端。此篇下有观心说。政好参看。
尝论史。教曰。宋朝立国仁厚。家法最正。与我朝规模颇近之。而惟艺祖以下诸帝。比之汉唐。大抵英气分数太少。故终不免于播越削弱之患也。
亲临抄启文臣会讲。教曰。朱陆之学。门路迥殊。而白鹿之会。象山讲君子喩于义章。门人有流涕者。言语之感人如此。今日之讲。与循例课讲有异。终岁所业。会通䌷绎。试官讲员。反复问质。盖使之益加探赜。交相启发。予方乐不为疲。诸臣须各极意辨难。尽日而罢可也。
文风之丕变。不可以岁月而期。虽以在朝者言之。年多位高者。犹有文学优长之人。此肃庙培养。先王作成之化也。新进少年。学业益空疏。文体益鄙俚。此向日科场浊乱时。馀风之渐染也。予之十年右文。一念导俗之苦心。不知何时而可食效也。〈检校直阁臣李晩秀己酉录〉
蔡西山曰。夸之一字。坏人终身。凡念虑言语。才有夸心。即截断却。匹夫之夸。犹不免坏身。若朝廷人夸。其害将至难言。
卫朴星历法。沈括以为一行亦不及。而春秋日食三十六。一行得二十七。朴得二十五。则何以知朴胜于一行也。律与历两得而造密者。惟一行。
夫子之尊王爵。已大悖于义。神宗时议加帝号。李邦直以为周室称王。陪臣不当为帝。此为不易之正论。先圣若复起。其肯乎。临川陈氏异代尊崇。何预于周。邦直之罪。所当笔诛之说。殊觉骇惋。正坐无识。
孟子亚于圣之圣也。辟异端扶正道。功不在禹下。而后学多有议之者。司马光疑孟。晁以道诋孟。王充刺孟。李泰伯非孟。甚至于删孟评孟之书。杂出而群咻。今江西馀派之侵侮朱子。亦如此。
谥所以节惠也。后妃之谥。始于春秋。已违周公法意。而妇女之赐谥。至宋贾似道母而始之。尤僭猥不足道。
虽在静摄中。好看文簿。果无倦意。沈文通每有疾。药饵夫验。取难决词状。连判数百。便欣然者。果实际语也。
故参判沈有镇。以字学自许。每登筵。推演字义。言多可听。或惉泥强解。如宋人敏交时。解可字曰。方钉丁时。必象其孔之可否。解母字曰。方为女时。未为所乳。为母则两乳垂者居多。然博洽则果不多让于人。
百中历起数。始于唐高宗显庆壬寅年壬寅日。至宋不改。
唐书九执历。本出西域。朱子以为九轨历。盖执与轨字形相似。后世因袭。当从朱子说。
命筵臣书柱联。教曰。欧阳修以为观人题壁。可知其文章。虽写古人诗句。不可不择。
群书理要。贞观中魏徵等所辑。历代经史百家。哲辟昏君嘉言稗政。无不毕载。而太宗之治。不能一出于纯王之道。则书亦不自为功。惟在人尔。
储书与著书等。阮孝緖,王俭,荀勗,冯贽,尤延之,李献臣,郑子猷以储书称。能芳流后世。然刘向父子七略合三万馀卷。至班氏。仅觏其半。东京之末。茫无存者。不患不储书。患不知学。
陈寿三国志。帝魏而寇蜀。脱脱宋史。黜帝昺。皆非正史。而入全史中。予意以季汉书及予所定宋史筌。换陈寿脱脱之书。可洗千古史家之耻。
小说家甚繁氄猥滥。名目虽殊。其指则一也。唯刘义庆世说最可观。江左子弟。眉目颊牙鬓须。宫室舆服盏斝。历历如亲睹焉。洪景卢夷坚志。也亦不浅。
类聚书。后出愈奇。至渊鉴类函。浩穰无对局。文字间有麤率处。如日本倭奴。分为二国者。太失考检。
仪象诸器。皆极精妙而夺造化。张平子候风地动仪。最无能名。一龙发机。陇西地动。古人所谓高才伟艺。与神合契。良非夸语。惜无传其法者。予欲创造。略有櫽括。而尚未经始之。
晷漏之法。肇自轩辕氏。首出之智。昉于周史。漏刻经重造之制。详于陆倕新漏铭。而宇文恺分箭步占甚精约。如霍融,卫宏。博而不醇。
姜岌三纪甲子历。以月蚀检日宿度所在。其浑天论。又步日于黄道。历术颇详。专取刘歆三统。但进于后秦姚氏。大昧去就。
盖天指中国。浑天指天下。聚讼纷然。虽有明综长吏。不能案决。而盖浑不可偏废。
古人无事。好看韵书。盖字有音义。平素不能识者。唐王起曰。三教书所不识者。周穆王传。𠆖𠝎二字。胡应麟以为大诬。此等字虽不识。亦无害焉。近人多不致意于字学。如万俟读为万司者有之。是为羞耻事。
宋璟贺玄宗千秋节表曰。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古人使事。多不深考。八月五日。谓之端午何也。永亨曲遂其非。以为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者。尤可一噱。
辽人致祭宋后。杨亿奉读。纸无一字。乃自撰曰。惟灵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团雪。桃源一枝花。秋空一轮月。岂期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伏惟尚飨。仁宗大喜曰。可壮国体。北虏祭宋后。纸无一字。耻孰甚焉。宋君臣当据义责其非礼。计不出此。乃反自撰自读。纵厚欺自家在廷之人。虏可服乎。况堂堂中华之尊皇后。母临天下。而比之巫云阆雪。辱又莫大焉。虏若有人岂不笑乎。
徐铉诵其主秋月篇于艺祖。艺祖曰。寒士也。以微时秦中诗亲诵。铉大惊。殿上称寿。予则以为艺祖于是乎不能统合方舆矣。与小国之臣。较长争短。有愧天子之度。
尝论道体。臣对以孔子道不远人之训。教曰罗大经引古尼悟道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撚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以订之。此固可爱。不如朱诗努力须跻攀。前程有奇观。
今人以户部为度支。殊不知户部度支之为异也。盖户部掌纳。度支掌出。后唐明宗时。立盐铁户部度支三司。以大臣领之。宋有三司使。即是职也。
宋真宗大中祥符九年。有按节岭外者。观潮汐之候。察阴阳之刻。竖碑载之。其碑在会稽。而以为湖常附于日而右旋。以月临子午。潮必平矣。月在卯酉。汐必尽矣。此说极精密。但惜不传姓氏。
甲己为土。丙辛为水。乙庚为金。戊癸为火。丁壬为木。而谓之五运。五运起于角轸。
宋儒皆邃于易学。如沈括者。未易多得。其所著学斋占毕纂。或有发前未发处。
渤海大氏享国二百十四年。礼乐文物。极仿中华。不可以夷狄待也。宋周辉使辽。与渤海使先后入见。其服饰诡异。不可名状。虏人亦笑云。甚可讶也。渤海以后唐明宗天成三年。为契丹所灭。从珂清泰元年。其太子大光显奔高丽。有隐继宗者。见丽王于天德殿三拜。丽人宋含弘曰。失土人三拜古礼也。渤海之知礼。类如此。况宋时无渤海乎。定安国以渤海之地。自立为王。通使于宋辽。周辉所谓渤海使。似指定安使也。
海东设科取士之法。始于双冀。冀以柴周大理评事。使高丽。留仕为翰林学士。劝丽王依唐制置科举。文风始振。
唐光启二年。新罗北镇奏狄人以片木挂树。取而献之。其书曰宝露国与黑水国人。共向新罗和通。此二国不曾闻于中原。四裔荒漠之墟。如是国者。又何限哉。
郑向。五季人也。有所著开皇纪三十卷。埋于濠州含桃阁下。宋时始发。书之显晦。亦有数存焉。
临文不讳。古法也。而马迁作史。如赵同者极野。隋氏讳忠而避中字。如侍中为侍内。中书为内史。亦足一噱。
敌人未成列而不攻。则宋襄公为世所笑。中牟之城自坏而班师。则赵襄子传美于后。其事则同而其名则殊。亦数也。
扬雄之目儒林。如蔡姬之入列女。而太玄亦以僭易。见黜于君子。然康节深诩以为不惟知历法。亦知历理。
滑稽文字。如毛颖传,花九锡者。非大人所可为。但胡锜耕禄稿。差强意。盖为重民本也。
晁迥深于性理。其七审之说。皆以一切起语。足可警发。予未始不讽诵。
臣于春帖曰。宸心或恐朝仪晏。燕寝东头养报鸡。教曰。予果少睡。烛下看奏状或古人文字。至夜分始就寝。而更鼓已尽。复窗未明。不知日之将曙。故置鸡埘。闻鸡唱阑便起。尔诗非夸语也。从臣近于宜春延祥端午诸帖。不能如古人举笔䂓谏。而反有谄意。予岂好此哉。
邵长蘅稿。虽求之樵翺。恐无愧。而但乏元气。魏禧沈郁忼慨。侯方域悲峭怨慕。顾宁人委曲凄惋。屈大匀往复叱咤。可以见其文之各有攸长。而亦可以见其世。直令人发森森。如李光地,王士禛,朱彝尊,尤侗,常安之徒。稍用工于铅椠。也不易得。然文体日就噍杀。全无治世之意。不足轻重于文章家。
山经水志。似若无关于世教治法。而谣俗之淳漓。民物之殷衰。亦可以觇得。我国舆地胜览。间多脱略。殊非圣祖裒辑之盛意。自庙堂收八省郡志。发凡起例。分命馆阁诸臣编摩。行将告完。而如山川阻塞。则念羲经设险之义。贡献时令。则思宋宗不食烧羊之意。节义忠烈之表著。则体我列朝培养导率之盛功神化。即是书编辑之本意也。
教贱臣曰。读书凡几遍成诵。对曰。过十遍始诵。教曰。定坐心不专。若专心。何至十遍。
谭经说。果令人舞蹈。先儒刍豢之喩。不翅衬切。筵臣近无喜学者。予欲讨论而无可与语。此非高远难行之事。只坐不耐烦不耐久。〈原任直阁臣尹行恁己酉录〉
上尝钞朱子书及先正臣文正公宋时烈文集中寓意设语之略相似者若干首。分为四编。命曰两贤传心录。以示道统之相接。盖于春邸时。手自校辑者也。一日。筵臣请以是书刊行。上难之曰。是固予所欲也。然使先正之道。得行于今日足矣。何系于是书之刊不刊哉。且半世之人。皆不满于先正。而常疑予之或偏厚于一边人。今若复刊是书。彼岂不哗然相聒曰。朝家果亦为党论云尔乎。是亦不足顾。万一因此复起昔日之纷纭。朝廷士林。当作何等貌样耶。惟其然故。有志未就耳。不许。
贱臣被选于讲制抄启。将应讲大学。前夕以史官登筵。上教曰。汝读大学序。能通晓无疑否。序文却是一部大学全解。学者先解序然后方可读经文耳。仍举数句。下询文义。贱臣对不能了了。上命贱臣取大学来。披读序文一遍讫。上亲为手指句节。一一剖析教谕。自心性之原。以及名物之度。缕缕千百言。至夜分始命退。
聪明人各不同。或有过目成诵。旋即遗失者。或有始若迟钝。终能持守者。毕竟持守者为为己之学。而一时尖利之才。未曾有大成就。只博得一霎惊人而已。
挹翠轩遗稿板本尽刓。而予曾与一二宫僚。广考诸家文集。得其轶诗若干首。分誊为三卷。欲为序文或跋文。而有自许于诗律之嫌。至今未果。来头欲付岭南或湖南入锓劂耳。
诸子文章。当以庄子为第一。予幼时颇多读。每于看字后气郁。则辄取逍遥游篇。读过一遍。顿觉胸襟爽然。无半点烟埃气也。
野史能直书善恶是非。故自古称为可观。而偏论生后著书者。阿其所好。彼此诋毁。无一公平之论。自非明著眼目。虽百回看去。不能分别要领也。
古人谓心正则笔正。大抵作字后工拙。虽系生熟。点画范围。宜令平直典雅。而比来士夫笔法。举皆纤儇尖侧。大非美事。
书传下经。太半是诘屈文字。初读。只觉口涩舌强。及其熟读。又渐渐有味。津津生牙齿间。俗所谓黄栗尚书甚衬喩。冬晓睡觉。在枕上默诵。则尤是深趣。
圣人无他过人处。只是一步步进将去。到极至处。方肯驻脚。凡人才出门。便欲蹴过这边。更寻别蹊。毕竟回徨干没。学者虽不能一一追圣人工夫。其学之之方。不可不讲在心头。
文词体格。实关世道污隆。而近见新进人文体。甚纤靡浮薄。专尚明清间怪套。至于词律。一无平淡浑厚。皆是宋元以来塡词样子。声调促迫。大非治世之音。苟欲超群刱奇。何患无术。而岂必乃尔耶。
眉叟记言。彼则自以为专力先秦文字。而徒有生梗麤涩之气。却无波澜变化。看来不知甚好。
上尝以元脱脱所撰宋史。多有疏误。命一阁臣裒集宋史。考定同异。补其阙漏。命曰宋史筌。凡存拔取舍。一遵睿裁也。书成已有年。诸臣尝请刊行。教曰。著史岂容易事耶。以千载下人。书千载上人善恶得失。将传之无穷。苟或有爽失于扶抑之际。其可不悚然耶。脱脱所撰。虽知其多误。然此日之厘整者。使后人见之。又不知将如何为说。刊行是以难矣。
国风有似雅颂处。雅颂无暗合国风处。此是人巧终不及天机者也。
阅古观书籍。不过六七万卷。然外朝虽号为藏书之家。当不及三分之二。而其所谓博览之人。亦当无尽阅此书者。若取此书。乱拈问书中句语。而有能答之无滞者。可谓天下奇才也。
贱臣尝于筵中。以贞观政要非信史为言。教曰。或如汝言。非信史则无怪。但所载者。皆嘉言嘉谟也。圣人不以人废言。后世人主。只观其可取可法而行焉。则不必论唐宗之善恶与记事者之真妄也。
书传一部。若欲只取一篇好文章。禹贡是已。
上尝有愆候。筵臣或请晋览小说。以为消日之方。教曰。予平生不对此等书。故所谓语录。看亦不解。纵或解得。亦无滋味。反招睡意。故虽如三国志之稍近于史家云者。亦未尝披阅耳。
心性理气云云。言之莫详。听亦可厌。然维持世道。亦自不些。彼诗句表句。纵或有目下需用。毕竟济得甚事。
农岩学问。自是近来中大儒。第文章为胜。故论性理处。往往微露骚坛习气。
尝览金德龄遗稿及手笔。教曰。从前徒知其有勇力而已。今见其文若笔。直是学士样。何尝有一毫将军意耶。仍命湖南伯刊行。
尝教臣等曰。沙石墝埆之地。贫民犹百计耕食。况良田乎。每见汝辈无事闲游。不胜其可惜。汝辈年甚妙少。才又不至鲁甚。少著力下工。何事不做。汝辈之不学。无异惰农之弃良田。虽欲望收获。其可得乎。
学问自有次第工夫。虽不可躐等做去。然亦有一段活法。摆却套圈处。决不宜一味泥滞。
我东诗律。多数石洲,东岳,翠轩,𥳑易。而𥳑易文胜。翠轩往往甚高著。然亦有些欠处。东岳半是酬唱调。石洲太软媚。独朴讷斋兼有诸能。当为第一耳。
孟子第一难解处。皆称浩然章。而浩然章。是一通顺势文字。从头至尾。活泼泼地。有生动之意。读者亦须抖擞精神。著力熟读。先劈得一线直路。牢记心头。毕竟千歧万辙。自归了然。而读者每见其文波汪洋。语态纵横。先自夺气失魄。故门迳渐迷。投足不得耳。
孟子即孔子后一人。而细观两圣辞令。孔子𥳑而温。孟子博而肆。恐不无战国辩习。风俗世运之降。虽圣人往往有摆脱不得处。
圣人之言。不必全篇方好。句句却有味。一生用不尽。学不及处甚多。
诗书论孟庸学。虽多难解处。然犹可著手摸捉。独周易一部。历数千载之久。经几百家之解。一样如甁罂未坼泥封。不知中贮何物。
近日无论搢绅韦布。绝罕能文者。其弊专由于十数年前不读书。而窃科第之习。且欲观今后几十年文格何如也。
星历之学。自尧时已有所从来。而迄今三千馀年。造历之法。代不相同。终未有一定之䂓。而亦未有行之数百年者。此盖中星岁差。常有积减盈缩故也。
文章。元无二致。在于自得妙悟。悟在于此。则可以推及于彼。故诗文亦往往有相袭转幻处。〈待教臣金祖淳己酉录〉
教曰。近来文体。日趋委靡。诚可忧也。古人以文章之盛衰。占治教之污隆。洪武初。天下操觚之家。厌宋人之平淡𥳑易。而骎骎然注想于秦汉之高。率皆以奇涩奥僻相胜。高皇帝览而叹曰。恶用是戛戛为哉。此可见大圣人恢廓之见。予每览此教。未尝不敛衽而敬服也。近日文体之卑靡。视洪武年间。不啻什佰。上下全以粉饰锻炼为能事。而不知大本大源之所在。此岂细忧也哉。挽回既衰之风。贲饰休明之象。予尝为馆阁诸臣勉之。
教曰。读书最好体验。苟不能精察明辨。体贴心身。则虽日诵五车。更管自己何事。薛文清之言曰。读书著实体认。则道理跃如。皆在心目之间。不为文字言语所缠绕。又曰。读书之久。见得书上之理。与自家身上之理。一一契合。方始有得处。予尝爱此言以为苟无实心实学。不能作乃尔语。
教曰。乐记人生而静一句。乃后世说性之祖。周濂溪之主静。张横渠之虚静。皆原于乐记一句。然其所谓静者。非枯木橛株之谓也。事物纷纠之中。自有至静之理。思虑未萌之际。自有至动之理。惺惺不昧。静中之动也。发而中节。动中之静也。有以主乎动中之静。故感而未尝不寂。有以察乎静中之动。故寂而未尝不感。感而复寂。寂而常感。周流贯彻。无一息之不仁矣。以是观之。则周子之主静。张子之虚静。未必全属于未发一边。此意鲜有认得者。
教曰。近来人鲜有平居读书者。予甚怪之。天下之可艳可贵者。岂有如读书穷理者乎。予尝以为穷经学古而窥圣人精微之蕴。博引明辨而破千古不决之案。宏词雄文。吐属隽颖。而步作家之苑。夺造化之妙。此乃宇宙间三快事。是岂帖括寻摘之学所可拟议者。而惜乎习俗之已痼。不可以言语挽回也。〈检校直提学臣徐浩修庚戌录〉
每科试命题。教曰。御题亦王言也。体段自异。试题必须出处正意义大气象好。向日谒圣。不欲用庚戌生圣等已经人道语。故以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为题。真平铺好个题。而只恨诸生辈无一形容得。
下询筵臣曰。唐子西日长如少年。当如何解。或对曰。日之舒长。如人之少壮之谓也。或对曰。一日如一年之谓也。教曰。两说皆通。而此非大小之小。即多少之少。前说更觉味长。
传教判付等文字。异于作家文。须一气呼写。然后方能贯彻妥帖。如欲构思属草。经营点窜。则非但命意事实之反多脱漏。文气亦索然少精采。
功令不过科臼。文字臧否不足论。而试券中或见句作之合意者。不觉欣然。为之讽诵屡过。
故重臣黄景源文集。全编是忌讳文字。非独陪臣传为然。其忼慨激昂处。往往可读。而终恐太露。〈检校直阁臣李晩秀庚戌录〉
周髀经。周公受之于大夫商高。至汉赵爽撰注。北周甄鸾重述。唐李淳风注释。又有赵婴注及李籍音义。与皇极经世书。相为表里。十九岁为一章。四章为一蔀。二十蔀为一遂。三遂为一首。七首为一极。极之数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岁。极者数之宗也。终也周而复始。其数不穷。
丸经曰。灵台潜虚。较若画一。会其至当。精艺无二。奚但捶丸之为然。亦可以有裨于心神。
六朝人不识文体。浮靡纤丽。轻佻噍杀。无皇矞尔雅底气味。但刘勰文心雕龙。能裁择于群言。咀啜于理趣。有非当时时样。
郁卓越者。佛经所谓须弥山外一天地也。便似无何有之乡。故于左相疏批及之。
茅鹿门文诀五条。一曰认题。二曰布势。三曰调格。四曰炼辞。五曰凝神。此足为词垣要旨。而若不本之经术。政坐无识。
予每于几暇。辄看朱子全书,大学衍义补一通。岁以为常。昨年因迁园大礼。未之遑焉。今年欲再看以补其缺。
魏缪袭尤射二十篇。虽有错𥳑。文固聱牙可诵。
韩愈论语笔解。在唐三百年无此作。而如微箕二子校劣之论。殊未妥稳。
从古编书之富。始于宋太宗。如太平御览,神医普救,文苑英华并一千卷。太平广记五百卷。三教事迹各五十卷。而或传或不传。是可欠。
汉儒申培诗说多新奇。以樛木为诸侯之慕德。以芣苢为儿童之斗草者。是已与卜商小序判异。
北魏关朗易传。洞玄妙贯阴阳。其卜百年。义如执左契。可谓不易得之才。
律赋之用韵四平四仄。肇自宋太宗时。而今或用韵之或四或五。不计平仄。盖违古䂓也。
知制教于大臣辞免。不允批答。用黄扉二字。教曰。三公曰黄阁。舍人曰黄扉。黄扉之用于大臣。自古人亦失照据。
陆贾新语辨惑章曰。举事者或为善而不称善。或不善而称善者何。视之者谬而论之者误也。此说果好。但天下之事。善则善矣。或称善称不善者。特人见未周然也。
君民有舟水之喩。而黄石公素书曰。潜抱居道。以待其时。张商英注。道犹舟。时犹水。有舟楫之利而无江河以行之。亦莫见其利涉也。此亦衬喩。推类以往。何者非舟。何者非水。庄生所谓非马而喩马者是已。
学圣王之道者。譬其如日。静思而独居。譬其若火者。贾谊引成汤之训而著之新书者也。古之圣王。不耻下问。事必师古。即如日之光也。谓人莫若。自用其智。即如火之爝也。
铭者始于汤盘。而后世无物不铭。如磨兜坚订顽砭愚诸作。尤新奇。
车天辂以诗文鸣。大明使华之往来。辄傧接酬唱。如平壤胜战露布。令人絫顾而不忍释手。其后承零替。巾衍之藏。尚未入刊。可胜叹惜。访求其遗裔。征其稿。命词垣诸臣校雠。俟其卒业。即当开板。
我东文章。权舆于朴渷,薛聪,崔致远。而朴薛两人文。多不传。可惜。
近来场屋。频试四六。而文体未变。依旧是摊饭。如綦北海,汪浮溪者。若知贡举。或可丕变。
经书刊本。讹误甚多。踳驳难辨。予即阼之四年庚子。命弘文馆校正。而丹铅点勘。亦不致精。盖近来人。不晓经学而然也。
崔鸿十六国春秋。当入正史。马令南唐书。亦宜并观。而辽金史则入于正史。此二史独阙。是欠典。
唐子西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少年之词。有安闲自适。玩世游方外之趣。其时人谓之小东坡尝从张天觉拔身。
范太史文。朱子以为下一个字。便是合当下一个字。作家知此法。然后可以行文。行文如行阵。井井之阵。不失尺寸。方可谓能军。
礼书之盛。始于隋之江都集礼一百馀卷。唐开元礼一百五十卷。开元礼义鉴一百卷。宋开宝通礼二百卷。义纂一百卷。至政和五礼新仪二百四十九卷而极矣。朱紫阳以为一时权奸。损益抵牾。更没理会。近来徐干学读礼通考。与我国故谕善朴圣源礼疑类辑。差可人意。
将编御制一集。阁臣裒辑为一百卷。教曰。文在精不在博。何必多取。十取二三可也。臣曰。人臣如欧阳修,苏轼文集。口宣诏敕。不满一行者。皆入原稿。况云章乎。教曰。广取入编。实有夸张之嫌。事或近于夸张。予不欲行。
丛书家。殆难更仆数。至津逮秘书而博矣。后出者渐不如古。都不若汉魏丛书。
何焯义门读书记。徒窃博洽之名。别无发明之端。比黄氏日钞及顾宁人日知录。大有逊焉。
齐召南水道提纲。历叙天下诸水甚详悉。但我国地名。或有舛误处。
武艺诸技。或因戚法。或有新创。而不过口传而手习。无图经可以按而行之者。故命若尔人。考据图写。编成一袠。今则开卷了然。可作戎垣指南。
诗关雎序疏曰。包管万虑。其名曰心。此但指虑边说。不若大学明明德具众理应万事。
汉成帝喜蹴踘。诸臣以为劳体。帝命择似而不劳者以献。刘向作弹棋以奏。帝赐羔裘。成帝之好杂技。殊非一日万几之意。而刘向不能导以勤民做治之方。又作弹棋以中其好。亦失格非之义。筵臣有曰臣等愚昧。不知此在何书也。教曰。予于数十年前。见于西京杂记第二编第六板。尔等何不见此书乎。对曰。果见此书而不能记矣。教曰。退而考见。臣等退食摛文院考见则果然。
唐子西识见超迈。其三国杂事曰。先主父子。陈寿黜其正号。循魏晋之私意。子西以前。盖罕言蜀汉之为正统。而子西能倡明之。岂不奇哉。
吾心常自闲之句。即边贡诗也。此似泛然写得。而有无限悠远之想。心闲然后可以做上等人。
金刚经注曰。弟子请益。先行五种仪。一者从座而起。二者端整衣服。三者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四者合掌瞻仰。尊眼目不暂舍。五者一心恭敬。以伸问辞。师弟子之间。礼法之严整。可以取法。
全史中表志之浩穰。无如宋史之二百四十一卷。明史则表志未满九十卷。宋史之繁琐。即此可按。
见新刊黄江汉集。可谓有数文字。叙事处畅而奇。立论处高而正。间有经纶。如子弟卫状。直追苏策。此人之后。罕得如此人者。
古人诗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直说将去。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此朱夫子说也。诗无句法。自宋已然。
王安石诗。山月入松金破碎。欲巧反拙。其用心行事。皆如此诗。
曹邺诗曰。歧路不在天。十年行不至。邺以科举之难做为言。而学问工夫。非难如上天。若博学审问。今日如此。明日如此。虽不十年。自可造极处。
十三经源流沿革。不特后世经生学子之所不知。先儒之号称博雅者。亦往往错解。如五经之立于汉。九经之立于唐。十二经之立于国子学。夫人无不言之。惟是孟子一经。最难考据。虽以顾炎武之巨儒。亦曰宋时程朱诸大儒出。进孟子以配论语。而十三经之名始立。此盖因程朱之尊尚孟子而意其进之于经而已。初非有实证也。年前偶检何书。有宋宣和间。毋昭裔刻孟子。入十二经中。始名为十三经之说。惜不令顾宁人录此于日知录中也。
读书之人。细务虽或迂阔。大处自有操持。故士大夫之廉耻名节。都从读书中出来。而不读书之人。才具也智谋也。虽或超出等夷。毕竟田地欠阙。成就蔑劣。予所以设置抄启。奖劝文臣者。未必不为治法之大根本大要切。而行之数年。渐不如初。讲则口读程课。如小儿之初入学。制则裨贩剽窃。掇拾涂泽。苟冀目前之塞白。而间亦有不成说者。至于东观输其博。南宫逊其精。藻绘典册。鼓吹休明者。邈乎其不可见。此固予不善导率之致。虽然诸文臣。其能无负予之罪乎。辛丑癸卯两选。犹有可观之作。以后则所谓自郐无讥。或云人才与世递降。而一二年之间。亦岂遽降至此。予则曰都是不用心故也。
未能执笔。已斥颜柳不知晋人笔法。未能遣辞。已呼苏子瞻为阿轼。于孔孟书。未曾勤读旬日。而已指程朱笺经之误。纷然辨驳。此方希直语。而切中今人膏肓。
今人之最称博雅者。考据辨证之学强半。就古人已成之语。钞誊一过。作为新见。此可以欺兔园村学究。而一使汎滥者寓目。得不齿冷乎。大抵近来所谓名儒皆此类。为学者不可不择术也。
筵臣有以御定书目。请令活字印行者。教曰。予性好著书。自在春邸时。所编辑者。果数百种。其中亦岂无阐前资后者。而近看燕中新购之书。如礼乐兵刑钱谷甲兵等。有实用者。一不槪见。只以鄙俚不经冗琐可笑之事。苟求一时之悦眼。自诧千载之殊同。故予果惩毖于此。前后所著书。率皆以实用为主。而义例之间。犹恐有一毫未洁净处。三昼之暇。未尝不随手删润。则岂可以未定之书。遽议印行乎。程子作易传。门人屡请刊布而不许。予亦窃附此义也。
尝呼写传教。沈唫良久。教曰。予于应酬文字。每因滚急。只以达其意为主。然遇有一句合古色处。必欲善其终始。不免稍费思索。此亦文章恶缘。放他不得故也。
近闻燕中学士大夫。一切学问。以诗律与考证。为无上真儒。此皆捷于成就。便于诳耀。而其才器分限。亦有所不能过者。或见其全集之流布东方者。譬如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非不欣然接之。其于去而不复念。何哉。
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卄一史废。科文之有妨于实学。自古然矣。然予意必欲因科文之体。寓实学之用。故勿论抄启与旬制。考下之际。务取表笺之有俪体。赋家之带骚意者。而终未见文体之一变。始知自上导率。反不如有司之得其人也。
枯瘠苦涩。棘喉滞吻。读之不复可句。此王李之自诧西汉。而其实非汉而明而已。若予之所取者。丰腴而不流于丛冗。雄峭而不失于粗厉。清圆而不涉于浮巧。委蛇而不病于细碎。今之世。何处得来。予亦勉而未能也。
予自少喜读书。虽倥偬胶扰之中。未尝不日有课程。所读经史子集。约略默计。其数甚夥。欲作读书记。以四部分其类。每书下。又以撰人与义例详注之。而末附以何年诵读。己意评骘。作为一书。盖不特味玆题品。人皆可以广周见。予亦清燕之暇。闲加披阅。平生工夫。历历在目。必多有警省处也。
茅坤尝就世所称正统。喩之于文。而六经譬唐虞三代。西京以后韩愈辈。譬汉唐宋及西蜀东晋。识见造诣甚美。然自家文。非正统非僭伪。廑成一局。
一统志。权舆于隋人朗蔚之诸州图经一百卷。而清人所辑。逾详密。
命知申赵宗铉。书磨兜坚箴。有不知磨兜坚者。教曰。磨兜坚者。古之慎言人。宋濂作箴。见陶宗仪辍耕录。近来人不晓此个易知之事。无异土墙当面。能无沓沓底意乎。
交聘表。独著于金史。而间或有脱误。然当时冠盖傧相之事。亦可按而知之。是他史氏之让美处也。
汉书艺文志。有汉著记百九十卷。颜师古曰。若今之起居注。是书虽不知撰人名氏。汉朝典章仪物。治法征谟。事猷言语。似不外此。而惜不得传也。
伏知道五更转诗。可谓绝唱。尝阅佩文韵府。见转字有五更转三字。而不录知道诗。佩文韵府务从浩穰。而尚多脱漏。类如此。
梁武帝时。刘之遴进春秋左氏不合三十事。此考据订辨之学所由起也。
三十六宫帘尽卷。春风无处不杨花。金章宗诗也。虽蹈袭唐人口气。而也自靓雅。无膻酪意味。
二通皆有续。而续不如原。十家皆有钞。而钞不如全。两汉皆有史。而东不如西。三韵皆有考。而典不如汇。
三坟自先秦无传。而至宋元丰年间。出于泌阳民家。周礼春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注云三坟五典。疏云三皇虽无文。以有文字之后。仰录三皇时事。今按所谓三坟。如皇策辞政典。非追述之辞。或曰天复中得于青城石裂中。盖荒怪难信。莫三坟若也。汉兴开献书之路。至武帝时。积如丘山。则独三坟不入艺文志。何也。蔽一言。曰伪书。
天下事。无可力取者。力虽可取。取固难久。惟文章可以力取。苏老泉二十五岁。大肆力而成文章。此非高远难行。即用力之如何。〈检校直阁臣尹行恁庚戌录〉
文章惑人。甚于淫声美色。
帝王家焉用文章为哉。务实功实德而已。予少好文辞。今甚悔之。
顾视御座后书架。谓入侍大臣曰。卿能见之乎。对曰。见之矣。笑而教曰。岂卿真以为书耶。非书而画耳。昔程子以为虽不得读书。入书肆。摩挲𥳑帙。犹觉欣然。予有会于斯言。为是画。卷端题标。皆用予平日所喜玩经史子集。而诸子则惟庄子耳。仍喟然曰。今人之于文。趣尚一与予相反。其耽观者。皆后世病文也。安得以矫之。予为此画。盖亦有寓意于其间者矣。〈提学臣吴载纯辛亥录〉
宋史筌。御定也。或欲以丁谓,王钦若诸人。编于奸佞。不可曰。史家之于衮钺严矣。然此为惧乱贼而设也。非有关于大防。而何必变其旧史乎。论人当以忠厚为本。在当世尚然。况于古之人乎。读史者当知此义也。〈原任直提学臣李秉模辛亥录〉
成性以前。只是天命之纯善。成性以后。方可言善恶。而程子曰。才说性时。便不是性。性非有善恶也。观其字义。从心从生。食色之欲。与生俱生。而中节不中节之间。善恶形焉。但究其本。则实自性中出来。所谓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
予始留意于作家。又从事于经学。亦尝用工于端拱曲跽。䂓行矩步。今而思之。未觉大有补于身心。且帝王之学。与韦布有异。自有大于此者。心性理气。犹不必毫分缕辨。况词章述作。何足费吾工夫。
诸臣读文。读古文真宝。看诗看百联钞。彼固冗俚可厌。而犹胜于近世学明清诗文者。坏了心志。斲了元气。
夏享前日。御斋室。教乐院臣曰。享祀乐章。无编成册子。工师辈只以断烂之誊本传习。不成事体。卿等退考庙宫坛诸乐章。分编印藏也。乐院臣以太庙四朝乐章之通用于各室。大为阙典。请追撰各室乐歌。教曰。此事前人之论久矣。于礼宜也。而修明礼乐。即治成后事。列圣未遑之典。予小子何敢焉。
梁讷斋。即内阁主人。而文集之成于今日。事非偶尔。且凡文章言行。无表异可传者。藉其师友子孙之力。不朽于世者。往往有之。而如讷斋。几百载之后。云仍微替。巾衍散佚。予于此等人。必欲表章而发挥之。况其实绩嘉谟。真是有用文字。非后之粉饰摸拟之手所可比论乎。
抄启文臣。亦渐不如前。岂才之罪也。即诸文臣不勤课业之故也。劝惩之法不可无。此阁臣之责。而近来人。此等小事。亦欲避谤。何事可做。〈检校直阁臣李晩秀辛亥录〉
经学科文。分为两歧。而道日益莽。故有明经科。盖欲使经学明于世也。自馀百年来。专尚口耳。令人代羞。尝见宋毕仲游西台稿中科场奏状。切中今日之弊。其所谓以经义为科举者。欲尊经术耶。使举子分章析字。旁引曲取。以求合有司而卜利禄之资。则是欲尊经术而反卑之也。予未尝不三复而兴叹。
列子外道之一。而其言往往有悟解处。若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有常不胜之道。常胜之道曰弱。常不胜之道曰强。强所以胜弱。而反曰不胜者。岂非有所见得者乎。
字学蔑裂。莫近日若。如张自烈正字通,释适之金壶字考,康煕字典。非不钜丽纤悉。间亦有失真而伤巧者。字学之难有如此。况圣人之学乎。
西洋邪学。几遍诸道。而独不入于岭南海西。当此辟廓之时。宜有奖劝之道。岭南则李退溪遗风。犹有存者。海西则李栗谷之过化。亦可见矣。故收录其裔。盖有微意。然尔惑于邪学之类。人或以缓治为言。而是有不然。彼惑者。即如中酒之人。醒则好做常人。若因其醉而径用法律。不开后悔之路。则是谓罔民。予岂为是哉。昔孙樵序西南夷。以新罗南诏之知礼节。至谓世之言唐瑞。徒知肉角貉六穗稼。樵曰二国文学也。予亦以为今日邪学之人。丕变归正。不害为上瑞也。
王阳明曰。诗非孔门之旧本。孔子云放郑声。郑卫之音。亡国之音也。孔子所定三百篇。皆所谓雅乐。皆可奏之郊庙。奏之乡党。秦火之后。世儒附会。以足三百篇之数。以予观之。此阳明好奇之论也。诗传旧序。乃是子夏所作。有曰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有曰王道衰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子夏以圣门高弟。亲炙于删述之际。则子夏之序。即孔子之旨也。故朱子仍之以为恶者惩创人之逸志。然则大圣人诏后之意。固不在于郑卫之并列而不删乎。〈原任直阁臣尹行恁辛亥录〉
孟子道性善。只从形而上者言之尔。然性之为字。从心从生。则可知为包气之理也。故程子曰生之谓性。又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先正李文成亦曰理气元不相离。夫然后大备。
皇坛望拜前一日。御摛文院宿斋。近侍以红帕裹数卷书以进。乃辛丑手编性理书也。类汇条别。毫分缕析。不过数编。而天人性命之宏纲细目。悉备无馀蕴。字细如蝇头。而丹铅灿然。教臣等曰。予自少积有功力于是书。而脱稿则在于辛丑。盖为之于万几之馀。故迟久如此。可谓良工心独苦。而每缘日应事务。未克覃思硏索。惟燕涓之暇。清斋之日。得以安意䌷绎。尽觉意味无穷。仍反复翻阅。竟卷乃止。
文出于性情。而书者心画也。故尤宜理会气象。尔之文体字画。俱有枯涩之病。切宜戒之。
吕刑文字甚好看。周穆未足谓贤圣之君。而其言忠厚恻怛。读之觉意思蔼然。可见四十年刑措之遗风馀韵。
近日经筵官登筵者。或曰小臣不解经术。或曰此章无可陈。懵经是何等羞耻。而恬然自居。颜子不改其乐章。犹可敷演为说。今曰无可陈者。岂真无可陈乎。直使人面热发赤。予之罕御经筵。诚欲为筵臣藏拙。
骑堂孟至大进军号。有曰蚰蜒。命改入。至大以古有以此为军令者言于人。上闻之教曰。予非不知也。以其有于古而皆可为之。则鸡肋亦可为军号乎。文字不宜怪僻不光明。
故相金锡胄将有述作。先使门生小儿属成草稿。就出新意点化之。毕竟不留原稿一字。而文更圆好。此法极有意思。
无冤录。是一部有用文字。可见古人存心爱物。而文义艰深。未易晓解。向年使秋曹翻作谚解。近始成书以进。盖其时郞官。受义于士人李匡吕云。识解透悟。多见得人所未见处。〈检校直阁臣徐荣辅辛亥录〉
凡作文写字。要须气足理到。今人藻缋矩拟。蹈袭所成。虽似两京而理则沮尽。影摹之巧。纵貌二王而气自索然。气未足则法虽善而无异画符。理未到则词虽工而只似说剧。此曷足以黼黻皇猷。鸣国家之盛哉。予实为世道闷焉。且其所谓气与理者。不可力取而臆索。惟当先留意于实学实用。靠他为主宰在里。养之有源。发之有的而已。
读书。史为最切。才看一事。便了其利害。才考一人。立辨其贤愚。若其能了于往事。能辨乎前人。则资古镜今。效验日来。汉重经术。而诗有美刺。书谨诰训。春秋严褒贬。皆史之道也。故汉儒专学。尤尚春秋。国家大议。动引诗书。此亦其最切之证也。
尝论司马光,吕公著罢新法。教曰。煕丰小人。不可不尽去。而煕丰之法。则善者不必尽变。若青苗均输可罢。而雇役之法。去多取之弊而度差役之所宜。独不可乎。保马户马可罢。而保甲之法。因其利成教阅以省兵费。独不可乎。新经字说可废。而罢诗赋取经义。独不可因之以崇经学乎。当时二三大臣。未始舒究其得失利病。而惟以法刱于安石者。汲汲摆撤。彼则执拗。而此亦乖当。遂以激成绍圣以后之纷纷。可胜咄哉。
宋史筌。既命重订。凡纪传序论之或涉苛隘迫切者。一皆涂改。教曰。褒贬谨严。虽即修史之法。而古人瑕疵。不但吹觅之有害忠厚。刻论穷议。恣快其意。亦近于酷吏按囚。此岂仁人之用心哉。其所善恶。自具于原传。则亦不必自我刺摘。君子之恶恶。须存恻隐愍矜之意。无为已甚而乱。斯为得之耳。
宋史。丁谓,夏竦,王钦若,汤思退,史弥远,史嵩之诸人。皆录于列传。而史筌义例。谓脱脱太宽。并移次于奸臣传。又益以林特等三十馀人。一一类附。予则谓一目奸臣。夫人之所不齿。百世之所共弃。诸人之在当时。心迹所售。公议所评。固未可为之原恕。但其然疑者不必勒论。庸琐者无足深诛。与其新例之过严而或失臆断。无宁原史之太宽而不妨仍旧。悉并还之旧次。而既移旋还。非故要厚于诸人。政所以重恶其目。亦未必不为惩遏之一道也。〈检校待教臣沈象奎辛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