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十八
墓誌銘
編輯正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經筵義禁府春秋館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贈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ㆍ兼判義禁府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成均館事、文貞李公墓誌銘幷序
編輯顯廟卽位,文正公恩津宋先生時烈乞骸骨歸,弘文館校理、兼經筵侍讀官、文貞李公上疏言:「時烈,百世之師也。始先王在潛邸時,時烈爲傅,及踐阼,命忠淸道觀察使以安車就家迎之。旣入見,輒屛左右,論伐淸事,下敎曰:『今者之事惟患其不能爲,而不患其不能成也。使皇天假之十年,則寡人終當出師,卿宜與同志之士密謀之。』曾未四月而先王奄棄群臣,時烈乞退。然昔者諸葛武侯有北征中原之志,故昭烈雖已崩殂,而不敢去也。今殿下如能盡誠勉留時烈,則時烈旣許先王以驅馳,又何敢去也?」顯廟乃留文正公。
居久之,許積用事,尹善道詆文正公。顯廟怒,安置善道三水府,洪宇遠上書訟之。會李公爲弘文館副修撰,乃盛言:「善道、宇遠搆爲蜚語,熒惑聰聽,將有以中傷時烈。苟不抵法,則臣恐儒林之禍自此始也。」
未幾禍作,流文正公於巨濟府,李公坐竄陽德縣。其後十年文正公安置濟州,竟賜死,李公又竄長興府,遂不起矣。
嗚呼!先王棄群臣,中原不可恢復也決矣。然文正公爲天下明大義,被讒而死,士大夫尊文正公而師事者,以百數,獨李公與文正公偕得罪,死於南方,豈不賢哉?方宇遠論救善道,而陷害文正公也。使李公不出一言,則豈投關海西南千里之外哉?然李公知其必死,而乃能爲文正公直其屈,可謂勇矣。
李公諱翊,字季羽,牛峰人也。孝廟三年擧進士,八年及第,選入世子侍講院,爲說書,遷拜司書。
十年春,入司諫院爲正言,論大臣被酒失儀,上敎曰:「殿上一鶚,今復見之。」於是小人朴承健論啓劾免,文貞公閔維重上疏言:「李某剛直,當殿下求言之時,以諫臣首上封事,能言群臣之所不敢言者,而承健狙擊李某,杜絶言路,臣竊痛之。」文簡公洪命夏亦上疏言:「李某劾一大臣而承健乃敢詆之,誠可謂臺閣之羞也。」上大悟,曰:「李某事,言之愧甚,不知所以爲喩也。」
故事都堂選文學材賢之士,侍讀經筵,而吏曹執筆郞官又別選新錄二員以自代,號吏曹錄,公以淸名與錄中。初拜修撰弘文館,遷副校理,由副校理充忠淸左道暗行御史。
顯廟元年,進吏曹正郞,充御史,監賑慶尙、原襄二道。自慶州入昌原府,嶺南之民遮道,泣曰:「非李公我何飽食?」自原州入江陵府,關東之民遮道,泣曰:「非李公我必飢死。」旣復命,又入吏曹爲正郞。
明年出監通津縣,司憲府執義吳公斗寅、掌令宋公時哲言於朝曰:「李某豈宜去於王側邪?袞職有闕,仲山甫可以補之,故《詩》曰『王躬是保』,此之謂也。今李某出刺通津,則王躬誰可保乎?」乃啓言:「李某正直,自侍講經筵以後,補益居多,不當出外。」上然之,立授校理。
方是時,李公兄弟好廷爭,被服儒術,有賢行,名重當世。諮議翔以遺逸進爲吏曹參判,檢閱䎘以材猷進爲議政府左議政。
公以名節治身淸嚴,而見義能自勇往,躡陷穽,無所迴避也。閑居好學,攜《心經》從文正公質問之,雖疾病,終日講論不厭。丁父憂,以至孝聞,及服除,入司諫院爲司諫。
嶺南諸生柳世哲上書,折毀文正公,工曹正郞金壽弘作辨長文數百言,譏文正公,與善道、宇遠之言,未嘗異也。公上疏曰:「時烈道德淵源誠可以上繼文公也。自先王時,事之以師傅之禮,下敎曰『予將與卿明天理正人心』,何其盛也?不幸先王棄群臣,功業未就,而小人相繼流言,中傷時烈,願殿下無信讒說。」顯廟嘉納。
八年,擢承政院同副承旨,轉司諫院大司諫,參議吏曹,出爲原襄觀察使。
初,忠肅公金佐明葬其父母,用隧道。公以謂:「古者天子有隧道,諸侯以下有羨道。故《周官》曰『及竁,以度爲丘隧』,隧者,上有負土也。魯僖公二十五年,晉文公請隧,不許。然則人臣無隧道也。今佐明葬其父母,用隧道,是僭禮也。」乃建言,請令佐明改葬之。言雖不行,文正公常稱其直,時儒林諸公亦言佐明可抵罪。於是佐明心怨之,遂惡儒林。
居無何,許積之黨列於王朝,而姦人投書江都,文正公初流德源,徙長鬐。公亦坐竄矣,其在陽德,終日繙書,足未嘗踐於戶外,陽德人至今稱公之有學守也。
明年,積誅,公召拜同副承旨,擢司憲府大司憲、弘文館副提學,出爲慶尙觀察使。居數月擢判刑曹,已而拜吏曹判書。
初,韓泰東、吳道一與新進不靖之士詆文正公,坐斥於外。故朝廷名卿大夫攻文正公以附於泰東、道一者,不可勝數。惟領議政文忠公金壽恆、左議政文忠公閔鼎重,宗文正公爲之羽翼,由是廷中始分裂爲老、少矣。
公秉銓衡,甄別賢邪而注擬之,凡泰東、道一之徒卒不內遷。尹世喜詆以朋黨,上大怒,命削仕版,公上疏乞解銓衡,終不許。遂歸田裡,然恩遇猶不少衰,由吏曹改判禮曹,遷拜爲兵曹判書。
閔公鼎重爲上言:「李某泥韓泰東、吳道一而不內遷者,非敢爲朋黨之論也。泰東、道一觝時烈而不止,眞小人也。《易》之象曰『繫於金柅,柔道牽也』,柅也者,將以止車,取諸金者,爲其剛也。今殿下始貶泰東、道一者,絶柔道也。有如吏曹內遷之,安在其繫金柅也?今世喜敢爲二人斥李某如彼其深,亦可謂無忌憚也。臣以謂宜召李某,授國政以正朝廷。」
上稱善,爲降別諭,敦召之,公終不赴,出爲江華府留守、兼鎭撫使,遷拜京畿觀察使。復入吏曹爲判書,固辭不就,又出爲廣州留守、兼守禦使。
積旣誅,其黨閔黯繼用事,殺文正公,因以爲宋氏賓客皆可芟。於是公竄長興府,以明年庚午九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六十有二。
初,葬水原府某里之原。後五年甲戌,追復官爵,遣使者賜祭於家,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成均館事。又三年丙子某月某日,改葬龍仁縣獐項之原。今上卽位,謚文貞,勤學好問曰「文」,淸白自守曰「貞」。
公爲人端信剛介,有高節,至死不變。與人言,溫柔惻怛,聞者爲之感動也。及其辨論天下事,是非曲直與古今君子、小人進退之機,凜然有不可犯者。然平居容貌疎爽,無毫毛忿懥之氣。四年居銓,而門外無一車轍,人不知其爲宰相也。
少治文公《小學》書。嘗謂「學者成就德行,在於此書,不可以不講明也」,每公退,讀之不輟。爲文辭,操筆立草。在館職,學士甚衆,而箚子不得公藁,不敢出也。自號農齋,筆亦遒麗,有雅致。
李氏之先出於侍中諱公靖,王氏時封三州伯。五世祖諱承健,戶曹參判、贈禮曹判書;曾祖諱之信,弘文館副提學、贈吏曹判書;祖諱劼,贈議政府左贊成。
父諱有謙師事沙溪金先生,以質行聞。仁廟卽位,擧巖穴有道之士,起布衣,至二千石,卒官戶曹參議,贈議政府領議政。母淑夫人、贈貞敬夫人坡平尹氏,處士弘裕之女也。有子五人,公其季也。
初娶羅州朴氏,某府府使渟之女;再娶完山李氏,繕工監監役宇樑之女;三娶靑松沈氏,某府府使之淹之女。皆無子,其屍祀者,側室男晩達也。
晩達之男曰綰,進士奉事。綰之男,曰濟仁,曰濟義。濟仁之男,曰杓,曰果。果出爲濟義之後,今縣監。
初公在長興時,其兄孫陶菴先生纔十歲,嘗致書,問公起居。公手筆,勉以德美,辭甚切。其後兄孫益力學,爲世儒宗,嗚呼!公其知人矣。
今縣監請銘於墓,銘曰:
孝廟英武,有志中原。整我師旅,將入薊門。
孰侍帷幄?文貞李公。朝夕訏謨,駿義是崇。
維時文正,徵自畎畆。爲王師傅,不離左右。
豈知一夕,王棄群臣?至於顯廟,流言遽陳。
文正蹜蹜,乞賜歸休。文貞皇皇,泣請勉留。
讒口滋多,亂我王朝。維尹及洪,相繼囂囂。
文貞抗疏,以訟其寃。赫赫冢宰,匪位不尊。
再被放斥,乃投海上。死於煙瘴,其耀萬丈。
凡士之死,鮮同大賢。烈烈文貞,守道也堅。
捍彼狂瀾,以從文正。納詩幽宮,百世其敬。
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兼同知春秋館事徐公墓誌銘幷序
編輯英宗三十年十月丁卯,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兼同知春秋館事徐公,卒於家。訃聞,震悼,命有司賻恤甚厚。以其年十二月庚申,葬於抱川縣石門之原。
初,景廟有疾無嗣,故相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愍公健命與諸大臣請建儲。於是景廟冊英宗爲王世弟,於時賊臣金一鏡陰結宦者朴尙儉、文有道及宮女石烈、必貞,謀危世弟。乃矯旨,閉淸暉門,斷世弟問寢之路,掖庭人日夜皇皇。公憂憤,往見國舅,從容言曰「賊臣陰結中貴人,擅柄用事,三百年宗廟社稷朝夕將亡。公方爲肺腑之臣,何不調護我王世弟乎」,言甚慷慨。國舅爲之感動流涕,誓死以許之。由是賊臣不得逞射天之計,而英宗卒承大統,公與有功焉。其事秘,人無知者。
未幾,虎龍起誣獄,先殺定策諸大臣,又收忠賢,盡戮之。貞聖王后兄子德修遂被考問。獄旣成,廷中震駭,人莫不爲公憂之。公遂盡室,歸抱川深山之中,躬耕養老,與世隔絶,若將終身。當路者往往除官以觀其志,公聞命,卽日就之,不見形跡。故能免不測之禍,世稱其智。
英宗卽位,公以屬籍最近椒掖,深存謹畏。凡戚里事,雖故常,一不蹈焉。時或掖隷致賜賚、訊起居,則未嘗不屛營踧踖,靡所措躬。嘗上書曰:「臣之仲父自戚聯王室以後,杜門自守。及旣卒,穉孫罹禍,特蒙異渥,寃枉畢伸,待之以肺腑之親。又使臣濫居華顯,一門榮寵,可謂至矣。自古后妃之家鮮克有終,皆由於貪戀恩寵。誠使臣揚揚名塗,亦不歉於抑損之聖德乎?」英宗優批,終不許。
是時,執政閔文忠公鎭遠、李文簡公宜顯相與語曰:「肅宗之世,苟不得金文忠公錫胄授之兵柄,則何以衛翼王室乎?今戚里中某最良,宜爲國家擢之以列卿之位,授之以本兵之柄,如金文忠公故事可也。」公正色,謂執政曰:「朝廷若謂一能有可取者,則抱關亦有榮矣。苟或以外戚之臣,擧而爲六卿之長,則實有循墻之志,雖滅死,必不就也。」故終身固守其志,終不可奪,豈不賢哉?
公諱命九,字虞卿,大丘府達城人也。昭敬王時,忠肅公諱渻位至判中樞府事,號爲賢臣。歷四世,至孝僖公諱宗悌,以貞聖王后父,贈皇考司評諱文道議政府領議政,皇祖僉正諱亨履議政府左贊成,皇曾祖典籤諱景需吏曹判書。
而孝僖公有弟曰宗愼,是公之考也。官繕工監監役,有高行不就,用公貴,贈吏曹參判。妣貞夫人金氏,通德郞會英之女,平安道觀察使汝鈺曾孫也。
公幼而聰銳,聞他人所讀之書,輒口誦,不錯一字。與其夫人李氏約曰:「十年吾不成名,當攜君偕入山中,不令世人知有我也。」
至肅宗四十三年丁酉,擢明經丙科及第,入承文院爲正字,出爲察訪省峴道。景宗元年,攝起居注,侍親政,陞成均館典籍,遷禮兵二曹佐郞。明年出爲忠淸道都事,居一年,自兵曹佐郞出爲江原道都事,明年又入兵曹爲正郞。英宗元年,選拜世子侍講院司書,陞弼善,移司諫院獻納,八月入司憲府爲執義。
初,李光佐秉國,以南九萬配肅宗享於廟庭。公上疏言:「九萬得罪名義,不可配先王廟庭。」又言:「先王祀神宗於天子之壇,復文母於王妃之位,明儒門師生大義於天下萬世,而實錄尙未撰述,無以揚先王之烈,乞命史臣專心而編摩之。」末又言時政四事,英宗嘉納。
由司諫、執義、輔德,陞拜宗簿寺正。丙午丁外艱,明年選入弘文館。戊申,淸州兵變,以司諫奔問於朝。言事者坐論逆臣柳鳳輝,至削爵黜,公上疏,力救言事者,仍劾承旨不繳還者。英宗宣旨,切責之,還下其疏,不賜批,復拜司諫。
時,景源伯父忠烈公諱璿觀察嶺南,甫平逆亂而暴卒。上震驚,特命公爲慶尙道都事,會公季父守醴泉,以嫌未赴。由輔德移副修撰,辭不拜,出守杆城,居三年,內移修撰,又固辭。以副應敎差長陵遷奉都廳,陞通政階,拜承旨。
壬子丁內艱,服闋,爲成川府使,薦拜全光道觀察使。會大饑,流民視公爲去留。公旣至,移文州縣,諭令安堵,巡審田野,諮詢民隱,條陳賙賑事宜,甚詳悉。英宗出示群臣,曰:「予習知徐命九處事詳明,今狀辭能得其宜,甚可喜也。」
十一月,持平鄭玉誣劾之,大臣以公有美政,言於朝曰:「遞之可惜。」英宗曰:「豈可使自引其嫌,而曠觀察之職乎?」竟遞之。自兵曹參議入承政院爲左副承旨,未幾,以戶曹參議出爲谷山府使。是時,關西有盜警,大臣言:「谷當間路,宜遣武臣以禦之。」英宗曰:「徐命九足以治盜,不必改也。」
以大司諫召還,擢開城府留守,歸拜漢城府右尹、同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副摠管。差冬至謝恩副使,爲戶曹參判,朝廷以藩翰重於使價,改黃海觀察使。公旣至,明考課,戢貪猾,以海州民病修籍供費,乃出廩錢七百兩、米五百斛,以除其弊。黃州女子年十七,刺殺男子,詣獄請死。公義之,具獄上聞,引《行露》詩,傅之生議,英宗從之。
又明年,自海西歸,差備邊司提調,九月特拜承政院都承旨、兼承文院提調,出爲京畿觀察使。秩滿,拜漢城府左右尹、兼同知春秋館義禁府事ㆍ繕工監提調,改司憲府大司憲。與弘文館、司諫院啓請追奪李光佐、趙泰億二人官爵,因以爲:「逆惡之源自一鏡、虎龍以來,至鳳輝、光佐、泰億,其黨已繁、其根已固,而三司討之不嚴,臣竊痛之。」英宗下敎,削公職。
久之,敘拜漢城府左尹、兼備邊司提調。明年除兵曹參判、兼歸厚署提調,十二月以元孫安胎使如榮川郡賜虎皮。明年由漢城府左尹拜大司憲,不就,已而差孝純賢嬪墓所都監提調。
明年冬,復拜全羅觀察使。全州舊有飛飛亭,世稱勝地。宋文正公嘗過全州,書其額而記於壁,其後土豪毀其亭以爲丘墓。公恚之,乃移其冢,復其亭,訪文正公所書扁記以懸之,觀者拭目。
扶安縣格浦之上行宮頹毀,不足爲江都外援。公慨然亟謀修改以復舊制。御史韓光會、洪梓以公爲政勤勵,多所施措,如輕車之馳熟路,褒奏之。公雖已病,猶治文簿,不少懈。老吏出而語人曰:「觀察雖病,目光射人,如燭肺腑,吾屬不敢欺也。」
公素有知人之鑑,一見逆臣李夏徵,已知其非吉人也。及夏徵爲羅州牧,與逆孽尹志交通,公惡之,因事貶黜。然夏徵治民有譽,一朝貶黜,人皆訝之,後夏徵伏誅,始服公先見之明。使夏徵盤據羅州,醞釀逆謀,直遂長驅之計,則湖南五十六州非國家之有也。然則公之貶黜者,有功於社稷大矣。
公還朝,疾遂谻,使人納符。其臨沒,無一言及於家事,惟以更未瞻天顔睠睠不已,遂卒,享年六十三。英宗甚驚悼,謂侍臣曰:「予自在潛邸時,熟知其雅操,官至亞卿而止,深用愴惜。中宮聞之,亦必傷懷矣。」
公初配貞夫人廣州李氏,孝子贈持平道命女,溪隱廷立五世孫。寬裕慈惠,婦道甚備,與公同年生。始葬廣州,後十五年二月甲子,祔公墓。繼配貞夫人高靈申氏,士人大源女,贊成光漢之後。
公素與從祖兄參判公命珩同業,其仲子秀朗可愛,公常抱而呼曰「吾兒」也。卒無子,遂以爲子,名之曰孝修。少擧進士文科,事公以孝。先公一年歿,官至副修撰。娶正郞李彥臣女,生二子:曰有隣,原任吏曹判書;有防,今吏曹參判。
李夫人有二女:長適金百行,繼子履溫,今佐郞;次適南有定縣監,子公佐。
履溫繼子憲淳。公佐子曰聖耈,庶出二男一女:男游修,今司果,子有郁、有郯、有邴;孺修,今學官,子女幼;女沈德希,子公綽,女趙德晉。
有隣取有防子俊輔爲子,有防生二子俊輔、任輔。
公爲人疏通敏達,其臨事剖決如流,而平生退讓爲務,未嘗有矜誇之色。自奉謙約,其衣食僅備飢寒,而事親能致其養。謹取與,一物不肯求於人,而亦不輕予於人。
凡立朝三十餘年,常逡巡處於散秩,言議謀猷,不得展其蘊,知公者莫不嗟惜,而公則夷然不少悔也。故英宗以公性行淸潔而貞固、剛明而恬約,褒於筵席,擬銓任屢年,輒靳除命,蓋出於遂公志也。
公少治功令之文,其晩節篤好辭章,有遺稿若干卷藏於家。英宗嘗下敎曰:「徐命九勤於製述,旣弱冠,以門戶之責專意明經,數年而成,眞奇才也。」
公自以椒房懿親不任言責。然見義,有過人之勇,當一鏡謀危東宮之時,公如不見國舅,則無以轉危爲安矣。是保護東宮之功,雖古之名臣,不能過也。
公又慈明,善決獄,長於治民。成川人爲立生祠,全州、松都皆有碑,至今士民慕其德,不能忘雲。
公旣卒之三十二年,其諸孫以公幽誌屬於余,余不敢辭,遂爲之銘。其銘曰:
翼翼徐公,旣明且哲。輔我王室,有功有烈。
戚聯雖近,不易其介。榮進雖蚤,不見其泰。
景廟踐阼,賊臣內訌。陰結婦寺,以撓東宮。
公時憂憤,乃見國舅。默默不發,悉屛左右。
請保世弟,以寧宗國。國舅涕泣,誓死効力。
世弟旣安,遂承大統。公猶兢兢,不喜柄用。
優游田畒,若將終身。英廟嘉之,臨筵諄諄。
曰卿貞固,予之肺腑。煌煌金鉞,五授藩輔。
膏澤所被,靡不歌詠。公之在朝,名義始正。
及其作伯,風聲乃樹。綱紀旣肅,惟惠是布。
固辭列卿,何德之光?銘玆幽石,永垂無疆。
通政大夫、司諫院大司諫安公墓誌銘幷序
編輯公諱杓,字士定,竹山人也。遠祖諱孟聃,莊憲王時尙公主,封延昌尉,謚良孝。高祖諱縝,禮曹參判;曾祖諱相億,薦授翊衛司副率;祖諱允廸,贈左承旨;考諱宗海,淸州牧使。妣淑人坡平尹氏,郡守夏敎之女也。
公幼俊偉,纔學語,言貌動止如成人。及長,喟然歎曰:「士生斯世,不聞道,無以自立。」遂從南塘韓先生元震學,與諸賢討論經旨,多發揮。
英廟三十年,登增廣丙科及第。隷承文院攝起居注,上問陳摶墜驢事,公對曰:「陳摶墜驢,爲蒼生喜,得眞主之意也。摶見宋祖,請買華山,已識塵埃天子也。」上曰:「所見極明透矣。」
是年八月,丁外憂,服闋,又攝起居注。上曰:「予素知其爲人矣。」明年,侍親政,陞典籍,遷兵曹佐郞,入司諫院爲正言。由世子侍講院司書、文學,改吏曹佐郞,出監慈仁縣。未幾,選入都堂錄,爲戚人李潭所泥,而公一笑不自辨也。
明年,始入弘文館爲副校理,特命仍監慈仁縣。尋召拜弘文館修撰,辭不就,以文學遷司諫院獻納、兼司書。明年,轉副修撰,復入兵曹爲正郞。又明年正月,丁內憂,服闋,拜司書。出補固城,以親嫌免。陞司憲府掌令,拜宗簿寺正,改侍講院弼善,進司僕寺正。
以冬至書狀官赴燕都,律己甚嚴,象譯莫敢售其私。及復命,歸槖蕭然,人皆服其淸愼。至平壤,復拜獻納,尋進司諫院司諫、司憲府執義、兼南學敎授。明年,由掌樂院正復爲司僕正。
會濟州饑,命擇良吏,大臣薦安某可牧濟州。上曰:「眞實可貴,予欲一試久矣。」乃擢授濟州牧使,面諭曰:「濟州遠在海中,値歲饑,民將盡劉。去年近臣尹蓍東奉旨而行,以母病免,卿其往而撫綏之。」
公遂受命,入海中,宣布聖德,以興學校爲己任。自漢挐山至海堧數百餘里,橘林相屬,而漁民雜居其中,力役最多。公旣至,詢其弊源,悉蠲之。
牧使渡海,濟州民立馬來迎。公以謂:「海門有舶,安用馬爲?」乃令民無立一匹。每大冬貢橘京師,一月中殆無虗日。公爲愍水陸之勞,豐賜資糧,濟民至今頌其德。
環島以南多耆老,世稱南極老人星當秋分時輒夕見,故濟州人年高者有百餘歲而兒齒猶不之脫。公設宴,招延本州年七十以上耆老七百人,各賜藜杖,諸耆老相與鼓舞以爲樂。
濟州故稱耽羅國,西通中州。公課試海堧之士,隨其才而施之賞,絃誦之聲,與中州無以異也。又擇武士,日射帿,視其能否而賞之。文武彬彬,非昔日課試之比也。居數月,以事坐罷。公將歸,出蒞津館,民皆哭,聲聞海外數十里。
旌義守爲風所漂,船幾危,公躬自救之。旣中流,遽遇颶風,船人皆咎旌義守。公笑曰:「死生有命,況銅虎在余腰間?王靈所曁,必無憂矣。」乃兀然立於柁樓,爲之文投於海中,風遂定。舟中之人得復生,公之力也。
及還朝,拜刑曹參議,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轉右副、左副,改兵曹參知。拜司諫院大司諫,以朝參未承召命,流海南,不踰十日,命宥之。尋爲靑松府使,以事罷。明年,由兵曹參議出爲靈巖郡守,月餘解歸。居二年,復爲大司諫,以議律事配康津,一月而宥。冬拜驪州牧使,明年觀察使置之中考,公笑曰「吾欲決歸,已久矣」,遂罷去。
後明年癸巳閏月六日,卒於家,享年六十四。以是年五月四日,權厝於楊州古州之原。
配安東金氏,贈吏曹參判時敘之女,有一男曰光烈。生四男二女:男長鼎壽、次益壽皆早歿,女適金文根,二男一女皆幼。內外孫曾若干人。
公少醇謹。事父母,婉順無違;與兄弟,友愛融洽;敦宗族,曲有恩情。好質素不近華美,而平居杜門卻掃,不事交遊,約己如寒士,天性然也。
常晨起,整衣端坐,繙《詩》、《書》,最愛《大學》、《中庸章句》,終身硏究,不釋手。嘗謂家人曰:「富貴、貧賤自有定命,吾何以位不稱德爲恥也?」嗚呼!公如非南塘之訓,則烏能安其命而不悔如此哉?銘曰:
吾聞濟州有駿馬能行千里。故牧使每歲貢馬數百匹以奉乘輿。然濟州之可貢者,豈特駿馬而已哉?士亦有不羈之材如駿馬者,安侯旣爲濟州牧,首訪文武材俊之士,豈將貢士登於朝而奉乘輿也歟。濟州雖有人材,安侯爲牧使,未盡數月而罷去,焉知士之爲不覊之材而登於朝哉?此吾之所以爲朝廷惜之者也。
贈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李公墓誌銘幷序
編輯公諱述原,字善叔,延安人也。八世祖吏曹判書諱崇元,謚曰忠簡。後二世,有諱繼俊,退居居昌熊陽里,鄕黨稱雙淸先生。生子求仁,官至咸鏡北道兵馬評事。又二世,有諱汝馠承仕郞,公之曾祖也。祖諱重吉,官至金海都護府使。父諱延雄,贈承政院左承旨。母曰贈淑夫人恩津林氏,汝植之女也。
公幼俊拔,有折衝材,及旣長,知名縣中。英廟四年,李麟佐叛,陷淸州,殺忠愍公李鳳祥、忠壯公南延年,將犯京師。居昌縣監申正模日夜皇皇,不知所出,欲得文武兼備者以保一境。乃招公委之軍事,公慨然歎曰:「逆賊起於淸州,節度使被執而死,吾將見嶺南郡縣之又將陷也。」卽日入縣治軍事,正模大喜,曰:「吾縣誠得人矣。」
初,景廟疾大漸時,李光佐終不請設侍藥廳,以故國人不知上疾之且大漸也。於是逆賊沈維賢乃誣上,扇動中外,麟佐聞之,與其弟熊輔發難。文簡公鄭蘊曾孫遵儒居父憂,乃脫衰服,改名希亮,自安義縣南里叛。刻木爲印,裂錦爲旗,據古倉,安義縣監吳遂郁棄縣遁。
公謂正模曰「希亮逆節狼藉,爲人臣子,義不可逃匿求生」,請發兵以討希亮,正模卽令發縣兵。將士驚散,投希亮者以百數,獨愼克終以鄕吏從公不去。公與克終榜於縣門曰:「縣民如有從賊者,斬。」
已而希亮移檄書,正模恐懼,與其母踰墻而走。公徒步二十餘里,追正模於山谷中,執其裾,感慨而言曰:「吾聞主辱臣死。今希亮謀犯京師,此神人之所共憤也。何故棄城,爲婦人女子之事乎?」正模泣曰:「禦賊之責,君其當之。」
希亮入縣,遣壯士五十餘人索公,呼曰:「李某安在?」公拔劍,手自搏擊,爲所縛。希亮陳兵責公曰:「昨日移檄,爾何不整兵以待之?」公大罵曰:「爾曾祖文簡公,忠貞之臣也。爾何忍背文簡公而叛國家乎?古人曰『兵出無名』,今爾之兵誠無名,是逆臣也。吾豈有從逆之理乎?」希亮怒曰:「汝何敢拒我兵乎?」公又大罵曰:「我不能食爾之肉,可恥也。」
希亮支黨羅崇坤曰:「李某骨強,請斬之以徇軍中。」希亮曰:「不用上刑,不足以懲違令者。」乃使崇坤斬其頞。公臨死顔色不變,高聲大罵曰:「希亮叛,崇坤亦叛邪。」目鼻斷,須臾立死,三月二十三日也,時年五十。有赤電出枕流亭,縣人異之。以其年六月二十一日,葬於熊陽。
配愼氏,之誠之女,贈貞夫人。有子一人、女二人:子曰遇芳,從右營將討希亮。居昌壯士呂海達生擒希亮,獻于軍中,遇芳立斬希亮首,一軍皆稱爲孝子。上命吏曹授司僕寺主簿,未幾,出監開寧縣。女適安世彥,次適郭景績。遇芳有子四人、女一人:子長曰景烈,次曰秉烈,次曰承烈,次曰志烈,女適趙銓。
公旣死,上遣御史李宗城,賜祭於家,旌其門,贈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命觀察使立公祠,賜號褒忠。
景源伯父忠烈公觀蔡嶺南,聞公死節,謂諸將曰:「李某如不死節,則嶺南其無人矣。」然則公之死節者,非特爲一縣之光,誠可謂嶺南有人也夫。銘曰:
惟毅而有力以守其志,惟勇而有斷以成其忠。
頞之截兮心如石,命之隕兮氣爲虹。
旣旌門閭,遂立廟宮。
義烈之報,亦孔之隆。
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總府副總管洪君墓誌銘幷序
編輯君諱霖,字春卿,其先南陽人也。曾祖諱有慶,參奉。祖諱珬,節度使。考諱受命僉節制使,嘗隷兵曹爲軍官。金文忠公錫胄判兵曹時,知受命沉默不泄,召與計事,大悅之。乃使受命鉤許積父子陰事,受命謝曰:「始許積判兵曹也,小人亦嘗爲麾下。固知今日不從令明日必死,然鉤知舊將陰事,此非麾下所忍爲也。小人死,不敢奉令矣。且將有令,湯火不辭,是職也,焉有不職而處麾下乎?」遂歸家,卒以窮死。
君初諱震。少嚴潔,事母至孝。英廟三年,忠愍公李鳳祥以忠淸道節度使鎭淸州,有薦君廉謹自守者,鳳祥辟君爲裨將。
初,領議政李光佐執國之命,擧李思晟爲平安道節度使,權益寬爲咸鏡道觀察使,鄭思孝爲全羅道觀察使,權詹爲忠淸道觀察使,合諸道將犯京師。於是其黨李麟佐起於淸州,前一歲,乃爲蜚語曰「明年,南師且至」,國中人莫不震怖。
鳳祥裨將梁德溥最爲鳳祥所親近,陰結麟佐,受貨賂,乃謂鳳祥曰「蜚語不足爲備」,鳳祥信之。君從容爲鳳祥言曰「麟佐潛伏州境,養死士,日夜伺釁,盍爲備」,鳳祥不從。忠壯公南延年亦爲之言,竟不從,德溥喜曰:「事可濟矣。」遂與其所私妓越女覘鳳祥寢處動止,以報麟佐,而鳳祥猶不知也。
明年三月十五日,麟佐果反。前一日僞言送葬,以兵器藏於喪車,置州北大藪之中。及是夕,天大風雨,麟佐乃發大藪中所置兵器,薄城下。德溥先導,入營門,至運籌堂,鳳祥醉,解衣而睡。德溥怵惕,不敢入,乃使越女引麟佐直入臥處。鳳祥驚起,由堂北至竹林中,諸將士皆鳥鼠竄。
君守庫,方在營外,見火光繞運籌堂,立拔劍直趨以入。妓海月抱君之腰,泣而語曰:「事不測,獨公奈何入死地?」君罵曰:「主將危矣。我上有八十老母,猶不可顧,豈從汝言而苟生邪?」推之而出,門已閉矣。爬其壁,十指皆折,壁旣撤,庭中劍戟森如也。
四面礮聲動天地,索鳳祥急,君直前呼曰:「我乃節度使也。」麟佐執之,有識君貌者,曰「非節度使也」,遂捨之。及執鳳祥將殺之,君躍進,伏鳳祥上,曰:「我乃眞節度使也。」賊牽去,君立蹴之,奪其劍,擊傷數人。
麟佐令卒前縛之,誘降萬方。君瞋目,曰「恨不能斬汝之首,豈降於汝以求活邪」,麟佐以劍交斫之。君臨死,罵不絶口,麟佐歎曰:「此忠臣也。卽欲無殺,恐傷我,故殺之。然事成,當錄汝後。」君復罵曰:「我固無子。卽有之,豈爲汝逆賊用邪?」遂死。
時年四十四,葬楊州蘆原之原。上命有司旌其門,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總府副總管,又命從祭表忠祠。君纖弱如不勝衣,然內性剛毅不屈,作《松栢歌》以見志。
初娶府使金衍錫之女,有女一人,適李震肇。又娶完山李氏,稷之女,有遺腹㝈二男子:長曰漢龜,以公蔭仕至別提;次夭死。震肇有子三人:曰義昇,曰義晟,曰義勖,女一人適郭震周。漢龜有子曰儆,自三歲廩食不絶。初,海月欲從君死,而有身,顧未之乳,遂不敢死,及遺腹男子旣生,輒自殺以明其志。銘曰:
將之於士,與君臣未之有異也。然軍將爲賊所殺,而麾下不死義也,聞君之風,則中心安得無愧也?
菊塘鄭君墓誌銘幷序
編輯君諱後僑,字惠卿,河東人也。惠莊王時,有諱麟趾,位至議政府領議政,謚曰文成,君之幾世祖也。曾祖諱海善,副司猛,贈軍資監正;祖諱俊,起禮賓寺主簿,贈工曹參議;父諱泰建,行副護軍,贈漢城府左尹、兼五衛都摠府副摠管。母贈貞夫人金海金氏,直長宗信女也。
君幼端雅。甫成童,負笈山寺,僧徒擊鉢聲未撤,輒成一詩,觀者異之,曰:「眞奇才也。」
及長,專意古文辭,尤工於詩。嘗曰:「爲詩如學仙,胸中瑩然無塵滓,然後方可爲詩也。」故君之跡多在於田野之間,而音調泓崢蕭瑟,自中宮商,豈得於天而發者邪。
弘文館校理申公靖夏以文學聞於當世,輒邀君,與之唱酬。三淵金文康公嘗歎曰:「唐詩絶已久矣,而鄭君描物之妙,不可及也。其爲文,不喜組織,而紆餘無穿鑿痕也。」
忠簡洪公致中使日本,以忠烈黃公爲之副,君從行。倭人擁馬乞詩牋,君揮筆,迅若風雨,觀者嘖嘖不已,爭相板刻傳翫焉。
及忠烈公觀察嶺南,君又從。明年春,嶺南亂作,人心洶懼,君須臾不離左右,未幾公卒於營中。君於是從喪而歸。
又明年,以嶺南勞拜僉知中樞府事。年已高,杜門謝客,讀書不倦。上入耆社,陞嘉善,未幾,拜同知中樞府事,推恩三世,以年八十又加嘉義。
與槎川李公秉淵相追逐,每當花辰,以杖屨逍遙竟夕,人皆稱神仙中人。常欲得一區林泉,爲終年棲息之計,而竟未能如其志,乙亥六月十一日,終於家,享年八十有一。以其年某月某日,葬楊州覺心之原。
君性慈仁,孝於親,友於兄弟。不喜矜飾,不設畦畛。家甚貧,不能自存,而親戚有飢餓者,亦救恤。視世之齷齪猥瑣,若將凂焉,每對人,必以古道責勉之。平居灑掃,超然危坐,非疾病未嘗偃臥。所好者,唯山水與文章耳。又喜菊,種於窻外而相對焉,故號曰菊塘。
配貞夫人密陽朴氏,通德郞大蕃之女也。先君三十三年而沒,享年四十六,今年八月十三日,祔於君墓。生子二人、女二人:男德涵,德濂,女長適全聖澤,次適金淳。銘曰:
吁嗟鄭君!微而莫闡,壅而莫展,泯而莫顯,孰知厥雋?
貞敬夫人宋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議政府領議政文簡李公諱天輔之夫人曰恩津宋氏,故順興府使諱相維之女,禮曹判書文僖公諱奎濂之孫,贈吏曹判書諱國銓之曾孫也。年十六,歸於李氏,今上三十七年三月丙寅,以疾卒。五月壬寅,葬富平府下梧亭高里之原,祔文簡公也。
景源少從文簡公爲文章,日相往來。公素貧,豆糠不給,而夫人聞景源至,輒欣然爲設臠肉以餉之如不貧者。文簡公嘗與夫人居嘉平朝宗山下,夫人菜食心樂之。公歸,語景源曰「吾妻林泉之樂甚於吾」,景源以是知夫人之賢也。
夫人柔靜,有至行,善事舅姑。喜禮法,雖寢疾病,未嘗以亂髢褻服見公也。公不治産,家益貧,夫人朝夕鬻裳衣,具飯一盂,進於公,鼎無餘飯,而夫人猶覆空盂若有飯,不使公知也。
文簡公晩由乙科入弘文館爲正字,纔十四年拜國相。夫人以恩從,封爲貞敬夫人,宗族皆賀,而夫人獨無喜色。嘗謂公曰:「吾聞盈者必虧。公立朝僅十四年,功名過驟,人安得而不忌也?願棄官偕歸丘園。」居未幾,公果被詆,夫人歎曰:「往時,與公入嘉平深山之中,朝夕菜食,誠可樂也。使公早退,則僇辱豈如是乎?」
今年正月,公先卒,夫人疾篤,卻藥,曰:「從公於地下,吾之志也。」已而卒,實公旣葬之二日也,夫人享年六十五。
無子,以公族弟國輔子文源爲後。女三人:長適趙㻐,次適吳載純,次適徐有防。吳生一男允常。
景源旣與文簡公相往來,知夫人之賢也久矣。今夫人卒,而景源銘之於墓,不溢其美者,是不負夫人之德也。銘曰:
靜雝雝兮敦有履,躬儉德兮服不媺。
《昭女》則兮貌齊莊,爲公戒兮言琅琅。
山嵯峩兮可與歸,庶終世兮守吾饑。
公先終兮矢相隨,葬二日兮下殉之。
志之烈兮光百世,刻此詩兮納諸竁。
贈淑人李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贈淑人驪州李氏,承文院權知副正字、奉直郞、贈通訓大夫ㆍ司諫院司諫ㆍ兼春秋館編修官諱奭之配,輸忠貢誠翼謨修紀光國功臣、輔國崇祿大夫、兼兵曹判書ㆍ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春秋館成均館事、長溪府院君、謚文貞公諱廷彧之次婦也。
幼賢明,能通《詩》、《書》、百家言,足知果敢。年十幾,歸於黃氏。文貞公天性嚴毅,長婦尹氏有婦德,初見舅姑,文貞公不可於意,笞其姆。及見淑人,器重之,每事必諮,未嘗以少婦待之也。
初,正字以文貞公命出爲伯父吏曹參議諱廷式後。平秀吉亂,參議公卒於平壤,正字君從喪歸葬,凡饋奠能致其禮,人皆以淑人之孝爲難及也。
淑人工詩,有神趣,往往警絶,見人之文,能定其高下得失。正字赴擧,率常以所作之文示淑人,而淑人一無所許。至光海三年別試,正字對策,及退歸,淑人見其所對策,喜曰:「必中。」已而正字果登第,淑人鑑識多如此。
文貞公旣卒之六年,長子承旨被仇人申慄誣告,下獄死,正字逮繫得減死,安置鍾城。文貞公夫人趙氏時年八十一,長婦已沒,獨淑人終養趙氏,盡孝道,趙氏怡愉如平常,不知家難也。
歲秋八月,淑人告於趙氏曰「請往見夫子而歸」,趙氏許之。淑人乃爲男子服,匹馬出塞二千里,見正字於鍾城府藂棘之中,明年春,歸侍趙氏。嘗夜不寢,思正字,作《月入》詩。會近臣有誦陳者,光海君問曰:「誰所作也?」近臣對曰:「黃某妻李氏所作也。」光海君爲之惻然,命量移正字於興陽縣,感淑人之至誠也。
奴兒之難,仁廟出守南漢城,王都守者閉四門,禁人避兵。淑人於是具戎服,躬率家衆,呼門者曰:「李司諫承命扈從南漢城,趣開城門。」門者望見其戎服,莫敢沮之,門遂開,全家而出。世以是稱其智略。
後幾年七月初八日,淑人卒,享年幾十有幾。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金蠅之原以祔正字。
淑人有子一人、女二人:子長曰坤載,擧進士,贈承政院左承旨。女長適李性恆司憲府執義;次適金益烈。承旨有子一人曰裒,全州判官,贈吏曹參判。參判有子三人、女三人:子長曰爾中。次曰爾明,擧進士,官繕工副正,以老加同知中樞府事。次曰爾章,禮曹參判。女長適李義著;次適金尙鉉,知事;次適任弘望,知事。淑人考判官諱緇,吏曹參判審後也。妣宋氏,判官應秀女也。
初,承旨生纔三歲,正字君從文貞公入會寧,鞠敬仁叛,淑人避去,與承旨中夜相失,莫知所在。會淑人女奴殷春負承旨,入深山中,滴露草間以乳之,竟得不死,豈非天哉?銘曰:
烈烈淑人,女子之英。夙知文辭,能定權衡。
正字禦魅,朔方之城。二千餘里,孰問死生?
從我夫子,其心則貞。有崔金蠅,萬世同塋。
我作斯銘,以鴻厥聲。
贈淑夫人金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黃公諱坤載夫人慶州金氏者,故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兼領經筵事ㆍ監春秋館事ㆍ世子傅、忠翼公命元之孫,權知承文院副正字、奉直郞、贈通訓大夫ㆍ司諫院司諫ㆍ兼春秋館編修官諱奭之婦也。幼端愼,能知禮法,忠翼公謂家人曰:「孫女,誠哲媛也。」
年十六,歸於黃氏,光海四年,承旨公以疾不起,居三月,黃氏家覆。正字兄弟子孫男女,無少長,無不繫獄。於是金氏與皇姑驪州李氏、從姒婦宜寧南氏、南氏子婦德水張氏皆被逮。
於時承旨未及葬,金氏衰服,入獄中,拲手號哭,諸獄卒爲之流涕。光海亦愍其無罪,諭大臣曰:「金氏,故相孫女,其釋之。」
金氏旣釋,後十年,入懷德縣山谷中。嘗謂「吾夫,長水人」,乃攜其子判官裒,徙居長水天蠶里以終其齒。仁廟十有八年庚辰六月十六日卒,享年四十有六。是歲某月某日,葬坡州,祔承旨墓。
判官裒有子三人、女三人:子長曰爾中;次曰爾明,繕工副正;次曰爾章,禮曹參判。女長適李義著;次適知事金尙鉉;次適知事任弘望。曾孫以下若干人。銘曰:
煢煢夫人,履幽亦光。終免於難,其德則章。
孺人朴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朴氏世爲務安人。判書諱義龍入國朝,爲名臣,務之人至今俎豆之。後九世,有縣監諱訓,寔孺人高祖也。曾祖諱尙文以孝旌閭,祖諱壽崗、考諱始爀世其孝,人稱爲三世孝子。
孺人年二十一歸於權公。時公家貧,孺人手自麻枲,終夜不寢。朝則招諸僕,戒之曰「今日墾某田,漑某水」,各授以事,無不得其宜,僮僕無敢違其令者。
縮衣減食,勤苦自治,行之十年,粟餘於庫、衣餘於箱,皆孺人之力也。然未嘗一日捨業以嬉曰:「吾職也,敢忘其勞。」
公歿,將欲死而下從之,不飮糜者七日。旣而喟然歎曰:「權氏三世亡後,惟我一婦人在。我其死,誰能存此家?」自是強飮之,亦不近菜醬。每哭,血淚被面,衣襟盡赤,觀者莫不流涕,曰:「吾聞無聲而涕出謂之泣血,血從淚下者,始見於孺人也。」
公之歿,孺人時着袷衣,仍其衣,三年終不易,常伏於寢門之外,雖隆冬永夜、風雪交加,未嘗去。或謂之曰:「婦人之喪夫者多矣,而未聞如孺人者也。夫死旣葬,孺人亦已衰矣,何自苦如此?」孺人泣曰:「不死,蓋有待也,兒長,吾必死焉。」
公嘗欲具石於先墓,未果而歿。孺人歎曰:「吾所以營財,徒以公在。今公已歿,吾安用此爲?追成其志,是在我也。」盡出其所藏數千緡,置石舅姑墓,幷及於公之墓。竟以毀遇疾,纔終喪而歿,癸未二月二十日也。
孺人智識英睿,意慮超遠,聰悟強記,一聞語,終身不忘。論人物臧否、事得失成敗,未嘗不懸中,雖男子未易及也。
葬於韓山郡斗門之原,祔公墓之左,元妣金孺人祔右。金孺人,淸陰先生尙憲之玄孫,文翼公壽興之孫也,不以族貴而驕,執婦道甚恭,權氏何其多賢婦人也?余聞權公孝友慈良、淸修謹拙,蓋所謂善士也。兩孺人俱賢,可謂盛矣,而卒無子,公之嗣遂絶,天之所以報施賢人者,果何如也?
權公諱援,字仁仲,安東人也。習齋諱擘賢而能文章,於公爲六世祖也。曾祖諱謙,祖諱惕奉事,考諱尙,公其所後子,公又取族子爲嗣。
嗚呼!古之烈婦居夫之喪,未聞有淚化爲血者,孺人之賢,古未嘗有也。況立石先墓,丈夫子之所難能,而孺人以一嫠婦能之,不賢而豈若是乎?余特表而書之,以識其賢。銘曰:
孺人之哀,血從淚下。貞心所感,終古不化。
烈烈其精,無晝無夜。融結土中,赭及桑柘。
列女有傳,其書盈架。我銘幽堂,亦史之亞。
貞夫人鄭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貞夫人東萊鄭氏,忠淸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公州牧使李公秀得之妻也。年十七歸於李氏,今上四十五年三月壬辰,以疾卒,享年七十四,葬於公州日新原。
景源少從李公游,月餘留連以爲樂。鄭氏具膳,饗景源,惟恐寁歸。每饋食,必問景源所嗜者,景源食少,則鄭氏未嘗不憂,至食飽然後乃悅。他親客或至其家,則鄭氏亦戒婢子潔酒漿而厚奉之,景源以是知鄭氏之饗賓有禮也。
李公爲州謹法度,人有干請於鄭氏者。鄭氏正色,曰「吾豈敢以私滅公,累我夫子哉」,卒不聽。李公晩而登第,遂陞爲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宗族皆賀,而鄭氏獨無喜色,謂李公曰:「君子有祿仕者,得全性命亦一幸矣。」李公終身服其言,景源以是知鄭氏之事夫有義也。
李公所後子思弘病跛,不應有司擧,告於父母從景源學古文章。鄭氏戒曰:「學文章與學道,未之有殊也。爾學文章,宜執贄以見爾師。」於是思弘乃束脩造景源門,請行古師弟子禮。景源辭焉,思弘曰:「吾母鄭氏有命,不敢違也。」景源以是知鄭氏之敎子有法也。
鄭氏皇考曰錫老,繕工監監役;皇祖曰復先,羅州牧使;皇曾祖曰載海,藝文館檢閱。
鄭氏賢明多知慮,孝於繼母。事舅姑,能致其誠,與妯娌言,必順柔馴,養二妾,皆有恩。李公寢疾,凡四月身不脫衣,夜輒沐浴禱於天,宗族無不嗟歎之。親屬同爨,或十年、或五六年,能汎愛,與相雝睦。然鄭氏不幸無子,而思弘力學,蚤死,又無子,豈非命邪?
李公世家韓山郡。皇考諱萬稷,江原道觀察使;皇祖諱泰淵,平安道觀察使;皇曾祖諱德泗,義禁府都事,贈吏曹參判。思弘旣沒,以其兄參奉思重季子奎應爲之後。
始,李公友善景源,而景源夫人沈氏與鄭氏相候問,最相得也。鄭氏卒,沈氏悲慟,泫然流涕者久之。今李公退居公州,爲鄭氏請銘於墓,景源何忍不銘邪?銘曰:
錦水之陽兮,李公攸宅。夫人番番兮,百年偕穀。
維田有穋兮,維園有壺。從公而歸兮,與共怡愉。
纁先逝兮,夫人之樂。瘞此銘辭兮,垂於無極。
恭人宋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韓山李奎英魯之、奎亮晦之母恭人恩津宋氏,故順興府使諱相維之女,懿陵參奉諱思重之妻也。參奉父曰敦寧府都正諱秀輔,祖曰江原道觀察使諱萬稷,曾祖曰平安道觀察使諱泰淵。
恭人六歲,知幼儀,能佐長者,執女紅,足不下堂。順興公爲書《女範》以授之,日夜服習不少倦。及笄,端愼好禮法,宗族無不稱其行。
年十六,歸於李氏,方是時,王舅觀察、皇舅都正與王姑夫人金氏、皇繼姑夫人愼氏皆在堂。恭人柔順,有婦德,謹守矩則,雖微事必致莊敬。金夫人曰:「孫婦體小度大,能識丈夫之所不能識也。」觀察公曰:「古所謂女中之英,孫婦是也。」
愼夫人亦愛恭人,猶未知舅姑之言信然也。參奉旣卒,都正公曰:「吾婦可任宗事,而吾未死,不忍以祭祀賓客勞吾婦也。」及都正卒,愼夫人謂恭人曰:「舅沒則姑老,古之道也。吾老矣,宗婦之事,將傳於汝。」恭人對曰:「男女正位,此家道之所由成也。亡夫不幸蚤世,冢子受重,則祭祀賓客之事,非冢婦誰可傳者?」愼夫人遂從其言。
然恭人嫠居三十年,事愼夫人盡孝道。夙興盥櫛,必怡聲問其所欲,有命之,應對必敬。具饘酏以致其養,愼夫人嘗而後退,手不釋麻枲、絲繭,閨門肅肅。愼夫人喟然歎曰:「先舅姑常稱吾婦之爲人矣,今吾婦事吾至孝,而內治又能嚴敬,吾始服先舅、先姑有鑑識矣。」
後愼夫人寢疾病,恭人朝夕侍藥飮,及居憂,身自饋奠,不敢以年老而廢也。諸子固諫,恭人泣曰「吾年且將七十矣。去死未遠,豈非吾終孝之時乎」,卒不聽。
明年,疾革,諭諸子自虞至祥更定祭物以從儉,正席而卒,丁亥十一月辛亥也。享年六十九,以明年戊子二月己未,祔葬於公州檜谷參奉墓左。
恭人慈惠,簡言語,篤行安義。不喜華靡,於貨利尤淡如也。
有子三人、女一人:男長卽奎英,從余學,有高材,未成而沒。次卽奎亮,次曰奎應爲叔父後,女適都事金安默。奎英生二男一女:男長坤載,餘皆幼。奎亮生一男四女:女長適沈能禧,次適南鼎來,餘皆幼。都事生三男一女:女適李始源,男皆幼。
恭人曾祖諱國銓,贈議政府左贊成。祖諱奎濂,官至禮曹判書,退居田裡,以淸節竦動一世,謚曰文僖。
始,順興甚愛恭人,常敎以六經、《史記》之言。然恭人略解文義,而不自見,雖兄弟不知恭人之通古今也,嗚呼賢哉!銘曰:
猗嗟恭人!維德之貞。嫠居疏食,內竭其精。
悲哀之積,遂蝕右睛。孰謂恭人,哭孤而喪明?
淑人李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故議政府領議政文莊申公諱琓之孫婦曰淑人星州李氏,工曹判書靖憲公諱光廸之孫,處士諱元輔之女,通川郡守諱曙之妻也。年十八歸於申氏,庚辰十一月十七日,以疾卒,享年六十八。其明年辛巳正月二十五日,葬於廣州鶴峴之原。
淑人幼事靖憲公,莊愼有禮。靖憲公常置膝上,讀《周易》,淑人一聞,能辨別卦、爻、彖、象,靖憲公最心愛之。靖憲公夫人鄭氏善知人,於諸婦女少許可,獨令淑人視內事。淑人時年纔十歲,朝夕服勤如長者,鄭夫人亦稱其能也。
及淑人爲申氏婦,文莊公夫人鄭氏性嚴重,內治修潔,而淑人柔順恭謹,終不失鄭夫人意,鄭夫人曰:「李氏誠賢婦也。」
淑人皇舅平雲君晩多疾病,不能寢。淑人侍旁,讀《女史》,雖盛夏終夜不輟,不知汗之霑衣也。平雲君曰:「吾兒娶婦如此,吾無憂矣。」
通川端潔,有文行,與其兄吏曹參判諱昉名重當世。已而通川不得第,家又甚貧,而淑人經紀百事,終不使通川知也。
有一宗室,聞通川之有賢子也,欲以其女妻之。通川笑謂淑人曰:「吾貧矣,許之何傷?」淑人辭曰:「宗室女,非儒家之所宜取也。吾有十指,鬻鍼縫,必不饑餓。豈可與公子之家爲姻婭,藉其侈富乎?」通川爲之改容。
淑人嘗視通川疾,百餘日身不解衣,至肉爛而生疽。宗族、賓客皆爲之咨嗟太息,曰:「淑人貞一之德,不可及也。」
平雲君諱聖夏,平山人也,官至敦寧府都正。夫人朴氏,議政府左議政文純公諱世采之女也。
淑人明達,多知慮,勤於女功,其敎子嚴而有法。子二人:長大權爲人後。次大年,今戶曹佐郞。女一人適李奎英,早沒無子。大權有子二人、女三人。
景源少從通川游,甚相好也,通川卒而淑人又下世矣。今大年狀淑人之行,來乞銘,景源流涕,不忍辭。乃爲之銘曰:
有齊淑人,女子之師。旣端且敬,又惠而慈。
維繩維墨,不錯毫釐。夫子有友,銘以章之。
貞夫人李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貞夫人韓山李氏,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諱禎翊之女,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摠府副摠管諱必天之孫,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兼同知經筵事、尹公諱得和之妻也。母曰蔡氏,贈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諱勳瑞之女也。
夫人柔順,自幼時,未嘗少拂父母意。年十九,歸尹氏,事皇姑,能遵禮法。皇舅沒,尹氏家貧,夫人躬自親井臼以供饋奠,親戚莫不稱其孝。
承旨公論南九萬,流北方,夫人中夜禱神天曰:「神天活我慈父。」今上元年,承旨公蒙恩釋還,人以爲夫人至誠所感也。
蔡夫人年踰八十,夫人每歲必往省,具衣服、備酒醬以致其養,鄕黨宗族皆咨嗟曰:「女子之孝,非男子所能及也。」
夫人慈諒,樂施與,處妯娌中,能和惠,不失其歡。好卑謙,不喜驕貴,垢衣弊裳出入於鼎俎之間,灑掃濯漑而不知勞也。
以丁丑二月六日,卒於家,享年七十二。初葬長湍石浦原,後三年,己卯八月二十三日,改葬朔寧佳哉原。
有子三人、女一人:子長曰顯東;次曰在東,縣監;次曰憲東,進士;女適府尹金頤柱。
惟李氏自文康公諱之菡明於儒術,雖婦人亦知禮法,豈文康公餘敎猶有存者邪。銘曰:
於嗟夫人!知禮法兮。謙謙自下,不貴挾兮。
櫛縰然後,見其子兮。閨門持敬,洵女士兮。
贈貞敬夫人南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故議政府左參贊靖翼金公夫人南氏,其先宜寧人也。七世祖諱彥經以儒學徵爲吏曹參議,學者稱東岡先生;曾祖諱宅夏,敦寧府都正;祖諱道揆,司諫院大司諫;父諱直寬,繕工監監役。
夫人七歲,聽其兄紀溟所讀書,輒默誦,能通其義。及治身,必遵《內則》、《列女傳》,容止靜雅、辭氣雍和,父母愛之,諸親黨稱爲女士。
年十四,歸於金氏。所後姑貞敬夫人李氏方嚴有法度。夫人柔順,執婦道,不違其志,李夫人愛之如女,故終身閨門之內無間言也。本生皇考孝靖公常稱夫人之行曰:「吾婦誠賢明也。」監役公歸老丘原,夫人日夜思慕之,未嘗不泣下霑衣也。
好儉約,不御文繡,曰:「縞衣、布裙足矣。」金氏家舊傳珠貝多奇玩,而夫人不飾於䯻、不綴於珮,曰:「舅家舊物,不敢傷汚也。」
今上二十二年丙寅六月十三日,以疾卒,享年二十有六。其七月某日,葬於楊州嘯臯之原。後二十六年,贈貞敬夫人,明年壬辰九月二十四日,與靖翼公合葬焉。
公諱時默,淸風人,議政府領議政文貞公諱堉之五世孫也。夫人天性喜施與,振人之貧,御家衆,曲有恩愛,婢僕有過,能容之,不見怒色。
生子一人,曰基大,弘文館應敎。應敎生子一人、女三人,幼。銘曰:
純衣兮上顈,夫人之儉。明珠兮不珮,惟志之貶。
謙抑自持兮,德無瑕玷。銘昭後世兮,光不可揜。
贈貞夫人韓氏墓誌銘幷序
編輯韓氏之先,淸州人,自太尉蘭。凡九世,有光祿寺少卿確,成祖時,詔家京師,終不肯,謚曰襄節。四世有淸原尉諱景祿,於夫人爲七世祖。曾祖曰贈承政院左承旨諱碩俊,祖曰贈吏曹參判諱彬,考曰江原道觀察使諱重煕。妣貞夫人延安金氏,漢城府右尹澋女也。
夫人幼時,從其兄弟受學者,旁聽經史文字。如《小學》所錄九容九思、程子《四勿箴》、朱子《小學題辭》及《敬齋箴》、范氏《心箴》、陳氏《夙夜箴》之屬,皆能誦習之,少長則輒自晦而不出,人不得以知之。
年十九,歸於柳公諱懋。事舅姑,敬而有禮。事君子,主於無違,而隨以箴規。敎諸子,則雖幼必責以飭躬操行之方,嘗書所誦諸箴及聖賢格言,付諸壁上,令朝夕講讀而行之。
敬養志於學,終日危坐不輟。以其幼弱而難於持久,人或勸以便坐,夫人不許,曰「箕踞則心必慢」,遂手縇敝席而與之坐,以助其功。義養嘗赴試歸,夫人問試題何文,對以漢二十八將事也。座中無能悉其人者,夫人爲之歷數諸將名,次無少錯,曰:「吾幼從人旁聽而記之者,汝爲士而乃不能邪?」
家甚貧而處之怡如,對人無求乞語。觀察公爲承旨,有懷銀而求爲宮隷者,夫人責而卻之。常語其子曰:「吾父、吾舅皆有淸德。雖貴而未嘗爲家人營産業,吾之貧,常也,無愧焉。汝他日出而仕也,宜自勵而無忝二祖也。」
夫人天性慈祥安重,言語簡靜。步履端正,雖遇急遽,不失其儀,於婢僕不呵怒箠楚。常夜久乃寢,晨起而掃除堂室。手執女功以終夕,出入則持絲枲自隨,其勤苦如此。是以其在室及嫁,內外親黨皆誠服而稱道之。夫人之敎成於家而及於親黨者,有如是矣。古者婦人皆有學,自漢以來,《列女傳》,可考而信也。夫人未嘗學六經,而言行本於禮法,蓋天性近於道也。
有子二人、女二人:子長敬養,以孝聞,贈持平;次義養,文科,參判;女適參議黃昇源;攝注書李心傳。敬養無子,以義養子詠爲後。
夫人卒於戊辰七月十七日,享年五十四。初葬楊州松山,丁亥九月,遷公之墓於橫城禾穀泰歧山下,而夫人祔焉。銘曰:
夫人之學本於經兮,禮以爲服。左九容而右九思兮,閨門肅肅。
孰投白金兮,莫知余淸白自牧。玉珮兮𤨿𤨿,與夫君而偕穀。
詒明訓而敎子兮,永百世而齊遫。銘於墓石兮,彤管無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