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邹忠介公贺府君墓碑后
故征仕郎文华殿中书舍人丹阳贺公之卒也,吉水邹忠介公书其墓碑。后十九年,为崇祯壬午,公以子世寿贵,得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乃砻石以斫忠介之碑,刻趺篆首,陈之隧道,而属谦益记其事。
余与世寿,两榜皆同举,得以契家子事公。公与常州沈伯和、长兴丁长孺、金坛于中甫、吾里缪仲醇为友,以节概意气相期许。余晚出,亦参与焉。公遂以弟畜余,不以年家辈行也。长孺、中甫时人以为党魁。公与周旋患难,不少引避。仲醇布衣韦带,伯和老于公车,公以长兄事之,肩随却立,老而不衰。应山杨忠烈令常熟,官满不能赁车马,公质贷为治装。杨公被急征,语所亲曰:“江左更安得一贺知忍乎?”世寿以钩党被锢,公告余曰:“吾喜吾儿之得与党人也,吾又喜兄之硕果不食也。”辛酉冬,余报命北上。公病亟矣,执手榻前,气息支缀,谆谆念主幼时危,国论参错,而以枝柱属余。余至今愧公坠言也。汉之党人自相署号,以财救人者曰八厨,其中如度尚、张邈、胡母班,皆以将帅显名,而刘儒有珪璋之质,以灾异上封事,桓帝不能纳。此其人皆与君俊顾及,互相题拂,蕴义生风。俗儒不察,希风元凯,而以厨为讳,陋矣。孔子曰:“季孙之赐我粟千锺也,而交益亲;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微夫二子之贶财,则丘之道殆将废矣。”由此观之,人富而仁义附,孔子不讳言厨,而俗儒顾讳之者,何也?公家不逾中人,晚年匮乏,减先人之产,未尝以无为解。公殁而江南节侠之种子绝矣。缓急扣门,无可告语者矣。忠介之文,书公之大节为详。世道休明,党论屏息,虽有范蔚宗,亦何容以朋徒部党之议,标榜于今日乎?然而千里诵义,亦太史公之所亟称也,遂假其阴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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