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江汉集
卷十八
作者:黄景源
1790年
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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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ㆍ五卫都摠府都摠管、赠崇政大夫ㆍ议政府左赞成ㆍ兼判义禁府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文贞李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显庙即位,文正公恩津宋先生时烈乞骸骨归,弘文馆校理、兼经筵侍读官、文贞李公上疏言:“时烈,百世之师也。始先王在潜邸时,时烈为傅,及践阼,命忠清道观察使以安车就家迎之。既入见,辄屏左右,论伐事,下教曰:‘今者之事惟患其不能为,而不患其不能成也。使皇天假之十年,则寡人终当出师,卿宜与同志之士密谋之。’曾未四月而先王奄弃群臣,时烈乞退。然昔者诸葛武侯有北征中原之志,故昭烈虽已崩殂,而不敢去也。今殿下如能尽诚勉留时烈,则时烈既许先王以驱驰,又何敢去也?”显庙乃留文正公

居久之,许积用事,尹善道文正公显庙怒,安置善道三水府洪宇远上书讼之。会李公为弘文馆副修撰,乃盛言:“善道宇远构为蜚语,荧惑聪听,将有以中伤时烈。苟不抵法,则臣恐儒林之祸自此始也。”

未几祸作,流文正公巨济府李公坐窜阳德县。其后十年文正公安置济州,竟赐死,李公又窜长兴府,遂不起矣。

呜呼!先王弃群臣,中原不可恢复也决矣。然文正公为天下明大义,被谗而死,士大夫尊文正公而师事者,以百数,独李公文正公偕得罪,死于南方,岂不贤哉?方宇远论救善道,而陷害文正公也。使李公不出一言,则岂投关海西南千里之外哉?然李公知其必死,而乃能为文正公直其屈,可谓勇矣。

李公,字季羽牛峰人也。孝庙三年举进士,八年及第,选入世子侍讲院,为说书,迁拜司书。

十年春,入司谏院为正言,论大臣被酒失仪,上教曰:“殿上一鹗,今复见之。”于是小人朴承健论启劾免,文贞公闵维重上疏言:“李某刚直,当殿下求言之时,以谏臣首上封事,能言群臣之所不敢言者,而承健狙击李某,杜绝言路,臣窃痛之。”文简公洪命夏亦上疏言:“李某劾一大臣而承健乃敢诋之,诚可谓台阁之羞也。”上大悟,曰:“李某事,言之愧甚,不知所以为喩也。”

故事都堂选文学材贤之士,侍读经筵,而吏曹执笔郞官又别选新录二员以自代,号吏曹录,公以清名与录中。初拜修撰弘文馆,迁副校理,由副校理充忠清左道暗行御史。

显庙元年,进吏曹正郞,充御史,监赈庆尚原襄二道。自庆州昌原府岭南之民遮道,泣曰:“非李公我何饱食?”自原州江陵府关东之民遮道,泣曰:“非李公我必饥死。”既复命,又入吏曹为正郞。

明年出监通津县,司宪府执义吴公斗寅、掌令宋公时哲言于朝曰:“李某岂宜去于王侧邪?衮职有阙,仲山甫可以补之,故《诗》曰‘王躬是保’,此之谓也。今李某出刺通津,则王躬谁可保乎?”乃启言:“李某正直,自侍讲经筵以后,补益居多,不当出外。”上然之,立授校理。

方是时,李公兄弟好廷争,被服儒术,有贤行,名重当世。谘议以遗逸进为吏曹参判,检阅以材猷进为议政府左议政。

公以名节治身清严,而见义能自勇往,蹑陷阱,无所回避也。闲居好学,携《心经》从文正公质问之,虽疾病,终日讲论不厌。丁父忧,以至孝闻,及服除,入司谏院为司谏。

岭南诸生柳世哲上书,折毁文正公,工曹正郞金寿弘作辨长文数百言,讥文正公,与善道宇远之言,未尝异也。公上疏曰:“时烈道德渊源诚可以上继文公也。自先王时,事之以师傅之礼,下教曰‘予将与卿明天理正人心’,何其盛也?不幸先王弃群臣,功业未就,而小人相继流言,中伤时烈,愿殿下无信谗说。”显庙嘉纳。

八年,擢承政院同副承旨,转司谏院大司谏,参议吏曹,出为原襄观察使。

初,忠肃公金佐明葬其父母,用隧道。公以谓:“古者天子有隧道,诸侯以下有羡道。故《周官》曰‘及竁,以度为丘隧’,隧者,上有负土也。僖公二十五年,文公请隧,不许。然则人臣无隧道也。今佐明葬其父母,用隧道,是僭礼也。”乃建言,请令佐明改葬之。言虽不行,文正公常称其直,时儒林诸公亦言佐明可抵罪。于是佐明心怨之,遂恶儒林。

居无何,许积之党列于王朝,而奸人投书江都文正公初流德源,徙长鬐。公亦坐窜矣,其在阳德,终日翻书,足未尝践于户外,阳德人至今称公之有学守也。

明年,诛,公召拜同副承旨,擢司宪府大司宪、弘文馆副提学,出为庆尚观察使。居数月擢判刑曹,已而拜吏曹判书。

初,韩泰东吴道一与新进不靖之士诋文正公,坐斥于外。故朝廷名卿大夫攻文正公以附于泰东道一者,不可胜数。惟领议政文忠公金寿恒、左议政文忠公闵鼎重,宗文正公为之羽翼,由是廷中始分裂为老、少矣。

公秉铨衡,甄别贤邪而注拟之,凡泰东道一之徒卒不内迁。尹世喜诋以朋党,上大怒,命削仕版,公上疏乞解铨衡,终不许。遂归田里,然恩遇犹不少衰,由吏曹改判礼曹,迁拜为兵曹判书。

闵公鼎重为上言:“李某韩泰东吴道一而不内迁者,非敢为朋党之论也。泰东道一时烈而不止,真小人也。《易》之象曰‘系于金柅,柔道牵也’,柅也者,将以止车,取诸金者,为其刚也。今殿下始贬泰东道一者,绝柔道也。有如吏曹内迁之,安在其系金柅也?今世喜敢为二人斥李某如彼其深,亦可谓无忌惮也。臣以谓宜召李某,授国政以正朝廷。”

上称善,为降别谕,敦召之,公终不赴,出为江华府留守、兼镇抚使,迁拜京畿观察使。复入吏曹为判书,固辞不就,又出为广州留守、兼守御使。

既诛,其党闵黯继用事,杀文正公,因以为宋氏宾客皆可芟。于是公窜长兴府,以明年庚午九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六十有二。

初,葬水原府某里之原。后五年甲戌,追复官爵,遣使者赐祭于家,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ㆍ弘文馆大提学ㆍ艺文馆大提学ㆍ知成均馆事。又三年丙子某月某日,改葬龙仁县獐项之原。今上即位,谥文贞,勤学好问曰“文”,清白自守曰“贞”。

公为人端信刚介,有高节,至死不变。与人言,温柔恻怛,闻者为之感动也。及其辨论天下事,是非曲直与古今君子、小人进退之机,凛然有不可犯者。然平居容貌疏爽,无毫毛忿懥之气。四年居铨,而门外无一车辙,人不知其为宰相也。

少治文公《小学》书。尝谓“学者成就德行,在于此书,不可以不讲明也”,每公退,读之不辍。为文辞,操笔立草。在馆职,学士甚众,而箚子不得公稿,不敢出也。自号农斋,笔亦遒丽,有雅致。

李氏之先出于侍中讳公靖王氏时封三州伯。五世祖讳承健,户曹参判、赠礼曹判书;曾祖讳之信,弘文馆副提学、赠吏曹判书;祖讳,赠议政府左赞成。

父讳有谦师事沙溪金先生,以质行闻。仁庙即位,举岩穴有道之士,起布衣,至二千石,卒官户曹参议,赠议政府领议政。母淑夫人、赠贞敬夫人坡平尹氏,处士弘裕之女也。有子五人,公其季也。

初娶罗州朴氏,某府府使之女;再娶完山李氏,缮工监监役宇梁之女;三娶青松沈氏,某府府使之淹之女。皆无子,其尸祀者,侧室男晩达也。

晩达之男曰,进士奉事。之男,曰济仁,曰济义济仁之男,曰,曰出为济义之后,今县监。

初公在长兴时,其兄孙陶庵先生才十岁,尝致书,问公起居。公手笔,勉以德美,辞甚切。其后兄孙益力学,为世儒宗,呜呼!公其知人矣。

今县监请铭于墓,铭曰:

孝庙英武,有志中原。整我师旅,将入蓟门

孰侍帷幄?文贞李公。朝夕𬣙谟,骏义是崇。

维时文正,征自畎亩。为王师傅,不离左右。

岂知一夕,王弃群臣?至于显庙,流言遽陈。

文正蹜蹜,乞赐归休。文贞皇皇,泣请勉留。

谗口滋多,乱我王朝。维,相继嚣嚣。

文贞抗疏,以讼其冤。赫赫冢宰,匪位不尊。

再被放斥,乃投海上。死于烟瘴,其耀万丈。

凡士之死,鲜同大贤。烈烈文贞,守道也坚。

捍彼狂澜,以从文正。纳诗幽宫,百世其敬。

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兼同知春秋馆事徐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英宗三十年十月丁卯,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兼同知春秋馆事徐公,卒于家。讣闻,震悼,命有司赙恤甚厚。以其年十二月庚申,葬于抱川县石门之原。

初,景庙有疾无嗣,故相金忠献公昌集李忠愍公健命与诸大臣请建储。于是景庙英宗为王世弟,于时贼臣金一镜阴结宦者朴尚俭文有道及宫女石烈必贞,谋危世弟。乃矫旨,闭清晖门,断世弟问寝之路,掖庭人日夜皇皇。公忧愤,往见国舅,从容言曰“贼臣阴结中贵人,擅柄用事,三百年宗庙社稷朝夕将亡。公方为肺腑之臣,何不调护我王世弟乎”,言甚慷慨。国舅为之感动流涕,誓死以许之。由是贼臣不得逞射天之计,而英宗卒承大统,公与有功焉。其事秘,人无知者。

未几,虎龙起诬狱,先杀定策诸大臣,又收忠贤,尽戮之。贞圣王后兄子德修遂被考问。狱既成,廷中震骇,人莫不为公忧之。公遂尽室,归抱川深山之中,躬耕养老,与世隔绝,若将终身。当路者往往除官以观其志,公闻命,即日就之,不见形迹。故能免不测之祸,世称其智。

英宗即位,公以属籍最近椒掖,深存谨畏。凡戚里事,虽故常,一不蹈焉。时或掖隶致赐赉、讯起居,则未尝不屏营踧踖,靡所措躬。尝上书曰:“臣之仲父自戚联王室以后,杜门自守。及既卒,穉孙罹祸,特蒙异渥,冤枉毕伸,待之以肺腑之亲。又使臣滥居华显,一门荣宠,可谓至矣。自古后妃之家鲜克有终,皆由于贪恋恩宠。诚使臣扬扬名涂,亦不歉于抑损之圣德乎?”英宗优批,终不许。

是时,执政闵文忠公镇远李文简公宜显相与语曰:“肃宗之世,苟不得金文忠公锡胄授之兵柄,则何以卫翼王室乎?今戚里中某最良,宜为国家擢之以列卿之位,授之以本兵之柄,如金文忠公故事可也。”公正色,谓执政曰:“朝廷若谓一能有可取者,则抱关亦有荣矣。苟或以外戚之臣,举而为六卿之长,则实有循墙之志,虽灭死,必不就也。”故终身固守其志,终不可夺,岂不贤哉?

公讳命九,字虞卿大丘府达城人也。昭敬王时,忠肃公位至判中枢府事,号为贤臣。历四世,至孝僖公宗悌,以贞圣王后父,赠皇考司评讳文道议政府领议政,皇祖佥正讳亨履议政府左赞成,皇曾祖典签讳景需吏曹判书。

孝僖公有弟曰宗慎,是公之考也。官缮工监监役,有高行不就,用公贵,赠吏曹参判。妣贞夫人金氏,通德郞会英之女,平安道观察使汝钰曾孙也。

公幼而聪锐,闻他人所读之书,辄口诵,不错一字。与其夫人李氏约曰:“十年吾不成名,当携君偕入山中,不令世人知有我也。”

肃宗四十三年丁酉,擢明经丙科及第,入承文院为正字,出为察访省岘道景宗元年,摄起居注,侍亲政,升成均馆典籍,迁礼兵二曹佐郞。明年出为忠清道都事,居一年,自兵曹佐郞出为江原道都事,明年又入兵曹为正郞。英宗元年,选拜世子侍讲院司书,升弼善,移司谏院献纳,八月入司宪府为执义。

初,李光佐秉国,以南九万肃宗享于庙庭。公上疏言:“九万得罪名义,不可配先王庙庭。”又言:“先王祀神宗于天子之坛,复文母于王妃之位,明儒门师生大义于天下万世,而实录尚未撰述,无以扬先王之烈,乞命史臣专心而编摩之。”末又言时政四事,英宗嘉纳。

由司谏、执义、辅德,升拜宗簿寺正。丙午丁外艰,明年选入弘文馆。戊申,清州兵变,以司谏奔问于朝。言事者坐论逆臣柳凤辉,至削爵黜,公上疏,力救言事者,仍劾承旨不缴还者。英宗宣旨,切责之,还下其疏,不赐批,复拜司谏。

时,景源伯父忠烈公观察岭南,甫平逆乱而暴卒。上震惊,特命公为庆尚道都事,会公季父守醴泉,以嫌未赴。由辅德移副修撰,辞不拜,出守杆城,居三年,内移修撰,又固辞。以副应教差长陵迁奉都厅,升通政阶,拜承旨。

壬子丁内艰,服阕,为成川府使,荐拜全光道观察使。会大饥,流民视公为去留。公既至,移文州县,谕令安堵,巡审田野,谘询民隐,条陈赒赈事宜,甚详悉。英宗出示群臣,曰:“予习知徐命九处事详明,今状辞能得其宜,甚可喜也。”

十一月,持平郑玉诬劾之,大臣以公有美政,言于朝曰:“递之可惜。”英宗曰:“岂可使自引其嫌,而旷观察之职乎?”竟递之。自兵曹参议入承政院为左副承旨,未几,以户曹参议出为谷山府使。是时,关西有盗警,大臣言:“当间路,宜遣武臣以御之。”英宗曰:“徐命九足以治盗,不必改也。”

以大司谏召还,擢开城府留守,归拜汉城府右尹、同知义禁府事、五卫都摠府副摠管。差冬至谢恩副使,为户曹参判,朝廷以藩翰重于使价,改黄海观察使。公既至,明考课,戢贪猾,以海州民病修籍供费,乃出廪钱七百两、米五百斛,以除其弊。黄州女子年十七,刺杀男子,诣狱请死。公义之,具狱上闻,引《行露》诗,傅之生议,英宗从之。

又明年,自海西归,差备边司提调,九月特拜承政院都承旨、兼承文院提调,出为京畿观察使。秩满,拜汉城府左右尹、兼同知春秋馆义禁府事ㆍ缮工监提调,改司宪府大司宪。与弘文馆、司谏院启请追夺李光佐赵泰亿二人官爵,因以为:“逆恶之源自一镜虎龙以来,至凤辉光佐泰亿,其党已繁、其根已固,而三司讨之不严,臣窃痛之。”英宗下教,削公职。

久之,叙拜汉城府左尹、兼备边司提调。明年除兵曹参判、兼归厚署提调,十二月以元孙安胎使如荣川郡赐虎皮。明年由汉城府左尹拜大司宪,不就,已而差孝纯贤嫔墓所都监提调。

明年冬,复拜全罗观察使。全州旧有飞飞亭,世称胜地。宋文正公尝过全州,书其额而记于壁,其后土豪毁其亭以为丘墓。公恚之,乃移其冢,复其亭,访文正公所书扁记以悬之,观者拭目。

扶安县格浦之上行宫颓毁,不足为江都外援。公慨然亟谋修改以复旧制。御史韩光会洪梓以公为政勤励,多所施措,如轻车之驰熟路,褒奏之。公虽已病,犹治文簿,不少懈。老吏出而语人曰:“观察虽病,目光射人,如烛肺腑,吾属不敢欺也。”

公素有知人之鉴,一见逆臣李夏征,已知其非吉人也。及夏征罗州牧,与逆孽尹志交通,公恶之,因事贬黜。然夏征治民有誉,一朝贬黜,人皆讶之,后夏征伏诛,始服公先见之明。使夏征盘据罗州,酝酿逆谋,直遂长驱之计,则湖南五十六州非国家之有也。然则公之贬黜者,有功于社稷大矣。

公还朝,疾遂谻,使人纳符。其临没,无一言及于家事,惟以更未瞻天颜眷眷不已,遂卒,享年六十三。英宗甚惊悼,谓侍臣曰:“予自在潜邸时,熟知其雅操,官至亚卿而止,深用怆惜。中宫闻之,亦必伤怀矣。”

公初配贞夫人广州李氏,孝子赠持平道命女,溪隐廷立五世孙。宽裕慈惠,妇道甚备,与公同年生。始葬广州,后十五年二月甲子,祔公墓。继配贞夫人高灵申氏,士人大源女,赞成光汉之后。

公素与从祖兄参判公命珩同业,其仲子秀朗可爱,公常抱而呼曰“吾儿”也。卒无子,遂以为子,名之曰孝修。少举进士文科,事公以孝。先公一年殁,官至副修撰。娶正郞李彦臣女,生二子:曰有邻,原任吏曹判书;有防,今吏曹参判。

李夫人有二女:长适金百行,继子履温,今佐郞;次适南有定县监,子公佐

履温继子宪淳公佐子曰圣耈,庶出二男一女:男游修,今司果,子有郁有郯有邴孺修,今学官,子女幼;女沈德希,子公绰,女赵德晋

有邻有防俊辅为子,有防生二子俊辅任辅

公为人疏通敏达,其临事剖决如流,而平生退让为务,未尝有矜夸之色。自奉谦约,其衣食仅备饥寒,而事亲能致其养。谨取与,一物不肯求于人,而亦不轻予于人。

凡立朝三十馀年,常逡巡处于散秩,言议谋猷,不得展其蕴,知公者莫不嗟惜,而公则夷然不少悔也。故英宗以公性行清洁而贞固、刚明而恬约,褒于筵席,拟铨任屡年,辄靳除命,盖出于遂公志也。

公少治功令之文,其晩节笃好辞章,有遗稿若干卷藏于家。英宗尝下教曰:“徐命九勤于制述,既弱冠,以门户之责专意明经,数年而成,真奇才也。”

公自以椒房懿亲不任言责。然见义,有过人之勇,当一镜谋危东宫之时,公如不见国舅,则无以转危为安矣。是保护东宫之功,虽古之名臣,不能过也。

公又慈明,善决狱,长于治民。成川人为立生祠,全州松都皆有碑,至今士民慕其德,不能忘云。

公既卒之三十二年,其诸孙以公幽志属于余,余不敢辞,遂为之铭。其铭曰:

翼翼徐公,既明且哲。辅我王室,有功有烈。

戚联虽近,不易其介。荣进虽蚤,不见其泰。

景庙践阼,贼臣内讧。阴结妇寺,以挠东宫。

公时忧愤,乃见国舅。默默不发,悉屏左右。

请保世弟,以宁宗国。国舅涕泣,誓死效力。

世弟既安,遂承大统。公犹兢兢,不喜柄用。

优游田畒,若将终身。英庙嘉之,临筵谆谆。

曰卿贞固,予之肺腑。煌煌金钺,五授藩辅。

膏泽所被,靡不歌咏。公之在朝,名义始正。

及其作伯,风声乃树。纲纪既肃,惟惠是布。

固辞列卿,何德之光?铭玆幽石,永垂无疆。

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安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公讳,字士定竹山人也。远祖讳孟聃庄宪王时尚公主,封延昌尉,谥良孝。高祖讳,礼曹参判;曾祖讳相亿,荐授翊卫司副率;祖讳允廸,赠左承旨;考讳宗海,清州牧使。妣淑人坡平尹氏,郡守夏教之女也。

公幼俊伟,才学语,言貌动止如成人。及长,喟然叹曰:“士生斯世,不闻道,无以自立。”遂从南塘韩先生元震学,与诸贤讨论经旨,多发挥。

英庙三十年,登增广丙科及第。隶承文院摄起居注,上问陈抟坠驴事,公对曰:“陈抟坠驴,为苍生喜,得真主之意也。宋祖,请买华山,已识尘埃天子也。”上曰:“所见极明透矣。”

是年八月,丁外忧,服阕,又摄起居注。上曰:“予素知其为人矣。”明年,侍亲政,升典籍,迁兵曹佐郞,入司谏院为正言。由世子侍讲院司书、文学,改吏曹佐郞,出监慈仁县。未几,选入都堂录,为戚人李潭所泥,而公一笑不自辨也。

明年,始入弘文馆为副校理,特命仍监慈仁县。寻召拜弘文馆修撰,辞不就,以文学迁司谏院献纳、兼司书。明年,转副修撰,复入兵曹为正郞。又明年正月,丁内忧,服阕,拜司书。出补固城,以亲嫌免。升司宪府掌令,拜宗簿寺正,改侍讲院弼善,进司仆寺正。

以冬至书状官赴燕都,律己甚严,象译莫敢售其私。及复命,归槖萧然,人皆服其清慎。至平壤,复拜献纳,寻进司谏院司谏、司宪府执义、兼南学教授。明年,由掌乐院正复为司仆正。

济州饥,命择良吏,大臣荐安某可牧济州。上曰:“真实可贵,予欲一试久矣。”乃擢授济州牧使,面谕曰:“济州远在海中,值岁饥,民将尽刘。去年近臣尹蓍东奉旨而行,以母病免,卿其往而抚绥之。”

公遂受命,入海中,宣布圣德,以兴学校为己任。自汉挐山至海堧数百馀里,橘林相属,而渔民杂居其中,力役最多。公既至,询其弊源,悉蠲之。

牧使渡海,济州民立马来迎。公以谓:“海门有舶,安用马为?”乃令民无立一匹。每大冬贡橘京师,一月中殆无虗日。公为愍水陆之劳,丰赐资粮,民至今颂其德。

环岛以南多耆老,世称南极老人星当秋分时辄夕见,故济州人年高者有百馀岁而儿齿犹不之脱。公设宴,招延本州年七十以上耆老七百人,各赐藜杖,诸耆老相与鼓舞以为乐。

济州故称耽罗国,西通中州。公课试海堧之士,随其才而施之赏,弦诵之声,与中州无以异也。又择武士,日射帿,视其能否而赏之。文武彬彬,非昔日课试之比也。居数月,以事坐罢。公将归,出莅津馆,民皆哭,声闻海外数十里。

旌义守为风所漂,船几危,公躬自救之。既中流,遽遇飓风,船人皆咎旌义守。公笑曰:“死生有命,况铜虎在余腰间?王灵所曁,必无忧矣。”乃兀然立于柁楼,为之文投于海中,风遂定。舟中之人得复生,公之力也。

及还朝,拜刑曹参议,入承政院为同副承旨,转右副、左副,改兵曹参知。拜司谏院大司谏,以朝参未承召命,流海南,不逾十日,命宥之。寻为青松府使,以事罢。明年,由兵曹参议出为灵岩郡守,月馀解归。居二年,复为大司谏,以议律事配康津,一月而宥。冬拜骊州牧使,明年观察使置之中考,公笑曰“吾欲决归,已久矣”,遂罢去。

后明年癸巳闰月六日,卒于家,享年六十四。以是年五月四日,权厝于杨州古州之原。

安东金氏,赠吏曹参判时叙之女,有一男曰光烈。生四男二女:男长鼎寿、次益寿皆早殁,女适金文根,二男一女皆幼。内外孙曾若干人。

公少醇谨。事父母,婉顺无违;与兄弟,友爱融洽;敦宗族,曲有恩情。好质素不近华美,而平居杜门却扫,不事交游,约己如寒士,天性然也。

常晨起,整衣端坐,翻《诗》、《书》,最爱《大学》、《中庸章句》,终身硏究,不释手。尝谓家人曰:“富贵、贫贱自有定命,吾何以位不称德为耻也?”呜呼!公如非南塘之训,则乌能安其命而不悔如此哉?铭曰:

吾闻济州有骏马能行千里。故牧使每岁贡马数百匹以奉乘舆。然济州之可贡者,岂特骏马而已哉?士亦有不羁之材如骏马者,安侯既为济州牧,首访文武材俊之士,岂将贡士登于朝而奉乘舆也欤。济州虽有人材,安侯为牧使,未尽数月而罢去,焉知士之为不羁之材而登于朝哉?此吾之所以为朝廷惜之者也。

赠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李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公讳述原,字善叔延安人也。八世祖吏曹判书讳崇元,谥曰忠简。后二世,有讳继俊,退居居昌熊阳里,乡党称双清先生。生子求仁,官至咸镜北道兵马评事。又二世,有讳汝馠承仕郞,公之曾祖也。祖讳重吉,官至金海都护府使。父讳延雄,赠承政院左承旨。母曰赠淑夫人恩津林氏汝植之女也。

公幼俊拔,有折冲材,及既长,知名县中。英庙四年,李麟佐叛,陷清州,杀忠愍公李凤祥忠壮公南延年,将犯京师。居昌县监申正模日夜皇皇,不知所出,欲得文武兼备者以保一境。乃招公委之军事,公慨然叹曰:“逆贼起于清州,节度使被执而死,吾将见岭南郡县之又将陷也。”即日入县治军事,正模大喜,曰:“吾县诚得人矣。”

初,景庙疾大渐时,李光佐终不请设侍药厅,以故国人不知上疾之且大渐也。于是逆贼沈维贤乃诬上,扇动中外,麟佐闻之,与其弟熊辅发难。文简公郑蕴曾孙遵儒居父忧,乃脱衰服,改名希亮,自安义县南里叛。刻木为印,裂锦为旗,据古仓安义县监吴遂郁弃县遁。

公谓正模曰“希亮逆节狼藉,为人臣子,义不可逃匿求生”,请发兵以讨希亮正模即令发县兵。将士惊散,投希亮者以百数,独慎克终以乡吏从公不去。公与克终榜于县门曰:“县民如有从贼者,斩。”

已而希亮移檄书,正模恐惧,与其母逾墙而走。公徒步二十馀里,追正模于山谷中,执其裾,感慨而言曰:“吾闻主辱臣死。今希亮谋犯京师,此神人之所共愤也。何故弃城,为妇人女子之事乎?”正模泣曰:“御贼之责,君其当之。”

希亮入县,遣壮士五十馀人索公,呼曰:“李某安在?”公拔剑,手自搏击,为所缚。希亮陈兵责公曰:“昨日移檄,尔何不整兵以待之?”公大骂曰:“尔曾祖文简公,忠贞之臣也。尔何忍背文简公而叛国家乎?古人曰‘兵出无名’,今尔之兵诚无名,是逆臣也。吾岂有从逆之理乎?”希亮怒曰:“汝何敢拒我兵乎?”公又大骂曰:“我不能食尔之肉,可耻也。”

希亮支党罗崇坤曰:“李某骨强,请斩之以徇军中。”希亮曰:“不用上刑,不足以惩违令者。”乃使崇坤斩其頞。公临死颜色不变,高声大骂曰:“希亮叛,崇坤亦叛邪。”目鼻断,须臾立死,三月二十三日也,时年五十。有赤电出枕流亭,县人异之。以其年六月二十一日,葬于熊阳

慎氏之诚之女,赠贞夫人。有子一人、女二人:子曰遇芳,从右营将讨希亮居昌壮士吕海达生擒希亮,献于军中,遇芳立斩希亮首,一军皆称为孝子。上命吏曹授司仆寺主簿,未几,出监开宁县。女适安世彦,次适郭景绩遇芳有子四人、女一人:子长曰景烈,次曰秉烈,次曰承烈,次曰志烈,女适赵铨

公既死,上遣御史李宗城,赐祭于家,旌其门,赠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命观察使立公祠,赐号褒忠

景源伯父忠烈公观蔡岭南,闻公死节,谓诸将曰:“李某如不死节,则岭南其无人矣。”然则公之死节者,非特为一县之光,诚可谓岭南有人也夫。铭曰:

惟毅而有力以守其志,惟勇而有断以成其忠。

頞之截兮心如石,命之陨兮气为虹。

既旌门闾,遂立庙宫。

义烈之报,亦孔之隆。

赠嘉善大夫、户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ㆍ五卫都总府副总管洪君墓志铭幷序 编辑

君讳,字春卿,其先南阳人也。曾祖讳有庆,参奉。祖讳,节度使。考讳受命佥节制使,尝隶兵曹为军官。金文忠公锡胄判兵曹时,知受命沉默不泄,召与计事,大悦之。乃使受命许积父子阴事,受命谢曰:“始许积判兵曹也,小人亦尝为麾下。固知今日不从令明日必死,然钩知旧将阴事,此非麾下所忍为也。小人死,不敢奉令矣。且将有令,汤火不辞,是职也,焉有不职而处麾下乎?”遂归家,卒以穷死。

君初讳。少严洁,事母至孝。英庙三年,忠愍公李凤祥忠清道节度使镇清州,有荐君廉谨自守者,凤祥辟君为裨将。

初,领议政李光佐执国之命,举李思晟平安道节度使,权益宽咸镜道观察使,郑思孝全罗道观察使,权詹忠清道观察使,合诸道将犯京师。于是其党李麟佐起于清州,前一岁,乃为蜚语曰“明年,南师且至”,国中人莫不震怖。

凤祥裨将梁德溥最为凤祥所亲近,阴结麟佐,受货赂,乃谓凤祥曰“蜚语不足为备”,凤祥信之。君从容为凤祥言曰“麟佐潜伏州境,养死士,日夜伺衅,盍为备”,凤祥不从。忠壮公南延年亦为之言,竟不从,德溥喜曰:“事可济矣。”遂与其所私妓越女凤祥寝处动止,以报麟佐,而凤祥犹不知也。

明年三月十五日,麟佐果反。前一日伪言送葬,以兵器藏于丧车,置州北大薮之中。及是夕,天大风雨,麟佐乃发大薮中所置兵器,薄城下。德溥先导,入营门,至运筹堂凤祥醉,解衣而睡。德溥怵惕,不敢入,乃使越女麟佐直入卧处。凤祥惊起,由堂北至竹林中,诸将士皆鸟鼠窜。

君守库,方在营外,见火光绕运筹堂,立拔剑直趋以入。妓海月抱君之腰,泣而语曰:“事不测,独公奈何入死地?”君骂曰:“主将危矣。我上有八十老母,犹不可顾,岂从汝言而苟生邪?”推之而出,门已闭矣。爬其壁,十指皆折,壁既撤,庭中剑戟森如也。

四面炮声动天地,索凤祥急,君直前呼曰:“我乃节度使也。”麟佐执之,有识君貌者,曰“非节度使也”,遂舍之。及执凤祥将杀之,君跃进,伏凤祥上,曰:“我乃真节度使也。”贼牵去,君立蹴之,夺其剑,击伤数人。

麟佐令卒前缚之,诱降万方。君瞋目,曰“恨不能斩汝之首,岂降于汝以求活邪”,麟佐以剑交斫之。君临死,骂不绝口,麟佐叹曰:“此忠臣也。即欲无杀,恐伤我,故杀之。然事成,当录汝后。”君复骂曰:“我固无子。即有之,岂为汝逆贼用邪?”遂死。

时年四十四,葬杨州芦原之原。上命有司旌其门,赠嘉善大夫、户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ㆍ五卫都总府副总管,又命从祭表忠祠。君纤弱如不胜衣,然内性刚毅不屈,作《松柏歌》以见志。

初娶府使金衍锡之女,有女一人,适李震肇。又娶完山李氏之女,有遗腹㝈二男子:长曰汉龟,以公荫仕至别提;次夭死。震肇有子三人:曰义昇,曰义晟,曰义勖,女一人适郭震周汉龟有子曰,自三岁廪食不绝。初,海月欲从君死,而有身,顾未之乳,遂不敢死,及遗腹男子既生,辄自杀以明其志。铭曰:

将之于士,与君臣未之有异也。然军将为贼所杀,而麾下不死义也,闻君之风,则中心安得无愧也?

菊塘郑君墓志铭幷序 编辑

君讳后侨,字惠卿河东人也。惠庄王时,有讳麟趾,位至议政府领议政,谥曰文成,君之几世祖也。曾祖讳海善,副司猛,赠军资监正;祖讳,起礼宾寺主簿,赠工曹参议;父讳泰建,行副护军,赠汉城府左尹、兼五卫都摠府副摠管。母赠贞夫人金海金氏,直长宗信女也。

君幼端雅。甫成童,负笈山寺,僧徒击钵声未撤,辄成一诗,观者异之,曰:“真奇才也。”

及长,专意古文辞,尤工于诗。尝曰:“为诗如学仙,胸中莹然无尘滓,然后方可为诗也。”故君之迹多在于田野之间,而音调泓峥萧瑟,自中宫商,岂得于天而发者邪。

弘文馆校理申公靖夏以文学闻于当世,辄邀君,与之唱酬。三渊金文康公尝叹曰:“诗绝已久矣,而郑君描物之妙,不可及也。其为文,不喜组织,而纡馀无穿凿痕也。”

忠简洪公致中使日本,以忠烈黄公为之副,君从行。人拥马乞诗笺,君挥笔,迅若风雨,观者啧啧不已,争相板刻传翫焉。

忠烈公观察岭南,君又从。明年春,岭南乱作,人心汹惧,君须臾不离左右,未几公卒于营中。君于是从丧而归。

又明年,以岭南劳拜佥知中枢府事。年已高,杜门谢客,读书不倦。上入耆社,升嘉善,未几,拜同知中枢府事,推恩三世,以年八十又加嘉义。

槎川李公秉渊相追逐,每当花辰,以杖屦逍遥竟夕,人皆称神仙中人。常欲得一区林泉,为终年栖息之计,而竟未能如其志,乙亥六月十一日,终于家,享年八十有一。以其年某月某日,葬杨州觉心之原。

君性慈仁,孝于亲,友于兄弟。不喜矜饰,不设畦畛。家甚贫,不能自存,而亲戚有饥饿者,亦救恤。视世之龌龊猥琐,若将凂焉,每对人,必以古道责勉之。平居洒扫,超然危坐,非疾病未尝偃卧。所好者,唯山水与文章耳。又喜菊,种于窗外而相对焉,故号曰菊塘

配贞夫人密阳朴氏,通德郞大蕃之女也。先君三十三年而没,享年四十六,今年八月十三日,祔于君墓。生子二人、女二人:男德涵德濂,女长适全圣泽,次适金淳。铭曰:

吁嗟郑君!微而莫阐,壅而莫展,泯而莫显,孰知厥隽?

贞敬夫人宋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议政府领议政文简李公天辅之夫人曰恩津宋氏,故顺兴府使讳相维之女,礼曹判书文僖公奎濂之孙,赠吏曹判书讳国铨之曾孙也。年十六,归于李氏,今上三十七年三月丙寅,以疾卒。五月壬寅,葬富平府下梧亭高里之原,祔文简公也。

景源少从文简公为文章,日相往来。公素贫,豆糠不给,而夫人闻景源至,辄欣然为设脔肉以饷之如不贫者。文简公尝与夫人居嘉平朝宗山下,夫人菜食心乐之。公归,语景源曰“吾妻林泉之乐甚于吾”,景源以是知夫人之贤也。

夫人柔静,有至行,善事舅姑。喜礼法,虽寝疾病,未尝以乱髢亵服见公也。公不治产,家益贫,夫人朝夕鬻裳衣,具饭一盂,进于公,鼎无馀饭,而夫人犹覆空盂若有饭,不使公知也。

文简公晩由乙科入弘文馆为正字,才十四年拜国相。夫人以恩从,封为贞敬夫人,宗族皆贺,而夫人独无喜色。尝谓公曰:“吾闻盈者必亏。公立朝仅十四年,功名过骤,人安得而不忌也?愿弃官偕归丘园。”居未几,公果被诋,夫人叹曰:“往时,与公入嘉平深山之中,朝夕菜食,诚可乐也。使公早退,则僇辱岂如是乎?”

今年正月,公先卒,夫人疾笃,却药,曰:“从公于地下,吾之志也。”已而卒,实公既葬之二日也,夫人享年六十五。

无子,以公族弟国辅文源为后。女三人:长适赵㻐,次适吴载纯,次适徐有防生一男允常

景源既与文简公相往来,知夫人之贤也久矣。今夫人卒,而景源铭之于墓,不溢其美者,是不负夫人之德也。铭曰:

静雝雝兮敦有履,躬俭德兮服不媺。

《昭女》则兮貌齐庄,为公戒兮言琅琅。

山嵯峩兮可与归,庶终世兮守吾饥。

公先终兮矢相随,葬二日兮下殉之。

志之烈兮光百世,刻此诗兮纳诸竁。

赠淑人李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赠淑人骊州李氏,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奉直郞、赠通训大夫ㆍ司谏院司谏ㆍ兼春秋馆编修官讳之配,输忠贡诚翼谟修纪光国功臣、辅国崇禄大夫、兼兵曹判书ㆍ判义禁府事ㆍ知经筵事ㆍ弘文馆大提学ㆍ艺文馆大提学ㆍ知春秋馆成均馆事、长溪府院君、谥文贞公廷彧之次妇也。

幼贤明,能通《诗》、《书》、百家言,足知果敢。年十几,归于黄氏文贞公天性严毅,长妇尹氏有妇德,初见舅姑,文贞公不可于意,笞其姆。及见淑人,器重之,每事必谘,未尝以少妇待之也。

初,正字以文贞公命出为伯父吏曹参议讳廷式后。平秀吉乱,参议公卒于平壤,正字君从丧归葬,凡馈奠能致其礼,人皆以淑人之孝为难及也。

淑人工诗,有神趣,往往警绝,见人之文,能定其高下得失。正字赴举,率常以所作之文示淑人,而淑人一无所许。至光海三年别试,正字对策,及退归,淑人见其所对策,喜曰:“必中。”已而正字果登第,淑人鉴识多如此。

文贞公既卒之六年,长子承旨被仇人申栗诬告,下狱死,正字逮系得减死,安置锺城文贞公夫人赵氏时年八十一,长妇已没,独淑人终养赵氏,尽孝道,赵氏怡愉如平常,不知家难也。

岁秋八月,淑人告于赵氏曰“请往见夫子而归”,赵氏许之。淑人乃为男子服,匹马出塞二千里,见正字于锺城府藂棘之中,明年春,归侍赵氏。尝夜不寝,思正字,作《月入》诗。会近臣有诵陈者,光海君问曰:“谁所作也?”近臣对曰:“黄某李氏所作也。”光海君为之恻然,命量移正字于兴阳县,感淑人之至诚也。

奴儿之难,仁庙出守南汉城,王都守者闭四门,禁人避兵。淑人于是具戎服,躬率家众,呼门者曰:“李司谏承命扈从南汉城,趣开城门。”门者望见其戎服,莫敢沮之,门遂开,全家而出。世以是称其智略。

后几年七月初八日,淑人卒,享年几十有几。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金蝇之原以祔正字。

淑人有子一人、女二人:子长曰坤载,举进士,赠承政院左承旨。女长适李性恒司宪府执义;次适金益烈。承旨有子一人曰全州判官,赠吏曹参判。参判有子三人、女三人:子长曰尔中。次曰尔明,举进士,官缮工副正,以老加同知中枢府事。次曰尔章,礼曹参判。女长适李义著;次适金尚铉,知事;次适任弘望,知事。淑人考判官讳,吏曹参判后也。妣宋氏,判官应秀女也。

初,承旨生才三岁,正字君从文贞公会宁鞠敬仁叛,淑人避去,与承旨中夜相失,莫知所在。会淑人女奴殷春负承旨,入深山中,滴露草间以乳之,竟得不死,岂非天哉?铭曰:

烈烈淑人,女子之英。夙知文辞,能定权衡。

正字御魅,朔方之城。二千馀里,孰问死生?

从我夫子,其心则贞。有崔金蝇,万世同茔。

我作斯铭,以鸿厥声。

赠淑夫人金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经筵参赞官黄公坤载夫人庆州金氏者,故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议政、兼领经筵事ㆍ监春秋馆事ㆍ世子傅、忠翼公命元之孙,权知承文院副正字、奉直郞、赠通训大夫ㆍ司谏院司谏ㆍ兼春秋馆编修官讳之妇也。幼端慎,能知礼法,忠翼公谓家人曰:“孙女,诚哲媛也。”

年十六,归于黄氏光海四年,承旨公以疾不起,居三月,黄氏家覆。正字兄弟子孙男女,无少长,无不系狱。于是金氏与皇姑骊州李氏、从姒妇宜宁南氏南氏子妇德水张氏皆被逮。

于时承旨未及葬,金氏衰服,入狱中,拲手号哭,诸狱卒为之流涕。光海亦愍其无罪,谕大臣曰:“金氏,故相孙女,其释之。”

金氏既释,后十年,入怀德县山谷中。尝谓“吾夫,长水人”,乃携其子判官,徙居长水天蚕里以终其齿。仁庙十有八年庚辰六月十六日卒,享年四十有六。是岁某月某日,葬坡州,祔承旨墓。

判官有子三人、女三人:子长曰尔中;次曰尔明,缮工副正;次曰尔章,礼曹参判。女长适李义著;次适知事金尚铉;次适知事任弘望。曾孙以下若干人。铭曰:

茕茕夫人,履幽亦光。终免于难,其德则章。

孺人朴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朴氏世为务安人。判书讳义龙入国朝,为名臣,之人至今俎豆之。后九世,有县监讳,寔孺人高祖也。曾祖讳尚文以孝旌闾,祖讳寿岗、考讳始爀世其孝,人称为三世孝子。

孺人年二十一归于权公。时公家贫,孺人手自麻枲,终夜不寝。朝则招诸仆,戒之曰“今日垦某田,漑某水”,各授以事,无不得其宜,僮仆无敢违其令者。

缩衣减食,勤苦自治,行之十年,粟馀于库、衣馀于箱,皆孺人之力也。然未尝一日舍业以嬉曰:“吾职也,敢忘其劳。”

公殁,将欲死而下从之,不飮糜者七日。既而喟然叹曰:“权氏三世亡后,惟我一妇人在。我其死,谁能存此家?”自是强飮之,亦不近菜酱。每哭,血泪被面,衣襟尽赤,观者莫不流涕,曰:“吾闻无声而涕出谓之泣血,血从泪下者,始见于孺人也。”

公之殁,孺人时着袷衣,仍其衣,三年终不易,常伏于寝门之外,虽隆冬永夜、风雪交加,未尝去。或谓之曰:“妇人之丧夫者多矣,而未闻如孺人者也。夫死既葬,孺人亦已衰矣,何自苦如此?”孺人泣曰:“不死,盖有待也,儿长,吾必死焉。”

公尝欲具石于先墓,未果而殁。孺人叹曰:“吾所以营财,徒以公在。今公已殁,吾安用此为?追成其志,是在我也。”尽出其所藏数千缗,置石舅姑墓,幷及于公之墓。竟以毁遇疾,才终丧而殁,癸未二月二十日也。

孺人智识英睿,意虑超远,聪悟强记,一闻语,终身不忘。论人物臧否、事得失成败,未尝不悬中,虽男子未易及也。

葬于韩山郡斗门之原,祔公墓之左,元妣金孺人祔右。金孺人清阴先生尚宪之玄孙,文翼公寿兴之孙也,不以族贵而骄,执妇道甚恭,权氏何其多贤妇人也?余闻权公孝友慈良、清修谨拙,盖所谓善士也。两孺人俱贤,可谓盛矣,而卒无子,公之嗣遂绝,天之所以报施贤人者,果何如也?

权公,字仁仲安东人也。习斋贤而能文章,于公为六世祖也。曾祖讳,祖讳奉事,考讳,公其所后子,公又取族子为嗣。

呜呼!古之烈妇居夫之丧,未闻有泪化为血者,孺人之贤,古未尝有也。况立石先墓,丈夫子之所难能,而孺人以一嫠妇能之,不贤而岂若是乎?余特表而书之,以识其贤。铭曰:

孺人之哀,血从泪下。贞心所感,终古不化。

烈烈其精,无昼无夜。融结土中,赭及桑柘。

列女有传,其书盈架。我铭幽堂,亦史之亚。

贞夫人郑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贞夫人东莱郑氏忠清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ㆍ巡察使ㆍ公州牧使李公秀得之妻也。年十七归于李氏,今上四十五年三月壬辰,以疾卒,享年七十四,葬于公州日新原。

景源少从李公游,月馀留连以为乐。郑氏具膳,飨景源,惟恐寁归。每馈食,必问景源所嗜者,景源食少,则郑氏未尝不忧,至食饱然后乃悦。他亲客或至其家,则郑氏亦戒婢子洁酒浆而厚奉之,景源以是知郑氏之飨宾有礼也。

李公为州谨法度,人有干请于郑氏者。郑氏正色,曰“吾岂敢以私灭公,累我夫子哉”,卒不听。李公晩而登第,遂陞为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宗族皆贺,而郑氏独无喜色,谓李公曰:“君子有禄仕者,得全性命亦一幸矣。”李公终身服其言,景源以是知郑氏之事夫有义也。

李公所后子思弘病跛,不应有司举,告于父母从景源学古文章。郑氏戒曰:“学文章与学道,未之有殊也。尔学文章,宜执贽以见尔师。”于是思弘乃束修造景源门,请行古师弟子礼。景源辞焉,思弘曰:“吾母郑氏有命,不敢违也。”景源以是知郑氏之教子有法也。

郑氏皇考曰锡老,缮工监监役;皇祖曰复先罗州牧使;皇曾祖曰载海,艺文馆检阅。

郑氏贤明多知虑,孝于继母。事舅姑,能致其诚,与妯娌言,必顺柔驯,养二妾,皆有恩。李公寝疾,凡四月身不脱衣,夜辄沐浴祷于天,宗族无不嗟叹之。亲属同爨,或十年、或五六年,能汎爱,与相雝睦。然郑氏不幸无子,而思弘力学,蚤死,又无子,岂非命邪?

李公世家韩山郡。皇考讳万稷江原道观察使;皇祖讳泰渊平安道观察使;皇曾祖讳德泗,义禁府都事,赠吏曹参判。思弘既没,以其兄参奉思重季子奎应为之后。

始,李公友善景源,而景源夫人沈氏郑氏相候问,最相得也。郑氏卒,沈氏悲恸,泫然流涕者久之。今李公退居公州,为郑氏请铭于墓,景源何忍不铭邪?铭曰:

锦水之阳兮,李公攸宅。夫人番番兮,百年偕谷。

维田有穋兮,维园有壶。从公而归兮,与共怡愉。

𫄸先逝兮,夫人之乐。瘗此铭辞兮,垂于无极。

恭人宋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韩山李奎英鲁之奎亮晦之母恭人恩津宋氏,故顺兴府使讳相维之女,懿陵参奉讳思重之妻也。参奉父曰敦宁府都正讳秀辅,祖曰江原道观察使讳万稷,曾祖曰平安道观察使讳泰渊

恭人六岁,知幼仪,能佐长者,执女红,足不下堂。顺兴公为书《女范》以授之,日夜服习不少倦。及笄,端慎好礼法,宗族无不称其行。

年十六,归于李氏,方是时,王舅观察、皇舅都正与王姑夫人金氏、皇继姑夫人慎氏皆在堂。恭人柔顺,有妇德,谨守矩则,虽微事必致庄敬。金夫人曰:“孙妇体小度大,能识丈夫之所不能识也。”观察公曰:“古所谓女中之英,孙妇是也。”

慎夫人亦爱恭人,犹未知舅姑之言信然也。参奉既卒,都正公曰:“吾妇可任宗事,而吾未死,不忍以祭祀宾客劳吾妇也。”及都正卒,慎夫人谓恭人曰:“舅没则姑老,古之道也。吾老矣,宗妇之事,将传于汝。”恭人对曰:“男女正位,此家道之所由成也。亡夫不幸蚤世,冢子受重,则祭祀宾客之事,非冢妇谁可传者?”慎夫人遂从其言。

然恭人嫠居三十年,事慎夫人尽孝道。夙兴盥栉,必怡声问其所欲,有命之,应对必敬。具𫗴酏以致其养,慎夫人尝而后退,手不释麻枲、丝茧,闺门肃肃。慎夫人喟然叹曰:“先舅姑常称吾妇之为人矣,今吾妇事吾至孝,而内治又能严敬,吾始服先舅、先姑有鉴识矣。”

慎夫人寝疾病,恭人朝夕侍药飮,及居忧,身自馈奠,不敢以年老而废也。诸子固谏,恭人泣曰“吾年且将七十矣。去死未远,岂非吾终孝之时乎”,卒不听。

明年,疾革,谕诸子自虞至祥更定祭物以从俭,正席而卒,丁亥十一月辛亥也。享年六十九,以明年戊子二月己未,祔葬于公州桧谷参奉墓左。

恭人慈惠,简言语,笃行安义。不喜华靡,于货利尤淡如也。

有子三人、女一人:男长即奎英,从余学,有高材,未成而没。次即奎亮,次曰奎应为叔父后,女适都事金安默奎英生二男一女:男长坤载,馀皆幼。奎亮生一男四女:女长适沈能禧,次适南鼎来,馀皆幼。都事生三男一女:女适李始源,男皆幼。

恭人曾祖讳国铨,赠议政府左赞成。祖讳奎濂,官至礼曹判书,退居田里,以清节竦动一世,谥曰文僖

始,顺兴甚爱恭人,常教以六经、《史记》之言。然恭人略解文义,而不自见,虽兄弟不知恭人之通古今也,呜呼贤哉!铭曰:

猗嗟恭人!维德之贞。嫠居疏食,内竭其精。

悲哀之积,遂蚀右睛。孰谓恭人,哭孤而丧明?

淑人李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故议政府领议政文庄申公之孙妇曰淑人星州李氏,工曹判书靖宪公光廸之孙,处士讳元辅之女,通川郡守讳之妻也。年十八归于申氏,庚辰十一月十七日,以疾卒,享年六十八。其明年辛巳正月二十五日,葬于广州鹤岘之原。

淑人幼事靖宪公,庄慎有礼。靖宪公常置膝上,读《周易》,淑人一闻,能辨别卦、爻、彖、象,靖宪公最心爱之。靖宪公夫人郑氏善知人,于诸妇女少许可,独令淑人视内事。淑人时年才十岁,朝夕服勤如长者,郑夫人亦称其能也。

及淑人为申氏妇,文庄公夫人郑氏性严重,内治修洁,而淑人柔顺恭谨,终不失郑夫人意,郑夫人曰:“李氏诚贤妇也。”

淑人皇舅平云君晩多疾病,不能寝。淑人侍旁,读《女史》,虽盛夏终夜不辍,不知汗之霑衣也。平云君曰:“吾儿娶妇如此,吾无忧矣。”

通川端洁,有文行,与其兄吏曹参判讳名重当世。已而通川不得第,家又甚贫,而淑人经纪百事,终不使通川知也。

有一宗室,闻通川之有贤子也,欲以其女妻之。通川笑谓淑人曰:“吾贫矣,许之何伤?”淑人辞曰:“宗室女,非儒家之所宜取也。吾有十指,鬻鍼缝,必不饥饿。岂可与公子之家为姻娅,藉其侈富乎?”通川为之改容。

淑人尝视通川疾,百馀日身不解衣,至肉烂而生疽。宗族、宾客皆为之咨嗟太息,曰:“淑人贞一之德,不可及也。”

平云君圣夏平山人也,官至敦宁府都正。夫人朴氏,议政府左议政文纯公世采之女也。

淑人明达,多知虑,勤于女功,其教子严而有法。子二人:长大权为人后。次大年,今户曹佐郞。女一人适李奎英,早没无子。大权有子二人、女三人。

景源少从通川游,甚相好也,通川卒而淑人又下世矣。今大年状淑人之行,来乞铭,景源流涕,不忍辞。乃为之铭曰:

有齐淑人,女子之师。既端且敬,又惠而慈。

维绳维墨,不错毫厘。夫子有友,铭以章之。

贞夫人李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贞夫人韩山李氏,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经筵参赞官ㆍ春秋馆修撰官讳祯翊之女,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ㆍ五卫都摠府副摠管讳必天之孙,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兼同知经筵事、尹公得和之妻也。母曰蔡氏,赠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讳勋瑞之女也。

夫人柔顺,自幼时,未尝少拂父母意。年十九,归尹氏,事皇姑,能遵礼法。皇舅没,尹氏家贫,夫人躬自亲井臼以供馈奠,亲戚莫不称其孝。

承旨公论南九万,流北方,夫人中夜祷神天曰:“神天活我慈父。”今上元年,承旨公蒙恩释还,人以为夫人至诚所感也。

蔡夫人年逾八十,夫人每岁必往省,具衣服、备酒酱以致其养,乡党宗族皆咨嗟曰:“女子之孝,非男子所能及也。”

夫人慈谅,乐施与,处妯娌中,能和惠,不失其欢。好卑谦,不喜骄贵,垢衣弊裳出入于鼎俎之间,洒扫濯漑而不知劳也。

以丁丑二月六日,卒于家,享年七十二。初葬长湍石浦原,后三年,己卯八月二十三日,改葬朔宁佳哉原。

有子三人、女一人:子长曰显东;次曰在东,县监;次曰宪东,进士;女适府尹金颐柱

李氏文康公之菡明于儒术,虽妇人亦知礼法,岂文康公馀教犹有存者邪。铭曰:

于嗟夫人!知礼法兮。谦谦自下,不贵挟兮。

栉縰然后,见其子兮。闺门持敬,洵女士兮。

赠贞敬夫人南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故议政府左参赞靖翼金公夫人南氏,其先宜宁人也。七世祖讳彦经以儒学征为吏曹参议,学者称东冈先生;曾祖讳宅夏,敦宁府都正;祖讳道揆,司谏院大司谏;父讳直宽,缮工监监役。

夫人七岁,听其兄纪溟所读书,辄默诵,能通其义。及治身,必遵《内则》、《列女传》,容止静雅、辞气雍和,父母爱之,诸亲党称为女士。

年十四,归于金氏。所后姑贞敬夫人李氏方严有法度。夫人柔顺,执妇道,不违其志,李夫人爱之如女,故终身闺门之内无间言也。本生皇考孝靖公常称夫人之行曰:“吾妇诚贤明也。”监役公归老丘原,夫人日夜思慕之,未尝不泣下霑衣也。

好俭约,不御文绣,曰:“缟衣、布裙足矣。”金氏家旧传珠贝多奇玩,而夫人不饰于䯻、不缀于珮,曰:“舅家旧物,不敢伤污也。”

今上二十二年丙寅六月十三日,以疾卒,享年二十有六。其七月某日,葬于杨州啸皋之原。后二十六年,赠贞敬夫人,明年壬辰九月二十四日,与靖翼公合葬焉。

公讳时默清风人,议政府领议政文贞公之五世孙也。夫人天性喜施与,振人之贫,御家众,曲有恩爱,婢仆有过,能容之,不见怒色。

生子一人,曰基大,弘文馆应教。应教生子一人、女三人,幼。铭曰:

纯衣兮上顈,夫人之俭。明珠兮不珮,惟志之贬。

谦抑自持兮,德无瑕玷。铭昭后世兮,光不可揜。

赠贞夫人韩氏墓志铭幷序 编辑

韩氏之先,清州人,自太尉。凡九世,有光禄寺少卿成祖时,诏家京师,终不肯,谥曰襄节。四世有清原尉景禄,于夫人为七世祖。曾祖曰赠承政院左承旨讳硕俊,祖曰赠吏曹参判讳,考曰江原道观察使讳重煕。妣贞夫人延安金氏汉城府右尹女也。

夫人幼时,从其兄弟受学者,旁听经史文字。如《小学》所录九容九思、程子《四勿箴》、朱子《小学题辞》及《敬斋箴》、范氏《心箴》、陈氏《夙夜箴》之属,皆能诵习之,少长则辄自晦而不出,人不得以知之。

年十九,归于柳公。事舅姑,敬而有礼。事君子,主于无违,而随以箴规。教诸子,则虽幼必责以饬躬操行之方,尝书所诵诸箴及圣贤格言,付诸壁上,令朝夕讲读而行之。

敬养志于学,终日危坐不辍。以其幼弱而难于持久,人或劝以便坐,夫人不许,曰“箕踞则心必慢”,遂手縇敝席而与之坐,以助其功。义养尝赴试归,夫人问试题何文,对以二十八将事也。座中无能悉其人者,夫人为之历数诸将名,次无少错,曰:“吾幼从人旁听而记之者,汝为士而乃不能邪?”

家甚贫而处之怡如,对人无求乞语。观察公为承旨,有怀银而求为宫隶者,夫人责而却之。常语其子曰:“吾父、吾舅皆有清德。虽贵而未尝为家人营产业,吾之贫,常也,无愧焉。汝他日出而仕也,宜自励而无忝二祖也。”

夫人天性慈祥安重,言语简静。步履端正,虽遇急遽,不失其仪,于婢仆不呵怒棰楚。常夜久乃寝,晨起而扫除堂室。手执女功以终夕,出入则持丝枲自随,其勤苦如此。是以其在室及嫁,内外亲党皆诚服而称道之。夫人之教成于家而及于亲党者,有如是矣。古者妇人皆有学,自以来,《列女传》,可考而信也。夫人未尝学六经,而言行本于礼法,盖天性近于道也。

有子二人、女二人:子长敬养,以孝闻,赠持平;次义养,文科,参判;女适参议黄昇源;摄注书李心传敬养无子,以义养为后。

夫人卒于戊辰七月十七日,享年五十四。初葬杨州松山,丁亥九月,迁公之墓于横城禾谷泰歧山下,而夫人祔焉。铭曰:

夫人之学本于经兮,礼以为服。左九容而右九思兮,闺门肃肃。

孰投白金兮,莫知余清白自牧。玉珮兮𤨿𤨿,与夫君而偕谷。

诒明训而教子兮,永百世而齐遫。铭于墓石兮,彤管无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