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交谊典/第10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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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卷目录

 嘲谑部杂录二

交谊典第一百二卷

嘲谑部杂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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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辍耕录》:淮南潘子素尝作辊卦,讥世之仕宦人以突 梯滑稽而得显爵者,虽曰资一时之谑浪调笑,不为 无补于名教。卦辞曰:“辊亨,可小事,亦可大事。”彖曰:“辊, 亨,天地辊而四时行,日月辊而昼夜明,上下辊而万 事成”,辊之时义大矣哉!《象》曰:地上有木,辊,君子以容 身固位。初六,辊出门,无咎。《象》曰:出门便辊,又何咎也! “六二,傅于銕轊。”《象》曰:“傅于銕轊,天下可行也。六三,君 子终日辊辊,厉无咎。”《象》曰:“终日辊辊,虽危无咎也。”九 四,模棱吉。《象》曰:“模棱之吉,以随时也。”六五,神辊。《象》曰: “六五神辊,老于事也。”上六,或锡之高爵,天下揶揄之。 《象》曰:“以辊取爵,亦不足敬也。”此篇或者又谓自宋末 即有,非潘所造,未审是否?后平江蔡宗鲁作《吝卦》爻 配之曰:“吝,亨。利居闲,不利有所为。”《彖》曰:“吝,鄙啬也。利 居闲,无所求也。不利有所为,恐致祸也。”初六,居富,“吝 于周急,悔亡,无攸利。”《象》曰:“吝于周急,不恤其贫也。‘悔 亡,无攸利’”,己终有望也。六二,听妇言,至吝,不养其亲, 不恤其弟,贞凶。《象》曰:听妇言,昵于私也。不养其亲,忘 大恩也;不恤其弟,失大义也;虽养弗时,亦致灾也,故 贞凶。九三,极吝,吝其财,不吝其身,于行非宜。《象》曰:“吝 其财,斯致富也;不吝其身”,乃轻生也。六四,太吝,君子 吉,小人凶。《象》曰:“吝于君子”,虽有言,无尤也;吝于小人, 虽不有言,终有悔也。六五,不吝于色,务所欲,终以死 亡,凶。朋来吝于酒食,弗克欢,无咎。《象》曰:“不吝于色”,惑 于淫也。务所欲乐,其顺从也。终以死亡,凶可知也。“朋 来”,从其类也。吝于酒食,诚大谬也,虽弗克欢,而无咎 也。上九,居其家,不吝于内,吝于教子,弗叶吉。《象》曰:“居 其家”,妄自尊也。不吝于内,畏寡妻也。“吝于教子”,终无 所成也。近扶风马文璧又作“谝。”卦曰:“谝,贞亨”,初吉,终 凶。利见小人,不利于见君子。《彖》曰:贞,正也。亨,通也。通 乎正,言谝或庶几也。终凶。谝不由初也。利见小人,由 同类也。不利于君子,入于邪也。《象》曰:丽口掉舌,谝君 子以求名干禄。初九,谝于同朋,无咎。《象》曰:“同朋于谝”, 又谁咎也?九二,略施于民,吉。《象》曰:九二之吉,以新众 听也。六三,来其谝,酒食用享。《象》曰:“来其谝”,民取则也。 “享其酒食”,以崇功也。九四,饰言如簧,以娱彼心,用获 南金。《象》曰:“娱人获金,不足道也。九五,君子终日高谝, 王用征。安车以迎,终岁弗宁,后有凶。”《象》曰:“以谝受征, 不羞也。终岁弗宁”,祇足烦劳也。“后有凶”,不副实也。上 六,莽谝不已,四方欲杀之。《象》曰:“莽谝众怒,杀之何过 也?”右三卦,切中时病,真得风刺之正,因并录之。 何孟春《〈馀冬序〉录》:苏长公平生以言语文字得罪,时 相至有欲杀之者,而公节气益高,咳唾之馀,亦不以 是少畏忌也。《仇池笔记》云:“余谪南海时,一日因醉卧, 有鱼头鬼身者自海中来,云广利王请余,不觉身步 入水中,广利王冠剑而出。顷南溟夫人亦造焉,出素 鲛绡,令余题诗,乃赋之曰:‘天地虽虚阔,溟海为最大。 圣王乃祀事,位尊河伯拜。祝融为异号,恍惚聚百怪。 二气变流光,万里风云快。灵旗摇红纛,赤虬喷滂湃。 家近玉皇楼,形光照无界。若得明月珠,可偿逐客债。 写竟进广利,诸仙咸称妙,独广利有一冠簪,水族谓 之鳖。相公进言,苏轼不避忌讳,祝融字犯王讳。王大 怒,余退叹曰:‘到处被相公厮坏’’。”又东坡《手泽》云:“元丰 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梦数吏持一幅纸,上题云‘《请 祭春牛文》。余书云:‘三阳既至,庶草将萌。爰出土牛,以 戒农事。衣被丹青之好,本出泥涂。成毁须臾之间,谁 为愠喜’。吏微笑曰:‘此二句当复有怒者’。旁一吏曰:‘不 妨,此是唤醒他二文,皆以戏泄其不平者也。区区妒 媢工排挤之人,其有愧而少戢乎’’。”虽然,坡何必以此 更侮于人?疑此非坡文。当时有为坡不平者,为是文 也。

逌旃《璅言》十七字诗谓之瘸脚,助笑谈者多不备录。 有《嘲太学生》一首云:“士子谒黉宫,纷纷尽鞠躬,头黑 身上白米虫。”殊为近理。

《揽茞微言》:京中六科及铨部司官极崇重。有人自外 僚入见,六科例应送至门,辄有办官唱云:“门上看见” 铨司例该门上揖办官,辄传呼不许说话。其人退,戏 谓相知曰:“‘误矣。科中应唱不许说话’,言其少建白也。 吏部应传门上看见,言其多馈遗也。”闻者绝倒。 《丹铅总录》:锺繇字元常,取咎繇陈谟,彰厥有常之义 也。今多以繇音由非。《晋世说》载庾公谓锺会曰:“何以久望卿,遥遥不至?”盖举其父讳以嘲之,此可证矣。 玉衡杓建,天之纲也;日月初缠,星之纪也。今名北斗 为天纲,本此。予尝与客夜坐,客指北斗曰:“此天纲星, 非北斗星也。”予因笑曰:“昔人谓《文选》只有班孟坚文, 无班固文。观子之言信矣。”其人亦不悟。

《滑稽传》:“优孟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 敖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为寿。王大惊,以为 叔敖复生,欲以为相。刘子元讥之曰:‘人心不同,有如 其面,非由仿效,俾有迁革。又况叔敖之殁,时日已久, 岂有一见无疑,而遽欲加以宠荣,复其禄位者哉’?”予 按此传以滑稽名,乃优孟自为寓言,云欲复以为相, 亦优孟自言,如今人下净发科打诨之类,岂可真以 为王欲复相之事乎?

艾子后语齐大夫邾石父谋叛,宣王诛之,欲灭其族。 邾之族大以蕃聚而谋曰:“他人之言,王必不纳。惟艾 先生辩而有宠,盍往祈焉?”举族拜于艾子之庭,涕泗 以请。艾子笑曰:“是不难,诸公但具一绳来,立可免祸。” 邾氏以为戏言,亦不敢诘。退而索绹以馈。艾子怀其 三尺以见王曰:“邾石父包藏祸心,王肆诸市,当矣。然 为之者,石父一人耳,宗族何辜?而王欲尽歼之,无乃 非仁君之用心乎?”宣王曰:“此非寡人意也,先王之律, 有明训也。《政典》曰:‘与叛同宗者,杀无赦’。是以寡人不 敢曲宥,以伤先王之法。”艾子顿首曰:“臣亦知王之不 得已也。窃有一说,往年公子巫以邯郸降秦,非大王 之母弟乎?以是而言,大王亦叛臣之族,理合随坐。臣 有短绳三尺,敢献于下执事,请大王即日引决,勿惜 一身,而伤先王之法。”王笑而起曰:“先生且休,寡人赦 之矣。”

艾子夜梦游上清见天帝,见一人戎服带剑而失其 首,颈血淋漓,手持奏章而进。其词曰:“诉冤臣秦国樊 于期得罪亡奔,在燕有不了事。荆轲借去头颅一个, 至今本利未还,燕太子丹为证见,伏乞追给。”天帝览 之,蹙额而言曰:“渠自家手脚也没讨处,何暇还你头 颅?”于期乃退,艾子亦觉。

艾子在齐,居孟尝君门下者三年,孟尝君礼为上客。 既而自齐反乎鲁,与季孙氏遇。季孙曰:“先生久于齐, 齐之贤者为谁?”艾子曰:“无如孟尝。”季孙曰:“何德而谓 贤?”艾子曰:“食客三千,衣廪无倦色,不贤而能之乎?”季 孙曰:“嘻!先生欺予哉!三千客,予家亦有之,岂独田文 子?”艾子不觉敛容而起,谢曰:“公亦鲁之贤者也。翼日 敢造门下,求观三千客。”季孙曰:“诺。”明旦,艾子衣冠斋 洁而往,入其门,寂然也。升其堂,则无人焉。艾子疑之, 意其必在别馆也。良久,季孙出见,诘之曰:“客安在?”季 孙怅然曰:“先生来何暮?三千客各自归家吃饭去矣。” 艾子胡卢而退。

艾子讲道于嬴博之间,齐鲁之士从之者数十百人。 一日讲《文王》羑里之囚,偶赴宣王召,不及竟其说,一 士怏怏反舍。其妻问之曰:“子日闻夫子之教,归必欣 然,今何不乐之甚?”士曰:“朝来闻夫子说,周文王圣人 也,被其主殷纣囚于羑里,吾怜其无辜,是以深生愁 恼。”妻欲宽其忧,姑慰之曰:“今虽见囚,久当放赦,岂必 禁锢终身?”士叹息曰:“不愁不放,只愁今夜在牢内,难 过活耳。”

艾子游于郊外,弟子通、执二子从焉。渴甚,使执子乞 浆于田舍。有老父映门观书,执子揖而请。老父指卷 中真字问曰:“识此字,馈汝浆。”执子曰:“真字也。”父怒不 与。执子返以告。艾子曰:“执也未达,通也当往。”通子见 父,父如前示之。通子曰:“此直八两字也。”父喜,出家酿 之美者与之。艾子饮而甘之,曰:“通也智哉!使复如执 之认真,一勺水吾将不得吞矣。”

艾子有孙年十许,庸劣不学,每加榎楚而不悛。其子 仅有是儿,恒恐儿之不胜杖而死也,责必涕泣以请。 艾子怒曰:“吾为若教子不善耶?”杖之愈峻,其子无如 之何。一旦雪作,孙抟雪而嬉,艾子见之,褫其衣使跪 雪中,寒战之色可掬。其子不复敢言,亦脱其衣跪其 旁。艾子惊问曰:“汝儿有罪,应受此罚,汝何与焉?”其子 泣曰:“汝冻吾儿,吾亦冻汝儿。”艾子笑而释之。

赵有方士好大言,艾子戏问之曰:“先生寿几何?”方士 哑然曰:“余亦忘之矣。忆童时与群儿往看宓羲画八 卦,见其蛇身人首,归得惊痫,赖宓羲以草头药治之, 予得不死。女娲之世,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余时居中 央平稳之处,两不能害。神农播厥百谷,余已辟谷久 矣,一粒不曾入口。蚩尤犯余以五兵,因举一指,击伤” 其额,流血被面而遁。苍氏子不识字,欲来求教,为其 愚,甚不屑也。庆都十四月而生尧,延余作汤饼会。舜 为父母所虐,号泣于天,余手为拭泪,敦勉再三,遂以 孝闻。禹治水,经余门,劳而觞之,力辞不饮而去。孔甲 赠余龙醢一脔,余误食之,于今口尚腥臭。成汤开一 面之网,以罗禽兽,尝面笑其不能忘情于野味。履癸 强余牛饮,不从,寘余炮烙之刑七昼夜,而言笑自若, 乃得释去。姜家小儿,钓得鲜鱼,时时相饷余,以饲山中黄鹤。穆天子瑶池之宴,让余首席,徐偃称兵,天子 乘八骏而返。阿母留余终席,为饮桑落之酒,过多醉 倒不起。幸有董双成、萼绿华两个丫头,相扶归舍,一 向沈醉,至今犹未全“醒,不知今日是何甲子也。”艾子 唯唯而退。俄而赵王堕马伤胁,医云须千年血竭傅 之乃瘥。下令求血竭不可得。艾子言于王曰:“此有方 士,不啻数千岁,杀取其血,其效当愈速矣。”王大喜,密 使人执方士,将杀之。方士拜且泣曰:“昨日吾父母皆 五十,东邻老姥携酒为寿,臣饮至醉,不觉放词过度, 实不曾活。千岁艾先生最善说谎,王其勿听。”赵王乃 叱而赦之。

燕里季之妻,美而荡,私其邻少年。季闻而思袭之。一 旦伏而觇焉,见少年入室而门扃矣,因起扣门。妻惊 曰:“吾夫也,奈何?”少年顾问:“有牖乎?”妻曰:“此无牖。”“有窦 乎?”妻曰:“此无窦。然则安出?”妻目壁间布囊曰:“是足矣。” 少年乃入囊,悬之床侧,曰:“问及,则绐以米也。”启门纳 季。季遍室中求之不得,徐至床侧,其囊累然而见,举 之甚重,诘其妻曰:“是何物?”妻惧甚,嗫嚅久之,不能答, 而季厉声诃问不已。少年恐事露,不觉于囊中应曰: “吾乃米也。”季因扑杀之,及其妻。《艾子》闻而笑曰:“昔石 言于晋,今米言于燕乎?”

齐有病忘者,行则忘止,卧则忘起。其妻患之,谓曰:“闻 艾子滑稽多智,能愈膏肓之疾,盍往师之?”其人曰:“善。” 于是乘马挟弓矢而行,未一舍内,逼下马而便焉。矢 植于土,马系于树。便讫,左顾而睹其矢,曰:“危乎流矢, 奚自几乎中我?”右顾而睹其马,喜曰:“虽受虚惊,亦得 一马。”引辔将旋,忽自践其所遗粪,顿足曰:“踏脚犬,粪 污吾履矣,惜哉!”鞭马反向,归路而行。须臾抵家,徘徊 门外曰:“此何人居?岂艾夫子所寓耶?”其妻适见之,知 其又忘也,骂之。其人怅然曰:“娘子素非相识,何故出 语伤人?”

齐王好谈,相士之以相进者,接踵于朝。有自称神相 者,《介艾子》以见王曰:“臣,鬼谷子之高足弟,而唐举之 受业师也,即臣之术可知矣,王亦闻之乎?”王笑曰:“寡 人乃今日而闻君矣,试视寡人何如?”答曰:“王勿亟也, 臣相人必熟视竟日而后言,言无不中。”于是拱立殿 上以视。俄有使者持檄入白,王色变,相者请其故,王 曰:“秦围即墨三日矣,当发援兵。”相者仰而言曰:“臣见 大王天庭黑气,必主刀兵。”王不应。须臾,有人著械入 见,王色怒,相者问其由,王曰:“此库吏盗金帛三万,是 以囚之。”相者又仰而言曰:“臣见大王地角青色,必主 失财。”王不悦曰:“此已验之祸,请勿言,但言寡人终身 休咎,何如尔。”相者曰:“臣仔细看来,大王面部方正,不 是个布衣之士。”艾子趋而前曰:“妙哉,先生之相也!”齐 王大笑,相者惭而退。

虞任者,艾子之故人也。有女生二周,艾子为其子求 聘。任曰:“贤嗣年几何?”答曰:“四岁。”任艴然曰:“公欲配吾 女子老翁耶?”艾子不喻其旨,曰:“何哉?”任曰:“贤嗣四岁, 吾女二岁,是长一半年纪也。若吾女二十而嫁,贤嗣 年四十,又不幸二十五而嫁,则贤嗣五十矣,非嫁一 老翁耶?”艾子知其愚而止。

齐宣王谓淳于髡曰:天地几万岁而翻覆?髡对曰:“闻 之先师,天地以万岁为元,十二万岁为会,至会而翻 覆矣。”艾子闻其言大哭。宣王讶曰:“夫子何哭?”艾子收 泪而对曰:“臣为十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上百姓 而哭。”王曰:“何也?”艾子曰:愁他那年上何处去躲这场 灾难。

艾子蓄羊两头于囿,羊牡者好斗,每遇生人,则逐而 触之。门人辈往来甚以为患,请于艾子曰:“夫子之羊 牡而猛,请阉之,则降其性而驯矣。”艾子笑曰:“尔不知 今日无阳道的更猛里。”

艾子晨饭毕,逍遥于门,见其邻担其两畜狗而西者, 艾子呼而问之曰:“吾子以犬安之?”邻人曰:“鬻诸屠?”艾 子曰:“是吠犬也。乌乎屠?”邻人指犬而骂曰:“此畜生昨 夜盗贼横行,畏顾饱食,噤不啧一声,今日门辟矣,不 能择人而吠,而群肆噬啮,伤及佳客,是以欲杀之。”艾 子曰:“善。”

艾子,通《五行》,与星士游。有南里先生者,其刎颈交也, 娶妻而求全。每闻一女,必相其容德,推其命造,务底 于善而后可,故久而不就。一旦为媒氏所误,娶得丑 女,臼头深目,皮肤如漆,虽登徒之妇,不至是也。南里 先生不悦。艾子往贺之曰:“贤阃容色,某闻之审矣。第 未知庚甲,愿以见谕,当为吾子推之。”南里先生闭目 摇手而答曰:“辛酉戊辰,乙巳,癸丑。”艾子拊掌而退。 《笑禅录》举遵布衲浴佛,布衲曰:“这个从汝浴,还浴得 那个么?”遵曰:“把将那个来!”一人途中肚饥,至一家 诳饭吃,曰:“我能补破针鼻子,但要些饭吃。”其家即与 之饭,遍寻许多破鼻子针来。吃饭毕,请补之。其人曰: “拿那边针鼻子来。”颂曰那边那个?快去寻取。有垢则 浴,有破则补。若还寻不出来,我亦忙忙无主。

举舍多那尊者将入鸠摩罗多舍即时闭户祖良久扣其门多罗曰此舍无人祖曰“答无者谁。”一秀才 投宿于路旁人家,其家止一妇人,倚门答曰:“我家无 人。”秀才曰:“你。”复曰:“我家无男人。”秀才曰:“我”颂曰舍内 分明有个人。无端答应自相亲。扣门借宿非他也。尔 我原来是一身。

举:临济示众云:“有一无位真人,常向汝等面门出入, 初心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济 下禅床擒住。这僧拟议,济托开云:“无位真人是甚干 矢橛?”一人晚向寺中借宿,云:“人有个世世用不尽 的物件,送与宝寺。”寺僧喜而留之,且为加敬。至次早, 请问世世用不尽的甚么物件?其人指佛前一树破 帘子云:“此以作剔灯棒,可世世用不尽。”颂曰人人有 个用不尽,说出那值半文钱。无位真人何处是,一灯 不灭是《元元》。

举《楞严经》云。“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 尘分别影事。”一禅师教一斋公屏息万缘,闭目静 坐。至五更,陡然想起某日某人借了一斗大麦未还, 遂唤醒斋婆曰:“果然禅师教我静坐有益,几乎被某 人骗了一斗大麦。”颂曰“兀坐静思陈麦帐,何曾讨得 自如如。若知诸相原非像,应物如同井覰轳。” 举《圆觉经》云:“此无明者非实有体,如梦中人,梦时非 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一痴人,梦拾得白布一匹, 紧紧持定,天明即蓬头走往染匠家,急呼云:“我有匹 布做颜色。”匠曰:“拿布来看。”痴人惊曰:“啐错了,是我昨 夜梦见在。”颂曰“这个人痴不当痴。”有人梦布便缝衣, 更嗔布恶思罗绮。问“是梦么?”答曰:“非。”

举。《金刚经》云。“如来说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 以为有我。”一秀才夏日至一寺中参一禅师。禅师 趺坐不起,秀才怪问之,师答曰:“我不起身,便是起身。” 秀才即以扇柄击师头一下,师亦怪问之。秀才曰:“我 打你,就是不打你。”颂曰“有我即无我,不起即是起,起 来相见有何妨?”而我见性尚无止,秀才们禅和子,那 个真是“自如如,莫算嘴头禅”而已。

举或问药山“如何得不被诸现惑”山曰“听他何碍汝” 曰“不会”山曰“何境惑汝。”诸少年聚饮酒,歌妓侑酒, 惟首席一长者闭目叉手,危坐不顾。饮毕,歌妓重索 赏于长者,长者拂衣而起曰:“我未看汝。”歌妓以手扳 之曰:“看的何妨,闭眼想的独很。”颂曰水浇鸭背风过 树。佛子宜作如是观。何妨对境心数起。闭目不窥一 公案。

举《起信论》云。“犹如迷人依方故迷。若离于方则无有 迷。”众生亦尔。吾邑中罗文学汎舟下荆州,命痴奴 名二生者荡桨,答曰:“我不荡头桨。”文学讶之,答曰:“我 怕不晓得路。”颂曰岸夹轻舟行似驰,只因方所自生 疑。海天空阔无人境,星落风平去问谁?又曰:“但得梢 公把舵正,何愁荡桨不悠悠。任他风雨和江涌,稳坐 船头看浪头。”

举僧问大惰“如何是学人自己”惰曰“是我自己”曰“如 何是和尚自己”曰“是汝自己。”一少年好作反语,偶 骑马向邻翁索酒,翁曰:“我有斗酒,恨无下物。”少年曰: “杀我马!”翁曰:“君将何骑?”少年即指阶下鸡曰:“骑他。”翁 笑曰:“有鸡可杀,无柴可煮。”少年曰:“脱我布衫去煮。”翁 曰:“君将何穿?”少年即指门前篱笆曰:“穿他。”颂曰指鸡 说马指衫说篱谁穿谁煮谁杀谁骑参参如何是自 己当面不语时。

举:《坛经》云:“诸佛妙理,非关文字。”一道学先生教人, 只体贴得孔子一两句言语,便受用不尽。有一少年 向前一恭云:“某体孔子两句极亲切,自觉心广体胖。” 问:“是那两句?”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颂曰“自有诸佛 妙义,莫拘孔子定本”,若向言下参求,非徒无益反损。 举睦州问一秀才:“先辈治甚经?”曰:“治《易经》。”师曰:“‘《易》中 道:百姓日用而不知’。且道不知个甚么?”曰:“不知其道。” 师曰:“作么生是道?”一僧曾与众友戏集,问:“一音字 下著一心字,甚么字?”座中有云:生平未见此字者,有 云:曾向某书上见此字者,有云:“常常见此字,只记不 起。”有以手画几案云:“必无此字者。”后明说破,一座皆 笑。颂曰最平常是最神奇,说出悬空人不知。好笑纷 纷求道者,意中疑是又疑非。

举云芝再至翠岩求入室岩曰“佛法不怕烂却天气 正冷且化炭去。”老山甯长者,离城二百馀里,冬月 大雪,忽早起披裘上马。有老奴名供耕者,头蓬舌僵, 拥马首而前曰:“天色正冷,爹爹今日往那里去?”长者 曰:“我往二程祠上大会讲学。”耕曰:“我也要去听讲学。” 长者呵之曰:“你晓得听讲甚么学?”耕以手自指腰下 曰:“我也去听讲,冬九腊月,该有裤儿穿不?”颂曰冷时 烧炭并穿裩。这是修行吃紧人。朳朳桔桔何为也。空 向丛林走一生。

举:桂琛见一僧来,竖起拂子示之,僧便作礼赞叹云: “谢和尚指示。”琛打云:“我终日在扫床扫地,为甚么不 道谢和尚指示?”一老学究训蒙,门不乱出。一日戒 其徒曰:“你们莫顽,我去讲学与后生辈听。”有一徒出云:“先生每日在学堂里讲底是甚么?又要去那里讲 学。”颂曰“那时不在指禅机。何必赞礼竖拂子。”好笑峨 冠赴讲堂。良知良知而已矣。

举:崔相国入殿,见雀抛粪于佛头上,问如会云:“一切 众生皆有佛性,为甚却抛粪于佛头上?”会云:“他终不 向鹞子头上抛粪。”大盗夜劫人冢,其家惊跪,称大 王。盗曰:“莫叫大王,可称我们做好汉。”忽听鸡鸣,便唤 起马。其家云:“好汉,好汉,只管请吃了早饭去。”颂曰盗 怕天明雀怕鹞,可知佛性通诸窍。若分恶类与禽门, 大地众生皆不肖。

举《楞伽》云:“观察世妄想如幻梦芭蕉虽有贪嗔痴面 实无有人从爱生诸阴有皆如幻梦。”一人告友云: “我昨夜梦见大哭,日里便是大笑。”其入复云:“若果然 夜里梦见有我在哭,日里岂不是无我在笑。”颂曰梦 时有我哭,醒时无我笑。贪嗔痴何在?正好自观照。 举一僧问雪峰:乞师指示佛法,峰云:“是甚么?”甲乙 两友,平素极厚。一日甲偶病,不胜愁苦,乙来问云:“兄 是何病,所须何物,我皆能办。”甲曰:“我自害了银子的 病,只得二三钱便彀了。”乙即徉为未闻,乃吞咽云:“你 说甚么?”颂曰黄金贵似佛法。佛法贵似黄金。觅时了 不可得。吾已与汝安心。

举:盘山积师行于市肆,见一人买猪肉,告屠家曰:“精 的,割一斤来。”屠家放下屠刀,叉手曰:“长史!那个不是 精的?”友人劝监生读书,生因闭门翻阅,数日出谢。 友人曰:“果然书该读,我往常只说是写的,原来都是 印的。”颂曰“个个是精,心心有印。放下屠刀证菩提,揭 开书本悟性命。咄!不烦阅藏参禅即此。”授记已竟。 举或问龙牙:“古人得个甚么便休去?”牙曰:“如贼入空 室。”一盗夜挖入贫家,无物可取,因开门径出。贫人 从床上呼曰:“那汉子为我关上门去。”盗曰:“你怎么这 等懒?难怪你家,一毫也没有得。”贫人曰:“且不得我勤 快,只做倒与你偷。”颂曰本来无一物。何事惹贼入。纵 使多金宝。劫去还空室。

《应谐录》:一里尹管解罪僧赴戍。僧故黠,中道夜酒,里 尹致沈醉鼾睡已,取刀髡其首,改绁“己縤”,反绁尹项 而逸。凌晨,里尹寤求僧不得,摩其首,髡又縤在项,则 大诧惊曰:“僧故在是,我今何在耶?”夫人具形宇内罔 罔然,不识真我者,岂独里尹乎?

昔人有睹雁翔者,将援弓射之,曰:“获则烹。”其弟争曰: “舒雁烹宜,翔雁燔宜。”竞斗而讼于杜伯,杜伯请剖雁 烹燔半焉。已而索雁,则凌空远矣。今世儒争异同,何 以异是?

有盲子道涸溪,桥上失坠,两手攀楯,兢兢握固,自分 失手必坠深渊。过者告曰:“无怖,第放下即实地也。”盲 子不信,握楯长号。久之手惫,失手坠地,乃自哂曰:“嘻! 蚤知是实地,何久自苦耶?”夫人道甚夷,沈空守寂,执 一隅以自矜严者,视此省哉!

昔人有痒,令其子索之,三索而三弗中;令其妻索之, 五索而五弗中也。其人怒曰:“妻子内我者,而胡难我?” 乃自引手一搔而痒绝。何则?痒者,人之所自知也。自 知而搔,宁勿中乎?

两人相诟于衢,甲曰:“你欺心。”乙曰:“你欺心。”甲曰:“你没 天理。”乙曰:“你没天理。”阳明先生闻之,谓门弟子曰:“小 子听之,两人谆谆然讲学也。”门人曰:“诟也,焉为学?”曰: “汝不闻乎?”曰:“心,曰天理,非讲学而何?”曰:“‘既讲学,又焉 诟’?曰:‘夫夫也,唯知求诸人,而不知反诸己故也。 汝有田舍翁,家赀殷盛,而累世不识之乎’?”一岁,聘楚 士训其子。楚士始训之搦管,临朱书一画,训曰一字; 书二画,训曰二字;书三画,训曰三字。其子辄欣欣然 掷笔,归告其父曰:“儿得矣,儿得矣,可无烦先生重费 馆谷也,请谢去。”其父喜从之,具币谢遣楚士。逾时,其 父拟征召姻友万氏姓者饮,令子晨起治状,久之不 成,父趣之,其子恚曰:“天下姓氏伙矣,奈何”姓万?自晨 起至今,才完五百画也。初机士偶一解而即𫍙𫍙,自 矜有得,殆类是已。

齐奄家畜一猫,自奇之,号于人曰虎猫。客说之曰:“虎 诚猛,不如龙之神也。请更名曰龙猫。”又客说之曰:“龙 固神于虎也。龙升天须浮云,云其尚于龙乎?不如名 曰云。”又客说之曰:“云蔼蔽天,风倏散之,云固不敌风 也,请更名曰风。”又客说之曰:“大风飙起,惟屏以墙,斯 足蔽矣。风其如墙何?名之曰《墙猫》可。”又客说之曰:“维 墙虽固,惟鼠穴之,墙斯圮矣。墙又如鼠何?即名曰鼠 猫可也。”东里丈人嗤之曰:“噫嘻,捕鼠者固猫也。猫自 猫耳,胡为自失本真哉?”

张诩子缮一榻丽以在卧内,人末由见也,故托疾卧 榻上,致姻友省问观之。其姻尤扬子者,新制一袜,亦 欲章示其人,故褰裳交足,加膝而坐。已,问曰:“君何疾?” 张诩睹尤扬子状,相视而笑曰:“吾病亦若病也。” 粤令性悦谀,每布一政,群下交口赞誉,令乃驩。一隶 欲阿其意,故从旁与人偶语曰:“凡居民上者,类喜人 谀,惟吾令不然,视人誉蔑如耳。其令耳之。”亟招隶前抚膺高蹈,嘉赏不已。曰:“嘻!知余心者,惟汝良隶哉。”自 是昵之有加。

燕人育二女,皆请帮助识别此字。一日,媒氏来约婚,父戒二女曰:“慎 箝口勿语,语则人弃汝矣。”二女唯唯。既媒氏至,坐中 忽火爇姊裳,其妹期期曰:“姊而裳火矣。”姊目摄妹,亦 期期言曰:“父嘱汝勿言,胡又言耶?”二女之吃卒未掩, 媒氏谢去。

于啴子与友连床,围炉而坐。其友据案阅书,而裳曳 于火甚炽。《于啴子》从容起,向友前拱立作礼而致词 曰:“适有一事,欲以奉告,谂君天性躁急,恐激君怒,欲 不以告,则与人非忠。敢请惟君宽假,能忘其怒,而后 敢言。”友曰:“君有何陈,当谨奉教。”于啴子复谦让如初, 至再至三,乃始逡巡言曰:“时火然君裳也。”友起视之, 则毁甚矣。友作色曰:“奈何不急以告,而迂缓如是?”于 《啴子》曰:“人谓君性急,今果然耶?”

沈屯子偕友入市,听打谈者说,杨文广围困柳州,城 中内乏粮饷,外阻援兵,蹙然踊叹不已。友拉之归,日 夜念不置,曰:“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以此悒悒成 疾。”家人劝之相羊坰外,以纾其意。又忽见道上有负 竹入市者,则又念曰:“竹末甚锐,衢上行人必有受其 戕者。”归益忧病,家人不得计,请巫,巫曰:“稽《冥籍》,若来” 世当轮回为女人所适。夫姓麻哈,回裔族也,貌陋甚, 其人益忧,病转剧。姻友来省者,慰曰:“善自宽,病乃愈 也。”《沈屯子》曰:“若欲吾宽,须杨文广围解负竹者抵家。” 又麻哈子作休书见付,乃得也夫!世之多忧以自病 者,类此也夫!

一偷儿黠甚,终身行窃无犯。垂老,子虑其术终于其 身,日恳传焉。父曰:“吾何传为之?”即是子一夕乘闲入 富室,卧内有大柜,偶未𫔎,预隐其中,伺计主人寐则 窃藏出也。乃主人方寝而忆,𫔎其柜不得出。中夜徬 徨,夜阑益棘,不得计,故弹指作鼠啮声。主人寤闻之, 虑鼠啮衣籍,亟起发𫔎逐鼠偷儿子跃出逸归,对其 父曰:“父奈何,秘不儿传,几濒死所矣。藉令计不出,是 奈何?”父曰:“即此是矣,吾又何传?故善教者,道而弗率, 开而弗达,使人继其志可尔。”

汉村三老,皆款启寡闻之甿也,终生未履城市。甲老 偶经一过,归向二老夸所睹闻。二老歆动,约舂粮往 游。行间,甲老顾谓丙老曰:“至彼慎勿妄语,取士子姗 笑,须聆吾指。”比至郭,忽闻钟声,乙老诧曰:“此何物,叫 号如是?”甲老曰:“此钟鸣也。”丙老曰:“而我抵舍,当市钟 肉啖之。”甲老曰:“噫误矣。钟乃搏泥为质,而火煆成者”, 安可啖耶?甲老盖偶见范钟之具而未实见钟云:“夫 窃肤末之见,而辄哓哓然欲以开示人,将率天下而 瞽也。”

西湖族世丰于财,不事《诗》《书》。其母有弟补博士弟子 员,衣青衿来谒。母大诧曰:“尔何服此衣服哉?嗟尔贫 衣不足于蓝,故缀以青欤,奈何不浼我取足耶?”盖不 识青衿为时制服也。

某友素励清真,薄滋味,而性嗜豕脏羹。新市屠家者 多不洁,友征召客饮,市豕脏作羹,且戒庖丁令勿过 涤,失其真味。羹既熟,腥气触鼻,不可迩嗅。友先自尝, 啧啧叹赏曰:“有味哉!有味哉!”客以友为大方,信其知 味,附和羡赏而忘秽,坐中间有出而呕者。吁,世学者 秽德滋彰,猥称至道,视此省哉!

上元姚三老,赀甲闾右,尝买别墅,其中有池亭假山, 皆太湖怪石。一日,狂客王大痴来游酌池上,酒酣,大 痴曰:“翁费直几何?”曰:“费千金。”大痴曰:“二十年前,老夫 曾觞咏于此,主人告我,费且万金,翁何得之易耶?”三 老曰:“我谋之久矣,其子孙无可奈何,只得贱售。”大痴 曰:“翁当效刻石《平泉》,垂戒子孙,异时无可奈何,不宜 贱售。”

颍川《姚尚书神道碑》,规制颇类颜鲁公所书《茅山碑》 者。国初州人侍郎某者,欲割三之一,镵墓表,畏州守 难之,恳祈百端。州守曰:“姚尚书子孙微矣,莫有主者, 更割三分之二,无不可。”侍郎喜过望。或问守曰:“侍郎 割尚书之碑,子不能禁,又从而过许之,何也?”守曰:“吾 意欲使后人割侍郎之碑,犹能中分耳。”

贫家无阔槁荐,与其露足,宁且露手。徉谓人曰:“君观 吾侪,有须臾离笔砚者乎?至于困睡,指犹似笔也。”小 儿子不晓事,人问每夜何所盖,辄答曰:“盖。”荐嫌其大 陋,挞而戒之曰:“后有问者,但云盖被。”一日出见客,而 荐草挂须上,儿从后呼曰:“‘且除面上被’。此所谓作伪 日拙者乎?”

东坡《示参寥》云:“桃符仰视艾人而骂曰:‘汝何等,辄居 吾上’?艾人俯应曰:‘汝已半截入土,犹争高下乎’?桃符 怒,往复争不已。门神解之曰:‘吾辈不肖,方傍人门户, 何暇争闲气耶’?”此极可为浅学争辩者之喻。

新市有齐瞽者,性躁急,行乞衢中,人弗避道,辄骂曰: “汝眼瞎耶?”市人以其瞽多,不较。嗣有梁瞽者,性尤戾, 亦行乞衢中,遭之,相触而踬。梁瞽故不知彼亦瞽也, 乃起亦忿骂曰:“汝眼亦瞎耶?”两瞽哄然相诟,士子姗笑,噫迷导迷,诘难无已者。何以异于是?

雪涛《小说》:楚人谓虎为老虫,姑苏人谓鼠为老虫。余 官长洲,以事至娄东,宿邮馆,灭烛就寝,忽碗碟砉然 有声。余问故阍,童答曰:“老虫,余楚人也。”不胜惊错曰: “城中安得有此兽?”童曰:“非他兽,鼠也。”余曰:“鼠何名老 虫?”童谓吴俗相传尔耳。嗟嗟!鼠冒老虫之名,至使余 惊错欲走,良足发笑。然今天下冒虚名骇俗耳者不 少矣。堂皇之上,端冕垂绅,印累累而绶若若,果能遏 邪萌,折权贵,摧豪强,欤牙帐之内,高冠大剑,左秉钺、 右仗纛者,果能御群盗如古孙吴《起翦》之俦欤?骤而 聆其名,吓然喧然,无异于老虫也。徐而叩所挟,止鼠 技耳。夫至于挟鼠技、冒虎名、立民上者皆鼠辈,天下 事可不大忧耶?

“天下有百世之计,有一世之计,有不终岁之计;计有 久近,而治乱之分数因之。国家自洪武至于今二百 四十年,承平日久,然所以保持承平之计则日益促。 自宗藩官制、兵戎、财赋以及屯田、盐法,率皆敝坏之 极,收拾无策,整顿无绪。当其事者,如坐敝船之中,时 时虞溺,莫可如何。计日数月,冀幸迁转,以遗后来,后” 来者又遗后来人复一人,岁复一岁而愈敝,愈敝愈 极,虽有豪杰,安所措手?盖闻里有病脚疮者,痛不可 忍,谓家人曰:尔为我凿壁为穴,穴成,伸脚穴中入邻 家尺许。家人曰:“此何意?”答曰:“凭他去,邻家痛,无与我 事。”又有医者,自称善《外科》,一裨将阵回,中流矢,深入 膜内,延使治,乃持《并州翦》,翦去矢管,跪而请谢。裨将 曰:“镞在膜内者,须亟治。”医曰:此内科事,不意并责我 噫脚入邻,然犹我之脚也,镞在膜内,然亦医者之事 也。乃隔一壁辄思委脚,隔一膜辄思分科,然则痛安 能已,责安能诿乎?今日当事诸公,见事之不可为,而 但因循苟安,以遗来者,亦若委痛于邻家,推责于内 科之意。呜呼!忠臣事君,岂忍如此?古人盖有身死而 尸谏,临终而荐贤者,岂其及吾之身一策莫展,而但 欲遗诸后人也哉?虽然,为之之道,盖亦甚难。我明任 事如忠肃、忠宣二公,皆不免以身为殉,信乎任事之 难哉!

为令之难,难于催科。催科与抚字,往往相妨,不能相 济。阳城以拙蒙赏,盖由古昔为然,今非其时矣。国家 之需赋也,如枵腹待食;穷民之输将也,如挖脑出髓。 为有司者,前迫于督促,后慑于黜罚,《心计》曰:“与其得 罪于能陟我黜我之君王,不若忍怨于无若我何之 百姓。”是故号令不完,追呼继之矣;追呼不完,《棰楚》继 “之矣。棰楚不完,而囹圄而桎梏,民于是有称贷耳;称 贷不完,有卖新丝粜新谷耳。丝尽谷竭,有鬻产耳。又 其甚有鬻妻鬻子女耳。如是而后赋可完,赋完而民 之死者十七八矣。呜呼!泽竭而渔,明年无鱼,可不痛 哉!”或有尤之者,则应曰:“吾但使国家无逋赋,吾职尽 矣,不能复念尔民也。”余求其比拟,类《驼医》。然昔有医 人自媒能治背驼,曰:“如弓者,如虾者,如曲环者,延吾 治,可朝治而夕如矢。”一人信焉,而使治驼。乃索板二 片,以一置地下,卧驼者其上,又以一压焉,而即踵焉, 驼者随直,亦复随死。其子欲鸣诸官,医人曰:“我业治 驼,但管人直,那管人死?”呜呼!世之为令,但管钱粮完, 不管百姓死,何以异于此医哉?虽然,非仗明君躬节 省之政,下宽恤之诏,即欲有司不为驼医可得耶? 呜呼!味之至甘者,莫过于利;人之至苦者,莫甚于贫。 以至甘之利,投至厌苦之人,往往如石投水,有受无 拒。故四知却馈,杨震标誉于关西;一钱选受,刘宠著 称于东汉。挥锄隐君,视同瓦砾;披裘老子,耻食道遗。 史策所书,晨星落落,而垂涎染指,曲取贪图者,则天 下滔滔也。尝闻一青衿生,性狡,能以谲计诳人,其学 博持教甚严,诸生稍或犯规,必遣人执之扑无赦。一 日,此生适有犯,学博追执甚急,坐彝伦堂盛怒待之。 已而生至,长跪地下,不言他事,但云:“弟子偶得千金, 方在处置,故来见迟耳。”博土闻生得金多,辄怒问之 曰:“尔金从何处来?”曰:“得诸地中。”又问:“尔欲作何处置?” 生答曰:“弟子故贫,无赀业,今与妻计,以五百金市田, 二百金市宅,百金置器具,置童妾,止剩百金,以其半 市书,将发愤从事焉,而以其半致馈。”先生酬平日教 育完矣。博士曰:“有是哉?不佞何以当之?”遂呼使者,治 具甚丰洁,延生坐觞之,谈笑款洽,皆异平日。饮半酣, 博士问生曰:“尔适匆匆来,亦曾收金箧中扃钥耶?”生 起应曰:“弟子布置此金,甫定为荆妻。转身触弟子醒, 已失金所在,安用箧?”博士蘧然曰:“尔所言金,梦耶?”生 答曰:“固梦耳。”博士不怿,业与款洽。不能复怒,徐曰:“尔 自雅情,梦中得金,犹不忘生,况实得耶?”更一再觞,出 之。嘻,此狡生者持梦中之金回博士于盛怒之际,既 赦其扑,又从而厚款之。然则金之名且能溺人,彼实 馈者,人安不为所溺?可惧也已!尝观韩非以黜妇喻 黜官曰:“为妇而黜,常也,所贵善营私耳。居官而黜,亦 常也,所贵善殖货耳。”呜呼,韩子之言,世情也。楚有一 人为令,以墨罢官而归,而美衣媮食,歌童舞姬,受享拟王者,醉中语人曰:“我若无主意听孔子说话,今且 无饭吃,安得有此噫?”此造孽之言。然彼直狂诞,敢为 此语,世之口不若人心,若人者可胜数哉!庞氏遗安, 杨公清白,能不目为迂阔者,又几何人哉?

见卵求富,庄周以为蚤计。及观恒人之情,更有蚤计 于庄周者:一市人贫甚,朝不谋夕。偶一日,拾得一鸡 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 曰:“此是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曰:“我持此卵, 借邻人伏鸡乳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 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 百,堪易十金。我以十金易五牸;牸复生牸,三年可得 二十五牛;牸所生者又复生牸,三年可得百五十牛, 堪易三百金矣。吾持此金举债,三年间半千金可得 也。就中以三之二市田宅,以三之一市僮仆买小妻, 我乃与尔优游以终馀年,不亦快乎!”妻闻欲买小妻, 怫然大怒,以手击鸡卵碎之,曰:“毋留祸种。”夫怒,挞其 妻,乃质于官曰:“立败我家者,此恶妇也,请诛之。”官司 问家何在,败何状?其人历数自鸡卵起,至小妻止。官 曰:“如许大家,当坏于恶妇一拳,真可诛。”命烹之。妻号 曰:“夫所言皆未然事,奈何见烹?”官司曰:“尔夫言买妾 亦未然事,奈何见妒?”妇曰:“固然,第除祸欲蚤耳。”官笑 而释之。噫!兹人之计利,贪心也;其妻之毁卵,妒心也。 总之皆妄心也。知其为妄,泊然无嗜,颓然无起,即现 在者,且属诸幻,况未来乎?噫!世之蚤计妄意希图非 望者,独一算鸡卵之人乎?

金陵上清河一带善崩,太祖患之,皆曰:“猪婆龙窟其 下”故尔。时工部欲闻于上,然疑猪犯国姓,辄驾称大 鼋为害。上恶其同“元”字,因命渔者捕之,杀鼋几尽。先 是,渔人用香饵引鼋,鼋凡数百斤。一受钓以前两爪 据沙深入尺许,百人引之不能出。一老渔谙鼋性命, 于其受钓时,用穿底缸从纶贯下,覆鼋面,鼋用前爪 搔缸,不复据沙引之,遂出。金陵人乃作语曰:“猪婆龙 为殃,癞头鼋顶缸。”言嫁祸也。尝观潘去华《小说》载马 炳然事,乃知世之不幸而为大团鼋者多矣。去华谓 炳然官至佥都,舟归蜀,泊团风,举家皆盗,歼则杀长 鬣辈之报也。古语云:“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药言哉! 凡人性急最害事,非独害事,先足自害。“故性急。人不 能忧,忧必损性;不能怒,怒必损肝。皆有死道,其不然 者幸也。”余观古今性急人有一二小事,可发笑,令其 人自觉,亦必自笑,当知所以惩其性矣。晋王述性急, 一日下著夹鸡子,鸡子不受著,乃投之地,见其旋转 不定,用木屐蹂之,鸡子偶匿屐齿空处,不受蹂,述乃 就地,手取置口中,啮之尽碎,方吐弃。我朝天顺时,都 宪陈智亦性急,尝取鐕剔指鐕坠地,就地取之,持触 砖数回,尽灭其锋乃已。暑日坐厅事,一蝇拂其面,即 叱左右捕之。左右故东西驰骛作拿状,伺其怒定乃 罢。或告之改,智乃书“戒性急”三字于木尺置案头,然 僮仆有小过,辄又持木尺自抶之。噫!此两公事,言之 皆可笑,其实鸡子也、鐕也、蝇也,皆无知之物,即我怒 彼,彼何损焉?徒自苦耳。是故西门豹佩《韦》以自缓,庶 几能克己者哉!

“夫理有常有变,然有变而常者,有变而变者。其在于 物,雀变为蛤,鹰变为鸠,此应气而变,变之常也。若皇 初平之石变为羊,宋康王之泥马变为真马,则出于 应气之外,是物变之变矣。至于人童变而丁,丁变而 叟,此应时而变,变之常也。若《公牛哀》之病而变虎,《崇 伯鲧》之殛而变熊,则出于应时之外,是人变之变矣。” 余尝细推人变,又有不止此者,较之物变有速有迟。 夫速者耳目易及,人见而骇焉;迟者岁迁世移,变而 不觉。苟非逆睹其萌,预杜其渐,未有不从善入恶、从 成入坏者。每见贫穷之家,朝胼夕𦙆,农亩妇桑,渐积 不已,变为温饱之家。温饱之家,枕诗藉书,旦呻夕吟, 渐积不已,变为文墨之家,乡举里选,“宾王贡国,渐积 不已,变为簪缨之家。簪缨之家,登崇陟峻,累俸剩饩, 渐积不已,变为富贵之家。富贵之家,纵耳娱目,朝唱 夜弹,渐积不已,变为歌舞之家。歌舞之家,尘金土珠, 浪费不赀,渐积不已,变为鬻贷之家。鬻贷之家,基产 罄尽,衣食不给,渐积不已,变为贫穷之家。贫穷而奋, 则又变为温饱”,为文墨、为簪缨、为富贵。富贵而骄,则 又变而为歌舞、为鬻贷、为贫穷。若此者,所谓岁迁时 移,溺其中者往往不觉,求其逆睹预防,百无一二。嗟 夫!簪缨富贵,非可妄冀,若温饱文墨,为人子孙者可 勉而持,奈何不察其渐,伥伥然以歌舞易鬻贷与贫 穷,而犹不知自奋。欤?《语》不云乎:“宗庙之牺,为畎亩之 勤,人”之变也,何日之与有?嘻!思其变也,思其渐也,乃 在乎人。非蜃非鹰,谓造化制我,非愚则弃。

末世,《禄命》《风鉴》二家,各持其说,行于天下,大端验者 什一,不验者什九。要之其人非能精诣其术,皆窃糟 粕自糊其口者也。第就二家较论,并考诸载籍,《风鉴》 之说,在在有征,而禄命无闻焉。《易》称“颙若”,《诗》咏“委蛇”, 《论语》著“訚訚侃侃”,虽不言相,然已阴寓之矣。至于传记,蜂目豺声,卜羊舌之必败;豕视狼顾,断商臣之不 仁,其言信如蓍龟,不一而足。若夫高祖隆准龙颜,吕 公因之归女,班超虎头燕颔,识者度其必侯。许负之 相亚夫,唐举之相蔡泽,黔徒之相卫青,与夫邓通之 当饿死,裴度之当入相,在史册中验者居多。若禄命 之不足信,比如云贵之官,有死者矣,而吏部犹然推 陞,先死后陞,彼之官星安在耶?生员场毕,或偶然病 故,乃其卷佳者,犹然中式,先死后中。彼之荐元魁,名 星安在耶?禄命之断不足信,此其浅而易见者矣。若 论其至,则相亦何凭?同一貌也,仲尼、阳虎,一圣一狂; 同一目也,虞舜、楚王,一仁一暴。然则又何可尽信,但 较之禄命,验处多耳。

富贵寿考,其途无穷,而天所斟酌于人,其分有限。第 人惰艳于其所未至,则有愈得而愈无厌心者。尝闻 闽中林太守春泽,寿一百四岁,当九十九年,里人拜 节祝曰:“顺公百龄。”公怫然怒且笑曰:“不曾要君家养 我,奈何限我寿耶?”姑苏韩学士敬堂未第时,人有梦 其官侍郎者,公喜甚。已而公登第入馆,其人时来说 前梦,率皆喜。及转礼侍,予告而说前梦者又至,公乃 怆然有忧色矣。夫百岁,上寿也,侍郎尊秩也,而已至 其地者,遂谓止于此为不足。故“知止知足”之言,真是 定心丸子,不可一日不服。

楚人有生而不识姜者,曰:“此从树上结成。”或曰:“从土 里生成。”其人固执己见,曰:“请与子,以十人为质,以所 乘驴为赌。”已而遍问十人,皆曰:“土里出也。”其人哑然 失色曰:“驴则付汝,姜还树生。”北人有生而不识菱者, 仕于南方,席上啖菱,并壳入口。或曰:“啖菱须去壳。”其 人曰:“我非不知并壳者,欲以清热也。”问者曰:“北方亦 有此物否?”答曰:“前山后山,何地不有?夫姜产于土而 曰树结,菱生于水而曰土产,坐不知故也。”余闻四明 有蚶田,岭南有乳田。夫蚶也乳也,皆有血气,人皆意 其胎卵生也。而四明人之种蚶也,用蚶水洒田中,一 点一蚶,期至而收之,如收五谷,量亩多寡。岭南之种 乳也,用米粉洒田中,久之,粉皆成形如蚕蛹。及期而 收之,𢭏碎,遂成乳。假令不经闻见,则必执蚶与乳之 必不出于田,与执姜之从树结,菱之自土产者一也。 乃知物理无穷,造化无尽,盖一例以规物,真瓮鸡耳。 世人无贤不肖,皆言忍,言“耐烦。”此三字言之甚易,而 其实有难能者。

一仕宦将之官,其厚友送之,嘱曰:“公居官无他难,只 要耐烦。”仕者唯唯而已。再嘱三嘱,犹唯唯。及于四五, 其人忿然怒曰:“君以我为呆子乎?只此二字奈何?”言 之数四,厚友曰:“我才多说两次,尔遂发恼,辄为能耐 烦,可乎?”此知耐烦之当然,及遇小不可耐而遂不能 耐者也。余所以信忍与耐烦为难能也。

余郡迤西三十里,有河洑,山隈有王婆庙,不知何代 人。父老相传,此婆酿酒为业。一道士往来寓其家,每 索酒辄与饮,累数百壶不酬值,婆不与较。一日道士 谓婆曰:“予饮汝酒,无钱相偿,请为若掘井。”井成泉,涌 出皆醇酒。道士曰:“此所以偿耳。”遂去。婆不复酿酒,但 持井所出泉应酤者,比夙酿更佳,酤者踵至。逾三年, 得钱凡数万家遂富。前道士忽又至,婆深谢之。道士 问曰:“酒好否?”答曰:“好倒好,只猪无糟耳。”道士笑题其 壁曰:“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井水做酒卖,还道猪 无糟。”题讫去。自是井不复出泉酒矣。国初,蜀中一耆 儒题张果老《倒跨蹇驴图》云:“世间多少人,谁似这老 汉。不是倒骑驴,凡事回头看。”语虽浅,然其喻世切矣。 噫!人心膻慕,非名即利,名利之途,愈趋愈永,趋而不 已,害及厥躬,然后悔之,其不为贪得之王婆,能为回 头之果老者,几何人哉!

蛛语蚕曰:“尔饱食终日,以至于老,口吐经纬,黄白灿 然,因之自裹,蚕妇操汝,入于沸汤,抽为长丝,乃丧厥 躯。然则其巧也,适以自杀,不亦愚乎?”蚕答蛛曰:“我固 自杀,我所吐者,遂为文章,天子衮龙,百官绂绣,孰非 我为?汝乃枵腹而营,口吐经纬,织成网罗,坐伺其间, 蚊䖟蜂蝶之见过者,无不杀之,而以自饱。巧则巧矣, 何其忍也?”蛛曰:“为人谋则为汝,自为谋宁为我。嘻!世 之为蚕不为蛛者,寡矣夫!”

《读书镜》:胡端敏云:“信而未孚者,多言也;正而未谅者, 多戏也。”余检点多戏之病,又往往从多言中来。此不 惟见谅于君子,而甚且有重得罪于小人者。刘攽、刘 恕同在馆中,刘攽一日问恕曰:“前日闻君猛雨中往 州西,何耶?”恕曰:“我访丁君,闲冷,无人过从我冒雨往 见也。”攽曰:“丁方判刑部子,得非有所请求耶?”恕勃然 大怒,至于诟骂,攽曰:“我偶与子戏耳,何忿之深耶?”然 终不解。同列亦惘然莫测,异时方知。是日恕实有请 求于丁攽,初不知,误中其讳耳。元祐中,黄鲁直先生 与赵挺之俱在馆阁,先生意常轻之。赵尝曰:“乡中最 重润笔,每一志文成,则太平车中载以赠之。”先生曰: “想俱是萝卜与瓜虀耳。”赵衔之切骨。其后挤排不遗 馀力,卒致宜州之贬。夫士大夫在庙堂之上,言模行楷,岂宜以媟语抵罅人?如刘攽、黄鲁直可鉴也。卫武 公之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余谓即“善”、“虐”二字,亦 可抹𢫬去。东坡好戏谑,语言或稍过,范祖禹必戒之。 东坡每与人戏,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然则未能抹 去戏谑者,得一二畏友束之足矣。

宋万归宋,宋公靳之,曰:“始吾爱子,今子鲁囚也,吾不 爱子矣。”万病之,遂杀宋公。晋孝武帝耽于酒色,张贵 人有宠,年及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当废矣,吾已属 诸姝少矣。”贵人潜怒,帝醉卧,贵人遂令其婢蒙之以 被,暴崩。呜呼!幸臣如万,女宠如张,而其君以一言取 杀身之祸,人情可恃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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