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三十一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三十一卷目录
书经部杂录一
经籍典第一百三十一卷
书经部杂录一
编辑《礼记·文王世子》:“冬读书,典书者诏之。”〈注〉阴用事,则学 之以事,因时顺气,于功易成也。〈疏〉秋冬属阴,阴主体 质,故“学事。”事亦体质。因四时所宜,顺动静之气,于学 功业易成也。
《书》在上庠。〈注〉周立三代之学,学《书》于有虞氏之学,典 谟之教所兴也。上庠,虞学名。〈疏〉《虞书》有典有谟,故就 其学中而教之,则周之小学也。
《尚书大传》孔子云:“《六誓》可以观义,《五诰》可以观仁,《吕 刑》可以观诚,《洪范》可以观度,《禹贡》可以观事,皋陶可 以观治,《尧典》可以观美。”
子夏读《书》毕,见夫子。夫子问:“何为于书?”对曰:“《书》之论 事,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累累如星辰之错行。”
《尚书璇玑钤》《尚书篇题号》:“尚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 节度,书也,如天行也。”
《春秋说题辞》:“《尚书》者,二帝之迹,三王之义,所以推其 期运,明命授之际。书之言信,而言天地之情,帝王之 功。凡百二篇,第次委曲。尚者,上也,上世帝王之遗书 也。”〈近百二篇一作百二十篇上世帝王之遗书也一作上帝之书也〉 《汉书五行志》:“《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 雒出书,圣人则之’。刘歆以为虙羲氏继天而王,受《河 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雒书》法而陈之, 《洪范》是也。圣人行其道而宝其真。降及于殷,箕子在 父师位而典之。周既克殷,以箕子归,武王亲虚己而 问焉。故《经》曰:‘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迺言曰:‘乌 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逌 叙’’。”箕子迺言曰:“我闻在昔,鲧垔洪水,汨陈其五行,帝 乃震怒,弗畀洪范九畴,彝伦逌斁,鲧则殛死,禹乃嗣 兴,天迺锡禹洪范九畴,彝伦逌叙。”此武王问《雒书》于 箕子,箕子对禹得《雒书》之意也。初一曰五行,次二曰 羞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用五纪”,次五 曰“建用《皇极》”,次六曰“艾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 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凡此六 十五字,皆《雒书》本文。所谓“天迺锡禹,大法九章,常事 所次”者也。以为《河图》《洛书》相为经纬;八卦九章,相为 表里。昔殷道弛,文王演《周易》;周道衰,孔子述《春秋》,则 乾坤之阴阳,效《洪范》之咎征,天人之道,粲然著矣。〈读 “叶”,“艾”,读《乂》。〉
《释名》释典艺“三坟,坟,分也,论三才之分,天地人之治, 其体有三也。”
五典,典,镇也;制法所以镇定上下,其等有五也。 《尚书》,尚上也,以尧为上始,而书其时事也。
独断。朕,我也。古者尊卑共之,贵贱不嫌,则可同号之 义也。尧曰“朕在位七十载。”皋陶与帝舜言曰:“朕言惠 可底行。”屈原曰“朕皇考。”此其义也。至秦,天子独以为 称,汉因而不改也。
天子之宗社曰“泰社”,天子所为群姓立社也。天子之 社曰“王社”,一曰帝社。古者,命将行师,必于此社授以 政。《尚书》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初学记》:“刘歆《七略》曰:‘《尚书》,直言也。始欧阳氏,先君名 之。大夏侯、小夏侯复立于学官。三家之学,于今尢为 详’。”又曰:“《诗》以言情,情者信之符;《书》以决断,断者义之 证。”
权德舆《答杨湖南书》:“《君牙》《毕命》《冏命》之篇,皆质而文, 简而诚,含章而不流。”
兼明《书》司马迁《史记》以“放勋”为尧名,“重华”为舜名,“文 命”为禹名,“明曰”,皆非也。按《尧典》云:“若稽古帝尧,曰:放 勋钦明,文思安安。”孔安国曰:“勋,功也。钦,敬也。言尧放 上世之功化,而钦明文思之四德,安天下之当安也。” 《舜典》云:“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孔安国曰:“华谓 文德,言其文德光华,重合于尧,俱圣明也。”《大禹谟》云: “若稽古大禹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孔安国曰:“言 其外布文德教命,内则敬承尧舜也。”据安国所言,当 以“放勋”、“重华”、“‘文命’皆谓功业德化,不言是其名也。”或 问曰:“子何知安国之是而司马之非乎?”答曰:“以《尚书》 经文知之也。《经》文上曰‘是帝尧之位号,下曰‘是帝尧 之功德’。若‘放勋’是尧之名,则《经》当云‘若稽古帝尧放 勋’’”,则放勋当其名处。今“放勋”乃在“曰”之下,连于“钦明”、 “文思”,岂名不属于位号而乃冠于功业乎?又《舜典》云 “重华协于帝”,若重华为名,将何以协于帝?又《大禹谟》 云“文命敷于四海”,若以文命为名,将何以敷于四海又《皋陶谟》曰“允迪厥德”,岂允迪为皋陶之名乎?且子 生三月而父为之名,今“放勋”、“重华”、“文命”之义,皆谓圣 明功业,岂此三帝即位之后始为名乎?且舜之父母 顽嚚,岂知舜之德可继于尧而名之“重华”乎?若是舜 自作,于理固不当如此。验斯数节,即“放勋”、“重华”、“文命”, 非尧、舜、夏禹之名也。故知马迁之非,安国之是也。 《禹贡》扬州云:“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孔安国曰:“震泽,吴 南太湖”名。言三江既入,致定为震泽也。郑元云:“江自 彭蠡分为三,既入者,入海也。”明曰:“‘底,致也’。安国之意, 以为三江之水入于震泽,所以致定也。按洪水之时, 包山、襄陵、震泽不见,三江之水既入,然后方为震泽。 康成以既入为海,可谓得之。言三江之水已入于海, 然后平陆出;平陆出然后震泽致定也。”
《禹贡》:“扬州所贡,包匦菁茅。”孔安国曰:“包,橘柚也;匦,匣 也。菁以为葅,茅以缩酒。”僖四年《左传》称:齐侯责楚云: “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杜元 凯曰:“包,裹束也。茅,菁茅也。”明曰:“孔失而杜得也。”何以 言之?按太史公《封禅书》云:“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是知 菁茅即三脊之茅也。菁者,茅之状貌,菁菁然也。三脊 之茅,诸土不生,故楚人特贡之也。孔云:“菁可为葅。是 谓菁为蔓菁也。”且蔓菁常物,所在皆生,何必须事楚 国,匣盛而贡之哉?故知孔失之矣。
《武成》云:“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孔安国曰: “血流漂杵,甚言之也。”明曰:“‘‘血流舂杵,不近人情’。今以 ‘杵’当为‘杆’字之误也’。按《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左 传》郄至举此云:‘公侯之所以捍城其民也’,则是古人 读‘干’为汗。杆一名楯,一名橹。《汉书》云:‘血流漂橹’。橹即 杆,俗呼为傍牌。此物体轻,或可漂也。”〈按杵有大小捣衣者亦曰杵小
“于干矣。” 杵当不讹。
〉《周书?顾命》云:“用敬保元子钊。”孔安国曰:“钊,康王名也。 诸儒皆读钊为昭明,曰,读者非也。钊当音枭。”按:字书 六体,一曰谐声。此“钊”字“谐声”字口边著。是“叫”字即 金边著。当音“枭。”明矣。今人依从刀者,讹也。且昭 王是康王之子,岂有子谥父讳而音同乎?是周人本 读为枭,今人误读昭字矣。或曰:“《礼》不讳嫌名,钊”、昭音 同而字异,得非嫌名乎?答曰:言语之间,《诗》《书》之内,有 音同字异者,即不为之讳,岂父讳子谥,可用嫌名乎? 直今人读之,非也。
王荆公《洪范传》:“‘‘五行,天所以命万物也,故初一曰五 行。五事,人所以继天道而成性者也,故次二曰敬用 五事。五事,人君所以修其心治其身者也。修心治身 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故次三曰农用八政’。为政必 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故次四曰协用五纪’。既 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当立之以天下之中,故” 次五曰“建用《皇极》。”中者所以立本,而未足以趣时,趣 时则中,不中无常也,唯所施之宜而已,故次六曰“乂 用三德。”有“皇极以立本”,“三德以趣时”,而人君之能事 具矣。虽然,天下之故,犹不能无疑也,疑则如之何?谋 之人以尽其智,谋之鬼神以尽其神,而不专用己也, 故次七曰“明用《稽疑》。”虽不专用己,而参之于人物鬼 神,然而反身不诚不善,则明不足以尽人物,幽不足 以尽鬼神,则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在我者其得失 微而难知,莫若质诸天物之显而易见,且可以为戒 也。故次八曰“念用庶证。”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得序,则 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失序,则六极之所 集。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敬者何?君子所以 直内也。言五事之本,在人心而已。农者何?厚也,言君 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有本以保常, 而后可立也。故《皇极》曰:“建有变以趣时,而后可治也。” 故三德曰乂。向者,慕而欲其至也;威者,畏而欲其亡 也。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何也? 五行“也者,成变化而行鬼神,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 穷者也,是故谓之行。天一生水,其于物为精,精者一 之所生也。地二生火,其于物为神,神者有精,而后从 之者也。天三生木,其于物为魂,魂从神者也。地四生 金,其于物为魄,魄者有魂,而后从之者也。天五生土, 其于物为意,精神魂魄具而后有意,自天”一至于天 五,五行之生数也。以奇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 奇,其成之者皆五。五者,天数之中也,盖中者所以成 物也。道立于两,成于三,变于五,而天地之数具。其为 十也,耦之而已。盖五行之为物,其时其位、其材、其气、 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声、其臭、其味,皆各有耦, 推而散之,无所不通。一柔一刚,一晦一明,故有正有 邪,有美、有恶、有丑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德之 义,皆在是矣。耦之中又有耦焉,而万物之变遂至于 无穷。其相生也,所以相继也;其相克也,所以相治也。 “语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克”;“语时”也以相继,故 “序盛德所在以相生。”《洪范》语道与命,故其序与语器 与时者异“也。道者,万物莫不由之者也;命者,万物莫 不听之者也。器者道之散;时者命之运。由于道,听于 命,而不知者,百姓也;由于道,听于命而知之者,君子也。”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唯天下之至 神,为能与于此。夫火之于水,妻道也;其于土,母道也。 故神从志,无志则从意志。致一之谓精,唯天下之至 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之 所为在我而已。是故能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 无所听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 土爰稼穑”,何也?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 而生热,热生火,故水润而火炎,水下而火上;东方阳 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木者阳中也,故能变,能变故 曲直。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阴中也,故 能化,能化故从革。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土者 阴阳冲气之所生也,故发之而为稼,敛之而为穑。曰 者,所以命其物。“爰”者,言之于稼穑而已。润者性也。炎 者气也。上下者位也。曲直者形也。《从革》者,材也。稼穑 者人事也。冬物之性复,复者性之所,故于水言其性。 “夏之气交”,交者气之时,故于火言其气。阳极上,阴极 下,而后各得其位,故于水火言其位。春物之形著,故 于木言其形;秋物之材成,故于金言其材。中央人之 位也,故于土言人事。水言润,则火熯土溽、木敷金敛, 皆可知也;火言炎,则水洌土烝,木温金清,皆可知也。 水言下,火言“上”,则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推类 而反之,则曰后、曰前,曰西,曰东,曰北,曰南,皆可知也。 木言“曲直”,则土圜金方,火锐水平,皆可知也。金言“从 革”,则木变土化,水因火革,皆可知也。土言“稼穑”,则水 之井洫,火之爨冶,木金之为械器,皆可知也。所谓水 变者何?灼之而为火,烂之而为土,此“之谓变。”所谓土 化者何?能熯能润,能敷能敛,此之谓化。所谓水因者 何?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苍而苍,因白而白,此之谓 因。所谓火革者何?革生以为熟,革柔以为刚,革刚以 为柔,此之谓革。金亦能化,而命之曰从革者何?可以 圜,可以平,可以锐,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则不能自 化也,是故命之曰《从革》也。夫金,阴精之纯也,是其所 以不能自化也。盖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 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施生以柔,化成以刚,故木挠 而水弱,金坚而火悍,悍坚而济以和,万物之所以成 也。奈何终于挠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润下作咸, 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何也?寒生 水,水生咸,故润下作咸。热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 风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燥生金,金生辛,故“从革 作辛。湿生土,土生甘,故稼穑作甘。”生物者气也,成之 者,味也。以奇生则成而耦,以耦生则成而奇。寒之气 坚,故其味可用以耎;热之气耎,故其味可用以坚;风 之气散,故其味可用以收;燥之气收,故其“味可用以 散。土者,冲气之所生也,冲气则无所不和,故其味可 用以绥而已。气坚则壮,故苦可以养气;脉耎则和,故 咸可以养脉。骨收则强,故酸可以养骨;筋散则不挛, 故辛可以养筋;肉缓则不壅,故甘可以养肉。坚之而 后可以耎,收之而后可以散,欲缓则用甘,不欲则弗 用也。”古之养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 已人之疾者,寡矣。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 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 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何也?恭则貌钦, 故作肃;从则言顺,故作乂;明则善视,故作哲;聪则善 听,故作谋;睿则思无所不通,故作圣。五事以思为主, 而貌最其所后也,而其次之如此,何也?此言修身之 序也。恭其貌,顺其言,然后可以学而至於哲。既哲矣, 然后能听而成其谋;能谋矣,然后可以思而至于圣。 思者,事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思所以作圣也。既圣 矣,则虽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 故可也。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 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何也?食货,人之所以 相生养也,故一曰食,二曰货。有相生养之道,则不可 不致孝于鬼神,而著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有所以 相生养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后能保其居,故四 曰司空。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后可以教,故五 曰司徒。司徒所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后治之以刑戮, 故六曰《司寇》。自食货至于司寇,而治内者具矣,故七 曰宾,八曰师。宾所以接外治,师所以接外乱也。自食 货至于宾师,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独曰“司空”、“司徒”、“司 寇”者,言官则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则以知官之有物 也。《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何也?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 考之历数,然后岁月日时不失其政,故一曰岁,二曰 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历者,数也;数者,一二 三四是也,五纪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非特历而已。 先王之举事也,莫不有时,其制物也,莫不有数。有时 故莫敢废,有数故莫敢逾。盖尧舜所以同律、度、量、衡, 协时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诸此而已。《皇极》“皇建其 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何也?皇,君也;极,中也。 言君建其有中,则万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锡 其庶民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何也?言庶民以君为中,君保中则民与之也。“凡厥庶民,无有淫 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何也?言君中则民人中也。 庶民无淫朋,人无比德者,惟君为中而已。盖君有过 行偏政,则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矣。“凡厥庶民,有猷 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 之极”,何也?言民之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其所猷所 为所守之当否,所猷所为、所守不协于极,亦不罹于 咎,虽未可以锡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当受之而不 当谴怒也。《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康而色”之谓也。 其曰“我所好者德”,则是协于极,则非但康汝颜色以 受之,又当锡之福以劝焉。如此,则人惟君之中矣。不 言“攸好德则锡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何 也?谓之皇极,则不为已甚也。“攸好德”然后锡之福,则 获福者寡矣。是为已甚,而非所以劝也。曰“予攸好德, 则锡之福”,则是苟革面以从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 其心而皆锡之福也。此之谓《皇极》之道也。“无虐茕独 而畏高明”,何也?言苟曰好德,则虽茕独必进宠之而 不虐,苟曰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也。”盖 茕独也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者也;高明也者,众之所 比而畏之者也。人君蔽于众,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则 不期虐茕独而茕独实见虐矣;不期畏高明,而高明 实见畏矣。茕独见虐而莫劝其作德,则为善者不长; 高明见畏而莫惩其作伪,则为恶者不消。善不长,恶 不消,人人离德作伪,则大乱之道也。然则虐茕独而 宽朋党之多,畏高明而忽卑晦之贱,最人君之大戒 也。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有能 者使在职而羞其材,有为者使在位而羞其德,则邦 昌也。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为者羞其德?然 旷千数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盖聪不明而无以通 天下之志,诚不至而无以同天下之德,则智以难知 而为愚者所诎,贤以寡助而为不肖者所困,虽欲羞 其行而不可得也。通天下之志在穷理,同天下之德 在尽性。穷理矣,故知所谓咎而弗受,知所谓“德而锡 之福。”尽性矣,故能不虐茕独以为仁,不畏高明以为 义。如是,则愚者可诱而为智也。虽不可诱而为智,必 不使之诎智者矣。不肖者可革而为贤也,虽不可革 而为贤,必不使之困贤者矣。夫然后有能有为者,得 羞其行而邦赖之以昌也。“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 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何也?言凡正人之道, 既富之然后善,虽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 家,使人好于汝家,然后人从汝而善也。汝弗能使有 好于汝家,则人无所视效,而放僻邪侈亦无不为也。 盖人君能自治然后可以治人,能治人然后人为之 用,人为之用然后可以为政于天下。夫所谓自治者, “惟皇作极”是也;所谓治人者,“弗协于极,弗罹于咎,皇 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无虐茕 独而畏高明”是也。所谓“人为之用者,有能有为,使羞 其行而邦其昌”是也。所谓“为政于天下者,凡厥正人” 是也。既曰“能治人”,则人固已善矣,又曰“富之然后善”, 何也?所谓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所谓“富之然后善” 者,政以善之也。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继之曰“凡厥 正人,既富方谷。”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 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也。于其无好德,汝虽 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 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长不好德之 人,而锡之福,亦作汝用咎而已矣。无偏无陂,遵王之 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 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 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 帝其训何也?言君所以虚其心,平其意,唯义所在,以 会归其有中者。其说以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为 彝,是以为训者,于天其训而已。夫天之为物也,可谓 无作好,无作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会其有极,归其 有极矣。荡荡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大而治, 终于正直而王道成矣。“无偏”者言乎其所居,无党者 言乎其所与。以所居者无偏,故能所与者无党,故曰 “无偏无党。”以所与者无党,故能所居者无偏,故曰“无 党无偏。”偏不已乃至于侧,陂不已乃至于反。始曰“无 偏无陂”者,率义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卒曰“无反 无侧”者,及其成德也,以《中庸》应物,则要之使无反侧 而已。路,大道也。正直,中德也。始曰义,中曰道,曰路,卒 曰正直。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 而道《中庸》之谓也。孔子以为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 今曰“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何也?好恶者性也,天命之 谓性;作者人为也,人为则与性反矣。天命有德,五服 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命有德,讨有罪,皆天 也,则好恶者岂可以人为哉?所谓示之以好恶者,性 而已矣。“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 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言凡厥庶民, 以中道布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说以为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当顺而比之,以效其所 为而不可逆。盖君能顺天而效之,则民亦顺君而效 之也。二帝三王之诰命未尝不称天者,所谓“于帝其 训”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及至后世,矫诬上天以 布命于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难乎?三德:一曰正 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何也?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 正直,乃所谓正也。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 谓直也。正直也者,变通以趣时,而未离刚柔之中者 也。刚克也者,刚胜柔者也;柔克也者,柔胜刚者也。“平 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何也?燮者,柔从上之 所为者也。友者,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彊者,弗柔从上 之所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君君臣 臣,适各当分,所谓正直者也。若承之者,所谓柔克也; 若威之者,所谓刚克也。盖先王用此三德,于一嚬一 笑,未尝或失,况以大施于庆赏刑威之际哉?故能为 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沈潜刚克,高明柔克”,何 也?言人君之用刚克也。沈潜之于内,其用柔克也;发 见之于外,其用柔克也;抗之以“高明;其用刚克也,养 之以卑晦。”沈潜之于内,所以制奸慝;发见之于外,所 以昭忠善。抗之以高明,则虽柔过而不废;养之以卑 晦,则虽刚过而不折。《易》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 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吉凶之 生,岂在夫大哉?盖或一嚬一笑之间而已。《洪范》之言 三德,与《舜典》《皋陶谟》所序不同,何也?《舜典》所序以教 胄子,而《皋陶谟》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后刚;《洪 范》所序则人君也,故独先刚而后柔。至于“正直”,则《舜 典》《洪范》皆在刚柔之先,而《皋陶谟》乃独在刚柔之中 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为先;至于序德之品,则正 直者中德也,固宜在刚柔之中也。“惟辟作福,惟辟作 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 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 忒,何也?执常以事君者,臣道也;执权以御臣者,君道 也;三德者,君道也。作福,柔克之事也;作威,刚克之事 也。以其侔于神天也,是故谓之福。作福以怀之,作祸 以威之。言作福则知威之为祸,言作威则知福之为 怀也。《皇极》者,君与臣民共由之者也。三德者,君之所 独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有其权必有礼以章其 别,故惟辟玉食也。礼所以定其位,权所以固其政。下 僭礼则上失位,下侵权则上失政,上失位则亦失政 矣。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乱也。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 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也。 侧颇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效也;僭忒者,臣有玉食 之效也。民侧颇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难。民僭忒,则人 可知也;人侧颇僻,则民可知也。其曰“庶民有淫朋,人 有比德”,亦若此而已矣。于淫朋曰“庶民”,于僭忒曰民 而已。何也?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众之所能也。天子、 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 也?皇极于帝,其训者所以继天而顺之,故称天子;建 有极者道,故称皇;好恶者德,故称王;威福者政,故称 辟。道所以立德,德所以立政,故言政于三德,而称“辟” 也。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则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 天下王”,何也?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德而已矣。七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 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何也?言有所 择,有所建,则立卜筮人。卜筮凡七,而其为卜者五,则 其为筮者二可知也。先卜而后筮,则筮之为正悔亦 可知也。衍者,吉之谓也;忒者,凶之谓也。吉言衍,则凶 之为耗可知也;凶言忒,则吉之为当,亦可知也。此言 之法也。盖自始造《书》,则固如此矣。福之所以为福者, 于文从“畐”,畐则衍之谓也。祸所以为祸者,于文从“呙”, 呙则忒之谓也。盖忒也,当也,言乎其位;衍也、耗也,言 乎其数。夫物有吉凶,以其位与数而已。六五得位矣, 其为九四所难者,数不足故也;九四得数矣,其为六 五所制者,位不当故也。数衍而位当者吉,数耗而位 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阴阳之义,君子小人之所以相 为消长,中国夷狄之所以相为强弱。《易》曰:“人谋鬼谋, 百姓与能。”盖圣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乱,必先通 乎此。不通乎此,而为百姓之所与者,盖寡矣。立时人 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何也?卜人者,质诸鬼 神,其从与违为难知,故其占也,从众而已也。“汝则有 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民,谋及卜筮”,何也? 言人君有大疑,则当谋之于己。己不足以决,然后谋 之于卿士;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庶民;又不足以 决,然后谋之于鬼神。鬼神尤人君之所钦也,然而谋 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后者,吾之所疑而谋者,人事 也。必先尽之人,然后及鬼神焉,固其理也。圣人以鬼 神为难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亹 亹者,莫大乎蓍龟。”唯其诚之不至而已矣。用其至诚, 则鬼神其有不应,而龟筮其有不告乎?汝则从龟从, 耆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为大同。身其康彊,子孙其 逢吉,何也?将有作也。心从之而人神之所弗异,则有馀庆矣,故谓之“大同”,而子孙其“逢吉”也。“汝则从龟从 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 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何也?吾 之所谋者疑也。可以作,可以无作,然后谓之疑。疑而 从者众,则作而吉也。“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 逆,作内吉,作外凶”,何也?尊者从,卑者逆,故逆者虽众, 以作内犹吉也。“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何也? 所以谋之心、谋之人者尽矣,然犹不免于疑,则谋及 于卜筮,故龟筮之所共违,不可以有作也。庶征曰雨、 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者,何也?曰雨、曰旸、曰燠、曰 寒、曰风者,自“肃时雨若”以下是也;曰时者,自“王省惟 岁”以下是也。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蕃庑”,何也?阴 阳和则万物尽其性,极其材。言庶草者,以为物之尤 微而莫养,又不知自养也,而犹蕃庑,则万物得其性, 皆可知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何也?雨极备则为常 雨,旸极备则为常旸,风极备则为常风,燠极无则为 常寒,寒极无则为常燠。此饥馑疾疠之所由作也,故 曰“凶’,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 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 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何也? 言人君之有五事,犹天之有五物也。天之有五物,一 极备凶,一极无亦凶,其施之小大缓急无常,其所以 成物者,要之适而已。人之有五事,一极备凶,一极无 亦凶,施之小大缓急亦无常,其所以成民者,亦要之 适而已。故“雨旸燠寒风”者,五事之证也。“降而万物悦” 者,肃也,故若时雨然。“升而万物理”者,乂也,故若时旸 然。哲者,阳也,故若时燠然。谋者,阴也,故若时寒然。睿 其思心,无所不通,以济四事之善者,圣也,故若时风 然。狂则荡,故常雨若;僭则亢,故常旸若。豫则解缓,故 常燠若;急则缩栗,故常寒若。冥其思,心无所不入,以 济四事之恶者蒙,故常风若也。孔子曰:“见贤思齐”,见 不贤而内自省也。君子之于人也,固常思齐其贤而 以其不肖为戒。况天者,固人君之所当法象也,则质 诸彼以验此,固其宜也。然则世之言灾异者非乎?曰: 人君固辅相天地以理万物者也。天地万物不得其 常,则恐惧修省固亦其宜也。今或以为天有是变,必 由我有是罪以致之,或以为灾异自天事耳,何豫于 我?我知修人事而已。盖由前之说则蔽而葸,由后之 说则固而怠。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变为己 惧,不曰天之有某变,必以我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 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亦念用庶证之意也。“王 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何也?言自王至于师尹, 犹岁、月、日三者相系属也。岁月、日有常而不可变,所 总大者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自王至 于师尹,三者亦相系属,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亦 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故岁、月日者,王 及卿士师尹之证也。“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 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 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何也?既以岁、月、日 三者之时为王及卿士、师尹之证也,而王及卿士师 尹之职,亦皆协之岁月日时之纪焉。故岁有会,月有 要,日有成,大者省其大而略,小者治其小而详。其小 大详略得其序,则功用兴而分职治矣。百谷用成,乂 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大小详略失其序,则功用 无所程,分职无所考,故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 民用微,家用不宁也。“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何也?言星之好不一,犹庶民之欲不同。星之好不一, 待月而后得其所好,而月不能违也;庶民之欲不同, 待卿士而后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违也。故星者, 庶民之证也。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何也?言岁之所 以为岁,以日月之有行而岁无为也;犹王之所以为 王,亦以卿士师尹之有行,而王无为也。《春秋》者,阴阳 之中;冬夏者,阴阳之正。阴阳各致其正而后岁成。有 冬有夏者,言岁之成也。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何也?言 月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星,则风雨作而岁功成;犹卿 士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民,则治教政令行而王事立 矣。《书》曰:“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夫民者,天之 所不能违也,而况于王乎?况于卿士乎?五福:一曰寿, 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何也?人 之始生也,莫不有寿之道焉,得其常性则寿矣,故一 曰寿。少长而有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产则 富矣,故二曰富。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 扰,则康宁矣,故三曰康宁也。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 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人好德矣。故四曰“攸 好德。”好德则能以令终,故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 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何也?不考 终命谓之凶,蚤死谓之短,中绝谓之折。祸莫大于凶。 短折,疾次之,忧次之,贫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 疾,三曰忧,四曰贫。凶者,考终命之反也;短折者,寿之 反也;疾忧者,康宁之反也;贫者,富之反也。此四极者, 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犹愈者次之。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产,而继 之以扰,则人不好德矣。故五曰恶,六曰弱。恶者,小人 之刚也;弱者,小人之柔也。《九畴》曰“初曰次”,而五行、五 事、八政、五纪、三德、五福、六极特以一二数之,何也?九 畴以五行为初,而水之于五行,貌之于五事,食之于 八政,岁之于五纪,正直之于三德,寿凶短折之于五 福,六极,不可以为初故也。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 至于庶证,而今独曰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得其序,则 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证,各爽其序,则六极之 所集何也?曰:人君之于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 政用其材,以五纪协其数,以皇极建其常,以三德治 其变,以稽疑考其难知,以庶证证其失得。自五事至 于庶证,各得其序,则五行固已得其序矣。”或曰:“世之 不好德而能以令终,与好德而不得其死者众矣,今 曰好德则能以令终,何也?”曰:“孔子以为人之生也直, 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之于吉凶祸福,道其常而已。 幸而免,不幸而及焉,盖不道也。”或曰:“孔子以为富与 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而福极不言贵贱,何 也?”曰:“五福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 六极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若夫 贵贱,则有常分矣。使自公侯至于庶人,皆慕贵”,欲其 至,而不欲贱之在己,则陵犯篡夺之行日起,而上下 莫安其命矣。《诗》曰:“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盖 王者之世,使贱者之安其贱如此,夫岂使知贵之为 可慕而欲其至,贱之为可畏而欲其亡乎?
《云麓漫抄书序》云:“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尧典》。今观《史 记》载:‘釐降二女于妫妠,嫔于虞帝,曰:‘钦哉’!即接慎徽 五典’。此乃伏生本文。盖二典尧舜事相连,虞朝方成 书,故曰《虞书》。”则知今《舜典》孔安国所分无疑。《舜典》曰: “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 曰:‘若稽古帝舜,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元 德升闻,乃命以位’。”皆依仿《尧典》文为之。详味其文与 《尧典》不类。安国虽分为二典,卒不行于世,至隋始得 于航头,遂与《尧典》并行。《史记》多载《尚书》语,不为无补 也。《经》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 奸。”古文简奥,学者当于圣人分上体贴,方见得舜。盖 舜有顽嚚之父母,傲慢之弟,而能尽孝,曲意承顺,内 则得其欢心,外则使无犯于乡曲,盛德日著。尧闻之, 妻以二女,即后世尚主之意。尧非不能召舜而留于 帝室,以舜有父母,故又以二女嫔之,家齐身正,举而 加之上位。《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 底豫而天下化。”此语得之。岂复有浚井捐廪等事?此 皆是将小夫贱隶事体贴圣人,《孟子》又复书之,何耶? 使其嫂果治栖,所谓“百官,尧遣以随主”者。主为强暴 攘略百官乌得不以上闻?而尧亦岂能但已也?可发 一笑。《史记》多改《尚书》本文,人疑之,盖时未有训诂,晓 者少,故易从《汉书》耳。自安国变隶古,后人不复见古 文,时于《史记》见之。
《容斋随笔》:逸书逸诗,虽篇名或存,既亡其辞,则其义 不复可考。而孔安国注《尚书》,杜预注《左传》,必欲强为 之说。书“汨作”,注云:“言其治民之功。”“咎单作明居”,注云: “咎单主土地之官,作明居民法。”《左传国子赋》:“辔之柔 矣”,注云:“义取宽政以安诸侯,若柔辔之御刚马。”如此 之类。予顷教授福州日,林之奇少颖为书学谕,讲“帝 釐下土”数语,曰:“知之为知之,《尧典》《舜典》之所以可言 也;不知为不知,九共饫略之可也。”其说最纯明可 嘉林君有《书解》行于世,而不载此语,故为表出之。 《容斋三笔》《夏书歌》述大禹之戒,其前三章是。
也。禹之谟训,舍虞、夏二五子之书外,他无所载。《汉艺文志》。杂 家者流,有大三十七篇云。传言禹所作,其文似后 世语。古“禹”字也。意必依仿而作之者。然亦周汉间 人所为。今寂而无传,亦可惜也。
《容斋续笔》:《夏书·甘誓》:启与有扈大战于甘,以其威侮 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为辞。《孔安国传》云:“有 扈与夏同姓,恃亲而不恭。其罪如此耳。”而《淮南子·齐 俗训》曰:“有扈氏为义而亡,知义而不知宜也。”高诱注 云:“有扈,夏启之庶兄也。以尧、舜举贤,禹独与子,故伐 启,启亡之。”此事不见于他书,不知诱何以知之?传记 散轶,其必有以为据矣。《庄子》以为“禹攻有扈国为虚 厉”,非也。
《容斋三笔》:“予于《尧典》见天文矣,而言四时者不知中 星。《禹贡》敷土治水,而言九州者不知经水。《洪范》性命 之原,而言九畴者不知数。舜于四凶,以尧庭之旧而 流放窜殛之。穆王将善其祥刑,而先丑其耄荒;汤之 伐桀,出不意而夺农时;文王受命为僭王;召公之不 说,类乎无上。太甲以不顺伊尹而放群叔,才有流言” 而诛,启行拏戮之刑以誓不用命,《盘庚》行劓殄之刑 而迁国,周人饮酒而死,鲁人不板干而屋,诛,先时不 及时而杀无赦之类,惟此经遭秦火煨烬之后,孔壁 朽折之馀,孔安国初以隶篆推科斗,既而古今文字
错出,东京乃取正于《杜林传》,至唐弥不能一。明皇帝诏卫包悉以今文易之,其去本几远矣。孔子言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分天下有其 二,以服事殷。所谓服事者,美其能于纣之世尽臣道 也。而《史记·周本纪》云:“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 芮之讼。其后改法度,制正朔,追尊古公公季为王。”是 说之非。自唐梁肃至于欧阳、东坡、公孙明复皆尝著 论,然其失自《武成》始也。孟子曰:“吾于《武成》,取二三策” 而已矣。今考其书云:“太王肇基王迹,文王诞膺天命, 以抚方夏。”及武王自称曰周王发,皆纣尚在位之辞。 且太王居邠,犹为狄所迫逐,安有肇基王迹之事?文 王但称西伯,焉得言“诞膺天命”乎?武王永代商,已称 周王可乎?则《武成》之书不可尽信,非止血流漂杵一 端也。至编简舛误,特其小小者云。
《容斋四笔》:《尚书》孔氏所传五十九篇,皆有序。其出于 史官者,不言某人作。如《虞书》五篇,纪一时君臣吁咈 都俞及识其政事,如《说命》《武成》《顾命》《康王之诰》《召诰》 自“惟二月既望”至“越自乃御事”,《洛诰》自“戊辰王在新 邑”至篇终;《蔡仲之命》自“惟周公位冢宰”至“邦之蔡”皆 然。如指言某人所作,则伊尹作《伊训》《太甲》《咸有一德》 《盘庚》三篇,周公作《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多士》《无逸》《君 奭》《多方》《立政》是也。惟《金縢》之篇,首尾皆叙事,而直以 为周公作。按此篇除册祝三王外,馀皆周史之词。如 公乃自以为功,公归纳册,公将不利于孺子,公乃为 诗以贻王,王亦未敢诮公,“公命我勿敢言天动威”以 彰周公之德,公勤劳王家之语,出郊《反风》之异,决非 周公所自为,今不复可质究矣。
《容斋题跋》:“孔安国《古文尚书》,自汉以来,不列于学官, 故《左氏传》所引者,杜预辄注为《逸书》。刘向《说苑臣术》 篇一章云:‘《泰誓》曰:‘附下而罔上者死,附上而罔下者 刑,与闻国政而无益于民者退,在上位而不能进贤 者逐,此所以劝善而黜恶也。汉武帝元朔元年,诏责 中外不兴廉举孝,有司奏议曰:‘夫附下罔上者死’云’’” 云,其语与《说苑》所载正同,而诸家注释至于颜师古, 皆不能援以为证。今之《泰誓》,初未尝有此语也。汉宣 帝时,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献之,然年月不与序相 应,又不与《左传》《国语》《孟子》众书所引《泰誓》同。马、郑、王 肃诸儒皆疑之,今不复可考。
《闻见后录》:东坡先生传《禹贡》“三江既入,震泽底定。”曰: “三江”之解,古今皆不明。予以所见考之,自豫章而下, 入于彭蠡,而东至海,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 蠡以入于海,为中江;自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过三澨、 大别以入于江,汇于彭蠡以入于海,为北江。此三江 自彭蠡以上为二,自夏口以上为三。江汉合于夏口, “与豫章之江皆汇于彭蠡,则三为一,过秣陵京口以 入于海,不复三矣。然《禹贡》犹有三江之名,曰北、曰中 者,以味别也。盖此三水性不相入,江虽合而水味异, 故至于今有三泠之说,古今称唐陆羽知水味三泠 相杂而不能欺,不可诬也!”予又以《禹贡》之言考之,若 合符节。《禹贡》之叙汉水也,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 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 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夫汉已入江,且汇为彭蠡 矣,安能复出于北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禹 之叙江水也,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沣,过 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夫 江已与汉合,且汇为彭蠡矣,安得自别为中江以入 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汉为北江,岷山之江为中江, 则豫章之江为南江,不言而可知矣。禹以味别,信乎? 曰:济既入于河,而溢为荥,禹不以味别,安别荥之为 济也?尧水之未治也,东南皆海,岂复有吴越哉?及彭 蠡既潴三江入于海,则吴越始有可宅之土。水之所 锺,独震泽而已,故曰:“三江。既入汉,为北江。”孔安国以 为自彭蠡江分为三,入震泽为北江,入于海。疏矣。盖 安国未尝南游,按《经》文以意度之,不知三江距震泽 远甚,决无入理,而震泽之大小,决不足以受三江也。 班固曰:“南江从会稽吴县南入海。中江从丹阳芜湖 县西,东至会稽阳羡东入海。北江从会稽”毘陵县北, 东入海。会稽丹阳容有此三水,然皆东南枝流小水 自别而入海者,非《禹贡》所谓中江、北江自彭蠡出者 也。人徒见《禹贡》有三江、中北之名,而不悟一江、三泠 合流而异味也,故杂取枝流一小水,以应三江之数。 如使此三者为三江,则是与今京口入海之江为四 矣。京口之江视此三者犹畎浍,禹独遗大而数小,何 耶?世谓先正论三江以味别,自孔子删定书以来,学 者不知也。然予读《唐史》,高宗问许敬宗书,称浮于济、 漯,今济与漯断不相属,何故而言?敬宗曰:“夏禹导沇 水东流为济,入于河。今自漯至济而入河水,自此洑 地过河而南出为荥,又洑而至曹、濮,散出于地,合而 东,汶水自”南入之,所谓“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又东会 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职,则能辨味 与色。潜而复出,合而更分,皆能识之。盖江、河以味别, 敬宗先言之矣。东坡先生不表见之者,嫌其姓名污简册耳。
《禹贡》“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沧浪,地名,非 水名也。孔氏谓汉水别流在荆州者,《孟子记孺子之 歌》所谓“沧浪之水可以濯缨”者,屈原《楚词》亦载之,此 正楚人之词。苏子美卜居吴下,前有积水,即吴王僚 开以为池者,作亭其上,名之曰沧浪,虽意取濯缨,然 似以沧浪为水渺弥之状,不以为地名,则失之矣。沧 浪犹言嶓冢、桐柏也,今不言水,而直曰“嶓冢、桐柏”,可 乎?大抵《禹贡》水之正名而不可单举者,则以水足之, 黑水、弱水、沣水之类是也。非水之正名,而因以为名, 则以水别之,沧浪之水是也。沇水伏流至济而始见, 沇亦地名,可名以济,不可名以沇,故谓之“沇水。”乃知 圣言一字,未尝无法。
《伊训》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文义甚严,无简册断缺 之迹。《孟子》独曰:“成汤之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始为 太甲。”果然,则伊尹自汤以来,辅相四代何在?汤在太 甲,弛张如此;在外丙,在仲壬,绝不书一事也。考于历, 若汤之下增此六年,至今之日,则羡而不合矣。司马 迁、皇甫谧、刘歆、班固又因《孟子》而失也。独孔安国承 “其家法不变。盖《诗》《书》之外,孔子不言者,予不敢知也。” 《扪虱新话》:“予居永嘉,尝与陈元智共论苏东坡书传, 至《顾命》成王崩方殡,康王释服离次,出车路门之外, 受干戈虎贲之迎,以为失礼,叹讶久之。予曰:‘唐吕𬤇 乾元二年同平章事,以母丧解。三月复召知同门下 省。上元初,知同中书门下三品,当赐门戟,或劝𬤇以 凶服受吉赐,不宜𬤇释衰拜赐,人讥其失礼,此殆与 周王无异也’。”元智曰:“不然,康王虽幼,成王子也。周公 虽死,犹有召公,不容失礼如此。”以坡语为非是。予固 不然其语,然未有以难之,自尔遂归。其后因读《春秋》 及鲁郊禘事,且见先儒谓周公有人臣所不能为之 功,故成王赐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而孔子盖曰: “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因思成王在时已有 此失,况康王乎!当赐周公天子礼乐时,召公岂不在? 中夕卧念及此,不觉抚髀曰:“恨元智不在,当折其角 矣。”聊记于此,异日面会,当理前话作第一问,以发一 笑。
沈存中《笔谈》说:《虞书》“‘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谓鸣 球非可以戛击也,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至于戛 且击;琴瑟非可以搏拊也,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 至于搏且拊。所谓手舞足蹈之而不知其然者。若然, 则鸣球琴瑟当不成声,何名为乐乎?观《诗新义》云:‘方 叔率止,钲人伐鼓。钲所以退而止,鼓所以动而进。方’” 其动而进也,钲人亦奋而伐鼓,则士勇于进可见矣。 夫钲鼓各自有人,今使钲人奋而伐鼓,不几于乱行 乎?此两说自是一类。予尝以其语戏作《联句》云:“士勇 而前,致鼓钲之乱,击乐和之,至令球瑟以无声。”此亦 可以一抚掌。
《学斋呫哔》:“《左传襄三年》:‘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 《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注云:‘《商 书》《洪范》也’。”余按:《洪范》今在《周书》,而当时谓之《商书》。岂 以箕子为商人耶?抑不知当时编在《商书》,而经秦火 之后编入《周书》耶?但箕子虽商人,而《洪范》之篇,实成 于武王访问之日,只当作《周书》为正矣。
《梦溪笔谈》:“‘旧《尚书禹贡》云云梦,土作乂’。太宗皇帝时 得古本《尚书》,作云土,梦作乂,诏改《禹贡》,从古本。”予按, 孔安国注:“云梦之泽在江南。”不然也。据《左传》吴人入 郢,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 王奔郢。楚子自郢西走睢,则当出于江南。其后涉江 入于云中,遂奔郢。郢则今之安陆州。涉江而后至云, 入云然后至郢,则云在江北也。《左传》曰:“郑伯如楚,王 以田江南之梦。”杜预注云:“楚之云梦,跨江南北”,曰江 南之梦,则在江北明矣。元丰中,予自随州道安陆,入 于汉口。有景陵主簿郭思者,能言汉沔间地理,亦以 谓江南为梦,江北为云。予以《左传》验之,思之说信然。 江南则今之公安、石首、建宁等县,江“北则长沙、监利、 景陵等县,乃水之所委,其地最下,江南、二浙水出稍 高,方土而梦已作乂矣”,此古本之为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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