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10
春,正月,甲戌,上以元将巴延特穆尔〈旧作伯颜帖木儿〉为边患,命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副之,帅都督佥事蓝玉、王弼、中书右丞丁玉等备边延安,谕和等曰:“自古天下有道守在四夷。今延安地控西北,与北虏接境。其入聚散无常,待其入寇而后逐之,民必受害。朕敕边将严为之备,诚恐久而懈惰,为彼所乘。卿等率众以往,常存戒心,虽不见敌,常若临敌,则不至有失矣。”
是月,册魏固公徐达女为燕王棣妃。
上御便殿,太子、诸王侍顾,谓之曰:“汝等闻进德修业之道乎?藻率杂佩,身之容也;恭逊温良,德之容也。古之君子德充于内而著于外,故器识高明而善道日臻,恶行不见。而邪僻益远,己德既修,自然足以服人。贤者彚进,而不肖者自去。能修德进业,则天下国家未有不治。易此者,鲜不取败。夫货财声色为戕德之斧斤,谗佞谄谀乃妨贤之荆棘。所当拒之如虎狼,畏之如蛇虺。苟溺于嗜好,鲜不为其所陷矣。”
二月,乙巳,太白画见。至己酉,凡五日。〈【考异】太白昼见五日,干支诸书互异。《明史·天文志》丁巳日则己酉,按五日则当云丁巳至己酉,此有误字。惟《重修三编目》云自乙巳至于己酉。《三编》、《明史》多据《实录》,然则《明史·天文志》“丁”字为“乙”字之误也。《潜庵史稿》云“辛丑,太白昼见五日”,则自丁酉至辛丑也。今从《三编》。〉
三月,壬申,太白复见。
己卯,诏曰:“比年西征炖煌,北伐沙漠,军需、甲仗皆资山、陕。又以秦、晋二府,宫殿之役,重困吾民。平定以来,闾阎未息,国都始建,土木屡兴,畿辅既极烦劳,外郡疲于转运。今蓄储有馀,其淮、扬、安、徽、池五府及山西、陜西、河南、福建、江西、浙江、北平、湖广,今年租赋悉免之。”
是月,汤和等至延安,元巴廷特穆尔遣人请降。上闻之,召诸将悉还,独留傅友德屯边备之。敕论友德曰:“无事请降,兵法所戒尔,其慎之。”
以和尼齐〈旧作火你赤〉为翰林、蒙古编修,更其姓名曰“霍庄”。
夏,四月,庚戌,京师自去年八月不雨,至是日始雨。
五月,癸酉,自前月庚戌雨,至是日始霁。
是月,晋王妃谢氏薨。上始命学士宋濂等考定王妃丧服之制。濂等议“皇帝素服入丧次,十五举音。百官奉慰,皇帝出次释服,服常服。”制曰:“可”。〈【考异】晋王妃谢氏薨,诏宋濂等考定服制。语见《明史·礼志》在洪武九年五月,今据之。〉
诏中书省作亲王宫室,毋得过饰。省臣奏亲王宫饰朱红,室饰大青绿。上曰:“惟俭养德,惟侈荡心。独不见茅茨卑宫,尧、禹以兴;阿房、西苑,秦、隋以亡。诸子年方及冠,去朕左右,岂可靡丽荡心?”
六月,甲午,改行中书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凡浙江、江西、福建、北平、广西、四川、山东、广东、河南、陕西、湖广、山西,悉罢行省平章、政事、左右丞等官,设布政使一员,秩从二品;置左右参政各一员,秩从三品。其后又增置左右参议。
初设布政,以王兴宗为河南布政使,吴印为山东布政使。兴宗,从上克婺州,命知金华县事,以治行闻累,迁怀庆、苏州知府,遇上计至京师。上以事诘诸郡守,至兴宗独曰:“是守公勤,不贪不须问。”至是,以擢布政,陛辞,上曰:“久不见尔,老矣,我须亦白。”宴而遣之。印,以僧被上宠遇,欲骤贵之,故有是擢。会因星变求言,上手诏裦印,谓其面陈至计,披露肝胆。印以是益自恃。时张孟兼为山东副使,独易之。印谒孟兼由中门入,孟兼杖守门卒。又以它事与相拄,上先入印言,逮笞孟兼。孟兼愤捕为印书奏者,欲论以罪。印复上书言状,上大怒曰:“竖儒与我抗邪?”械至阙下,遂坐诛。
辛丑,召李文忠还。
是月,进宋濂学士承旨知制诰,兼赞善如故。未几,又官其子璲为中书舍人,孙慎为仪礼序班。上数试璲与慎,并教诫之。笑语濂曰:“卿为朕教太子、诸王,朕亦教卿子、孙矣。”濂行步艰,上必命璲、慎扶掖之。祖孙、父子共官内廷,时以为荣。〈【考异】濂进承旨。据本传在是年。证之《文宪集中行状,则六月也。官其子、孙据行状,在授承旨之后,但书是年某月。今彚记于进官下。〉
时,莒州日照知县马亮考满,以长于督运。山西汾州平遥主簿成乐能恢办商税,皆注上考。上曰:“令佐之职,在抚安百姓,岂以督趣恢办为能邪?”官司之考非是,命吏部移文讯责。
秋,七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是月,蠲苏、松、嘉、湖水灾田租,凡二十九万九千四百馀石。又免永平县旱灾田租,仍振之。
元巴廷特穆尔果乘间犯边,傅友德设伏大败之,俘其众,获马畜辎重无算。于是,元平章鸟林特〈旧作兀纳歹〉执巴延以降。
以韩国公李善长子祺为驸马都尉,尚上长女临安公主。始命礼官定公主下嫁之仪。先期告奉先殿,下嫁前二日,遣使册公主。其拜舅姑及公主驸马相向拜,皆如家人礼。
八月,己酉,遣官省历代帝王陵寝,禁刍牧,置守陵户。忠臣烈士祠,令有司以时葺治。又分遣国子生修岳、镇、海、渎祠。
是月,西番多尔济巴〈旧作朵儿只班〉寇罕东,河州卫指挥甯正击走之。先是,多尔济巴率部落内附,上授熊鼎为岐甯卫经历。鼎至,知寇伪降,密疏论之。上遣使慰劳,复遣中使赵成召鼎还。鼎既行,寇果叛,胁鼎北还。鼎责以大义,骂之,遂与赵成及知事杜寅俱被杀。上闻,悼惜,命葬之黄羊川,立祠祀之。鼎,临川人,以邓愈镇江西荐其才。上欲官之,以亲老辞,乃留愈幕府赞军事。母丧既除,累官至浙江按察司佥事,分部台、温有政声,调山东佥事。奏罢不职有司数十辈,列郡肃清,寻进副使,徙晋王府右傅。坐累左迁,复授王府参军,召为刑部主事,未至,改授是职。上闻多尔济巴之叛,复趣鼎还,卒以不屈死。〈【考异】《明史》本纪书西番叛于是月,不著死难之人。证之《忠义传》是时熊鼎为岐甯卫经历,与中官赵成、知事杜寅皆遇害。《三编》亦于去手赵成出使河州下书云“成后为西番多尔济巴所杀”,与《鼎傅》合。今据《明史·忠义传》增入。〉
九月,中书省奏福建参政魏鉴、瞿庄笞奸吏至死。上赐玺书劳之曰:“君之驭臣以礼,臣之驭吏以法。吏诈则政蠹,政蠹则民病。朕尝著令,凡吏卒连法,绳之以死,奈何有司贪纵,为下入所持,任其纵横,莫敢谁何,以致民多受害。今两参政能寘奸吏于极刑,所谓唯仁人能恶人也。朕实嘉之。”
是月,皇次孙允炆生。〈【考异】诸书有系之八年九月者。今据《宪章录》及《建文朝野汇编》〉
闰月,庚寅,以灾异诏求直言。先是,六月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天仓,经外屏卷舌入紫薇垣,扫文昌,指内厨,入于张。凡四十馀日乃没。又前月,上遗使往谕北平大将军达曰:“今年七月,火星犯上将。此月,金星又犯之,占有奸人、剌客在左右,宜慎备之。”至是,钦天监奏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上以上天垂象,益励修省,故有是诏。〈【考异】《明史》本纪书“以灾异求直言”。灾异即五星紊度,日月相刑。史于日、月、五星之变,自日食外,皆不入纪中,故但以灾异书也。《三编·求直言目》云以五星紊度,日月相刑,故有是诏质实云。按《洪武实录》是年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征;三月,焚惑犯井;四月,犯鬼;五月,太白犯毕井,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天仓,越数日,益有光入紫薇垣,扫文昌,寻入于张。自六月戊子至七月乙亥,凡四十八日乃灭。按此皆五星紊度之事。孙氏《二申野录》亦记此二事。今六月以后,悉据《明史·天文志》书之。而是年九月,太祖谕大将军有七月火星犯上将,是月金星又犯之之语,皆星变也。今并系之闰月求言下。〉
冬,十月,己未,新建太庿成。定同堂异室之制。仍以四孟及岁除,凡五享。孟春择上旬日。三孟用朔日及岁除,皆合享。自是始罢特祭,又定亲王配享在东庑,功臣配享在西庑。
丙子,命秦、晋、燕、吴、楚、齐诸王治兵中都。
十一月,辛巳朔,上与侍臣论女宠、寺人、外戚、权臣、藩镇、四裔之祸,曰:“木必蠹而后风入之。体必虚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犹是已。汉亡于外戚、奄寺;唐亡于藩镇、戎狄。然制之有道,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私爱,苟犯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奄寺职在使令,不假兵柄,则无寺人之祸。上下相维,大小相制,防壅蔽,谨威福,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财归有司,兵待符调,岂有跋扈之虞!至于御四裔,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不穷追,岂有侵暴之忧!凡此数事,常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省,亦社稷无穷之利也。”
壬午,有事于圜丘。
戊子,徙山西及真定民无产者田凤阳。
是月,平遥县训导叶伯巨应诏上书。伯巨,字居升,甯海人。闻诏语人曰:“今天下有三事,其二者易见而患迟,一者难知而患速,此三者积于吾心久矣。虽不求,犹将言之,况明诏乎!”乃上书曰:“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急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所以强干弱枝,遏乱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诸王,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而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官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侈,岂有抗衡之理?’然独不观于汉、晋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孙也;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攻伐,遂成刘、石之患。无他,分封逾制之过也。昔贾谊劝汉文帝,尽分诸国之地,空置之以待诸王子孙。向使文帝早从谊言,则必无七国之祸。愿陛下及诸王未之国之先,节其都邑,减其卫兵,限其畺域,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世为屏藩,与国同休。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宗社,莫先于此。臣又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任德而专任刑者。何者?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固欲其并生,非欲其即死。不幸而有犯法者,乃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识者曰:“宋、元以姑息亡国。”今欲惩其敝,故制不宥之刑,使人知惧而莫测也。臣谓开基之主,垂范百世,一动一静,必使子孙有所持守。况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欤!五刑之用,出于大公。近见用刑之际,多裁自圣衷,遂使治狱之吏,趋求意旨,务为深刻之律,不闻平恕之条。臣以为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也。古之为士者,以登进为荣。今之为士者,以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棰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遗佚,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此至,除官多以貌选。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一有差跌,苟免诛僇,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此岂陛下所乐为哉?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然数年以来,诛杀不少,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劝不明,议贤议能之法废,人不自厉,而为善者怠也。夫廉如夷、齐,智如良、平,少戾于法。则苛其短而尽弃其长。无怪廉耻道丧,一日为官无不争,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比比而然。岂非用刑太烦之所致乎?周自文、武至于成、康,汉自高帝至于文、景,所谓‘王者之作,必世而后仁’。为治之方,诚无取乎?过骤也。今天下大定,法令修明,可谓治矣。而陛下切切以民俗浇漓,人不知惧,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知适从,臣愚以为天下之趋于治,犹坚水之泮也。冰之泮,必太阳之以渐而后融释。圣人之治天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亦犹是耳。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守令知所务;风宪知所重,而尤莫先于朝廷知所尚。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狱讼为急;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上官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依纸上照刷,未尝巡行点视。于是,兴废之宝、上下视为具文。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而礼义廉耻扫地矣。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宣德化,察善恶。听讼谳狱,其一事耳。今专以狱讼为要,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篇末节而不暇举。但知去一赃吏、决一狱囚,便谓称职。而不知劝民成俗,使民迁善远罪,乃治之大者。此守令风宪不审轻重之失也。今陛下急于求贤,令天下诸生考于礼部,升于太学,历练众职,任之以事,可以洗历代举选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于太学者,或未数月,而遽选之入官,委以民社。臣恐其未谙时务,上乖国政,而下困黎民也。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在者有几?此臣所谓求治太急之过也。”书上,上大怒,曰:“小子间吾骨肉,速逮来,吾手射之。”既至,省臣乘上怒稍懈,奏下刑部,卒瘐死狱中。当伯巨上书时,诸王止建藩号,未曾裂土。有谓其言之过激者,其后靖难师起,乃服伯巨为先见云。〈【考异】伯巨上书,诸书多系之九月,盖因星变求言牵连并记耳。《明鉴》、《三编》俱系之十一月,盖据《洪武宝录》也。今从之。〉
十二月,甲寅,振畿内、浙江、湖北水灾。
己卯,命都督同知沐英乘传诣关陜,抵熙河,问民疾苦,有不便者,更置以闻。
是月,遣送故元臣蔡子英出塞。子英,永甯人。元至正中进士,察罕开府河南,辟参军事,累迁至行省恭政。元亡,从库库走定西。库库既败,子英单骑走关中,亡入南山。上闻其名,使人绘形求得之,傅诣京师。至江滨亡去,变姓各赁舂。久之,复被获,械过洛阳,见汤和,长揖不拜,抑之跪不肯。和怒,爇火焚其须,不动。其妻适在洛,请与相见,子英不许。至京,上命脱械,以礼遇之,授以官不受,退而上书曰:“陛下乘时应运,削平群雄,薄海内外,莫不宾贡。臣鼎鱼漏网,假息南山,曩者见获,复得脱亡,七年之久。重烦有司追迹,而陛下以万乘之尊,全匹夫之节,不降天诛,反赐之冠服、酒馔,授以官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矣。臣感恩无极,非不欲自竭犬马,但名义所存,不敢辄渝初志。自惟身本韦布,过蒙主将知荐,仕至七命,跃马食肉十有五年。愧无尺寸以报国士之遇。及国家破亡,又复失节,何面目见天下士?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陛下创业垂统,方挈持大经大法,垂示子孙臣民,奈何欲以无礼义廉耻之俘囚,厕诸维新之朝贤士大夫之列哉?臣自咎往日之不死,至于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礼,臣固不敢卖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禄。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锢海南,毕其馀命,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昔王蠋闭户以自缢,李芾阖门以自屠,彼非恶荣利而乐死亡,诚以义之所在,虽汤镬不敢避也。渺焉之躯,上愧古人死有馀恨。惟陛下裁察。”上览其书,益重之,馆之仪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问其故,曰:“无它,思旧君耳。”上知不可夺,命有司送之漠北,令从其故主于和林。
是岁,上以星变求书。一时应诏言事者,叶伯巨外,曰曾秉正,曰茹太素,曰郑士利。秉正,南昌人,为海州学正。上书其略曰:“古之圣君不以天无灾异为喜,惟以祗惧天谴为心。陛下圣神文武,统一天下,天之付与,可谓至矣。兵动二十馀年,始得休息。天之有心于太平亦已久矣;民之思治亦已切矣。创业兴守成之政,大氐不同。开创之初,则行富国强兵之术,用趋事赴功之人。大统既立,邦势已固。则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人力所成,皆邦家仓库之积;乳哺之童,垂白之叟,皆邦家休养之人。不患不富庶,惟保成业于永久为难耳。于此之时,则宜尽革向者之所为,何者足应天心,何者足慰民望,感应之理,其效甚速。”又言:“天既有警,变不虚生。”因极论《大易》、《春秋》之旨。上览而嘉之。同时刑部主事茹太素亦陈时务累万言,上厌其繁,渎命杖之。次夕,复于宫中令人朗诵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求直言,欲其切于情事。而文词太多,便至荧听。太素所陈,五百馀言可尽耳。”因令摘太素疏中可行者下所司。上自序其首,颁示中外。逾年,遂与秉正先后同出为参政。当伯巨等诸人之言事也,适考校天下钱谷册书,而“空印”之狱起。空印者,先署印而后书者也。有司相沿莫之正,上以为欺罔。一时主印吏及署守有名者,皆逮系御史狱,凡数百人。而士利兄士元亦以河南时空印入逮中。时上方盛怒,丞相、御史亦知空印无它奸,莫敢谏。士利独叹曰:“上不知,以空印为大罪。诚得人言之,宜有悟。”会星变,士利欲应诏,而诏中有假公言私之禁,度其兄非主印者,得杖当出。既出,士利乃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独详。曰:“陛下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挟空印纸,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校书册,乃合两缝印,非一印一纸比。纵得之,亦不能行,况不可得乎?钱谷之数,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去部远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册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书,此权宜之务,所从来久,何足深罪?且国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国至今,未尝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莫知其罪。今一旦诛之,何以使受诛者无词?朝廷求贤士,置庶位。得之甚难。位至郡守,皆数十年所成就。通达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复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事,而坏足用之材乎?臣窃为陛下惜之。”书成,闭门逆旅泣数日。兄子问以所苦,答曰:“吾有书欲上,触天子怒,必受祸。然杀我,生数百人,复何恨!”遂入奏。上览书,大怒,下丞相、御史杂问,究使者。士利笑曰:“顾吾言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狱具,与其兄士元皆轮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士利,亦甯海人。与方克勤、叶伯巨皆同里。克勤,守济甯,考续得最。八年春入觐,宴劳遣还。越五月,以属吏程贡不职被笞,挟嫌讼其事。上遣御史按问。而御史适程故人,恐程坐诬罪,乃摘克勤以私用仓中炭苇事坐罪,谪江浦。逾年,当释归,而空印事起,克勤复逮系,以是年九月卒。卒后,而士利复以论空印得罪。时又有给事中莆田方征者,亦以论空印事谪沁阳驿丞云。〈【考异】《辑览》于叶伯巨上书注中并及曾秉正、茹太素上书事,而漏去郑士利。《重修三编》始增入之。今按《明史·太素传》太素是时为主事,其上书似在诏求直吉之前。史因有太祖杖太素而嘉秉正之语,故牵连记之。若士利上书,则正在星变求言之后,又值起空印之狱时也。证之《逊志赍集》先府君行状克勤以八年被谪,逾年释归,又以空印事被逮,九年九月卒于京师。然则克勤之死,正在下诏求直言之时。空印为洪武九年一大狱。而《明史》本纪及《史稿》皆遗之。《重修三编》增入郑土利一段,盖士利所论于空卬事独详也。今并系之是岁之下,并参《明史·士利传》书之。又按《潜庵史稿》盖但书曾秉正上书于闰月。《明书》则但书茹太素上书事,今并入之。〉
国子博士赵俶致仕。御史台言:“俶以《诗经》教成均四年,其弟子多为方岳重臣及持节各部者。”乃赐翰林院待诏。归,宋濂率同官诸生千馀入送之。
春,正月,诏中书省定奏对式。初上览茹太素等奏书繁冗,颇厌之。以问廷臣,或指其书曰:“此大不敬,此诽谤非法。”独承旨宋濂对曰:“彼尽忠于陛下耳。陛下方开言路,恶可深罪。”既而,上览其书,有足采者,召廷责诘责。因呼濂字曰:“微景濂,几误罪言者。”先是,濂以年老请致仕,许之。上尝延誉濂曰:“朕闻太上为圣,其次为贤,其次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尝有一言之伪,诮一人之短,始终不二。非止君子抑可谓贤矣。”每燕见,必设坐命茶。旦则侍膳,往复咨询,常夜分乃罢。濂不能饮,上尝强之,至三觞,行不成步。上大懽乐,御制楚词一章,命词臣赋醉学士诗以娱之。至是,请归。乙酉,陛辞,上问濂年几何,曰:“六十有八。”上赐御制文集及绮帛,谓濂曰:“藏此绮三十二年作百岁衣可也。”并令每岁一来朝。〈【考异】文宪致仕告归。《三编》系之正月。证之《潜庵史稿》则正月酉也。然此乃据告归之日月。若其致仕,则《文宪行状》系之九年十一月,有致政之语。故诸书多系文宪告归于九年之冬,盖据行状也。又据状言二月归金华。《方正学祭文》亦言“丁巳之春,公归金华”,则《史稿》系之正月乙酉者,得之至所谓事朕十九年者,当为九年语,盖文宪以至正十八年太祖克金华来见推至洪武九年正十九年也。若所云六十八岁者,则十年告归时语,该文宪卒于洪武十四年,年七十二。是告归时正六十八也。今并系之正月下。〉
上将遣秦、晋、燕王之国。辛卯,诏以御前羽林等军,益三府设卫。
是月,谕中书省臣凡职官听选者,早予铨注,勿使资用乏绝,仍令有司给舟车送之。
工部承差张致中上书言三事:一,慎择监察御史;二,京师及各府州县设常平仓,以时敛放;三,北方开垦旷土,令农民自实亩数,以定税粮,守令不得任里甲虚增额数。上饬户部采行之,并擢致中宛平知县。
二月,丁卯诏免见任官繇役,著为令。
己巳,遣御史吉昌等十三人分巡天下。
是月,遣官享先农。始命应天府官帅农民、耆老陪祀。
三月,上与群臣论天与七政之行,皆以蔡氏左旋之说为对。上曰:“天左旋,日、月、五星;右旋,盖二十八宿经也。附天体而不动,日、月、五星纬乎天者也。朕自起兵以来,与善推步者仰观天象,二十有三年矣。尝于天气清爽之夜,指一宿为主。太阴居是宿之西,相去丈许。尽一夜,则太阴渐过而东矣。由此观之,日、月、五星右旋。今但墨守蔡氏左旋之说,岂所谓格物致知之学乎?”〈【考异】论七政事。《明史·历志》在十年三月,诸书不载。今据之。〉
是春,振苏、松、嘉、湖水灾,户米一石。凡十三万一千二百馀户。
夏,四月,己酉,命邓愈为征西将军,沐英副之,讨吐蕃也。初,西域乌斯藏入贡,诏设朵甘、乌斯藏二卫。其后,屡遣使来,辄为吐审所邀阻。九年之冬,乌斯藏使者以侵掠告。于是,命愈等分兵为三道,穷追至昆仑山,俘斩万计。留兵戍诸要害而还。
是月,振太平、甯国及宜兴、钱唐诸县水灾。
五月,庚子,命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议军国重事。初,善长罢相,逾年病愈,命董建中都宫殿及徙富民田濠洲经理,凡数年。七年,上擢善长弟存义为太仆丞及其弟子,皆授以官。越二年,善长子祺复尚临安公主,宠遇更隆。于是,御史大夫汪广洋、陈甯劾善长狎宠自恣。陛下病,不视朝,几及旬不问候。驸马都尉祺六日不朝,宣至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坐削岁禄千八百石。至是,上复委以军国重事,寻又令督圜丘工。时,以为善长党于丞相胡惟庸云。
癸卯,振湖广黄州、常德、武昌三府及岳州、沔汤二州水灾,户给钞一定。丙午,上谕中书省曰:“朕闻荆蕲水灾,寝食不安。乃户部主事赵干不念民艰。息去年十一月至今年五、六月之交,方施振济,民之死者多矣。夫民饥而上不恤,其咎在上;吏受命不能宣上之意,视民死而不救,咎将谁诿?命诛之,以为不恤民者戒。
是月,召潍州知州吴履还。履,兰谿人。李文忠镇浙东,聘为郡学正。久之,荐于朝,授南康丞,迁安化知县,有政声,迁潍州知州。山东兵尝以牛、羊代秋税,履与民计曰:“牛羊有死瘠患,不若输粟便。”它日,上官令民送牛羊之陕西,他悬民多破家,潍民独完。至是,改潍州为县,召之还。潍民皆涕泣送。上方欲用之,寻乞骸骨。〈【考异】召潍州知州吴履还。《典汇》系之是年。证之《明史》本传“履为潍州知州,寻以潍州改县,召履还。”证之《地理志》潍州改县在洪武十年之五月,今据之。〉
有内待以久侍内延,从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遣归,命终身不齿。谕诸臣曰:“此辈日在左右,其小忠、小信,足以固结君心及其久也。假窃威权以干政事,遂至于不可抑。自古以此阶乱者多矣,今立法不许寺人干预朝政。决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六月,丁巳,诏臣民言事者,实封达御前。丙寅,命群臣大小政事,先启皇太子裁决上闻。上谕皇太子曰:“自古创业之君,历涉勤劳,达人情,周物理,故处事咸当。守成之君,生长富贵,若非平昔练达,鲜不谬者。故吾特命尔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惟仁,则不失于躁暴。惟明,则不惑于邪佞。惟勤,则不昵于安佚。惟断,则不牵于文法。凡此皆心为权度。吾自有天下以来,未尝暇逸,惟恐处事少有不当,以负上天付托之意。戴星而朝,夜分而寝,尔所亲见。若能体而行之,天下之福也。”又时令儒臣为太子讲《大学》衍义。
秋,七月,甲申,置通政使司。正使一人,秩三品;左右通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参议各一人,正五品。掌受京外章,奏于早朝,彚达御前,径自封奏者。参驳午朝,引奏臣民言事者,有机密报不时以闻,谕曰:“政如水焉,欲其常通,故以通政名官。”寻召陕西参政曾秉正为通政使。未几,以忤旨罢。〈【考异】置通政司。据《明史·茹太素传》言初置通政,召陕西参政曾秉正为之。今据系于置通政下。〉
是月,始遣监察御史巡按州县,谕之曰:“近日山东王基不务正论,乃用财利之说,以惑朕听。今命汝等出巡,事有当言者须以实论列,勿事虚文。凡治以安民为本,民安则国安,汝等当询民疾若,廉察风俗,申明教化。惟知据法守正,慎勿沽誉要名。朕深居九重,所赖以宣德意通下情者,惟在尔等。其各慎之。”
自监察御史之设也。一时以敢言著者,首推山阴韩宜可。是时,丞相胡惟庸方用事,陈尔、涂节等附之,皆有庞于上。尝侍坐从容燕语,宜可直前出怀中弹文,劾三人“险恶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宠,内怀反侧,擢置台端,擅作威福,乞斩其首,以谢天下”。上怒曰:“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邪?”命下锦衣卫狱,寻释之。同时又有山阴周观政以九江教授,擢监察御史。尝监奉天门,有中使将女乐入,观政止之。中使曰:“有命。”观政执不听,中使愠而入,有顷出报曰:“御史且休女乐。”已罢,不用观政,又拒曰:“必面奉诏。”已而,上亲出宫,谓之曰:“宫中音乐废缺,欲使内家肄习耳。朕已悔之。”御史言“是也”,左右无不惊异。
八月,庚戌,改建大祀殿于南郊,始合祀天地也。初,上用儒臣分祭。议建圜丘、方丘为二坛,其后感斋居阴两,览京房灾异之说,谓:“分祭天地,情有未安。”欲举合祀之典,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命曰“大祀殿”。
癸丑,上又以社稷分祭,配祀未当,下礼官议。时张筹以礼部员外郎骤擢尚书,奏请合社稷为一坛,行合祭礼,罢句龙,弃配位。奉仁祖配飨,以明祖社尊而亲之之义。上从其言,乃合社稷同坛,改建于午门之右。初,社稷列中祀,自奉仁祖配,乃升上祀。筹在礼曹久谙历代礼文沿革,然颇善傅会。一时,迎合上意,轻变旧章,识者非之。〈【考异】《明史》本纪但书八月建大祀殿。《潜庵史稿》并记改建社稷坛事是也。今按合祀天地出自太祖之意,而社稷同坛则张筹希旨所奏。《纪事本末》一系之庚戌,一系之癸丑,今从之,并据《明史·寿傅》增入。〉
是月,选武臣子弟读书国子监。上念武臣子弟鲜知问学,命大都督府选入国学,其在风阳者即肄业于中都。
罢宏文馆。
九月,丙申,振绍兴、金华、衢州水灾。
辛丑,以胡惟庸为左丞相,汪广洋为右丞相。惟庸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有不便已者匿不以间。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广洋虽并相,浮沈充位而已。上数诫谕之。
冬,十月,戊午,封沐英为西平侯。英,年少明敏,在都督府,机务系积,剖决如流。皇后数称其才,上亦器重之。至是,论平吐蕃功,始锡封予以世券。
辛酉,赐百官公田。
十一月,癸未,卫国公邓愈征吐蕃还,行至寿春,卒。愈,为人简重慎密,不惮危苦,军令严,善抚降附,所至招徕成惠甚著。上念其尽瘁,驰驱功高龄,促追封甯河王,赐谥武顺。
丁亥,冬至,以大祀殿工未成,始合祀天地于奉天殿。上亲制祝文,大意谓:“人君事天地犹父母,不宜异处。”遂令每岁合祀于孟春,为永制。
是月,免河南、陜西、广东、湖广被灾田租。
四川威茂土酋董贴里叛,诏以御史大夫丁玉为平羌将军讨之。至威州,贴里请降,承制设威州千户所。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丁未,录故功臣子孙五百馀人,授官有差。
是岁,外蕃来贡,惟高丽使五至,皆却之。初高丽王颛死,禑袭位,遣使来告哀,上知颛实被弑,遣使往祭吊,以觇之。是年春,又使来请王颛谥号。上曰:“颛被弑已久,今始请谥,将假吾朝命,填抚其民,以掩其弑逆之迹,不可许。”其年夏,复遣周谊贡马及方物。冬,又遗使贺明年正旦。上曰:“王颛被弑,奸臣窃命,春秋之义,乱贼必讨。夫又何言第?”前后使者皆称嗣王所遣,莫明其实,命悉却其贡。仍敕中书省遣人往观其所为,且诘其嗣王何人,政令何在,以知彼中虚实。
自八年改建大内宫殿。是年告成。阙门曰午门,午门之内曰奉天门,内为奉天殿,左曰文楼,右曰武楼,奉天殿之后曰华盖殿,又其后曰谨身殿。殿后则乾清宫之正门也。奉天门外两庑间有门,左曰左顺,右曰右顺。左顺门外有殿曰文华,为东宫视事之所,右顺门外有殿曰武英,为皇帝斋戒时所君。制度如旧,规模益宏。
春,正月,甲戌朔,封皇子椿为蜀王、柏湘王、桂豫王、柍汉王、植卫王,改封吴王橚为周王,罢杭州护卫。
己卯,进封汤和信国公。
是月,征天下布政使及知府来朝。上谓廷臣曰:“布政使,即古方伯之职;知府,即古刺史之职。所以承流宣化,抚安吾民者也。然得人则治,不则瘝官尸位,病吾民多矣。朕今令之来朝,使识朝廷治体,以儆其玩愒之心。且以询察言行,考其治绩,以觇其能否。茍治效有成,天下何忧不治。”
以宝钞司提举费震为户部侍郎,礼部员外邵朱梦炎为本部待郎,兵部郎中陈铭为吏部尚书。上谕吏部曰:“朝廷悬爵禄以待天下之士,资格者为常流设耳。若有贤才,岂拘常例?”一时,超擢者九十五人,寻进震尚书。〈【考异】按不拘资格之语,见《明史·费震传》,传中系之洪武十一年。孙氏《春明梦馀录》并引《张江陵集》在是年正月。证之《潜庵史稿》震进尚书在四月。〉
上又谕吏部曰:“披沙将以求金,掘井在于获泉,荐士期于得贤。今荐举之士,名实不副,视为具文,岂昧于识人邪?抑贤才之果难得也。”其令有司悉心询访,务求英才,以礼敦遣。
二月,四川茂州蛮作乱,指挥胡渊等讨平之。初茂州,土酋杨者七来贡。命权知州事,会四川都司遣兵修灌县桥梁。至陶关,汶川土酋孟道贵等集部落邀阻关道。渊与童胜分兵二道击之。一由石泉,一由灌口。由灌口者进次陶关,蛮众伏两山间,投石崖下,兵不得进。适汶川土官来降,得其间道,大破之。其由石泉者,亦败其众。两军遂会于茂州者,七迎降。承制置茂州卫,仍以者七领其众,留指挥楚华将兵三千守之。
三月,壬午,命奏事毋关白中书省。上于是始疑胡惟庸等。
始命秦王樉、晋王㭎之国。上赐秦王玺书曰:“关内之民,自元氏失政,不胜其敞。今吾定天下,又有转输之劳,民未休息。尔之国,若宫室已完,其不急之务,悉已之。”晋王就藩太原,中道笞膳夫。上驰谕曰:“吾帅群英平祸乱,不为姑息。独膳夫徐兴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尝折辱。怨不在大,小子识之。”时吴王已改封河南,命与燕、楚、济王同驻凤阳俟命。定制诸王之国,皆令诣辞皇陵而后行。
是月,各官朝觐来京师者,上命吏部课其殿。最分为三等,称职无过者为上,赐坐宴;有过称职者为中,宴而不坐;有过不称职者为下,不预宴,序立于门。宴毕始退,朝觐考察自此始。
夏,四月,元嗣君阿裕实哩逢喇殂。子特古斯特穆尔嗣〈旧作脱古思帖木儿〉。时元丞相鲁尔〈旧作驴儿〉、哈剌章曼济等〈旧作蛮子〉寇塞下。〈【考异】据《明史》本纪、《三编》元嗣君殂在四月。《纪事本末》系之五月。今从《本纪》。〉
江阴侯吴良督田凤阳。上命修葺皇陵。至是,成,诏曰:“皇堂新造,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窃恐前此碑记出自儒臣,粉饰之文,不足以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以明昌运,乃自制碑文。”命良督工刻之。〈【考异】重建皇陵碑。《明史》不载。事具郎氏《七修类稿》中,前引太祖自述之又文云洪武十六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部造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况皇陵碑记,皆儒臣粉师之文,不足以为后世子孙之戒,特述艰难,以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其碑词则通体皆用阳韵。此重建皇陵碑之本末也。徐氏《典汇》则云十一年四月,上又以前建皇陵碑,恐代草者有文饰,复亲制文,命江阴侯吴良督工刻之。秦氏《五礼通考》亦引其文,此即本太祖自序之意也。证之《良传》良是时督田于凤阳,故太祖就命之,迨十二年命良建齐王府于青州,十四年良卒于青州。据此则《七修类稿》“十六年”之“六”字误也,盖十六年所建乃滁阳王庿碑,郎氏误记年月,或误写一字为“六”耳。今据《典汇》所系年月而记其重建序语之大略云。〉
五月,丁酉,存问苏、松、嘉、湖被水灾民,户赐米一石,蠲逋赋六十五万有奇。先是,户部以苏州逋赋太多,请论官吏。上不许,曰:“逮其官,必责之于民。民倾赀输官,困将益甚。”至是,命悉免之。
六月,壬子,遣使祭故元嗣君。
已巳,五开蛮吴面儿作乱,杀靖州卫指挥过兴。诏以辰州卫指挥杨仲名为总兵官,讨之。
秋,七月,丁丑,振平阳饥。
是月,苏、松、台、扬四府海溢,人多溺死。诏遣官存恤。
八月,免应天、太平、镇江、甯国、广德诸府州秋粮。
九月,丙申,追封刘继祖为义惠候。
冬,十月,丙辰,河决兰阳。
甲子,大祀殿成。
西番诸蛮数为边患。十一月,庚午,授西平侯沐英为征西将军,帅都督蓝玉、王弼等讨之。
是月,杨仲名讨平五开蛮,吴面儿遁。上,初遣内臣吴诚观军。至是,又遣尚履、奉御吕玉视捷。上尝语侍臣曰:“朕读《唐书》至鱼朝恩为观军容使,未尝不叹此曹掌兵,遂恣肆至此。然代宗苟一旦去之,如孤雏腐鼠,亦有何难?惟在断与不断耳。汉唐宦官之祸,朕深鉴之。故此辈左右服役之外,其重者传命四方而已。”然是役也,两遣内臣出使。宦官之预兵事自此始。
大同白羊镇巡检张文焕遇元兵于焦山,战没。其妻闻之,同日死。一子贫寒,十指俱堕。上命取至京师,月给米一石,终其身。
十二月,上以佛经遗佚,命僧宗泐偕其徒使西域求之。凡三年而还。
国子助教贝琼致仕,卒。琼,与清江张美和、聂铉齐名。时称成均三助云。〈【考异】事见《明史·宋讷传》中。〉
是岁,有彭亨、百花等国始来贡。彭亨,在暹罗之西;百花,居西南海中,皆西南洋之小国也。诏皆宴劳其使而遣之。
春,正月,己卯,始合祀天地于南郊。上自制大祀文,并迎神以下九章之乐。
甲申,洮州十八族番酋三副使等叛,据纳麟七站之地。时,沐英讨西番,败之于土门峡,降其万户乞迭加等。上乃命英移师平洮州。
初,四川松州蛮叛,诏平羌将军丁玉移师,讨之。丙申,玉平松州,请置军卫。上敕玉曰:“松潘僻在万山,接西戎之境。今克松州,则将进取潘州,择其险要而守之,则威茂不穷兵而自服。”于是始并潘州于松州,置松州卫指挥使司,遣甯州卫指挥高显城其地。
二月,戊戌,命曹国公李文忠督理河岷临巩军事,与沐英讨番寇。英至洮州旧城,三副使遁去,追击大破之,斩其酉长阿昌失纳等,遂于东笼山南川,度地势筑城戍守,遣使请事宜。上命置洮州卫,文忠言:“官军守洮州,饷艰民劳。”上遣人劳师谕之曰:“洮州,西控羌戎,东蔽湟陇。汉唐以来,备边要地。今弃不守,诸番将复为边患。惜小费而忘大虞,岂良策邢?所获牛、羊,分给将士,亦足充两年军食。”其如敕行之。〈【考异】按遣沐英讨西番在去年。至是年二月,始命李文忠督理军事。文忠之去以二月还,以七月英再破西番,禽其三副使在九月,则文忠已还也。《三编》及《明史·英传》皆牵连并记。今分书之。〉
乙巳,诏曰:“今春雨雪经旬,天下贫民困于饥寒者,所在多有。其令有司给以钞。”又命视京民孤幼者,户给盐十五斤;孤寡者,户十斤。
丙寅,诏信国公汤和帅诸将练兵临清。
三月,戊辰朔,上御华盖殿,皇太子侍。问以比日讲习何书,对曰:“昨看书至商、周之际。”上曰:“看书亦知为君之道否?”因谕之曰:“君道以事天爱民为重,其本在敬耳。人君一言一行,皆上通于天,下系于民,必敬以将之,而后所行无不善也。盖善天必鉴之,不善天亦鉴之。一言而善,四海蒙福。一行不谨,四海罹殃。言行如此,可不敬乎!”时,国子助教吴伯宋进讲东宫,首陈正心诚意之说。上闻而嘉之,改翰林院典籍。伯宗始以不附胡惟庸坐事谪凤阳,上书劾惟庸“专恣不法,久之必为国患”。词甚恺切,上得奏召还,赐衣钞,奉使安南,称旨除助教,寻改入翰林。
是月,上退朝御便殿,召儒臣论治道。时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独无言。上谓诸臣曰:“孔子入周庿,见金人三缄其口,以为古之慎言。人此谓非法之言耳。若理道之词,上足以匡君,下足以泽民。孔孟历聘诸邦,惟恐其言之不用。今思迪等发身草野,一旦与人主论列殿廷之上,又得人主虚心就问而缄默不言。学孔孟者固如是乎!且思迪等事朕如此,欲其尽心以训国子生,不可得也。”令谪之。
高丽之入贡也。上屡却之,而敕辽东守将潘敬、叶旺等谨饬边备。会高洒复遣周谊贡表。献方物。
夏,四月,敬等奏闻。上谕之曰:“此非彼殷勤致敬之意,盖间谍之萌也。且人臣无外交,尔等宜慎之。”
五月,癸未,诏蠲北平田租。
闺月,戊戌,太白昼见。
六月,丁卯,命都督佥事马云征大甯,克之。云与叶旺镇辽阳,翦荆棘,立军府,抚辑军民,垦田万馀顷。至是,云以赏功召还,旺留钟如故。旺在镇前后凡十七年,辽人德之。
是月,编《春秋本末》成。上以春秋列国之事,错见间出,欲究终始,乃命东宫文学传藻等分列国而类叙之。附以《左氏传》首周王以尊正统,次鲁以仍。旧文列国,则先晋齐以内中国。至是,书成上之。
高丽龙川郑白等率众诣辽东请降。潘敬、叶旺等又以奏闻。上复论之曰:“高丽,僻居海国,其俗尚诈。况人情安土重迁,岂有舍桑梓而归异乡者?此必示弱于我,如堕其计,不过二、三年间,至者接踵,其害非细。自今符至之日,开谕来者,令还彼国,以破其奸慎,勿贪受降之虚名,而贾实祸也。”
秋,七月,丙辰平蜀眉县贼。先是,眉之妖人彭普贵为乱,焚掠十四州县。知县顾师胜率民兵御贼,力战死之。都司普亮等不能克,诏丁玉移师进讨,尽歼其众。捷闻,上手诏裦美,进玉左御史大夫。师还,拜大都督府左都督。〈【考异】据《明史》本纪,丙辰丁玉回师讨眉县贼,平之。证之《玉傅》即彭普贵也。玉以本年正月平蛮。至是,命移师讨之。证之《潜庵史稿》眉县贼作乱在是年四月。此则据其讨平之日月也。今据本纪而系以“先是”二字,并据《玉传》增入进秩事。〉
己未,李文忠还,仍掌大都督府兼领国子监事。文忠之还也,为上言:“西安城中,水咸卤不可饮。”请凿地引龙首渠入城,以便民汲。从之。
是月,增祀功臣吴祯等百九十三人于功臣庿。
八月,辛巳,诏:“凡致仕官复其家,终身无所与。”先是,定给致仕官告敕:秩三品以上仍旧;四品以下,各加一级。至是,又定制致仕官,居乡与宗族亲党相见,序尊卑如家人礼。异姓无官者,相见不答礼;庶民,则以官礼谒见。并著为令。
九月,己亥,沐英进师西番,大破其众,禽其酋长三副使。凡英前后战拓地数千里,俘男女三万,获杂畜二十馀万。冬,十一月,甲午,班师还,封仇成、蓝玉等十二人皆为侯。
十二月,右丞相汪广祥谪广南,寻赐死。初,广洋与胡惟庸并相。上渐觉惟庸奸状。而广洋依违其间,无所救正,上亦薄之。是年九月,占城入贡。惟庸等不以开中官出见之。入奏,上怒敕责省臣,惟庸及广洋顿首谢罪,而微委其咎于礼部。礼部又委之中书。上益怒,诏下诸臣狱,穷诘主者。会中丞涂节言刘基为惟庸毒死,广洋宜知状。上大怒,切责广洋朋欺,遂被谪舟次太平,又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朱文正,在中书不发杨宪奸。值惟庸事发,遂敕赐广洋死。广洋之赐死也,其妾陈氏从死之。上询之乃前知县之女没入官者,怒曰:“没官妇女给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给?”仍敕法司取勘。
征天下博学老成之士至京师。是时,又诏郡县举,故元遗民布政使沈立本,以元吏部侍郎巴廷资中〈旧作伯颜子中〉密闻于朝。诏遣使以币往聘,资中不至,饮鸠死。资中,本西域人。后仕江西,因家焉初为元建昌教授,江西盗起,授分省都事,守赣州。而陈友谅兵已破赣,资中间道走闽。陈友定辟为行省员外,出奇计以友定兵复建昌,浮海如元都献捷,累迁至吏部侍郎。持节发广东,何真兵救闽。至,则真已降于廖永忠,资中堕马折一足,被获。永忠胁降不屈,义而释之。乃变姓名冠黄冠,游行江湖间。上求之不得,簿录其妻子,资中竟不出。尝赍鸿自随,久之,事寝解,乃还乡里。上益重其人,欲以礼致之。使者至,资中太息曰:“吾死晚矣。”为歌七章,哭其祖父师友而死。
是岁,高丽贡黄金百斤,白金万两,以不如约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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