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四

卷第十三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十四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十五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四

 奏札

   戊申延和奏札一

臣闻昔者帝舜以百姓不亲五品不逊而使契为司徒之

官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㓜有序朋

友有信又虑其教之或不从也则命皋陶作士明刑以弼

五教而期于无刑焉盖三纲五常天理民𢑱之大节而治

道之本根也故圣人之治为之教以明之为之刑以弼之

虽其所施或先或后或缓或急而其丁宁深切之意未尝

不在乎此也乃(⿱艹石)三代王者之制则亦有之曰凡听五刑

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权之盖必如此然后

轻重之序可得而论浅深之量可得而测而所以悉其聦

明致其忠爱者亦始得其所施而不悖此先王之义刑义

杀所以虽或伤民之饥肤残民之躯命然刑一人而天下

之人耸然不敢肆意于为恶则是乃所以正直辅翼而(⿱艹石)

其有常之性也后世之论刑者不知出此其䧟扵申啇之

刻薄者既无足论矣至于鄙儒姑息之论异端报应说

俗吏便文自营之计则又一以轻刑为事然刑愈轻而愈

不足以𢈲民之俗往往反以长其悖逆作乱之心而使狱

讼之愈繁则不讲乎先王之法之过也臣伏见近年以来

或以妻杀夫或以族子杀族父或以地客杀地主而有司

议刑卒从流宥之法夫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虽二帝

三王不能以此为治于天下而况于其繋于父子之亲君

臣之义三纲之重又非凡人之比者乎然臣非敢以此之

故遂劝陛下深于用法而果于杀人也但窃以为诸(⿱艹石)

𩔗渉于人伦风化之本者有司不以经术义理裁之而世

儒之鄙论异端之邪说俗吏之𥝠计得以行乎其间则天

理民彛㡬何不至于泯㓕而舜之所谓无刑者又何日而

可期㢤故臣伏愿陛下深诏中外司政典狱之官凡有狱

讼必先论其尊卑上下长㓜亲踈之分而后听其曲直之

辞凡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者虽直不右其不直者罪加凡

人之坐其有不幸至于杀伤者虽有疑虑可悯而至于奏

谳亦不许辄用拟贷之例又诏儒臣博采经史以及古今

贤哲议论及于教化刑罚之意者删其精要之语聚为一

书以教学古入官之士与凡执法治民之官皆使略知古

先圣王所以敕典敷教制刑明辟之大端而不敢阴为姑

息果报便文之计则庶㡬有以助成世教而仰称陛下好

生恶杀期于无刑之本意取进止

   延和奏札二

臣闻狱者民命之所系而君子之所尽心也今天下之狱

死刑当决者皆自县而逹之州自州而逹之使者其有疑

者又自州而上之朝廷自朝廷而下之𣗥寺𣗥寺谳议而

后致辟焉其维持防闲可谓周且审矣然而宪䑓之所详

覆𣗥寺之所谳议者不过受成于州县之具狱使其文案

粗备情节稍圆则虽颠倒是非出入生死盖不得而察也

是故欲清庶狱之源者莫(⿱艹石)遴选州县治狱之官今县之

狱委于令其选固巳精矣而未必皆得人其弊未易革也

(⿱艹石)州狱则今铨格凡选人任满有举主关陞者方注繁难

令录其虑盖已详矣然注司理者乃不用此令而近制唯

进纳癃老之人然后不得注拟此外则常调关陞虽昏缪

疾病之人皆得而为之甚至于流外𥙷官(⿱艹石)省部胥史亦

得而为之彼以荐举关陞者固未必尽得才能公正之人

然比之昏缪疾病无善可称与夫胥史之入官者则有间

矣盖昏缪疾病之人苟且微禄唯知自营其于狱事𮐃成

吏手漫不加省而胥史之入官者又或狃于故习与吏为

徒贩鬻走㺯无所不至故州郡小大之狱往往多失其平

怨讟咨嗟感伤和气上为圣政之累莫此为甚臣愚欲望

陛下明诏铨曹更定选格凡州郡两狱官专注任满有举

主关陞人或应格不足则次任任满铨试中第二等以上

人其常调关陞及省部胥史并不得注拟见在任者非举

主关陞人即令守倅铨量如委昏缪疾病即保明闻奏特

与祠禄其未到人候赴上日亦从守倅铨量方许放上(⿱艹石)

守倅徇𥝠失实即许监司劾奏罢免所有省部胥史虽巳

注官待次并令赴部别与拟授庶几治狱之官其选少清

各知任职仰副陛下钦恤之意取进止

  贴黄

 臣契勘县狱止是知县独贠推鞫一或不得其人则拆

 换𣢾词变乱情节无所不至今既未能尽变铨法则亦

 不容无少更革欲望睿慈详酌明降指挥令县丞同行

 推讯无丞处即用主簿仍遇大囚到狱即限两日内具

 入门𣢾先次飞申本州及提刑司照会庶㡬粗革旧弊

 天下幸甚

   延和奏札三

臣窃见诸路提刑司所管拘催州县经緫制钱盖前代之

所无而祖宗盛时亦未之有特起于宣和末年仓卒用兵

权冝措画当时建议之臣方且自以为功而其兄闻之乃

为哭于先庙以为作俑之祸且及子孙渡江以后虽知其

弊然费出愈繁遂不能罢复有増加以至于今乃为大农

之经赋有司不复敢有蠲除之议然其始者亦但计其出

纳多寡之实数而随以取之则事虽失体而未有甚害及

绍兴中推行经界之法民间违限契约悉出投印故一二

年间此钱之额倍于常岁逮其毕事则便复常数而无复

前日之羡矣而一时乃有憸侫掊克之人辄为比较之说

以误朝听使凡岁入经緫制钱悉以经界之年为额其后

虽或知其非义而小变之然犹必使趁及一年所収最多

之数至其甚无艺者则虽或灾伤年分检放倚阁苗米税

钱巳无所入而所谓经緫制钱者版曹緫所犹不肯与之

蠲除上下相临转相逼迫下吏无所措其手足则其势必

至于巧为名色取之于民以求幸免司察之官虽知其然

然既利其岁额之盈则亦不容有所何问顾犹不足以及

数则遂不过将新盖旧𨎥后为前岁月愈深逋负日积大

郡所欠十数万缗小郡亦不下一二万数官吏操切日益

严峻而莫有知其事之本原者臣愚不知州县之煎𤎅局

促果何日而少纾斯民之叹息愁怨果何时而少息也陛

下厚徳深仁爱民如子疾痛痾痒无细不知抑搔按摩无

远不及顾偶未闻此法之弊而巳故臣辄敢冒昧以闻伏

望圣慈深照本末特诏有司先将灾伤年分捡放倚阁苗

税数内所収经緫制额尽依分数豁除然后别诏大臣深

图所以节用𥙿民之术计论经緫制钱合与不合立额比

较之利病而罢行之以幸天下臣不胜大愿取进止

   延和奏札四

臣窃见江西路诸州旧有科罚之弊盖因岁入有限而费

出无常是以不免巧取于民以备支发凡是百姓有事入

门不问曲直恣意诛求无有艺极民间受弊不可胜言为

监司州县者欲一切绳之以法则财计顿阙州县不可复

为虽有良吏亦无以免若一切恣之不问则法废不行民

怨无告而贪虐之吏更复并縁以济其私为害愈甚前此

漕司盖尝颇捐󠄂羡钱以㭪州县岁计之阙而禁其科罚然

后远民得以粗安然闻其间亦有循习旧态未能尽革去

处欲望圣慈特降睿旨令本路帅臣诸司博访事宜共行

措画逐一条奏以俟圣裁庶几官用不乏民赋有经仰宽

宵旰之忧潜消灾沴之气一路幸甚取进止

   延和奏札五

臣𥨸惟陛下以大有为之资𡚒大有为之志即位之𥘉慷

慨发愤㳟俭勤劳务以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汛扫陵庙恢

复𡈽疆为巳任如是者二十有七年于兹矣而因循荏苒

日失岁亡了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下慰人望不审

陛下亦尝中夜以思而求其所以然之说耶以为所任者

非其人则陛下之神明岂可谓所任尽非其人以为所由

者非其道则陛下之仁圣岂可谓所由尽非其道以为规

模不定则陛下之规模尝定矣以为志气不立则陛下之

志气尝立矣然且若是何耶臣诚愚贱𥨸为陛下惑之故

尝反复而思之无乃燕闲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所谓

天理者有未纯所谓人欲者有未尽而然欤天理有未纯

是以为善常不能充其量人欲有未尽是以除恶常不能

去其根为善而不能充其量除恶而不能去其根是以虽

以一念之顷而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㡬未尝不朋分角

立而交𢧐于其中故所以体貌大臣者非不厚而便嬖侧

媚之𥝠顾得以深𬒳腹心之寄所以寤寐豪英者非不切

而柔邪庸缪之軰顾得以久窃廊庙之𫞐非不乐闻天下

之公议正论而亦有时而不容非不欲堲天下之䜛说

行而亦未免于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之仇耻而或不免

于畏怯苟安之计非不欲爱养生灵之财力而或未免于

叹息愁怨之声凡若此类不一而足是以所用虽不至尽

非其人而亦不能尽得其人所由虽不至尽非其道而亦

能尽合其道规模盖尝小定而卒至于不定志气盖尝

小立而卒至于不立虚度岁月以至于今非独不足以致

治而或反足以召乱非独不可以谋人而实不足以自守

非独天下之人为陛下惜之臣知陛下之心亦不能不以

此为恨也闲者天启圣心日新盛德𡚒发英㫁整顿纲维

盖有意乎天理之纯而人欲之尽矣然臣窃以其事𮗚之

则犹恐其未免乎交𢧐之患也盖诘传写漏泄文字之罪

则便嬖侧媚之流知所惧矣然而去者未远而复还存者

更进而愈盛则知陛下亲宠此曹之意未衰也罢累年窃

位盗𫞐之奸则柔邪庸缪之党知所惧矣然而希次𥙷者

袭其迹以侥幸而不诃当言责者怀其𥝠以缄默而不问

则知陛下委任此辈之意犹在也増置諌贠斥远邪佞则

兼听之美固有以异乎前日矣然可諌之端无穷则其或

⿰纟⿱𢆶匹 -- 继进而愈切未知陛下果能纳而用之否也辨明诬枉慰

孤直则烛幽之明固有以异乎前日矣然造言之人无

责则其或捷出而益巧未知陛下果能远而绝之否也谢

𨚫傲使嘉奖壮图宜若可以励苟安之志矣而置将之𫞐

旁出奄寺军政败坏士卒愁怨则恐未有以待天下之变

廪(“㐭”换为“面”)蠲租重禁科扰宜若可以宽疲民之力矣而监司不

择守令贪残政烦赋重元元失职则恐未有以固有邦

本即是数者而论之则是所谓天理者虽若小胜而所谓

人欲者终未尽除也夫以陛下之神圣仁明莅政之久图

治之切宜其晏然高拱以享功成治定之安久矣而岁月

逾迈四顾茫然阴阳方争胜负未决不知将复何日何时

而可以粗见圣治之成也耶闻之道路比来士大夫之进

说者多矣然不探其本而徒指其末不先其难而姑就其

易毛举天下之细故而不本于陛下之身营营驰骋乎事

为利害之末流臣恐其未足以端出治之本清应物之源

以赞陛下正大宏远之图而使天下之事悉如圣志之所

欲也昔者舜禹孔颜之间盖尝病此而讲之矣舜之戒禹

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𠃔执厥中而必継之曰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谨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

海困穷天禄永终孔子之告颜渊既曰克巳复礼为仁一

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巳而由人乎㢤而又申

之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既告之以

损益四代之礼乐而又申之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

人殆呜呼此千圣相传心法之要其所以极夫天理之全

而察乎人𣣔之尽者可谓兼其本末巨细而举之矣两汉

以来非无愿治之主而莫克有志于此是以虽或随世以

就功名而终不得以与乎帝王之盛其或耻为庸主而思

用力于此道则又不免蔽于老子浮屠之说静则徒以虚

无寂灭为乐而不知有所谓实理之原动则徒以应縁无

碍为逹而不知有所谓善恶之机是以日用之间内外垂

离不相为用而反以害于政事盖所谓千圣相传心法之

要者于是不复讲矣臣愚不肖𥨸愿陛下即今日之治效

溯而上之以求其所以然之故而于舜禹孔颜所授受者

少𭻍意焉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

耶为人𣣔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

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

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

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

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

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

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

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

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

将惟陛下之所𣣔为无不如志矣诗曰丰水有𦬊武王岂

不仕贻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㦲矧今祖宗光明盛大

之业付在陛下将以传之无穷四海之内所望于陛下者

不但数世之仁而巳书曰(⿱艹石)药不暝昡厥疾不瘳惟陛下

深𭻍圣志痛自刻励而力行之使万世之后犹可以为后

圣法程则宗杜神灵永有依托万方𥠖献永有归往天下

𦍒甚天下幸甚臣孤陋寡闻学无所就前此两𮐃赐对所

言大意与此略同辞不别白旨不分明曽不足以上悟圣

心而陛下哀怜不忍终弃使得复望清光环视其中无他

所有辄绎旧闻复以此进僣妄狂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

财赦取进止

   甲寅行宫便殿奏札一

臣窃闻之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其所以处事之术有经

有𫞐君臣父子定位不易事之常也君令臣行父传子継

道之经也事有不幸而至于不得尽如其常则谓之变而

所以处之之术不得全出于经矣是则所谓𫞐也当事之

常而守其经虽圣贤不外乎此而众人亦可能焉至于遭

事之变而处之以𫞐则唯大圣大贤为能不失其正而非

众人之所及也故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𫞐盖言其难如

此而夷齐季札之徒所以轻千乘之国以求即乎吾心之

所安宁陨其身亡其国而不敢失其区区之节者亦为此

也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天变为之见于上地变为之

作于下人情为之哀恫拂郁而皆有离叛散乱之心方此

之时宗庙社稷危于缀旒是则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

以常理处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䇿皇帝陛下寅

绍丕图未及号令之间不越湏㬰之顷而郷之危者安离

者合天下之势翕然而大定此亦可谓处之以𫞐而庶几

乎有以不失其正者矣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而天变未

尽消地变未尽弭君亲之心未尽懽学士大夫群𥠖百姓

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至于祸乱之本又巳伏

⿱冝八 -- 𡨋⿱冝八 -- 𡨋之中特待时而发耳臣虽至愚亦知𥨸为陛下忧

之而未知其计之所出故尝反复以思而参以所闻则尚

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

未尝忘思亲之怀而巳尔呜呼此则所谓道心微妙之全

体天理发用之本然而所以行𫞐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

诚即是心以充之则孔子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孟子所

谓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借

曰天命神噐不可以无传宗庙社稷不可以无奉则转祸

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以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尝求位

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

可以致吾温清定省之礼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

本可立矣陛下诚能动心忍性深自抑损所以自处常如

前日未尝有位之时内自宫掖燕𥝠之奉服食噐用之湏

不敢一毫有所加於潜邸之旧外至百辟多仪之享恩泽

匪颁之式不敢一旦而全享乎万乘之尊专务积其诚意

期以格乎亲心然后濬发德音痛自克责严饬羽卫益勤

问安视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継以五日五日一

至而不得见则⿰纟⿱𢆶匹 -- 继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见则二日而一至

以至于无一日而不一至焉俯伏寝门怨慕号泣虽劳且

辱有所不惮然而亲心犹未底豫慈爱犹未复𥘉逆顺名

实之疑不涣然而冰释则臣不信也若夫灾异之变祸乱

之几有未尽去则又在乎陛下凝神恭默深监古先日与

大臣讲求政理可否相济惟是之从必使发号施令无一

不出乎朝廷进退人材无一不合乎公论不为偏听以启

私门则圣徳日新圣治日起而天人之应不得违衅孽之

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计莫大于此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

图之若复因循日复一日所以行𫞐者遂失其正则臣恐

祸变之来不但礼乐不兴刑罚不中而巳也人心易离天

命难保厥监不远深可畏惧臣山野戆愚不识忌讳罪当

万死惟陛下宽之取进止

   行宫便殿奏札二

臣窃惟皇帝陛下祗膺骏命恭御宝图正位之𥘉未遑它

事而首以博延儒臣讨论经艺为急先之务盖将求多闻

以建事学古训而有𫉬非若记问愚儒词章小技夸多以

为博闘靡以为工而巳也如是则劝讲之官所宜遴选顾

乃不择误及妄庸则臣𥨸以为过矣盖臣天资至愚极陋

虽尝挟䇿读书妄以求圣贤之遗旨而行之不力老矣无

闻况于帝王之学则固未之讲也其何以当擢任之宠而

辱顾问之勤乎是以闻命惊惶不敢奉诏然尝闻之人之

有是生也天固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而叙其君臣父子

之伦制其事物当然之则矣以其气质之有偏物欲之有

蔽也是以或昧其性以乱其伦败其则而不知反必其学

以开之然后有以正心修身而为齐家治国之本此人之

所以不可不学而其所以学者𥘉非记问词章之谓而亦

非有圣愚贵贱之殊也以是而言则臣之所尝用力固有

可为陛下言者请遂陈之盖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

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

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夫天下之事

莫不有理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

为夫妇为兄弟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应事接物之际

亦莫不各有理焉有以穷之则自君臣之大以至事物之

微莫不知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亡纎芥之疑善则从

之恶则去之而无毫发之累此为学所以莫先于穷理也

至论天下之理则要妙精微各有攸当亘古亘今不可移

易唯古之圣人为能尽之而其所行所言无不可为天下

后卋不易之大法其馀则顺之者为君子而吉背之者为

小人而凶吉之大者则能保四海而可以为法凶之甚者

则不能保其身而可以为戒是其粲然之迹必然之效盖

莫不具于经训史册之中欲穷天下之理而不即是而求

之则是正墙靣而立尔此穷理所以必在乎读书也(⿱艹石)

读书则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间㫁而无所成矣其好之者

又不免乎贪多而务广往往未启其端而遽巳欲探其终

未究乎此而忽巳志在乎彼是以虽复终日勤劳不得休

息而意绪匆匆常(⿱艹石)有所奔趋迫逐而无从容涵泳之乐

是又安能深信自得常久不厌以异于彼之怠忽间㫁而

无所成者哉孔子所谓欲速则不逹孟子所谓进锐者退

速正谓此也诚能鉴此而有以反之则心潜于一久而不

移而𠩄读之书文意接连血脉通贯自然渐渍浃洽心与

理会而善之为劝者深恶之为戒者切矣此循序致精𠩄

以为读书之法也(⿱艹石)夫致精之本则在于心而心之为物

至虚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而不

可有顷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觉而驰鹜飞扬以徇物欲

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虽其俯仰顾盻之间

盖巳不自觉其身之𠩄在而况能反复圣言参考事物以

求义理至当之归乎孔子𠩄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

固孟子𠩄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巳矣者正谓此

也诚能严㳟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

𠩄侵乱则以之读书以之观理将无𠩄往而不通以之应

事以之接物将无𠩄处而不当矣此居敬持志𠩄以为读

书之本也此数语者皆愚臣平生为学艰难辛苦巳试之

效窃意圣贤复生𠩄以教人不过如此不独布衣𮧯带之

士𠩄当从事盖虽帝王之学殆亦无以易之特以近年以

来风俗薄陋士大夫间闻此等语例皆指为道学必排去

之而后巳是以食芹之美无路自通毎抱遗经徒窃慨叹

今者乃遇皇帝陛下始初清明无他嗜好独于问学孜孜

不倦而臣当此之时特蒙引对故敢忘其固陋而辄以为

献伏惟圣明深赐省览试以其说验之于身蚤窹晨兴无

忘今日之志而自彊不息以缉熙于光明使异时嘉靖邦

国如商高宗兴衰拨乱如周宣王以著明人主讲学之效

卓然为万世帝王之标凖则臣虽退伏田野与世长辞与

有荣矣何必使之勉彊盲聋扶曵跛躄以污近侍之列而

为盛世之羞哉干冒宸严不胜战栗惟陛下留神财幸取

进止

   行宫便殿奏札三退一本作裁

臣前任备员潭州兼管荆湖南路安抚司事窃见本路土

瘠民贫无他生理而州县岁计入少出多往往例于常赋

之外多𭣣加耗重折价钱尚且入不支出公私俱困昨来

诸司察见其弊累尝蠲减务宽民力连年𠩄放盖巳不赀

而州县起发上供支遣俸给诸色费用尚仍旧额略无𠩄

损沿此官司巳是狼狈不可支吾或有非泛赏给调发支

(⿱艹石)更差到诸班换授归正杂流补官之人复有増加则

愈见逼迫无以为计臣近者尝与漕司何异备奏全州守

臣韩邈𠩄申乞减𣸸差员数可见一端至于其他州县大

略往往类此不唯官吏苟逭目前多方趣辨不暇为国家

赤子计而按察之官知其甚不得巳以至于此亦不忍

法按治无由发觉𥨸念本路东望朝廷远在二千馀里之

外而北㩀重湖南抚诸峒形势𠩄关亦非他道之比万一

民贫不堪诛剥一旦屯结自为扰乱而盗贼蛮猺相挻而

起则不知议者何以处之臣自到任以至去官仅及三月

虽未及详密究其曲折然其大势如此亦不待智者而后

知矣故尝深以为忧欲为料理但以召还之⿺辶处未暇子细

询考画一奏闻今者既蒙赐对又不敢不为陛下一言欲

望圣慈深察一视同仁特诏本路帅臣监司更以前日全

州𠩄申事理通之诸郡并行均节将大叚阙乏去处特与

痛加退减指定奏闻取旨行下庶几州得以恤其县县得

以宽其民而其间或有不奉诏者亦且无词以逃其罪则

遐远之民均𬒳实惠而宽大之恩不但为挂墙壁之具而

巳臣奉使亡状不早上闻以至今日死有馀罪伏惟矜赦

而亟图之则一路幸甚取进止

   行宫便殿奏札四侵犯之犯一本作扰

臣昨于去冬伏蒙圣恩除知潭州方具辞免未及起发即

闻湖北猺人侵犯邵州界分及今年春伏奉圣旨不许辞

免臣遂即日就道比及到官湖北巳行进兵攻讨贼气渐

衰遂就招降一向宁帖却据邵州守臣潘焘申到见得从

𫟪防全无措置以致小丑敢肆侵犯因条画到移置寨

栅増拨戍兵利害数条臣与漕臣何异潘焘𠩄申颇有条

理遂行询究见得委的合行措置遂巳具奏乞赐施行窃

计巳彻天听欲望圣慈明诏大臣早赐处分及何异潘焘

在任之日依元𠩄申日下措置其提刑赵不迂先次申奏

亦与臣等𠩄乞无大异同欲乞并行札下公共相度从长

区处庶使奸贼畏威𫟪民安业实一方永远之利取进止

   贴黄巳伏一作既归

  臣昨招到徭贼蒲来矢等巳赴安抚司公参其人衰

  弱𥘉无能觧但恃险阻敢尔跳梁今巳㐲降则于事

  理不得不加存恤欲乞圣慈行下本司常切照管毋

  失大信庶几异日复有此辈易以招纳伏候圣旨

   行宫便殿奏札五

臣伏见潭州城壁昨因虏骑残破之后剥落摧圯五十馀

年不曽修筑近者守臣周必大方议𥙷砌巳蒙朝廷支降

度牒一百道卖到钱八万贯未及兴工而必大奉祠就第

臣到任之𥘉即行点检其钱巳支六万馀贯买到砖灰见

在馀钱不多不足为雇工犒设之费又元料只拟用本州

诸色军兵共不过三千馀人窃虑不堪久役劳苦而其城

广阔中间多有空闲无民居处(⿱艹石)尽修筑亦无𠩄用枉费

工力𥘉巳克定七月下旬起工而偶值小旱继以霖雨旋

遭国哀人情汹汹未敢容易然念兴作有绪𠩄买砖灰费

钱巳多(⿱艹石)遂因循便成废弃亦又可惜故自登极赦后事

势稍定即别委官再行计度拟将其城北靣一带荒迥去

处量加裁减向里别筑盖如此则不唯目今工力易办将

来万一不测有警亦易防守但未及子细条画而臣忽奉

圣恩召令奏事窃恐新任守臣未知始末欲望圣慈行下

详审计度如臣妄议有可施行即乞睿旨再给度牒杂募

军民促减北𫟪近里修筑乘此乐岁择日兴工亦为一方

永久不虞之备取进止

   乞进德札子

臣窃闻周武王之言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而孟子又曰尧舜性之汤

武反之盖尝因此二说而深思之天地之大无不生育固

为万物之父母矣人于其间又独得其气之正而能保其

性之全故为万物之灵(⿱艹石)元后者则于人类之中又独得

其正气之盛而能保其全性之尤者是以能极天下之聪

明而出乎人类之上以覆冒而子蓄之是则𠩄谓作民父

母者也然以自古圣贤观之惟帝尧大舜生而知之安而

行之为能履此位当此责而无愧(⿱艹石)成汤武王则其聪明

之质固巳不能如尧舜之全矣惟其能学而知能利而行

能择善而固执能克巳而复礼是以有以复其德性聪明

之全体而卒亦造夫尧舜之域以为亿兆之父母盖其生

质虽(⿱艹石)不及而其反之之至则未尝不同孔子𠩄谓及其

成功一也正此之谓也㳟唯皇帝陛下聪明之质性之于

天固非常情𠩄能窥度然而生长深宫春秋方富臣恐稼

穑艰难容有未尽知人之情伪容有未尽察国家宪度容

有未尽习至于学道修身立志揆事之本制世御俗发号

施令之要亦容有未能无待于讲而后明者故窃以为陛

下诚能于此深留圣意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

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巳用力处益用力焉数

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陈今日要急之务略如仁祖开天章

阁故事至于君臣进对亦赐温颜反复询访以求政事之

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材之邪正短长庶于

天下之事各得其理经历详尽浃洽贯通聪明日开志气

日彊德声日闻治效日著四海之内瞻仰畏爱如亲父母

则是反之之至而尧舜汤武之盛不过如此不宜妄自菲

薄因循苟且而不复以古之贤圣自期也臣本迂儒加以

老病自知无用分甘穷寂今者徒以趣召之峻冒昧而来

耳目箸骸皆难勉彊然而未敢⿺辶处以吿归为请者诚感眷

遇之厚犹欲少忍㬰以俟陛下圣志之立圣学之成决

知异日奸言邪说不能侵乱果如前𠩄期者然后乞身以

去则为上不负天子下不负𠩄学而臣主俱荣矣顾以此

事在臣但能言之而其用力则在陛下万一暮景迫人不

容𪧐留则抱此耿耿私恨无穷伏望圣慈怜臣此志察臣

此言䇿厉身心勉进德业使臣蚤得遂其𠩄愿则虽夕死

暝目无憾矣冒渎宸听臣无任悃𣢾激切之至取进止

   贴黄

  臣闻中庸有言人一能之巳百之人十能之巳千之

  果能此道虽愚必明虽柔必彊而元祐馆职吕大临

  为之说曰君子𠩄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巳德胜

 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彊不能胜之则

  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彊而巳矣盖均善

  而无恶者性也人𠩄同也昏明彊弱之禀不齐者才

  也人𠩄异也诚之者𠩄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

  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

 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求变其不美之质及不

 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𠩄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

  不仁甚矣臣少时读书偶于此语深有省焉𡚒厉感

 慨不能自巳自此为学方有寸进食芹而美敢以为

 献伏乞圣察

   乞不以假故逐日进讲札子

臣㐲见近制毎遇𨾏日蚤晚进讲及至当日或值假故即

行权罢又按故事将来大寒大暑亦系罢讲月分㳟闻陛

下天性好学晨夕孜孜虽处深宫必不暇逸但臣误蒙选

择以经入侍固当日有献纳以辅圣志今乃淹旬累月不

得修其职业素餐之刺实不自安故尝靣奏假日无事正

宜进讲巳蒙圣慈俯赐嘉纳今巳两日未见施行因省昨

来𠩄陈似亦未至详悉今别具奏欲乞圣明特降睿旨今

后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外不以寒暑𩀱𨾏月日诸色假

故并令逐日蚤晚进讲内有朝殿日分伏恐圣躬久坐不

无少劳却乞权住当日蚤讲一次庶几藏修游息无非典

学之时圣德日跻天下幸甚取进止

   乞差官看详封事札子

臣前日靣奏㳟奉诏旨以雷雨之异许陈阙失仰见陛下

畏天省巳之意然臣未敢奉诏者窃见陛下登极之初巳

下明诏来献言者甚众未闻一有施行今复求言殆成虚

语欲乞睿旨令后省官锁𪧐看详择其善者条上取旨以

次施行巳蒙圣慈开纳再三玉音宣谕如此则求言之诏

不为文具臣不胜感激欣幸而今巳两日未见指挥窃虑

当时𠩄奏他事猥多又无文字可以降出是致迟缓今敢

再具奏闻欲望圣明早赐处分庶几闻者知劝直言日闻

开悟圣聦益修政德应天之实莫大于此取进止十月十七日奉

圣旨差沈有开刘光祖限十日看详闻奏

   乞瑞庆节不受贺札子

臣伏睹今日瑞庆节前一日宰执率文武百寮诣行宫便

殿拜表称贺臣巳前来祗赴立班然窃惟念夀皇梓宫在

殡陛下追慕方新乃以此时讲行贺礼臣当以经术入侍

帷幄睹此缺失心实未安久欲奏闻又念䟽远不敢僭

昨晚忽奉睿旨特令宣引今日晚讲仰见圣心虚怀来善

唯恐不及待遇之恩复异常品感激之深不能自巳谨此

密奏欲望圣慈速赐传旨便令权免其表亦不收接三年

之内凡有合称贺事并依此例庶几上广孝治益𨺚圣德

风示四表垂法万世臣不胜大愿取进止

   贴黄

  臣今𠩄奏虽巳迟晚然群臣班贺于外而圣主抑而

  不受益见圣德之盛可为后世法程伏乞睿照

   经筵留身靣陈四事札子

臣迂愚衰贱无以逾人仰荷圣明召从远外置之近侍之

列处以劝诵之官此岂私于小臣者哉意者必以其粗尝

讲学稍有思虑不肯随众默默或有以仰禆圣治万分之

一也而臣伏自到阙三获进对狂妄之言时蒙采纳如增

𣸸讲日看详封事不受贺表之属皆得施行臣窃不自知

以为庶几可以披𤁋肝胆毕义愿忠而无负于陛下𠩄以

收录使令之意又𥨸惟念服在内朝实以从容讽议为职

故虽被求言之诏亦不敢辄同外臣撰述文字以致宣泄

但尝靣奏一二意望陛下自以圣意施行而累日以来窃

观天意雷霆之后继以阴雨沉郁不觧夜明尽昏此必政

事误施大有未厌人望以致阴邪敢干阳德者而臣前日

𠩄尝言之大者尚亦未蒙省察告但碌碌随群觧释文义

时时陈说一二细微以应故事则不唯非陛下𠩄以召用

愚臣之意亦岂愚臣𠩄以服事陛下之志哉今有微诚须

至倾竭臣之𠩄言其最大者则劝陛下凡百自奉深务抑

损自宫闱之私居处服用且如濳邸之旧以至外庭礼数

仆御恩泽亦未可⿺辶处然全享万乘之尊庶几有以感格亲

心早遂晨昏定省之愿以为陛下必垂开纳而数日来乃

闻有旨修葺旧日东宫为屋三数百间外议皆谓陛下意

欲速成早遂移跸以为便安之计不惟未能抑损乃是过

有増加臣不知此果出于陛下之心大臣之议军民之愿

耶抑亦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

心也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

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

流离阽于死亡之际忽见朝廷正用此时大兴土木修造

宫室但以适巳自奉为事而无矜恻悯怜之心或能怨望

忿切以生他变不唯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

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

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

之养尤不可阙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亟欲大治宫室速

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必

又将有扼腕而不平者矣前监未远甚可惧也至于一离

尊亲之侧轻去倚庐之次深宫永巷园囿池台耳目之娱

杂然而进臣又窃恐陛下之心未易当此纷华盛丽之荧

惑感移虽欲日亲儒士讲求经训以正厥事而进德修业

亦将有𠩄不暇矣此又臣之𠩄大惧也至于寿康定省之

礼则臣尝言之矣而其意有未尽也今闻迩日一再过宫

亦未得见而不亟为之虑如臣𠩄谓下诏自责频日继往

者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之时泛然而往泛然而归太

上皇帝闻之必以为此徒备礼而来实无必求见我之意

其深闭固拒而不肯见固亦宜矣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

上皇帝之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

此又虑之过者殊不知(⿱艹石)但一向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

使太上皇帝灼知陛下𠩄以不得巳而即位者但欲上安

宗社下慰军民姑以代巳之劳而非敢⿺辶处享至尊之奉则

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惧将何时而巳乎父子天伦三

纲𠩄繋不惟陛下之心深𠩄禾安而四方观听殊为不美

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臣之𠩄大

惧也至于朝廷纪纲尤𠩄当严上自人主以下至于百执

事各有职业不可相侵盖君虽以制命为职然必谋之大

臣参之给舍使之熟议以求公议之𠩄在然后扬于王庭

明出命令而公行之是以朝廷尊严命令详审虽有不当

天下亦皆晓然知其谬之出于某人而人主不至独任其

责臣下欲议之者亦得以极意尽言而无𠩄惮此古今之

常理亦祖宗之家法也今者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

宰执移易台諌甚者方骤进而忽退之皆出于陛下之独

断而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实出于陛下之独断

而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以启将来之弊况中外

传闻无不疑惑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𠩄行又未能尽

允于公议乎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

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于致乱盖自𨺚兴以来巳有此失

臣尝再三深为寿皇论之非独今日之忧也尚赖寿皇圣

性聪明更练世事故于此辈虽以驱使之故稍有假借实

亦阴有以制之未至全堕其计然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其

害巳有不可胜言者如陈源𡊮佐之流皆陛下𠩄亲见也

柰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乎且陛下自视聪明刚断孰与

寿皇更练通逹孰与寿皇寿皇尚不能制之于前而陛下

乃欲制之于后臣恐其为患之益深非但前日而巳此又

臣之𠩄大惧也至于𣪁宫之卜偏听台史胶固谬妄之言

堕其交结眩惑之计而不复广询术人以求吉地但欲于

祐思诸陵之傍儹那迁就苟且了当既不为寿皇体魄安

宁之虑又不为宗社血食久远之图则自宰执待从以至

军民皆知其非而不敢力争夫以寿皇之丰功盛烈百世

不忘而𠩄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此岂不又大咈天人之

心以致变异之频仍而贻患于无穷乎此又臣之𠩄大惧

也凡此四惧皆非小故臣愿陛下深察愚言而反之于心

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

华之间草创𥨊殿一二十间使粗可居又于宫门之外草

创供奉𪧐卫之庐数十间勿使其有偪仄暴露之苦如是

则上有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而速南内进见之期又有

以致寿皇几筵之奉而尽两宫晨昏之礼下有以塞群下

窥观眩惑之奸而慰斯民饥饿流离之叹此一事也(⿱艹石)

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省舆卫入宫之后

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𫀆执控马前者预诏近属

尊行之贤使之先入首白太上皇后以臣前𠩄陈宛转方

便之说然后随之而入望见太上皇帝即当流涕伏地抱

膝吮乳以伸负罪引慝之诚而太上皇后宗戚贵臣左右

环拥更进譬谕觧释之词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

且霍然云消雾散而懽意浃洽矣此二事也(⿱艹石)夫朝廷之

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但使朝廷尊严

纪纲振肃而国家有泰山之安则此等自然不失富贵长

久之计其实有勲庸而𠩄得褒赏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

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

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复较量勿徇巳见酌取

公论奏而行之批旨宣行不须奏覆但未令尚书省施行

先送后省审覆有不当者限以当日便行缴驳如更有疑

则诏大臣与缴驳之官当晚入朝靣议于前互相论难择

其善者称制临决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

专任巳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𠩄疑于

得失之筭矣此三事也(⿱艹石)夫山陵之卜则臣前日尝以议

状进呈近日又与同列连名具奏今更不敢频烦圣听亦

望特宣大臣使详臣等前后𠩄论而决其可否于立谈之

间先宽七月之期次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

夀皇之遗体得安于内则宗社生灵皆𮐃福于外矣此四

事也凡此四事皆今日最急之务切乞留神反复思虑断

而行之以答天变以慰人心上以彰圣主用人求諌之实

下以伸小臣爱君忧国之忠则臣不胜千万大幸又窃念

臣老病之馀寒斋独𪧐终夜不𥧌忧虑万端而进对之时

率多遗忘言语精神又不能以自逹是以前日一再靣奏

𠩄陈数事有未蒙深察者今因入侍敢复冒昧辄形纸墨

伏惟圣明独赐详览而择其中至于孤危之踪不敢自保

窃恐自今以往不获久侍清闲之燕矣臣无任瞻恋恳切

皇恐俟罪之至取进止乞留中

   不受贺表下贴黄

  臣又闻前日贺表虽蒙退出而未降指挥今后合称

  贺事三年之内并与权免其节序变迁并合进名奉

  慰并乞圣明先赐处分庶几遇事免致失礼伏候圣

  旨

   窃观天意下贴黄

  臣又闻前此雷雨之时累曽地震此十七日半夜前

  后其震尤甚八月半闻蜀中大震墙屋往往倾摧臣

  虽不曽亲见然见者颇多传闻甚的圣政方新而变

  异不止天戒甚明必有𠩄为并乞睿照

   此三事也下贴黄

  臣又尝谓人主当务聪明之实而不可求聪明之名

  信任大臣日与图事反复辩论以求至当之归此聪

  明之实也偏听左右轻信其言每事从中批出处分

  此聪明之名也务其实者今虽未明久必通悟务其

  名者或外间一时可以竦动观听然中实未明愈久

  而愈暗矣二者之间𠩄差毫厘而其得失则有大相

  远者伏乞睿照

   论灾异札子

臣窃闻今月五日夜漏方下五六刻间都城之内忽有黒

烟四塞草气袭人咫尺之间不辨人物著于靣目皆为沙

土臣虽不曽亲见然亲旧相访见之者多验之数人其说

如一决非虚妄臣窃思惟间者以来灾异数见秋冬雷雹

苦雨伤稼山摧地陷无𠩄不有皆为阴盛阳微之证陛下

虽尝下责躬之诏出敢諌之令而天心未豫复有此怪亦

为阴聚包阳不和而散之象臣窃惧焉而恐其未有敢以

闻于圣听者也盖尝闻之商中宗时有桑榖并生于朝一

暮大拱中宗能用巫咸之言恐惧修德不敢荒宁而商道

复兴享国长久至于七十有五年高宗祭于成汤之庙有

飞雉升鼎耳而鸣高宗能用祖巳之言克正厥事不敢荒

宁而商用嘉靖享国亦久至于五十有九年古之圣王遇

灾而惧修德正事故能变灾为祥其效如此伏愿陛下视

以为法克巳自新蚤夜思省举心动念出言行事之际常

(⿱艹石)皇天上帝临之在上宗社神灵守之在旁懔懔然不复

敢使一毫私意萌于其间以烦谴告而又申敕中外大小

之臣同寅恊㳟日夕谋议以求天意之𠩄在而交修焉则

庶乎灾害日去而福禄日来矣臣不胜惓惓爱君忧国之

至取进止一本乞留中省览一本乞降付三省枢密院

   乞令看详封事官靣奏札子

臣昨具奏乞降指挥看详臣庶𠩄上封事巳蒙圣慈施行

今来窃见看详官𠩄具进册其间贴说极为详备(⿱艹石)令因

侍经幄靣奏指陈庶于聪明实有禆补取进止

   乞讨论䘮服札子

臣闻三年之䘮齐䟽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逹于庶人无

贵贱之殊而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

三年盖嫡子当为父后以承大宗之重而不能袭位以执

䘮则嫡孙继綂而代之执䘮义当然也然自汉文短䘮之

后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䘮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

从可知巳人纪废壤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厘正及我

大行至尊寿皇圣帝至性自天孝诚内发易月之外犹执

通䘮朝衣朝冠皆以大布超越千古拘挛牵制之弊革去

百王衰陋卑薄之风甚盛德也𠩄宜著在方册为世法程

子孙守之永永无斁而间者遗诰𥘉颁太上皇帝偶违康

豫不能躬就䘮次陛下实以世嫡之重仰承大綂则𠩄谓

承重之服著在礼律𠩄宜一遵寿皇巳行之法易月之外

且以布衣布冠视朝听政以代太上皇帝躬执三年之䘮

而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不唯上违礼

律无以风示天下且将使寿皇巳革之弊去而复留巳行

之礼举而复坠臣愚不肖诚窃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

改唯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复用𥘉䘮之服则其变除之

节尚有可议欲望陛下仰体寿皇圣孝成法明诏礼官稽

考礼律预行指定其官吏军民男女方䘮之礼亦宜稍为

之制勿使过为华靡布告郡国咸使闻知庶几渐复古制

而四海之众有以著于君臣之义实天下万世之幸取进

   书奏稿后

  凖五服年月格斩衰三年嫡孙为祖谓承重者法意甚明

  而礼经无文但传云父没而为祖后者服斩然而不

  见本经未详何据但小记云祖父没而为祖母后者

 三年可以旁照至为祖后者条下䟽中𠩄引郑志乃

  有诸侯父有废疾不任国政不任䘮事之问而郑答

  以天子诸侯之服皆斩之文方见父在而承国于祖

  之服向来入此文字时无文字可检又无朋友可问

 故大约且以礼律言之亦有疑父在不当承重者时

 无明白证验但以礼律人情大意答之心常不安归

  来稽考始见此说方得无疑乃知学之不讲其害如

  此而礼经之文诚有阙略不无待于后人向使无郑

  康成则此事终未有决断不可直谓古经定制一字

  不可増损也

   乞修三礼札子

臣闻之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遭秦㓕学礼乐

先坏汉晋以来诸儒𥙷缉竟无全书其颇存者三礼而巳

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其仪法度数则仪礼乃其本

经而礼记郊特牲冠义等篇乃其义说耳前此犹有三礼

通礼学究诸科礼虽不行而士犹得以诵习而知其说熙

宁以来王安石变乱旧制废罢仪礼而独存礼记之科弃

经任传遗本宗末其失巳甚而博士诸生又不过诵其虚

文以供应举至于其间亦有因仪法度数之实而立文者

则咸幽𡨋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议率用耳学臆断而巳(⿱艹石)

乃乐之为教则又绝无师授律尺短长声音清浊学士大

夫莫有知其说者而不知其为阙也故臣顷在山林尝与

一二学者考订其说欲以仪礼为经而取礼记及诸经史

杂书𠩄载有及于礼者皆以附于本经之下具列注䟽诸

儒之说略有端绪而私家无书检阅无人抄写久之未成

会蒙除用学徒分散遂不能就而锺律之制则士友间亦

有得其遗意者窃欲更加参考别为一书以𥙷六艺之阙

而亦未能具也欲望圣明特诏有司许臣就秘书省太常

寺关借礼乐诸书自行招致旧日学徒十馀人踏逐空闲

官屋数间与之居处令其编类虽有官人亦不繋衘请俸

但乞逐月量攴钱米以给饮食纸札油烛之费其抄写人

即乞下临安府差拨贴司二十馀名候结局日量支犒赏

别无推恩则于公家无甚费用而可以兴起废坠垂之永

久使士知实学异时可为圣朝制作之助则斯文幸甚天

下幸甚取进止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四

              福州府学训导舒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