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第057卷

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五十六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五十七卷
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五十八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五十七卷目录

 文学名家列传四十五

  唐九

  元稹       白居易

  白行简      熊孺登

文学典第五十七卷

文学名家列传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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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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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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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唐书》本传,“稹字微之,河南河南人。六代祖岩,为隋 兵部尚书。稹幼孤,母郑贤而文,亲授书传。九岁工属 文,十五擢明经,判入等,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举制科, 对策第一,拜左拾遗。性明锐,遇事辄举。始,王叔文、王 伾蒙幸太子宫而挠国政,稹谓宜选正人辅导。因献 书曰:‘伏见陛下降明诏,修废学,增胄子,然而事有先’” 于此,臣敢昧死言之。贾谊有言:“三代之君仁且久”者, 教之然也。周成王本中才,近管、蔡则谗入,任周、召则 善闻。岂天聪明哉,而克终于道者,教也。始为太子也, 太公为师,周公为傅,召公为保,伯禽、唐叔与游,目不 阅淫艳,耳不闻优笑,居不近庸邪,玩不备珍异。及为 君也,血气既定,游习既成,虽有放心,不能夺已成之 性。则彼道德之言,固吾所习闻,陈之者易谕焉;回佞 庸违,固吾所积惧,谄之者易辨焉。人之情莫不耀所 能,党所近,苟得志,必快其所蕴。物性亦然,故鱼得水 而游,鸟乘风而翔,火得薪而炽。夫成王所蕴,道德也; 所近,圣贤也。快其蕴,则兴礼乐,朝诸侯,措刑罚,教之 至也。秦则不然,灭先“王之学,黜师保之位。胡亥之生 也,《诗》《书》不得闻,圣贤不得近。”彼赵高,刑馀之人,傅之 以残忍戕贼之术,日恣睢天下之人。人未尽愚,而亥 不能分马鹿矣。高之威慑天下,而亥自幽深宫矣。若 秦亡,则有以致之也。太宗为太子,选知道德者十八 人与之游,即位后,虽闲宴饮食,十八人者皆在,上之 失无“不言,下之情无不达,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斯 游习之致也。贞观以来,保傅皆宰相兼领,馀官亦时 重选,故马周恨位高不为司议郎,其验也。母后临朝, 翦弃王室,中睿为太子,虽有骨鲠敢言之士,不得在 调护保安职及谗言中伤,惟乐工剖腹为证,岂不哀 哉!比来兹弊尤甚,师资保傅,不疾废眊瞆,即休戎罢 帅者处之。又以僻滞华首之儒,备侍直侍读,越月逾 时不得召。夫以匹士之爱其子,犹求明哲慈惠之师, 岂天下元良而反不及乎?臣以为高祖至陛下十一 圣,生而神明,长而仁圣,以是为屑屑者,故不之省。设 万世之后,有周成中才,生于深宫,无保助之教,则将 不能知喜怒哀乐所自,况“稼穑艰难乎!愿令皇太子 洎诸王齿胄讲业,行严师问道之礼,辍禽色之娱,资 游习之善,岂不美哉!”又自以职谏诤,不得数召见,上 疏曰:“臣闻治乱之始,各有萌象,容直言,广视听,躬勤 庶务,委信大臣,使左右近习不得蔽疏远之人,此治 象也。大臣不亲,直言不进,抵忌讳者杀,犯左右者刑。 与一二近”习,决事深宫中,群臣莫得与。此乱萌也。人 君始即位,萌象未见,必有狂直敢言者。上或激而进 之,则天下君子望风曰:“彼狂而容于上,其欲来天下 士乎?吾之道可以行矣。”其小人则竦利曰:“彼之直得 幸于上,吾将直言以徼利乎?”由是天下贤不肖各以 所忠贡于上,上下之志,霈然而通,合天下之智,治万 物之心,人人乐得其所,戴其上如赤子之亲慈母也, 虽欲诱之为乱,可得乎?及夫进计者入,而直言者戮, 则天下君子内谋曰:“与其言不用而身为戮,吾宁危 行言逊以保其终乎!”其小人则择利曰:“吾君所恶者 拂心逆耳,吾将苟顺是非以事之。”由是进见者革而 不内,言事者寝而不闻。若此,则十步之事不得见,况 天下四方之远乎?故曰:“聋瞽之君,非无耳目左右前 后者,屏蔽之不使视听,欲不乱可得哉?”太宗初即位, 天下莫有言者,孙伏伽以小事持谏,厚赐以勉之。自 是论事者唯惧言不直,谏不极,不能激上之盛意,曾 不以忌讳为虞。于是房、杜、王、魏议可否于前,四方言 得失于外,不数年大治,岂文皇独运聪明于上哉?盖 下尽其言,以宣扬发畅之也。夫“乐全安,恶戮辱”,古今 情一也,岂独贞观之人轻犯忌讳而好戮辱哉?盖上 激而进之也。“喜顺从,怒謇犯”,亦古今情一也,岂独文 皇甘逆耳,怒从心哉?盖以顺从之利轻,而危亡之祸 大,思为子孙建永安计也。为后嗣者,其可顺一朝意, “而蔑文皇之天下乎?陛下即位已一岁,百辟卿士,天 下四方之人,曾未有献一计、进一言而受赏者。左右 前后拾遗补缺,亦未有奏封执谏而蒙劝者。设谏鼓, 置匦函,曾未闻雪冤决事、明察幽之意者。以陛下睿 博洪深,励精求治,岂言而不用哉?盖下不能有所发明耳。”承顾问者,独一二执政,对不及顷而罢,岂暇陈 治安,议教化哉?他有司或时召见,仅能奉簿书,计钱 谷登降耳。以陛下之政,视贞观何如哉?贞观时,尚有 房、杜、王、魏辅翊之智,日有献可替否者。今陛下当致 治之初,而言事进计者岁无一人,岂非群下因循窃 位之罪乎?辄昧死条上十事:一教太子正邦本;二封 诸王固磐石;三出宫“人,四嫁宗女,五时召宰相讲庶 政,六次对群臣广聪明,七复正衙奏事,八许方幅纠 弹,九禁非时贡献,十省出入畋游。”于时论傪。高弘本、 豆卢靖等。出为刺史,阅旬追还诏书,稹谏:“诏令数易, 不能信天下。”又陈西北边事,宪宗悦,召问得失,当路 者恶之,出为河南尉,以母丧解。服除,拜监察御史,按 狱东川,因劾奏“节度使严砺违诏过赋数百万,没入 涂山甫等八十馀家田产奴婢。”时砺已死,七刺史皆 夺俸,砺党怒,俄分司东都。时浙西观察使韩皋杖安 吉令孙澥,数日死。武宁王绍护送监军孟昇丧,乘驿 内丧邮中,吏不敢止。内园擅系人逾年,台不及知。河 南尹诬杀诸生尹太阶,飞龙使诱亡命奴“为养子;田 季安盗取洛阳衣冠女,汴州没入死贾钱千万”,凡十 馀事,悉论奏。会河南尹房式坐罪,稹举劾,按故事追 摄,移书停务。诏薄式罪,召稹还。次敷水驿,中人仇士 良夜至,稹不让,中人怒,击稹败面。宰相以稹年少,轻 树威,失宪臣体,贬江陵士曹参军,而李绛、崔群、白居 易皆论其枉。久乃徙通州司马,改虢州长史。元和末, 召拜膳部员外郎。稹尤长于诗,与居易名相埒,天下 传讽,号《元和体》,往往播乐府。穆宗在东宫,妃嫔近习 皆诵之,宫中呼元才子。稹之谪江陵,善监军崔潭峻。 长庆初,潭峻方亲幸,以稹歌词数十百篇奏御,帝大 悦,问稹今安在,曰:“为南宫散郎。”即擢祠部郎中、知制 诰,变诏书体务纯厚明切,盛传一时。然其进非公议, 为士类訾薄。稹内不平,因诫《风俗,诏》历诋群有司,以 逞其憾。俄迁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数召入,礼遇 益厚。自谓得言天下事,中人争与稹交,魏弘简在枢 密,尤相善。裴度出屯镇州,有所论奏,共沮却之。度三 上疏劾弘简:“稹倾乱国政,陛下欲平贼,当先清朝廷 乃可。”帝迫群议,乃罢弘简,而出稹为工部侍郎,然眷 倚不衰。未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朝野杂然轻笑 稹,思立奇节报天子以厌人心。时王廷凑方围牛元 翼于深州,稹所善于方言:“王昭、于友明皆豪士,雅游 燕、赵间,能得贼要领,可使反间而出元翼。愿以家赀 办行,得兵部虚告二十,以便宜”募士。稹然之。李逢吉 知其谋,阴令李赏訹裴度曰:“于方为稹结客,将刺公。” 度隐不发。神策军中尉以闻,诏韩皋、郑覃及逢吉杂 治,无刺度状,而方、讣暴闻,遂与度偕罢宰相,出为同 州刺史。谏官争言度不当免,而黜稹轻,帝独怜稹,但 削长春宫使。初,狱未具,京兆刘遵古遣吏罗禁稹第, 稹诉之,帝怒,责京兆,免捕贼尉,使使者慰稹。再期,徙 浙东观察使。明州岁贡蚶役邮子万人,不胜其疲,稹 奏罢之。太和三年,召为尚书左丞,务振纲纪,出郎官 尤无状者七人。然稹素无检,望轻,不为公议所右。王 播卒谋复,辅政甚力,讫不遂。俄拜武昌节度使。卒,年 五十三,赠尚书右仆射。所论著甚多,行于世。在越时, 辟窦巩。巩,天下工为诗,与之酬和,故镜湖秦望之奇 益传,时号“兰亭绝唱。”稹始言事峭直,欲以立名,中见 斥废十年,信道不坚,乃丧所守。附宦贵得宰相,居位 才三月罢。晚节弥沮丧,加廉节不饰云。

按《旧唐书》本传:“稹聪警绝人,年少有才名,与太原白 居易友善。工为诗,善状咏风态物色,当时言诗者称 元白焉。自衣冠士子至闾阎下俚,悉传讽之,号为元 和体。既以俊爽不容于朝,流放荆蛮者仅十年。俄而 白居易亦贬江州司马,稹量移通州司马。虽通江悬 邈,而二人来往赠答,凡所为诗,自有三十五十韵乃” 至百韵者。江南人士,传道讽诵,流闻阙下,里巷相传, 为之纸贵。观其流离放逐之意,靡不凄惋。十四年,自 虢州长史征还,为膳部员外郎。宰相令狐楚,一代文 宗,雅知稹之辞学,谓稹曰:“尝览足下制作,所恨不多, 迟之久矣。请出其所有,以豁予怀。”稹因献其文,《自叙》 曰:“稹初不好文,徒以仕无他岐,强由科试,及有罪谴 弃之后,自以为废滞潦倒,不复为文字,有闻于人矣。 曾不知好事者,抉擿刍芜,尘渎尊重。窃承相公特于 廓庙间道稹诗句,昨又面奉教约,令献旧文,战汗悚 踊,惭䩄无地。”稹自御史府谪官,于今十馀年矣。闲诞 无事,遂专力于诗章,日益月滋,有诗句千馀首,其间 感物寓意,可备蒙瞽之风者有之。辞直气麤,罪尤是 惧,固不敢陈露于人。唯杯酒光景间,屡为小碎篇章 以自吟畅。然以为律体卑痹,格力不扬,苟无姿态,则 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 情宛然,而病未能也。江湖间多新进小生,不知天下 文有宗主,妄相放效,而又从而失之,遂至于支离褊 浅之辞,皆目为《元和诗体》。稹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 居易雅能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过之,往往 戏排旧韵,别创新辞,名为“次韵相酬”,盖欲以难相排。 自尔,江湖间为诗者复相放效,力或不足,则至于颠 倒语言,重复首尾,韵同意等,不异前篇,亦目为《元和 诗体》。而司文者考变《雅》之由,往往归咎于稹。尝以为 “雕虫小事,不足以自明。始闻相公记意,累旬已来,实 虑粪土之墙,庇之以大厦,使不复破坏,永为版筑者 之误。辄写古体歌诗一百首,百韵至两韵律诗一百 首为五卷,奉启跪陈。或希构厦之馀,一赐观览。”知小 生于章句中栾栌榱桷之“材,尽曾量度,则十馀年之 邅回不为无用矣。”楚深称赏,以为今代之鲍谢也。稹 至同州,因表谢上,自叙曰:“臣稹辜负圣明,辱累恩奖, 便合自求死所,岂谓尚忝官荣,臣稹死罪。臣八岁丧 父,家贫无业,母兄乞丐,以供资养,衣不布体,食不充 肠。幼学之年,不蒙师训,因感邻里儿稚,有父兄为开 学校,涕咽”发愤,愿知《诗》《书》。慈母哀臣亲为教授,年十 有五,得明经出身,由是苦心为文,夙夜强学。年二十 四,登吏部乙科,授校书郎。年二十八,蒙制举首选,授 左拾遗。始自为学,止于昇朝,无朋友为臣吹嘘,无亲 戚为臣援庇,莫非苦己,实不因人。独立性成,遂无交 结。任拾遗日,屡陈时政,蒙先皇帝召问于延英,“旋为 宰相所憎,出臣河南县尉。及为监察御史,又不规避, 专心纠绳。复为宰相,怒臣不庇亲党,因以他事贬臣 江陵判司,废弃十年,分死沟渎。元和十四年,宪宗皇 帝开释有罪,始授臣膳部员外郎。与臣同省署者,多 是臣登朝时举人,任卿相者,半是臣同谏院时拾遗 补阙。愚臣既不料陛下天听过卑,知臣薄艺,朱书授 臣制诰,延英召臣赐绯,宰相恶臣不出其门,由是百 万侵毁。陛下察臣无罪,宠奖逾深,召臣面授舍人,遣 充承旨、翰林学士,金章紫服,光饰陋躯,人生之荣,臣 亦至矣。然臣益遭诽谤,日夜忧危。唯陛下圣鉴昭临, 弥加保任,竟排群议,擢授台司。臣忝有肺腑,岂并寻 常宰相?况当行”营退散之后,牛元翼未出之间,每闻 陛下轸念之言,愚臣恨不身先士卒。所问于方计策, 遣王友明等救解深州,盖欲上副圣情,岂是别怀他 意?不料奸人疑臣杀害裴度,妄有告论,尘渎圣聪,愧 羞天地。臣本待辨明亦了,便拟杀身谢责,岂料圣慈 尚加,薄贬同州。虽违咫尺之间,不远郊圻之境。伏料 “必是宸衷独断,乞臣此官。若遣他人商量,乍可与臣 远处方镇,岂肯遣臣俯近阙廷?所恨今月三日,尚蒙 召对延英,此时不解泣血,仰辞天颜,乃至今日窜逐。 臣自离京国,目断魂销,每至五更朝谒之时,实制泪 不已。臣若馀生未死,他时万一归还,不敢更望得见 天颜,但得再闻京城钟鼓之音,臣虽黄土覆面,无恨 九泉。臣无任自恨自惭,攀恋圣慈之至。”在郡二年,改 授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观察使。会稽山水奇 秀,稹所辟幕职,皆当时文士,而镜湖秦望之游,月三 四焉。而讽咏诗什,动盈卷帙。副使窦巩海内诗名,与 稹酬唱最多,至今称“《兰亭》绝唱。”稹既放意娱游,稍不 修边幅,以渎货闻于时,凡在越八年。太和初,就加检 校礼部尚书。三年九月,入为尚书左丞,振举纪纲,出 郎官颇乖公议者七人,然以稹素无检操,人情不厌 服。会宰相王播仓卒而卒,稹大为路岐,经营相位。四 年正月,检校户部尚书,兼鄂州刺史、御史大夫、武昌 军节度使。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暴疾,一日而卒于镇, 时年五十三,赠尚书右仆射。有子曰道护,时年三岁。 稹仲兄司农少卿积营护丧事,所著诗、赋、诏、册、铭、诔、 论、议等杂文一百卷,号曰《元氏长庆集》。又著古今刑 政书三百卷,号《类集》,并行于代。稹长庆末因编删其 文槁自叙曰:“刘歆云‘制不可削’,予以为有可得而削 之者,贡谋猷,持嗜欲,君有之则誉归于上,臣专之则 誉归于下,苟而存之,其让也,非道也。经制度,明利害, 区邪正,辨嫌惑,存之则事分著,去之则是非泯,苟而 削之,其过也,非道也。”元和初,章武皇帝新即位,臣下 未有以言聒视听者,予时始以对诏在拾遗中供奉, 由是献《教本书》《諌职》《论事》等表十数通,仍为裴度、李 正辞、韦熏讼所言当,而宰相曲道上语,上颇悟,召见 问状,宰相大恶之,不一月,出为河南尉。后累岁补御 史,使东川,谨以元和赦书,劾节度使严砺籍涂山甫 等八十八家,过赋梓、遂之民数百万。朝廷异之,夺七 刺史料,悉以所籍归于人。会潘孟阳代砺为节度使, 贪过砺,且有所承迎,虽不敢尽废诏,因命当得所籍 者皆入资,资过其称,摧薪盗赋无不为。仍为砺密状 不当得丑谥。予自东川还,朋砺者潜切齿矣。无何,分 莅东都台,天子久不在都,都下多不法者,百司皆牢 狱,有裁接吏械人,逾岁而台府不得而知之者。予因 飞奏绝百司,专禁锢。河南尉叛官,予劾之,忤宰相旨, 监徐使死于军。徐帅邮传其柩,柩至洛,其下殴诟主 邮吏予命,吏徙柩于外,不得复乘传。浙西观察使封 杖决安吉令至死。河南尹诬奏书生尹太阶请死之。

飞龙使诱赵实家逃奴为养子,田季安盗娶洛阳衣
考证
冠女,汴州没入死,商钱且千万。滑州赋于民以千,授

于人以八百。朝廷馈东师,主计者误命牛车四千三 百乘,飞刍越太行,类是数十事,或移或奏皆主之。贞 元以来,不惯用文法,内外宠臣皆喑呜,会河南尹房 式诈谖事发,奏摄之,前所喑呜者叫噪。宰相素以劾 叛官事相衔,乘是黜予江陵掾。后十年,始为膳部员 外郎。穆宗初,宰相更相用事,丞相段公一日独得对, 因请亟用兵部郎中薛存庆、考功员外郎牛僧孺,予 亦在请中,上然之。不十数日,次用为给舍。他忿恨者 日夜构飞语。予惧罪,比上书自明,上怜之,三召与语, 语及兵赋洎西北边事,因命经纪之。是后书奏及进 见,皆言天下事,外间不知,多臆度。陛下益怜其不漏 禁中语,召入禁林,且欲亟用为宰相。是时裴度在太 原,亦有宰相望。巧者谋欲俱废之,乃以予所无,构于 裴。裴奏至,验之,皆失实。上以裴方握兵,不欲校曲直, 出予为工部侍郎,而相裴之期亦衰矣。不累月,上尽 得所构者,虽不能暴扬之,遂果初意,卒用予与裴俱 为宰相。复有购狂民告予《借客刺裴》者,鞫之复无状, 然而裴与予以故俱罢免。始元和十五年八月得见 上,至是未二岁,僭忝恩宠,无是之速“者;遭罹谤咎,亦 无是之甚者。是以心腹肾肠,縻费于扶卫危亡之不 暇,又恶暇经纪陛下之所付哉?然而造次颠沛之中, 前后列上兵赋边防之状,可得而存者一百一十五, 苟而削之,是伤先帝之器使也。至于陈畅《辨谤》之章, 去之则无以自明于朋友矣。”其馀郡县之奏请、贺庆 之礼,因亦附于件目。“始教本书,至于《为人杂奏》,二十 有七轴,凡二百二十有七奏。终殁吾世,贻之子孙式, 所以明经制之难行,而销毁之易至也。”其自叙如此。 欲知其作者之意,备于此篇。稹,文友,与白居易最善, 后进之士最重庞严,言其文体类己,保荐之。

按《云仙杂记》:“元稹为翰林承旨,朝退行钟廊,时初日 映九英梅隙,光射,稹有气勃勃然,百僚望之”,岂肠胃 文章映日可见乎?

元微之、白乐天,两不相下。一日同咏李花,微之先成, 曰:“苇绡开万朵。”乐天乃服苇白而绡轻。

按云溪友议安人元相国应科制之选,历天禄畿尉, 则闻西蜀乐籍有薛涛者,能篇咏,饶词辩,常悄悒于 怀抱也。及为监察,求使剑门,以御史推鞫,得见焉。及 就除拾遗,府公严司空绶知微之之欲,每遣薛氏往 焉。临途诀别,不敢挈行。洎登翰林,以诗寄曰:“锦江滑 腻峨嵋秀,化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 分得凤凰毛。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个君侯欲梦刀。别 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元公既在中书,论 与裴晋公度子弟撰《及第议》,出同州,乃廉问浙东,别 涛已逾十载,方拟驰使往蜀取涛,乃有俳优周季南、 季崇及妻刘采春,自淮甸而来,善弄陆参军歌,声彻 云,篇咏虽不及涛,而华容莫之比也。元公似忘薛涛 而赠采春曰:“新妆巧样画双蛾,慢裹恒州透额罗。正 面偷轮光滑笏,缓行轻踏皱纹靴。言辞雅措风流足, 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 歌》。”《望夫歌》者,即《罗唝》之曲也。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 皆当代才子所作,五六七言皆可和者。采春一唱是 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洏,且以槁砧尚在,不可夺焉。元 公求在浙江七年,因醉《题东武亭》诗曰:“役役人间事, 纷纷碎簿书。功夫两衙尽,留滞七年馀。病痛梅天发, 亲情海岸疏。因循未归得,不是恋鲈鱼。”卢侍郎戏曰: “丞相虽不恋鲈鱼,乃恋谁耶?”初娶京兆韦氏,字蕙藂, 官未达而苦贫。继室河东裴氏,字柔之。二夫人俱有 才思,时彦以为佳偶。初,韦蕙藂卒,不胜其悲,为诗悼 之曰:“谢家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 搜画箧,浼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 薪仰古槐。今日赠钱过百万,为君营奠复营斋。”又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复自会稽拜尚 书右丞,到京未逾月,出镇武昌。是时,中门外构缇幕, 候天使送节次。忽闻宅内恸哭,侍者曰:“夫人也,乃传 闻旌钺将至,何长恸焉?”裴氏曰:“岁杪到家乡,先春又 赴任,寄情未半相见,所以如此。”立赠柔之诗曰:“穷冬 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异,常看远地花。碧幢 还照耀,红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婿,相随却是家。”裴氏 柔之答曰:“侯门初拥节,御”苑柳丝新。不是悲殊命。惟 愁别是亲。黄莺迁古木。珠履徙清尘。想到千山外。沧 江正暮春。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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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唐书》本传,“居易,字乐天,其先盖太原人。北齐五兵 尚书建,有功于时,赐田韩城,子孙家焉。又徙下邽。父 季庚,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说刺史李洧自归,累擢 襄州别驾。居易敏悟绝人,工文章。未冠,谒顾况。况,吴 人,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自失曰:‘吾谓斯文遂绝,今 复得子矣’。”贞元中,擢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郎。元和 元年,对制策乙等,调盩厔尉,为集贤校理。月中,召入 翰林为学士,迁左拾遗。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诏有所蠲贷,振除灾沴。居易见诏节未详,即建言“乞尽免江、 淮两赋,以救流瘠,且多出宫人”,宪宗颇采纳。是时,于 𬱖入朝,悉以歌舞人内禁中,或言普宁公主取以献, 皆𬱖嬖爱。居易以为不如归之,无令“𬱖得归曲天子。” 李师道上私钱六百万,为魏徵孙赎故第,居易言:“征 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寝,后嗣不能守。陛下犹 宜以贤者子孙赎而赐之。师道,人臣,不宜掠美。”帝从 之。河东王锷将加平章事,居易以为:“宰相,天下具瞻, 非有重望显功不可任。按锷诛求,百计不恤,雕瘵所 得财,号为羡馀以献。今若假以名器,四方闻之,皆谓 陛下得所献,与宰相诸节度私计曰‘谁不如锷争?裒 割生人以求所欲,与之则纲纪大坏,不与则有厚薄。 事一失,不可复追’。”是时,孙璹以禁卫劳擢凤翔节度 使。张奉国定徐州,平李锜有功,迁金吾将军。居易为 帝言:“宜罢璹,进奉国,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系 阌乡狱,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絷其子,夫久系 妻嫁,债无偿期,禁无休日,请一切免之。”奏凡十馀上, 益知名。会王承宗叛,帝诏吐突承璀率师出讨。居易 谏:“唐家制度,每征伐专委将帅责成功。比年始以中 人为都监,韩全义讨淮西,贾良国监之;高崇文讨蜀, 刘贞亮监之。且兴天下兵,未有以中人专统领者。神 策既不置行营节度使,即承璀为制将,又充诸军招 讨处置使,是实都统,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后世且 传中人为制将,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刘济 等洎诸将,必耻受承璀节制,心有不乐,无以立功。此 乃资承宗之奸,挫诸将之锐。”帝不听。既而兵老不决, 居易上言:“陛下讨伐,本委承璀,外则卢攸、史范希朝、 张茂昭。今承璀进不决战,已丧大将,希朝、茂昭数月 乃入贼境,观其势,似阴相为计,空得一县,即辟不进, 理无成功。不亟罢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齐民膏 血,助河北诸侯,使益富强,一也;河北诸将闻吴少阳 受命,将请洗涤,承宗章一再上,无不许,则河北合从, 其势益固,与夺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湿暴露,兵 气熏烝,虽不顾死,孰堪其苦!又《神策》杂募市人,不忸 于役,脱奔逃相动,诸军必摇,三也。回鹘、吐蕃常有游 侦,闻讨承宗,历三时无功,则兵之强弱,费之多少,彼 一知之,乘虚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连事生,何故蔑 有,四也。事至而罢,则损威失柄,祇可逆防,不可追悔。” 亦会承宗请罪,兵遂罢。后对殿中,论执强鲠,帝未谕 辄进曰:“陛下误矣。”帝变色罢,谓李绛曰:“是子我自拔 擢,乃敢尔,我叵堪此,必斥之。”绛曰:“陛下启言者路,故 群臣敢论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为谋,非所以 发扬盛德也。”帝悟,待之如初。岁满当迁,帝以资浅,且 家素贫,听自择官。居易请如姜公辅以学士兼京兆 户曹参军以便养,诏可。明年,母丧解还,拜左赞善大 夫。是时,盗杀武元衡,京都震扰。居易首上疏,请亟捕 贼,刷朝廷耻,以必得为期。宰相嫌其出位,不悦。俄有 言居易母堕井死,而居易赋《新井篇》,言浮华无实,行 不可用。出为州刺史。中书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 追贬江州司马。既失志,能顺适所遇,托浮屠生死说, 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为司门员外郎,以 主客郎中知制诰。穆宗好畋游,献《续虞人箴》以讽,曰: “唐受天命,十有二圣,兢兢业业,咸勤厥政。鸟生深林, 兽在丰草,春蒐冬狩,取之以道。鸟兽虫鱼,各遂其生。 民野君朝,亦克用宁。在昔元祖,厥训孔彰,驰骋畋猎, 俾心发狂。何以效之?曰:‘羿与康,曾不是诫,终然覆亡。 高祖方猎,苏长进言,不满十旬,未足为懽。上心既悟, 为之辍畋。降及宋璟,亦谏元宗,温颜听纳,献替从容, 璟趋以出,鹞死握中。噫!逐兽于野,走马于路,岂不快 哉!衔橛可惧。审其安危,惟圣之虑’。”俄转中书舍人。田 布拜魏博节度使,命持节宣谕,布遗五百缣,诏使受 之,辞曰:“布父仇,国耻未雪,人当以物助之,乃取其财, 谊不忍。方谕问旁午,若悉有所赠,则贼未殄,布赀竭 矣。”诏听辞饷。是时,河朔复乱,合诸道兵出讨,迁延无 功。贼取弓高,绝粮道,深州围益急。居易上言:“兵多则 难用,将众则不一。宜诏魏博、泽潞、定、沧四节度,令各 守境,以省度支赀饷。每道各出锐兵三千,使李光颜 将。光颜故有凤翔、徐滑、河阳、陈许军无虑四万,可径 薄贼。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围,与牛元翼合, 还裴度招讨使,使悉大原兵西压境,见利乘隙夹攻 之,间令招谕以动其心,未及诛夷,必自生变。且光颜 久将,有威名,度为人忠勇,可当一面,无若二人者。”于 是天“子荒纵,宰相才下,赏罚失所宜,坐视贼”,无能为。 居易虽进忠,不见听,乃丐外迁,为杭州刺史。始筑堤 捍钱塘湖,锺泄其水,溉田千顷;复浚李泌六井,民赖 其汲。久之,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复拜苏州刺史, 病免。文宗立,以秘书监召,迁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 太和初,二李党事兴,险利乘之,更相夺移,进退毁誉, 若旦暮然。杨虞卿与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闵,居易恶 缘党人斥,乃移病还东都。除太子宾客分司,逾年,即 拜河南尹,复以宾客分司。开成初,起为同州刺史,不拜。以太子少傅进冯翊县侯。会昌初,以刑部尚书致 仕。六年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宣宗以诗吊之, 遗命“薄葬毋请谥。”居易被遇宪宗时,事无不言,湔剔 抉摩,多见听可。然为当路所忌,遂摈斥。所蕴不能施, 乃放意文酒,既复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辄 病去,遂无立功名意。与弟行简、从祖弟敏中友爱。东 都所居履道里,疏沼种树,构石楼香山,凿八节滩,自 号“醉吟先生”,为之传。暮节惑浮屠道尤甚,至经月不 食荤,称香山居士。尝与胡杲、吉旼、郑据、刘真、卢真、张 浑、狄兼谟、卢贞燕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绘为《九 老图》。居易于文章精切,然最工诗。初颇以规讽得失, 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数千篇。当时士人争传鸡林 行贾,售其国相,率篇易一金,甚伪者,相辄能辩之。初 与元稹酬咏,故号“元、白。”稹卒,又与刘禹锡齐名,号“刘 白。”其始生七月能展书,姆指之无两字,虽试百数不 差。九岁暗识声律,其笃于才,章盖天禀然。敏中为相, 请谥有司曰“文。”后履道第,卒为佛寺。东都、江州人为 立祠焉。

按《旧唐书》本传,“居易字乐天,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 建之仍孙。建生士通,皇朝利州都督。士通生志善,尚 衣奉御。志善生温,检校都官郎中。温生锽,历酸枣、巩 二县令。锽生季庚,建中初,为彭城令。时李正己据河 南十馀州叛,正己宗人洧为徐州刺史,季庚说洧以 彭门归国,因授朝散大夫、大理少卿、徐州别驾,赐绯 鱼袋,兼徐泗观察判官,历衢州、襄州别驾。”自锽至季 庚,世敦儒业,皆以明经出身。季庚生居易,初建立功 于高齐,赐田于韩城,子孙家焉。遂移籍同州,至温,徙 于下邽,令为下邦人焉。居易幼聪慧绝人,襟怀宏放。 年十五六时,袖文一编,投著作郎吴人顾况。况能文 而性浮薄,后进文章无可意者,览居易文,不觉迎门 礼遇,曰:“吾谓斯文遂绝,复得吾子矣。”贞元十四年,始 以进士就试,礼部侍郎高郢擢昇甲科,吏部判入等, 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元年四月,宪宗策试制举人, 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策入第四等,授盩厔县尉、 集贤校理。居易文辞富艳,尤精于诗笔,自雠校至结 绶畿甸,所著歌诗数十百篇,皆意存讽赋,箴时之病, 补政之缺,而士君子多之,而往往流闻禁中。章武皇 帝纳谏思理,渴闻谠言,二年十一月,召入翰林为学 士,三年五月,拜左拾遗。居易自以逢好文之主,非次 拔擢,欲以生平所贮,仰酬恩造。拜命之日,献疏言事 曰:“蒙恩授臣左拾遗,依前翰林学士。”已与崔群同状 陈谢,但言忝冒,未吐衷诚。今再渎宸严,伏惟重赐详 览。臣谨案《六典》:“左右拾遗掌供奉讽谏。”凡发令举事, 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其选 甚重,其秩甚卑。所以然者,抑有由也。大凡人之情,位 高则惜其位,身贵则爱其身。惜位则偷合而不言,爱 身则苟容而不谏,此必然之理也。故拾遗“之置,所以 卑其秩者,使位未足惜,身未足爱也;所以重其选者, 使下不忍负心,上不忍负恩也。夫位不足惜,恩不忍 负,然后能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 下利病无不言”,此国朝置拾遗之本意也。由是而言, 岂小臣愚劣暗懦所宜居之哉?况臣本乡校竖儒,府 县走吏,委心泥滓,绝望烟霄。岂意圣慈,擢居近职,每 宴饮无不先预,每庆赐无不先霑,中厩之马代其劳, 内厨之膳给其食,朝惭夕惕,已逾半年。尘旷渐深,忧 愧弥剧,未申微效,又擢清班。臣所以授官已来,仅经 十日,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宠,但未 获粉身之所耳。今陛下肇临皇极,初受鸿名,夙夜忧 勤,以求至“理。每施一政,举一事,无不合于道,便于时 者。万一事有不便于时者,陛下岂不欲闻之乎?万一 政有不合于道者,陛下岂不欲知之乎?傥陛下言动 之际,诏令之间,小有关遗,稍关损益,臣必密陈所见, 潜献所闻,但在圣心裁断而已。臣又职在禁中,不同 外司,欲竭愚诚,合先陈露,伏希天鉴,深察赤诚。”居易 与河南元稹相善,同年登制举,交情隆厚。稹自监察 御史谪为江陵府士曹掾,翰林学士李绛、崔群上前 面论稹无罪,居易累疏切谏曰:“臣昨缘元稹左降,频 已奏闻,内察事情,外听众议。元稹左降,有不可者三。 何者?元稹守官正直,人所共知。自受御史已来,举奏 不避权势。祇如奏李佐公等事,多是朝廷亲情,人谁 无私,因以挟恨,或假公议,将报私嫌,遂使诬谤之声, 上闻天听。臣恐元稹左降已后,凡在位者,每欲举职, 必先以稹为诫,无人肯为陛下当官守法,无人肯为 陛下嫉恶绳愆。内外权贵亲党,纵有大过大罪者,必 相容隐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知,此其不可者一也。 昨元稹所追勘房式之事,心虽徇公,事稍过当,既从 重罚,足以惩违。况经谢恩,旋又左降,虽引前事以为 责辞,然外议喧喧,皆以为稹与中使刘士元争厅,因 此获罪。至于争厅事理,已具前状奏陈。况闻士元蹋 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弓箭,吓辱朝官,承前已来,未 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闻处置;御史无过,却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圣德。臣恐从今已后,中官出使,纵暴 益甚,朝官受辱,必不敢言。纵有被凌辱殴打者,亦以 元稹为戒,但吞声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闻。”此其不 可者二也。臣又访闻元稹自去年以来,举奏严砺在 东川日,枉法没入平人资产八十馀家。又奏王治违 法给券,令监军押柩及家口入驿;又“奏裴玢违敕征 百姓草,又奏韩皋使军将封杖打杀县令。如此之事, 前后甚多,属朝廷法行,悉有惩罚。计天下方镇,皆怒 元稹守官,今贬为江陵判司,即是送与方镇,从此方 便报怨,朝廷何由得知?臣伏闻德宗时有崔善贞者, 告李锜必反,德宗不信,送与李锜。锜掘坑炽火,烧杀 善贞。曾未数年,李锜果反至今,天下为之痛心。臣恐 元稹贬官,方镇有过,无人敢言,陛下无由得知不法 之事,此其不可者三也。若无此三不可,假如朝廷误 左降一御史,盖是小事,臣安敢烦渎圣听,至于再三。 诚以所损者深,所关者大,以此思虑,敢不极言!”疏入, 不报。又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进绢为魏徵子孙赎宅, 居易谏曰:“征是陛下先朝宰相,太宗尝赐殿材成,其 正室尤与诸家第宅不同,子孙典贴,其钱不多,自可 官中为之收赎。而今师道掠其美事,实非宜。”宪宗深 然之。上又欲加河东王锷平章事,居易谏曰:“宰相是 陛下辅臣,非贤良不可当此位。锷诛剥民财,以市恩 泽,不可使四方之人谓陛下得王锷进奉而与之宰 相,深无益于圣朝。”乃止。王承宗拒命,上令神策中尉 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谏官上章者十七八。居易面论, 辞情切至。既而又请罢河北用兵,凡数千言,皆人之 难言者,上多听纳。唯谏承璀事切,上颇不悦,谓李绛 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 难奈。”绛对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诛,事无巨细必 言者,盖酬陛下特力拔擢耳,非轻言也。陛下欲开谏 诤之路,不宜阻居易言。”上曰:“卿言是也。”繇是多见听 纳。五年,当改官,上谓崔群曰:“居易官卑俸薄,拘于资 地,不能超等,其官可听自便。奏来。”居易奏曰:“臣闻姜 公辅为内职,求为京府判司,为奉亲也。臣有老母,家 贫养薄,乞如公辅例。”于是除京兆府户曹参军。六年 四月,丁母陈夫人之丧,退居下邽。九年冬,入朝,授太 子左赞善大夫。十年七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居易首 上疏论其冤,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宰相以宫官非谏 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 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 《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寘彼周行。执政方恶其言事, 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 居易所犯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江州司马。居易儒 学之外,尤通释典,常以忘怀处顺为事,都不以迁谪 介意。在湓城立隐舍于庐山遗爱寺。尝与人书言之 曰:“予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炉峰下,见 云木泉石,胜绝第一,爱不能舍,因立草堂。前有乔松 十数株,修竹千馀竿,青萝为墙,援白石为桥道,流水 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罗生池砌,居易 与凑满。朗、晦四禅师追永远、宗雷之迹,为人外之交, 每相携游咏,跻危登险,极林泉之幽邃。至于翛然顺 适之际,几欲忘其形骸,或经时不归,或逾月而返。郡 守以朝贵遇之,不之责。时元稹在通州,篇咏赠答,往 来不以数千里为远。尝与稹书,因论作文之大旨,曰: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 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 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 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 上自贤圣,下至愚𫘤,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 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圣 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 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 情见,情见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 下通而二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二帝三王所以直 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窦 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 《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作诫,言者 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 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道人情,用至于谄,成之 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刓矣。《国风》变为《骚辞》, 五言始于苏、李,《诗》《骚》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 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彷徨抑 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故兴离别,则 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 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 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 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 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于时六义寖微矣。陵夷 至于梁、陈间,卒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噫!风雪花 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 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采采芣苢美草,以乐有子”也。 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则“馀霞 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归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 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 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 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感 兴诗》十五篇,又请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 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 传者千馀首。至于贯穿今古,𫌨缕格律,尽工尽善,又 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吏》《芦子关》《花门》之 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杜 尚如此,况不逮杜者乎?仆常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 或废食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有大谬者, 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仆始生 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之字无字示仆 者,仆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 其试,而指之不差,则知仆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 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暗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 进士苦节读书。二十以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 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 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瞀然如飞蝇垂珠在 眸子中者,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之所致。又自悲 家贫多故,年二十七方从乡试,既第之后,虽专于科 试,亦不废诗。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 交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 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 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 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 访人急病。仆昔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 启奏之间,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 者,辄咏歌之,欲稍稍进闻于上。“上以广宸听,副忧勤; 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 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矣。”又请为左右终言 之。凡闻仆《贺雨》诗,众口籍籍,以为非宜矣;闻仆《哭孔 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 相目而变色矣;闻《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 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 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誉,号为诋讦,号为讪 谤。苟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诫焉,乃“至骨肉妻孥,皆 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世不过三两人。”有邓鲂 者,见仆诗而喜,无何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 几而衢死,其馀即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 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 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 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 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碁博可以 接群居之欢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 士时,中朝无缌麻之亲,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 利足之途,张空拳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 名落众耳,迹昇清贵,出交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 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日者闻亲友间说,礼 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为准的,其馀诗句,亦 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 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 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 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何人哉?又昨过汉 南日,遇主人集众娱乐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 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 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 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篆之 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 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哉?古人云: “名者公器,不可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 时名,又欲窃时之富贵,使己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 今之屯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 授一拾遗,而屯剥至死;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 身。近日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 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迨彼。今虽谪佐远郡,而官 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施 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 仆数月来,检讨囊帙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 目。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 德至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 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或卧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 性情者一百首,谓之闲适诗。又有事物牵于外,情理 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谓之感伤诗。 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绝句,自百韵至两韵者四百馀 首,谓之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 尽致于执事。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 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 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 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 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 《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者, 知仆之道焉。其馀杂律诗,或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 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但以亲朋合散之 际,取其释恨佐欢。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 我编集斯文者,略之可也。微之,夫贵耳贱目,荣古陋 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征古旧,如近岁韦苏州歌 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 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 亦未甚重爱,必待身后,人始贵之。今仆之诗,人所爱 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 所轻。至于讽谕者,意激而言质;闲适者,思澹而辞迃。 以质合迃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 下耳。然百手年后,安知复无如足下者出而知爱我 诗哉?故自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 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 吾罪吾率以诗也。”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 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 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馀。樊李在傍,无所措 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 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 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觉老 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 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脱踪 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当此之时,足下兴有 馀力,且欲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 八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 八绝句,博搜精掇,编而次之,号为《元白往还集》。”众君 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嗟乎!言 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 日成就,又可为之太息矣。仆常语足下,“凡人为文,私 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 惑。必待文友有公鋻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 繁简当否,得其中矣。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己 尚病,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笔,粗为卷第,待与足下 相见日,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 见是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微之知我心哉?浔阳 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少睡,引笔铺纸,悄然 灯前,有念则书,言无铨次,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 夕之话言也。”居易自叙如此,文士以为信然。十三年 冬,量移忠州刺史,自浔阳浮江上峡。十四年三月,元 稹会居易于峡口,停舟夷陵三日。时季弟行简从行 三人,于峡州西二十里黄牛硖口石洞中,置酒赋诗, 恋恋不能诀。南宾郡当峡路之深险处,花木多奇,居 易在郡为《木莲荔枝图》,寄朝中亲友,各记其状曰:“荔 枝生巴、峡间,形圆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橘,春荣; 实如丹,夏熟。朵如蒲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 绡,瓤肉莹白,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此,其实 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 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木莲大者高四五丈,巴 民呼为“黄心树”,经冬不凋,身如青杨,有白文,叶如桂, 厚大无脊。花如莲,香色艳腻皆同房,独蕊有异。四月 初始开,自开迨谢,仅二十日。元和十四年夏,命道士 毋丘元志写之,惜其遐僻,因以三绝赋之,有“天教抛 掷在深山”之句,咸传于都下,好事者喧然模写。其年 冬,召还京师,拜司门员外郎。明年,转主客郎中、知制 诰,加朝散大夫,始著绯。时元稹亦征还为尚书郎、知 制诰,同在纶阁。长庆元年三月,受诏与中书舍人王 起覆试礼部侍郎钱徽下及第人郑朗等一十四人。 十月,转中书舍人。十一月,穆宗亲试制举人,又与贾 𫗧、陈岵为考策官,凡朝廷文字之职,无不首居其选, 然多为排摈,不得用其才。时天子荒纵不法,执政非 其人,制御乖方,河朔复乱。居易累上疏论其事,天子 不能用,乃求外任。七月,除杭州刺史。俄而元稹罢相, 自冯翊转浙东观察使。交契素深,杭、越邻境,篇咏往 来,不间旬浃。尝会于境上,数日而别。秩满,除太子左 庶子,分司东都。宝历中,复出为苏州刺史。文宗即位, 征拜秘书监,赐金紫。九月,上诞节,召居易与僧惟澄、 道士赵常盈对御讲论于麟德殿。居易论难锋起,辞 辩泉注,上疑宿构,深嗟挹之。太和二年正月,转刑部 侍郎,封晋阳县男,食邑三百户。三年,称病东归,求为 分司官,寻除太子宾客。居易初对策高第,擢入翰林。 蒙英主特达顾遇,颇欲奋厉效报,苟致身于𬣙谟之 地,则兼济生灵。蓄意未果,望风为当路者所挤,流徙 江湖。四五年间,几沦蛮瘴。自是宦情衰落,无意于出 处,唯以逍遥自得,吟咏情性为事。太和以后,李宗闵、 李德裕明党事起,是非排陷,朝昇暮黜,天子亦无如 之何。杨颖士、杨虞卿与宗闵善,居易妻,颖士从父妺 也。居易愈不自安,惧以党人见斥,乃求致身散地,冀于远害。凡所居官,未尝终秩,率以病免,固求分务,识 者多之。五年,除河南尹。七年,复授太子宾客、分司。初, 居易罢杭州归洛阳,于履道里得故散骑常侍杨冯 宅,竹木池馆,有林泉之致。家妓樊素蛮子者,能歌善 舞。居易既以尹正罢归,每独酌赋咏于舟中,因为《池 上篇》曰:“成都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偏,东南之胜在 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闬北垣第一第,即白氏 叟乐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亩,屋舍三之一,水五之 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初,乐天既为主,喜且 曰:“虽有池台,无粟不能守也。”乃作池东粟廪。又曰:“虽 有子弟,无书不能训也。”乃作池北书库。又曰:“虽有宾 朋,无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乐天 罢杭州刺史,得天竺石一、华亭鹤二以归,始作西平 桥,开环池路,罢苏州刺史,时得太湖石五白莲、折腰 菱、青板舫以归。又作中高桥,通三岛径。罢刑部侍郎。 时有粟千斛,书一车,洎臧获之习、管磬弦歌者,指百 以归。先是颍川陈孝仙与酿酒法,味甚佳;博陵崔晦 叔与琴韵甚清;蜀客姜发授《秋思》,声甚澹;弘农杨贞 一与青石三方长平滑,可以坐卧。太和三年夏,乐天 始得请为太子宾客,分秩于洛下,息躬于池上,凡三 任所得四人所与。洎“吾不才身,今率为池中物。”每至 “池风春,池月秋,水香莲开之旦,露清鹤唳”之夕,拂杨 石,举陈酒,援崔琴,弹秋思,颓然自适,不知其他。酒酣 琴罢,又命乐童登中岛亭,合奏《霓裳散序》,声随风飘, 或凝或散,悠扬于竹烟波月之际者久之,曲未竟,而 乐天陶然石上矣。睡起偶咏,非诗非赋。阿龟握笔,因 题石间,视其粗成韵章,命为《池上篇》云:“十亩之宅,五 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 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 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飒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 鸟择木,姑务巢安。如蛙作坎,不知海宽。灵鹊怪石,紫 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我前。时引一杯,或吟一篇,妻 孥熙熙,鸡犬闲闲,优哉游哉,吾将老乎其间。”又效陶 潜五柳先生,作《醉吟》,先生以自况,文章旷达,皆此类 也。太和末,李训构祸,衣冠涂地,士林伤感,居易愈无 宦情。开成元年,除同州刺史,辞疾不拜。寻授太子少 傅,进封冯翊县开国侯。四年冬,得风病,伏枕者累月, 乃放诸妓女樊蛮等,仍自为墓志。病中吟咏不辍,自 言曰:“予年六十有八,始患风痹之疾,体瘝首眩,左足 不支,盖老病相乘,有时而至耳。予栖心释梵,浪迹老 庄,因疾观身,果有所得。何则?外形骸而内忘忧患,先 禅观而后顺。医治旬月以还,厥疾少间,杜门高枕,澹” 然安闲,吟咏兴来,亦不能遏,遂为《病中诗》十五篇以 自喻。会昌中,请罢太子少傅,以刑部尚书致仕。与香 山僧如满结香火社,每肩舆往来,白衣鸠杖,自称香 山居士。大中元年卒,时年七十六,赠尚书右仆射。有 文集七十五卷,《经史事类》三十卷,并行于世。长庆末, 浙东观察使元稹为《居易集序》曰:“乐天始未言,试指 之无字,能不误?始既言,读书勤敏与他儿异。五六岁 识声韵,十五志辞赋,二十七举进士。贞元末,进士尚 驰竞,不尚文,就中六籍尤摈落,礼部侍郎高郢始用 经艺为进退。乐天一举擢上第,明年中拔萃甲科。由 是性习相近,远求《元珠》《斩白蛇剑》等赋,洎百节,判新 进士,竞相传于京师。”会宪宗皇帝策召天下士,对诏 称旨,又登甲科。未几,入翰林,掌制诰。比比上书言得 失,因为《贺雨诗》《秦中吟》等数十章,指言天地下事,时人 比之风骚焉。予始与乐天同秘书之后,多以诗章相 赠答。予谴掾江陵,乐天犹在翰林,寄予百韵律体及 杂体前后数十诗。是后各佐江通,复相酬寄。巴蜀、江 楚间,洎长安中少年,递相仿效,竞作新辞,自谓为“元 和诗。”而乐天《秦中吟》《贺雨》、讽谕闲适等篇,时人罕能 知者。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 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其缮写模勒,衒 卖于市井,或因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其甚有至 盗窃名姓,苟求自售,杂乱间厕,无可奈何。予常于平 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歌咏,召而问之,皆对曰:“先 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为微之也。又鸡林 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一金换一篇,甚 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自篇章已来,未有如是流传 之广者。长庆四年,乐天自杭州刺史以右庶子召还, 予时刺会稽,因得尽征其文,手自排缵,成五十卷,凡 二千二百五十一首。前辈多以前集、中集为名。予以 为陛下明年当改元,长庆讫于是矣,因号《白氏长庆 集》。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 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 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 长于情。“赋赞箴诫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制诰长于 实,启奏表状长于直,书檄辞册剖判长于尽。总而言 之,不亦多乎哉!人以为稹序尽其能事。居易尝写其 文集送江州东西二林寺、洛城、香山、圣善等寺,如佛 书杂传例流行之。无子,以其侄孙嗣,遗命不归,下邽可葬于香山如满师塔之侧,家人从命而葬”焉。 按《全唐诗话》:乐天不为赞皇公所喜,每寄文章,李缄 之,一箧未尝开。刘梦得或请之曰:“见词则回吾心矣。” 乐天未冠,以文谒顾况,况睹姓名,熟视曰:“长安米贵, 居大不易。”乃卷卷读其《芳草诗》,至“野火烧不尽,春风 吹又生”,叹曰:“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前言戏之 耳。”

樊素善歌,小蛮善舞,乐天赋诗有曰:“樱桃樊素口,杨 柳小蛮腰。”至于高年,又赋诗曰:“失尽白头伴,长成红 粉娃。”因为《杨柳词》以托意去。“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 金色软于丝。永丰东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及 宣宗朝,国乐唱是词,帝问永丰在何处,左右具以对。 遂因命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中,自感上知,又为诗 云:“一树衰残委泥土,双枝移种植天庭。定知此后天 文里,柳宿光中见两星。”洛下文士无不继作。韩常侍 琮时为留守,亦有诗和云:“《折柳歌》中得翠条,远移金 殿种青霄。上阳宫女吞声送,不分先归舞细腰。”卢贞 和云:“一树依依在永丰,两枝飞去杳无踪。玉皇曾采 人间曲,应逐歌声入九重。”示意也。

乐天退居洛中,作《尚齿九老之会》。其序曰:“胡、吉、刘、郑、 卢、张等六贤,皆多年寿,余亦次焉。于东都弊居履道 坊为尚齿之会,七老相顾,既醉且欢。静而思之,此会 希有。”因各赋七言六韵诗一章以记之,或传诸好事 者。时会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乐天云:“其年夏,又有 二老,年貌绝伦,同归故乡,亦来斯会。”续命书姓名年 齿,写其形貌,附于图右,与前七老题为《九老图》。仍以 一绝赠之云:“雪作须眉云作衣,辽东华表暮双归。当 时一鹤犹希有,何况今逢两令威。”洛中遗老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禅 僧如满年九十五岁又云:“时秘书狄兼谟、河南尹卢贞以年未 及七十,虽与会而不及列。”

按《云仙杂记》:白乐天烧丹于庐山草堂,作飞云履,元 绫为质,四面以素绡作云朵,染以四选香,振履则如 烟雾。乐天著示山中道友曰:“吾足下生云,计不久上 升朱府矣。”

乐天语人曰:“吾已脱去利名枷锁,开清高门户,但莲 龛子母丹,不知何时可成。”

乐天方入关,刘禹锡正病酒,禹锡乃馈菊苗齑芦菔 鲜换,取乐天“六班茶”二囊以醒酒。

乐天女金銮,十岁,忽书《北山移文》示家人,乐天方买 终南紫石,欲开《文士传》,遂辍以勒之。

白傅每一诗,辄洗其笔。

白居易在翰林,赐防风粥一瓯。剔取防风得五合馀, 食之,口香七日。

长安冰雪,至夏月则价等金璧。白少傅诗名动于闾 阎,每需冰雪,论筐取之,不复偿价,日日如是。

白氏《履道》里宅有池水可泛舟。乐天每命宾客绕船, 以百十油囊悬酒炙沉水中,随船而行,一物尽则左 右又进之,藏盘筵于水底也。

白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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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旧唐书白居易传》:“行简,字知退,贞元末,登进士第, 授秘省校书郎。元和中,卢坦镇东蜀,辟为掌书记。府 罢归浔阳,居易授江州司马,从兄之郡。十五年,居易 入朝为尚书郎,行简亦授左拾遗,累迁司门员外郎, 主客郎中。长庆末,振武奏水运营田使贺拔志言营 田数过实。诏令行简按覆之,不实,志惧,自刺死。行简”, 宝历二年冬病卒。有文集一十卷。行简文笔有兄风, 辞赋尤称精密,文士皆师法之。居易友爱过人,兄弟 相待如宾客。行简子龟儿,多自教习,以至成名,当时 友悌,无以比焉。

熊孺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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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江西通志》:“孺登,洪州人。元和进士。有诗名,与白乐 天、刘梦得相唱和。白有《洪州逢孺登诗》云:‘靖安院里 辛夷下,醉笑狂吟气最麤’。”刘有《送孺登归锺陵诗》云: “箧留马卿赋,袖有刘弘书。”尝作绝句《送弟孺复往庐 山》曰:“能骑竹马辨西东,未省烟花暂不同。第一早归 春欲尽,庐山好看过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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