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庵先生文集/卷四
书
编辑答李伯讷敏辅
编辑来谕性之得名。〈止〉各就地头不同。○从心从生。理在气中者为性。故泛言性则皆兼气质说矣。然就此单言理则本然而已矣。而本然气质间性则只是理也。盖从心从生上其理乃性。而气非性也。在气者是性。而非气是性也。然则性之为理。不论本然气质而固自如矣。但性可以在气之理为言。而理只是理也。是对气之称。而不可以在气言之。则此其名目之稍不同者耳。〈理只是理而天下无不在。气之理则只其名目之对气而称者。如此而已。性固在气者。而对心而称则亦只是理而已。故于是乎指其理而谓之本然之性。兼其气而谓之气质之性。此如理之虽只是理。而若合气而言则谓之气质之理。指本体而言则谓之本然之理者。无所不可矣。如是则理与性。又可以一般看矣。惟观其所见所言之如何耳。〉然程子所谓即理也。朱子所谓性是太极浑然之体者。皆就性而指言其本体则此岂非本然气质间性。只是理故耶。若程子所谓才说性不是性者。是盖论人生以后堕在气质之性。故言既兼气言性则便已非单言之性云尔也。才说性之性。此气质之性也。不是性之性。此本然之性也。实与性即理之性同矣。来谕各就地头所言不同者固得之。而犹于本然气质之卞及性之本体即是理之义。似未十分明白。未知如何。
来谕人物之生。〈止〉摆却不得。○此一段语意洒然。无复可疑。但稍涉快率而欠沈密咀嚼之味。更加涵养如何。栗翁所谓气偏理偏。是乘气之理也。朱子所谓理绝不同。是异体上理也。盖语其本体则虽乘气而在异体者固自如也。语其随气而局定者则气之如此。理亦如此。其偏全昏明。有千般万种之不同矣。
来谕其说新巧。〈止〉果为差异。○太极者五常之全体。五常者太极之件数。夫岂有二耶。然太极者公共之称。故通万物之理而皆可谓之太极也。五常者就五行立名。故五行之外。似不可以通称也。此说者之以太极五常分言之者。而高明之亦以为足备一义者也。然太极虽超形气。而浑然之全体。粲然之条理。只是一个地头浑然者。不是儱侗都无一物。其条理粲然如此。粲然者非有形象方所。其一理浑然全体。即太极之理也。然则太极五常。名称虽不同。浑然之理。果可以二视之耶。若因气质三字则必兼指五行气质而后始可如是言之。所谓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者。亦兼气质而言者也。且五常既单指理则是一原也本然也。今浦中诸丈虽以五常谓之本然。而或以为非一原也。或以为气局也。或以为异体之理也。安有本然而不为一原。反为气局异体之理者耶。本与原。岂亦有异义。而其所谓气局异体者。看五行气质。无乃太重乎。既曰本然。而不以为一原之性。既曰气局异体。而亦不以为气质之性。然则其所谓本然之性。果不免为和气污杂之物。而所谓气质之性。亦终为失所赘疣之物矣。此愚所以惑之滋甚者也。来谕于此。既曰有病曰差异。而终又欲与彼同归。何其见之不定欤。岂再数廊柱而然耶。
来谕偏全本然〈止〉会通为一。○本然者。本根如此之谓也。盛谕理之纯粹。为其本根者得之矣。盖本则一也。语其本然则不但桀之性。既尧之性也。牛之性。即人之性矣。所谓偏全皆本然者。是或全或偏。本不同之谓也。然本之为二也明矣。乌在其一本之义欤。且仁义浑然之理。在人固是本性。而比诸犬牛之性。论其偏全不同。则是和气质言。而非专以理言也。吠耕当然之理。在犬牛固是本性。而比诸人之性。论其偏全不同。则是和气质言。而非专以理言也。盖同者理也。不同者气也。是以于此必舍其不同之气。指其所同之理。则是谓本然。而人之仁义之性。即牛犬耕吠之性也。〈此两个性字。当专以理看。〉栗谷先生曰枯木死灰之气。非生木活火之气。而枯木死灰之理。即生木活火之理也。〈虽性理二字有分。而若于性舍气单指理则性与理无所异。〉详味此言则益明白矣。
来谕偏处本然云云。愚以为于此恐不必提偏全字。只各就当体上。指言其性道发现者。则不害为本然之性也。盖牛则耕犬则吠者。岂非本然之理欤。但孟子列三性而论其同不同。则是亦不免带气质说矣。○朱子谓五常之性。本无声臭。而以四端为面貌各殊。则试以来说论之。仁义上姑舍金木。单指本然。则是仁是义。浑然一体。即愚仁即义义即仁之说也。若于此。必兼金木而幷指气质。则质殊气局。其用各异。即愚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之说也。以此更加思索如何。
来谕乍离乍合。或得或失。所谓浑然之中粲然者。不过五常。太极五常不可分说云者。合而得之矣。所谓乘气流行。面貌不同。十分名言。当备一义者。离而失之矣。何者。既曰浑然者粲然太极五常不可分说则此正本然之论。而朱子所谓性是太极浑然之全体。不可以名字言之者也。又曰乘气流行。各有意象面貌之不同。则此正气质之论。而朱子所谓气质异则理不相通。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之谓也。说者之言。既不分晰于本然气质之卞。而盛意于此又不免左右佩剑。有此离合得失。此恐见处终欠明的而然也。◑朱子曰仁义礼智形而上者。浑然不可分。即此一言。岂不焕烂明白乎。且从原头说。有理而后有气。既说动阳静阴之本体〈太极〉于阴阳动静之前。则说动阳静阴之实理〈健顺五常〉于阴阳五行之前。抑何妨乎。斯理也。体实具于动用之先。而名则立于动用之后。今执其因用而名其体者。遂疑其体之有分殊。则岂不大谬耶。幸于此更加痛勘如何。
来谕卞斥者所言主理。主张者所言重气云云。诚然诚然。然重气之不已。以仁义之性为分殊。而于是乎本然之理为分裂不齐之物。则岂不甚未安欤。先儒曰与其不明。宁不备之为愈。诚哉是言也。◑陈北溪所谓理有能然必然当然自然者。诚理到之言。而愚见以为此四者。皆是本然之理也。然则自然出于本然。而来谕则以为本然出于自然。恐未然。愚则谓自然当然。涉用上。故皆原于本然。今若细思之。庶可得矣。牛马气禀。虽至昏浊。单指其理则岂非本然。而此本然即著于耕驰上者也。耕也驰也者。牛马定分上当然之则。而率性之道也。耕之驰之之理。牛马原头上本然之理。而天命之性也。天命之性是个头脑。率性之道是个性中分派条理。则其道虽多般样。其性则本一理。又岂可异言乎哉。以上所云四然论之。牛则当耕马则当驰。即理之当然也。牛之能耕马之能驰。即理之能然也。在牛必耕在马必驰。即理之必然也。其或耕或驰。莫非理之自然。而皆出于本然之理也。然则四然之中。三然皆涉于用。而惟本然为其体矣。虽草木无知觉者。其荣悴开落之间。无不皆然。苟能善观。其情理意思。庶可认得矣。
天命之性。就人物原头上。言其本然之体。率性之道。就人物定分上。言其当然之则。皆不犯形气。单指理而言也。性是一本。道是万殊。〈此一本万殊云者。与理为一本气为万殊者不同。此则就理上以其本体与散殊于用上者言。〉性是头脑。道是分派条理。则本与头脑之一者。体之同也。殊与分派之万者。用之异也。盖理之本则同。而理之散在万物者。其事各异。故其理之分派于人物者。不独有异。虽只以在人者言之。在子之孝在臣之忠。其事各异。岂不可曰不同乎。以是论之则人物所率之道。不但不同。虽人之所率之道。各自不同矣。然此道。就其事而论之。虽各有异。就其理而论之。同出一原。此所谓一本万殊。同此实体。头脑分派。均是一理者也。于是乎合人物性道而无不同矣。然则中庸章句性道虽同。气禀或异八字。岂不合人物言之者乎。浦中之论。以人与人同。物与物同释此。则窃恐其未然也。率性之道。朱子以为人物所行。又以为著于事物。盖性则一。而一率字涉于事为。故遂有同异。此乃理所必然。而但就人物事物上。只指其所行所著之理。而不杂其气言。则又不害为皆同也。必如是论之。庶可以融贯而无不通矣。如何如何。〈子之孝臣之忠。鱼之跃鸢之飞。其事既异。则可谓道之各异矣。忠孝飞跃之事虽各异。而忠孝飞跃之理实一本。则亦可谓道之无不同矣。〉
来谕于人则可见其自然。于物则不可谓之自然者恐未然。耕驰飞跃。罔非天理。而形拘气局。虽不能通贯全体。即此一二发现之端。皆循其性之自然。则岂可谓人独见其自然。而物不能然耶。
天下之理。一而已。而太极五常皆理也。太极之纲理粲然者即五常也。五常之实体浑然者即太极。则此所谓同实也。理之极至而其尊无对。故谓之太极。而金木水火土之理无不在焉。理之不易而其数有五。故谓之五常。而金木水火土各相作配。则此所谓异名也。然而太极之件数即五常。而五常之本体即太极。则太极合此理而总称之也。五常析此理而分言之也。今若拘其名目之各殊而疑其实体之不同。则乌乎其可哉。来谕以浦中论议之谓五常非一原为差异。而又自以五常为分殊之异。则不几于同浴而讥裸耶。夫所谓分殊者。就五常发用处或仁或义者言之可也。若五常实体则一理浑然。是所谓一原也。何可以分殊称之耶。况理之本体浑然者。自若于物物上则是之谓本然之性也。枯木死灰之气。非生木活火之气。而枯木死灰之理。即生木活火之理也。耕驰飞跃之事。非仁义忠信之事。而耕驰飞跃之理。即仁义忠信之理也。所谓本然。勿论物之与人及枯木死灰之与生木活火。当于理上言之。不当于气上言之也。来谕以人物率性之不同。疑本然之不同。欲以至善之理与循其自然者为本然。又疑本然之有许多般不成为本然。欲以自然本然分张之。烦复决裂。自相窒碍。幸更虚心徐察。顺理卞析如何。所谓一物上至善之理。亦就其发现处论之。即所谓当然自然。而其体则乃本然也。当然自然。所谓万善之流行。而本然则是乃一本之头脑也。性则一而率之则万殊者。亦自然之理也。然当然自然能然必然。就事物只言其理。不兼指事物。则非所谓带气说者。分派条理。虽若各殊。实无不同矣。本然当然。理虽一体。而源流自别。率性之性字。即本然也头脑也。着一率字则当然之道。而非本然之性也。分派之理。而非头脑之理也。于此必明白分析。既就其同而卞其异。又于其异而究其同。然后庶可以会通之矣。大抵高见只见理之零碎者局于气而各为一理。不见浑然之体虽在气而无不通。故所谕诸说。或已晓于纲领。而还从枝叶上缴绕。或始破言者之蔽处。而终又迁就于彼说。此皆不能的见性道本实而然也。幸更精思明卞。而鄙说之未当者。亦一一回教之。
答李伯讷
编辑太极浑然之体。五常粲然之目。只是一个地头。而浑然之中。其条理粲然。粲然之中。其本体浑然。则非有二也。况健顺五常。只是因用名体者。则语其名数。固是粲然。而论其全体则罔非浑然。然则太极五常。固是超形气者也。乌可谓因气质耶。五常之性。就五行单指理而言。若于此兼指五行气质。则即所谓金义木仁。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者也。于此始可谓之因气质矣。浦中诸丈以五常为本然。又谓之因气质。则天下岂有因气质之本然耶。健顺五常。不过因用而名体。若曰从气上指本体则犹可也。今乃谓因气质而非超形气则是气质而非本然也。何可与论太极五常异名同实之理也哉。
答李伯讷
编辑诚意章自欺◑知为善去恶而不能实用其力。去恶而又有不必拒之意。为善而又有不必为之意者。是自欺也。章句意正如此。语类说固不一。而其中所云如为善勉强去做。又有些不消如此做底意。为不善不当为而不为。又有些为也不妨底意。便是自欺者。与章句正相合。而此外外面是银内面是铁及外然中不然数条。亦此意也。若半不知半知。恐为自欺之根。而非自欺正义也。此盖是极细底工夫。若闲居为不善。是大故无状小人之事。则恐不可谓之自欺也。
齐家章◑身与物接。僻于五者。则陷于一偏而身不修矣。何以能正伦理行仁义而齐其家哉。去五僻是齐家之本。正伦理行仁义。是齐家之事。而下文孝弟慈。即正之行之之事也。且必偏念克祛大公至正而后。伦可正而义可行则此正是本也大也。恐不可谓舍之遗之矣。来谕全不察章句所言。而又未分析于修齐分上。恐非小病也。
明德◑明德是此心虚灵不昧底。具此性而行此情者也。未有虚灵不昧而不具众理应万事者。则此朱子所以以虚灵不昧。为说明德。意已足者也。然以复添说下二句者何欤。盖虚灵不昧者。专属气也。朱子恐人只指心上灵灵昭昭之气谓之明德。而不知其灵灵昭昭底有实体妙用。故此释明德也。必全指而统言之。以上一句释此心本体。下二句分释此心体用。其所训释。可谓完全明白而无馀蕴矣。◑心是气之精爽。故能虚灵神妙。此专属气。而非干乎理也。惟其虚灵神妙。故能具此理而全此性。性体纯善。虽非赖乎心之气。而其体之能全善之无蔽。专是心体虚灵之功也。盖天以此理赋予万物。非厚于人薄于物。而人全物偏者。只以其心体灵觉之不同。则性理心气。界分虽别。而使此性此理或全或偏。岂非此心此气之使然欤。未发之时。气不用事。一于虚静。故性之本体。无有掩蔽。所谓浑然在中。所谓天下大本。虽是言性之本体。而使是性本体浑然自在者。岂不有赖乎心体之虚静乎。及其虚静者一动。万事万物。纷纭杂糅。则气之虚静者更不可见。而理亦不能保其纯善者矣。然而虚静之体。虽不可见。而是无非此气之不测之作用。则亦不可不谓之心。而所谓心有善恶者。于是乎可言矣。盖性之理。无间乎动静。而动时不能保其本善之体者。专由乎心之气。则静时之亭亭当当。独不有赖乎气者。恐无其理也。即此论之。未发已发。心性界分。庶可究见。来教有善恶则非本心。而已发后兼气质之心云者。其意谓何。心之恶者。固不可谓本心。而亦不过是心之拘于气质者。其善者又岂非本心耶。且兼字别有义否。释氏专主心上气。而遗却其所具之理。则其猖狂自恣也。不足怪矣。先儒所谓守虚灵之精而昧天理之真者。正指此也。来教所云主理明心。可无此患者。诚得其要矣。
天命之谓性◑未有此气。先有此理者。就源头不杂气而专指其为主宰者言之也。其实则理未尝悬空独立。而无一时不在气也。若如来教则阴阳有始。动静有端矣。其可乎。况命之流行。未尝无气而可以单指。则性之实体。独不可专指于有生之后乎。朱子曰天命之性。是通天下一性。又曰是专言理。据此则人之仁义。鸡犬之司晨吠盗。无非本然之性。而可见此性之无不在也。
章句天以阴阳五行〈止〉理亦赋焉◑来谕大槩得之。盖此段就人物成形上言之。而成形理赋二句。实承阴阳五行化生而言。故其序不得不然。不但为理难形气易名而言也。然所谓天以阴阳五行之天字。即理而已。则又何尝不先言其为主宰者耶。于此可见先生训义名理之至精密也。
人物之生〈止〉所谓性也◑人物同得二五之理以生。而二五之理。只是健顺五常。则所谓健顺五常。何尝于人独具。而于物不能具乎。惟其气质煞有不齐。故健顺五常之发见。随其气之所通而有偏全之异耳。仁之于虎狼。知之于雎鸠。便见此理之全体。未尝不浑然。则可知此理之本具。而若其仁而不能知。知而不能仁。则特气为之蔽隔而然也。然物之知觉运动荣悴开落。莫非健顺五常之发现。则于此又可见其遍具于草木禽兽矣。盖气有精粗而理无彼此。则凡天下万物。何尝不具是理乎。其所发现之不同。特其气之精粗矣。就其不同者。而各指其所发之理。亦可见此理之无不具。而于此又舍气而单指。则其浑然全体。果有别于人与物乎。来谕日牖之譬最明的。而犹不能无疑于物物之皆具五常。至以章句所释。分开上下。以为人物异同之证。则穿凿破碎。全不成义理文理矣。盖其病已原于分天命与性。而此不止为文字语言之病。则愚恐其终不著论于大本也。所引朱子说。正是于异体上论其绝不同者则尤不可以相证也。然而于此亦曰物不得全。而不曰物不得有。则亦可以见此理之无不具也。生物皆得五气。而五气之理。只是五常。则得五气者岂不具五常乎。此则或说恐得之。来说出入颠倒。自多窘遁。而所谓物禀麁气。故得性之一。尤可疑。虎狼蜂蚁之仁义。固其性之善。虎狼之搏噬蜂蚁之螫咬。独非性欤。噬咬之气属金而理属义也。
大抵理气。一而二二而一也。以其不杂而言则曰冲漠无眹也。曰理自理气自气也。夫子所谓性与天道。子思所谓天命之理。孟子所谓性善。周子所谓无极太极。程子所谓本善之性。张子所谓天地之性。邵子所谓道之形体。朱子所谓健顺五常。皆是也。以其不离而言则曰浑融无间也。曰器亦道道亦器也。夫子所谓相近之性。孟子所谓犬牛人性。周子所谓刚柔善恶。张子所谓气质之性。程子所谓生之谓性。朱子所谓偏全之理。皆是也。然而气未尝无理。而理未尝不在乎气。则只是人就不同混沦地头。或单言之或兼言之。非实理气之或离或合也。如是推之则玲珑穿穴。纵横颠倒。无往而不相值矣。此竆理气之大端也。来谕诸说。虽甚详细。而却于此不甚分晓。窃恐玩赜之有未至也。略诵平日所闻如此。幸卞其得失也。
戒慎恐惧◑朱子曰不睹不闻。便是喜怒哀乐未发处。又曰戒慎恐惧。所以养其未发。章句又以是属之致中。则此其义已分明直截矣。盖动静有精粗不睹不闻。泛论之则可属之粗底静。而子思将言中和之德。而先言其地头工夫。则其不以粗底言也明矣。常人之心目流荡。虽或事物已过。而昏昧散乱。无一分清明。则是乃动之馀也。不可谓之静。而又况心志昏嗒。耳目恍惚。至于梦寐亦且颠倒。则尚可谓之不睹不闻耶。然则不睹不闻与未发。曷尝有异也。且所谓未发工夫。只是敬而有主宰之意。非大段著力之谓也。程子所谓敬而无失此也。于此复安有所欲敬之念。而疑其为已发耶。且操存涵养。正是静时工夫。而存则寂寂惺惺矣。此岂积累致然哉。若未发时都无工夫。则由教君子固不足言。而虽圣人罔念则作狂矣。何能果有未发耶。来说曲折虽多。而于此恐未分晓。惟敬无间于寂感数句语。稍得其大意矣。◑来教戒惧贯动静者诚然。此意章句已言之矣。其曰常存敬畏则戒惧之包动静也。虽不见闻。亦不敢忽则戒惧之专乎静也。又曰既常戒惧则慎独之包乎戒惧也。于此尤加谨焉则专是慎独之事也。又曰自戒惧而约。以至至静之中。自谨独而精。以至应物之处。则戒惧谨独之相对分动静也。此二义正相发而不相妨也。来谕章句无一言及于发未发者恐未然。章句所谓天理本然。人欲将萌。至静应物云者。岂非以发未发对言者欤。至于或问所谓静而不知所以存之者。正是未发。而不可无工夫之意也。况众人之心。未尝有静。则岂可以未接物。便许以静耶。
致中和章句以至于至静之中◑至静与不睹不闻。同为未发。细翫章句或问可见矣。
鬼神之为德章句为德犹言性情功效◑章句释齐明盛服条曰乃其体物不可遗之验也。则先生二说正互相发。而未见其异也。情状犹言为德。合良能功用而言也。鬼神之不见闻体不遗。乃其良能功用。则以此分属费隐。何不可哉。鬼神诚有许多般。其中虽真妄邪正之不同。而皆不外乎二气之屈伸也。然而圣人语常而不语怪。则木石水土之怪。岂可与论于此耶。
以承祭祀章句百物之精◑禽兽草木之死。亦有腥秽腐朽之臭。则所谓昭明凄怆者。岂有于人而无于物者乎。
从容中道◑盖从容即不思勉之意也。中道即得与中之意也。但知行工夫有别。故得与中义各异。两中字亦微不同。
至诚如神章句神谓鬼神◑天神地祇人鬼。无非二气之灵。岂可二之耶。但此所谓鬼神。专以气言之。与十六章鬼神微不同。
诚自诚道自道章句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此心字指真实无妄而言。此理字指日用常行而言。虽有本与用之殊。恐不可分属理气矣。大抵心虽主乎气。而心是具此理则亦可以主理言矣。此处恐不可泥看也。
下袭水土◑袭因也。又重衣曰袭。东西南北。异风异俗。其理一定。而圣人俯索而因袭之。于齐于鲁。都随寓而安。如袭衣不违也。
惟天下至诚章句圣人功用◑功用字义甚大。不可以泥看也。盖圣与诚。自分为发见存主。而发见上自有发见底功用。存主上自有存主底功用。至诚功用。犹言至诚之能事也。
程子能推不能推之说。盖人禀是气之清而灵觉四达。随所感而无不应。故能推。物得是气之浊而灵觉仅具。明于此而暗于彼。故不能推。于此尤可见此理之未尝不具也。三渊之分说具与全亦有义。盖以理言之则无不具无不全。以气言之则能具而不能全。然而具者或不能全。全者无不具。则可见全字之包具字矣。朱子于此尝曰以理言之则谓之全亦可。此合全与具而言也。又曰众人具动静之理而常失之于动。圣人全动静之德而常本之于静。此分具与全而言也。农岩问目颇有疑晦处。答辞则只大纲说理同气异之意。而辞简未详其旨义所在。不敢为说也。
答李九卿
编辑禀得来少◑朱子曰物亦具有五行。但其间有多少分数。又曰仁义礼智。虽昆虫之类皆有之。只偏而不全。又曰微物之性。固无以见其为仁义礼智。然亦何缘见得不是仁义礼智。观此三条则万物之禀得五气五理可知。特其气有偏全分数。故理亦随以有偏全分数而已。盖此禀得来少者。固是生下禀得少者。而亦非谓虎蚁各只禀一理。马牛又各只禀一理也。特就其通明处指而言之。以明其所得分数之不同耳。其气偏塞。其理有多少分数。发见于外者微而不显。故固难一一见得。又不可种种指的言也。抑朱子于此。又曰谓之全亦可。谓之偏亦可。以理言之。无不全。以气言之。不能无偏。盖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则可谓之全。仁义礼智之禀。非物之所得全则可谓之偏。一则从理上言。一则从气上言。虽以虎狼蜂蚁言之。其偏其少。固是理之乘气者。而其本体自若。则指其本体谓之无不全。庸何伤乎。理之在物无限。有偏全阔狭者。只是由气。而非理之本。则以是归罪于气。亦无不可。
理绝不同◑愚亦非不曰人所禀理全。物所禀理偏。但旸屏诸丈之论则以为物性之偏。只有一行一常。虎狼只是木与仁。蜂蚁只是金与义。愚则曰物亦具有五行五常。只偏而不如人之全。虎狼蜂蚁。非无仁义外四常。而特其气不如木金之一点明。故昏而不明。微而不著。人自难见耳。然虽有许多分数。而其本体则又未尝不浑然矣。此乃鄙见不同之大致也。
屏溪诗◑来谕曰各指其气之理云者。即形气上单言。即所谓气质本然之性而不杂乎气也。既谓之单言。又谓之不杂气则是乃专指理而言也。即人人物物一个源头大同之性也。何以谓人物各自不同耶。若谓之各指其气。故不同云尔则是乃幷指气言也。即人人物物。吹万不同之性也。何以谓单言。又何以谓不杂气耶。愚蒙于此。反复未晓。而高明乃以为井然不紊何也。且本则一也。而今谓之不同。不同则二也。无乃有二本之嫌耶。造化元气。岂有二本。一树之人。一树之禽兽。而太极有二个太极欤。此甚可疑。
来谕犬牛人不同。是说本然者。南塘之说。恐符于朱子性不同之说云云。窃谓朱子所言性不同之性字。即指其堕在形气。不全是性者而言之。则分明在气质上说者。若朱子指本然单指者而谓之不同则是朱子亦误矣。何以为朱子乎。孟子言性。皆说本然。而不言气质。故程子以为不备。而此章则朱子以为是说气质之性。盖指此三性字而言也。盖理在形气然后为性。故以性对理而言。每多从形气上说去。如曰某人性某物性者。皆兼理气而言。且虽理字。若从形气上言则亦不专是理之本体。所谓理不同。所谓理固有异者。皆指和气之理而言也。程子所谓性即理也者。盖程子将言气质之性。故先为的指其本体而单言之。此朱子所以谓自古无人敢如此道者也。今浦中诸丈则将论本然而必以在气二字。添剩说去。仍作本然不同之证。有若程子初不知性之为在形气底理者然。愚恐其不但为赘疣无用。其为害于本然形上之理者。为不细矣。
来谕在牛之气为耕之性。在马之气为驰之性者。以愚论之。既说气字。适足为气质性不同之证。而不可与于通天下亘万古不可易之本然二字也。若于此舍其一气字则只理而已矣。是理果有别于马牛欤。此愚所谓本然之性。而高明则必欲就其因气不同处谓之本然者。抑何欤。
大全答严时亨书◑此书看解。鄙见不同。敢改定如左。以冀还以见教。其谓固由气禀不同者。可见论万物一原则理同而气异也。其谓但究其所以然者。却是因其气禀不同。而所赋之理固亦有异者。可见观万物之异体则气有偏全。理亦有偏全也。其谓所以孟子分别犬之性牛之性人之性不同。而未尝言犬之气牛之气人之气不同者。可见人物分形受性以后。当指其理为气囿。成性不同者。而曰彼个性此个性。不当遗其理。而只指其气。以为彼个气此个气也。此其语不得不然也。盖人物所以分。虽由于气禀不同。而此全彼偏。专以其理之所受有异焉。则于此当曰性不同。而不当曰气不同也。
此书以鄙见解释。似不出此。所谓本然不同之证。所谓不杂乎气质而为言者。愚未见其为的当注释也。抑又以此书下段所谓若如所论。〈止〉反为至论者观之。时亨似以为凡有生者。同是一性。更无差别。只是气禀有不同。略如朱子论一原则理同气异之说。而不知从异体上观之。性亦有煞不同者。故先生如是剖析以晓之。又以程子日光之论为亲切。而使之详味同中识其异。异中见其同。盖程子此论。即以随隙广狭。光有大小。喩随气昏明。性有偏全者。此实气质之说也。而所谓同者。本然之理。未尝不同之谓也。异者因其气禀不同。所赋之理亦异之谓也。以此观之。先生此书。正所以明夫孟子三性字之以气质言也。岂可为证于本然不同耶。夫各为一理者。乘气之理也。局于一物。故曰理绝不同。本体自如。故曰理自理气自气。求本然于乘气之外。固不可。若以其乘气不同者。谓之本然则尤不可。浦中诸丈。只见理之在物者。局于气而各为一理。不见理之浑然全体。虽在于气而无不通。遂以其乘气不同者。谓是本然。则岂不大错乎。幸于此痛加卞析以教之如何。◑通人物言之。浑然太极之全体。无物不具者。人物本然之理。而中庸天命之性也。仁义礼智之禀。人全物偏者。人物气质之理。而孟子犬牛人性也。此乃一本万殊之说也。分人物言之。浑然一理。无人不具者。圣凡本然之理。而孟子性善之性也。清浊贤愚。有万不同者。圣凡气质之理。而周程气质之性也。虎仁蜂义犬夜鸡晨牛耕马驰。以至林林总总。皆有其性者。禽兽草木本然之理。而中庸率性之性也。虎仁蜂义。亦自有等数。鸡晨犬夜马驰牛耕。各自有能否。以至林林总总。皆不免有多少不齐者。禽兽草木。气质之理。而朱子所谓千种万般之性也。此则分殊中又有一本万殊者也。然勿论人物。本然性则单指理而言其同。气质性则兼指气而言其异。分人物而各言其本然气质。虽若有彼此本然气质之不同者。而实则分言之本然气质。即与通言之本然气质。相关而相因。盖同一太极而同一阴阳五行故也。且以虎狼蜂蚁之仁义。人之忠孝。合人物而论其同得天理。则本然性之同。于此可见。而又就其仁义忠孝上分人物而论其或全或偏则气质性之不同。于此亦可以言之矣。此岂非朱子所谓同中识其异异中见其同者耶。
答李九卿
编辑禀得来少云云。窃谓偏亦五常。塞亦五常。虽有分数。而五常则同也。然则此四字。岂与朱子三条说异看耶。所谓气禀偏则理亦欠阙之义。亦当如此看。人则粹然物则无者。非谓全无。特无粹然而已。至于气有许多。理亦有许多。与夫理随气异。理绝不同者。皆谓因偏塞有分数之意也。虎蚁犬马之只会得如此事者。即其分数之异。故朱子于此。大纲说去。盖广而言之。非但此四物。凡飞禽走兽之母子相爱。牝牡相将。长幼有统。群丑有接。莫不本乎此性。特微而不显。偏而不全。不但不如人之全体粹然。亦不如虎仁蚁义犬吠马驰之在道理上分明可见。故遂就四物上指言其一端明处。非谓四物之性。只有一常也。虎禀木气明。蚁禀金气明。明者易见。不明者难见。易见故可指的而言。难见故不可指的而言。其实天下无一物无五常者也。
答严书◑此书前者鄙释。殊未中窾。今来盛论。亦欠明的。窃谓孟子之不曰犬之气牛之气不同。而必分别犬之性牛之性人之性不同者。盖此方对卞告子论性之言。则以性言之固其当然。而且气之不同。理亦有异者。即此三性也。于此若只言气不同。而不及性不同。则不免为未了之语矣。亦何以折服告子之言乎。此夫子所以必曰性不同。而不曰气不同也。鄙见如此。未知如何。◑大抵朱子所谓人物皆具五常者。以无极二五妙合而言也。所谓人物性不同者。以二五游气不齐。五常之理随以偏全而言也。二说只见其相须。未见其相妨也。今浦中诸丈必以为人具五行。物有一行。而以朱子皆具五常之训。为未定之论。又以性为囿气之物。至以本然之性。谓有不同。则恐是主张气字太过。于性只见其书名字训而不见其实体。致有此许多差误也。可胜叹哉。愚于此别有虑焉。人物偏全之异。而欲论其本然不同者。其终必将以圣凡粹驳之不同。而谓有本然之异。然则孟子性善之训。驾虚脱空。可笑底说话也。是岂不令人惶恐耶。〈理是公共之称。性是在气之名。而其实理不悬空独立。安有不在气之理也。况性是气中之理。谓之因气局定则可也。而其实体本非待气而成者。然则本然气质间。性只是理也。此程子即理之训。度越前见者也。今以偏全之局定而可谓之本然不同。则圣凡粹驳之局定而亦可谓之本然不同。而不可谓之性善欤。〉
屏溪诗云云◑栗谷先生曰理在气中然后为性。若不在形质之中则当谓之理。不当谓之性。但就形质中单指其理而言之则本然之性也。又曰以理之乘气而言则理之在枯木死灰者。固局于气而各为一理。以理之本体言则虽在枯木死灰。而其本体之浑然者固自若也。是故枯木死灰之气。非生木活火之气。而枯木死灰之理。即生木活火之理也。未知屏丈所言。与栗翁此说。同乎异乎。若谓之异则已矣。若谓之同则栗翁以形气中之理为气质性。而必于此单指其本体自若者。然后作本然性看。屏丈则以在气不同之三性为本然单指。而必于此以三性之各有善恶。为气质兼指者。彼此指意。不啻朔南之悬殊矣。且在气不同者。既为本然。则其自若而无不通者。为何性。而三性之善恶各异者。只为气质兼指之性。则人物偏全之不同者。独不得为气局欤。愚之以为二本者。盖谓本则一。一则同也。今曰本然而又谓之不同则是二也。天下又安有本而为二者耶。是以愚则以为语其气质则不惟人与物不同。人人物物无不异矣。语其本然则不惟圣狂皆不异。人与物及枯槁生活无不同矣。诸子言性。善恶混杂。则孟子性善之论。所以明此性本然之体也。若告子则亦知人物见成之性之不同。而乃以生言性则是有生者同一性。而人性之善。无以见矣。孟子于是特言其三性不同者。以折其以生谓性之为不成说。言固各有攸当也。但告子辞竆不复卞。故孟子未及尽其不同之由。此朱子所谓欠一转语者也。盖人之仁义之性。在人固为本然之性。而若对物而幷言其此全彼偏之不同。则不害为兼气不同之性故也。此其言气质之性也亦明矣。朱子所谓理不同理有异云者。方对气说去。故不曰性而曰理者。语势然也。然曰不同曰有异则已是和气底。而非谓其本体单指者也。且朱子此说。本就异体上说者。则恐不可以单指者也。除是性之不同者。是局欤通欤。通则何其不同。而既不同则其局而非通也。犬能于吠而不能于耕。牛能于耕而不能于吠。犬牛之能吠能耕。而不能于人之仁义。则孟子之谓之不同者。是指其不能。而非指其能。则不能者是气耶。理耶且能于此而不能于彼。明于彼而不明于此。其能其明。固不可抹𢫬。而原初赋与之理。岂使止此乎。即此偏处。便非本然。如何如何。◑先集看书杂录曰。孟子开口便说性善。是皆说本然。然其曰牛之性犬之性则亦以气质而言也。吾先子看得三性亦以气质矣。然而屏丈论理气。动引尤翁。以至于迁窆时酹文。亦以其理气说。为是尤翁说。而独此明白载录于其晩年手笔者。不为提及何也。窃欲一质于屏门而姑未及焉。
答李九卿
编辑某处一贯说。见处明悟。说去精详。实未易及。此。反复玩绎。其为益于寡陋者多矣。无容更议。至于其中论学者忠恕处曰其忠主乎成己而该心与事。其恕主乎成物而该心与事者。有非十分领解者。盖成己底忠非无事。而所主则心也。成物底恕非无心。而所主则事也。尽己之尽。即尽诸心之谓也。推己之推。即推诸事之谓也。圣人与学者。虽有自然与用功之别。而其忠恕之分主心与事。恐无所异矣。
本然气质。可以合人物言之。亦可以分人物言之。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则人物本然之性。而中庸天命之性也。粹然仁义礼智之禀。人全物偏。则人物气质之性。而孟子犬牛人之性也。此则合人物而通本然气质者也。至善之性。尧舜至涂人一也。则圣凡本然之性。而孟子性善之性也。牛耕马驰鸡鸣犬吠。各循自然。则万物本然之性。而朱子天下无无性之性也。刚柔善恶。有万不齐。则圣凡气质之性。而程张气质之性也。耕驰鸣吠。各有能否。则万物气质之性。而朱子千般万种之性也。此则分人物而各言本然气质者也。勿论人与物。而其本然者。理之一本也。其气质者。分之万殊也。合人物而通言本然气质者。一本中之一本万殊也。分人物而各言本然气质者。万殊中之一本万殊也。大抵理气有大底分殊有小底分殊。人物偏全之别。是大底分殊也。全偏之中又自分善恶能否者。是小底分殊也。分殊固有大小。而其本则一也。殊者。兼指气而言。故其分有万。本者。单指理而言。故勿论合言分言而一而已矣。
答李九卿
编辑形而下〈事物〉者甚广。而形而上〈理〉者实行乎其间。〈间即形而下之间也〉则形而上者亦甚广。故曰费。然而形而上者实无形声之可见闻。故曰隐。朱子说自分明矣。且至广者此理当然之用也。至隐者此理所以然之体也。今尊兄只知事物之为至广。而不知此理之在物者亦至广。只知所以然之体为理。而不知所当然之用亦为理。则其于道器之分。体用之义。无乃有未莹乎。若如来谕而隐只是道。费即指形气。则子思何以指费隐俱谓之道耶。形下为费。形上为隐。则朱子何以指形上之行乎形下之间者为费。而又何以一费字必下于无物不具无处不有之下耶。物与处固形下。而无不具无不有者。岂非形上耶。且如来说则朱子说隐已尽矣。其下又以非视听所及为隐者。无亦语叠而意赘乎。来谕虽多。而其于子思朱子之旨。不啻朔南之相悬矣。未知如何。◑涵养之兼动静。存养之专言静。鄙前说不记其如何。而以中庸言之。戒惧与慎独。皆涵养之事也。存养专指戒惧而言。章下注意如此矣。然先儒有时乎以存养亦兼动静言之。然则亦不可以一切拘滞看也。
贤不肖之过不及而道不行。知愚之过不及而道不明。人皆知而言之。何待圣人之言耶。知之过愚之不及。已是为道之不明。而过之弊至以为不足行。不及之弊至于不知所以行。则于是乎又道之不行矣。是知不明为不行之端也。贤之过不肖之不及。已是为道之不行。而过之弊。至以为不足知。不及之弊。至于不求所以知。则于是乎又道之不明矣。是知不行为不明之端也。必如是言之。二者过不及之为害。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者。明白可见。而知行之相因。亦可知矣。圣人之言。岂非以此欤。
答李九卿
编辑下示三洲说。卞朴世堂思辨录时。与睡谷往复者。而睡谷之意亦非必如盛说矣。洲说正合孔朱之旨。而鄙说亦幸不悖于此矣。盛见之必欲以鸢鱼为费。飞跃之理为隐者。是有合道器分体用之病。盖子思若就事物上言体用则以事物为体。以其发用者为用。亦自成说。而顾今子思本文。乃曰君子之道则是专就道理上言体用者也。援彼而言此。不亦昧于道器各自有体用之义乎。朱子所谓我欲同而彼自异者。正谓此也。朱子说有可以证此者。朱子曰阴阳也。君臣父子也。皆事物也。人之所行也。形而下者也。万象纷挐者也。是数者。各有当然之理。即所谓道也。当行之路也。形而上者也。〈以朱子此言参诸中庸之旨则此一段。即所谓道之费也。语类所谓形而下者甚广。而形而上者实行乎其间者。亦指此而言也。〉冲漠无眹者也。〈此一段。即所谓道之隐也。语类所谓就其中形而上者。有非视听所及。故曰隐者。亦指此而言也。〉若以形而上者言之。则冲漠者固为体。〈此所谓非见闻所及之隐。〉其发于事物之间者为之用。〈此所谓上下昭著之用。〉若以形而下者言之则事物又为体。〈此乃花柳鸢鱼之为所以为体者也。〉而其理之发见者为之用云云。〈朱子说止此。○此乃看折飞跃之为能而为用者也。盛说似本于此。而以鸢鱼为费。飞跃之理为隐者。又与朱子之说不相合矣。〉盖能与所之分体用。费与隐之分体用。一是就形气上言之。一是就道理上言之。各自不同。而高明欲援彼合此。故其言体用者。一皆倒换而不相合矣。◑其间之其无处之处。皆指事物而言者。盛说然矣。然其行其间之行。无不具之具。无不有之有。固是形而上之理。而于此可以分当然所以然之体用矣。此实从理上言体用者也。盛说则以君子及鸢鱼为费。君子之所以行道。鸢鱼之所以飞跃为隐。此则既非从形下言体用者。又非从形上言体用者。直是混合道器。一以为隐一以为费。而无所当于子思朱子之言矣。小注就其中云云。总指行其间无不具无不有之中而言也。
两端云云。章句执其两端。量度取中之中字。即中庸之中。而非中间之中也。其义自分明。则何可以子莫之中同看耶。至于小注所谓不是察其两端不用。而但取两头之中用之者。尤明白无疑矣。白刃可蹈之蹈。如衽金革之衽。兵刃之地。犯而践入之谓也。恐不必泥看也。
和而不流云云。和与中立者其义轻。不流不倚者其义重。和固易于流而必不流。中立固易于倚而必不倚。如是而方可以语强矣。其下二事。亦各就竆达上言其不变之为强也。四事只当各作一义看。何必相贴说耶。如孟子所谓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亦各就富贵贫贱上言之。假使未有能于此而不能于彼。能于彼而不能于此者。岂不可各指而言耶。前古圣贤言语如此者。不啻多矣。
答李九卿
编辑所谕嫡兄之妾子为后庶弟之礼。既不见于礼。且未得旁照比例之可据者。但以鄙见论之。则其嫡兄在时。既许取养。则不可谓与受之不明。其昭穆等秩又相等。则亦无不可为后之义矣。但无官斜而遽然披发服丧。此甚不可。未知如何。愚意姑以本服主丧奉祭。待其告官立案。始举服丧之礼。庶几为寡过。而不敢质言。
答李九卿
编辑君子之道费而隐◑注曰费用之广。隐体之微云。以体用之义推之则隐之为形而上。费之为形而下者似分晓。而顷见寒水集则遂翁以为费义不属形而下。试以鸢飞鱼跃言之。鸢鱼器也。飞跃费也。飞跃之所以然道也。又如君臣父子器也。忠孝费也。忠孝之所以然道也。欲知费之不为形而下。则据看本章第二小注或说云云而可知也云。〈文则不记。而大义似如此。〉而愚见则小注或说条。适足为费之为形而下之义之证。或说条朱先生答曰形而下者甚广云云。大注既曰费者用之广。又曰形而下者甚广。则费之为形而下者。岂不然耶。遂翁之排费隐必作三头项说者。似有其义。而愚见终未至。愿得批教。
既曰君子之道则道岂形而下之谓也。所谓费隐。不过分体用。而是乃道之体用。则其不可指为形而下之气者明矣。小注朱子说。愚则寻常者得如寒水之说矣。盖朱子以为形而下者甚广。其形而上者。实行乎其间。故曰费。则此岂非形而上为费耶。鸢鱼器也。其当飞当跃。道之费也。所以飞所以跃。道之隐也。如是分开则明白矣。寒水说大意则如此。而飞跃之所以然道也此两句未莹。岂高明不善记耶。愚欲改之曰鸢鱼之能飞能跃气也。当飞当跃道之用而费也。所以飞所以跃。道之体而隐也。〈忠孝亦当如是分开〉
道也者〈止〉所不闻◑刚叔言此是通动静言者。不专属于未发云。盖以本章大注常存敬畏及其下致中和大注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云者验之。则刚说然矣。当看如何。刚友言存养主静言。涵养兼动静言。存养涵养之义。何以别耶。本注无物不有。〈横说〉无时不然。〈直说〉常未晓横竖之义。无物何以为横。无时何以为直耶。◑致中和大注吾之心正云云。吾之气顺云云。既分言心与气则所谓吾之心之心。专属理看耶。中和以体用言者。中则天地位。和则万物育。而今以心与气分言中和者何欤。然则戒惧而约之者属理。谨独而精之者属气耶。此特以未发已发分言之。而注分属心与气者。有所不知者耳。
刚叔所谓戒惧通动静。实本章句常存敬畏之说者诚然矣。然戒惧一节。可以通动静言。亦可以分动静言。以章句言之。常存敬畏云云。即通动静之说也。自戒惧而约之云云。即分动静之说也。来谕以上下章句。幷属于通动静者恐未然。◑存养涵养动静之说。自来先辈说如刚说者多矣。盖无事而虚明不昧者。静而涵养也。有事而主一无适者。动而涵养也。若存养则专以操持此心。静而不动者为言。此二者或专或兼之说也。然先儒以存养亦或有兼动静者。恐亦当活看也。◑无物不有。以左右四方而言。无时不然。以古今久速而言。此横竖之所以分也。◑吾之心之心字。似当以理看。而今此心与气对言者。恐当以体用义看。心以存主言体也。气以发用言用也。虽以理气言之。未发而保守不失者。非理之正乎。谨独而应接不差者。非气之顺乎。盖未发之前。气不用事。则只有理而已。已发之后。气始用事。而理亦受制。此所以分属者。亦似然矣。
答成淡之德朋
编辑李友未发说。恐大误。子思之旨。以未发为中。发而中节为和。中和者。性情之德。而今谓未发不得为至静。则是大本之地。不得为至静无偏倚。而达道。亦为未尽底物。岂其然乎。致中者学者用工之名也。致与不致。随其用力之至不至。而中体则自在矣。若如李友之见则未发与中。本非极至之物。而致中始为十分尽处而方可谓之至静也。然则所谓致中与至静。是何等工夫何等地头耶。反复思量。终未晓其旨意所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