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涑水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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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中,朝廷遣沈起、刘彜相继知桂州,以图交趾。起、彜作战船,团结峒丁以为保甲,给阵图,使依此教战,诸峒骚然。士人执《交趾图》言攻取之策者,不可胜数。岭南进士徐百祥屡举不中第,阴遗交趾书曰:“大王先世本闽人,闻今交趾公卿贵人多闽人也。百祥才略不在人后,而不用于中国,愿得佐大王下风。今中国欲大举以灭交趾,兵法:‘先人有夺人之心’,不若先举兵入寇,百祥请为内应。”于是交趾大发兵入寇,陷钦、廉、邕三州,百祥未得间往归之。会石鉴与百祥有亲,奏称百祥有战功,除侍禁,充钦廉白州巡检。朝廷命宣徽使郭逵讨交趾,交趾请降,曰:“我本不入寇,中国人呼我耳。”因以百祥书与逵,逵檄广西转运司按鞫,百祥逃去,自经死。

交趾贼熙宁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二十五日连破钦、廉二州,又破邕州管下太平、永平二寨。二十七日,围邕州。知州、皇城使苏缄昼夜筑城力战,所杀伤蛮人甚多,城因以固。

九年正月四日,广西钤辖张守节等过昆仑关赴援,兵少轻进,三千余人悉为蛮众所掩,杀伤殆尽。刘执中与广西提刑遁回,后更无援兵。王师自京师数千里赴援,孤城抗贼,昼夜不得休息。正月二十一日,矢石且尽,城遂溃破,苏缄犹誓士卒殊死战,兵民死者十万余口,掳妇女小弱者七八万口。二十二日,贼焚邕州城。二十三日,遂回本洞。

今王师前军三将已达桂林,一将暂戍长沙;中军旦夕过府,亦长沙置局;后军三将分屯荆、鼎、澧三郡,一将襄州。

湖北饥,米斗计百五十钞,馁死者无数。

敕榜下交趾管内州峒官吏军民等云:“已差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赵卨充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经略招讨使兼广南西路安抚使,昭宣使、嘉州防御史、内侍押班李宪充副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忠州刺史燕达充马步军副都总管。顺时兴师,水陆兼进。天示助顺,已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咸怀敌忾之气。然王师所至,弗迓克奔。咨尔士庶,久沦涂炭,如能谕王内附,率众自归,执虏献功,拔身助顺,爵赏赐予,当倍常科;旧恶宿负,唤栽慁?。乾德幼稚,政非己出,造庭之日,待遇如初。朕言不渝,众听毋惑。比闻编户,极困诛求,已戒使人,具宣恩旨:暴征横赋,到即蠲除,冀我一方,永为乐土。”时交趾所破城邑,即为露布,榜之衢路,言:“所部之民叛如中国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诉于桂管,不报;又遣使泛海诉于广州,亦不报。故我帅兵追捕亡叛者。而钤辖张守节等辄相邀遮,士众奋击,应时授首。”又言:“桂管点阅峒兵,明言又见讨伐。”又言:“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我今出师,欲相拯济。”故介甫自作此榜以报覆之。

提点刑狱杨畋自将击破叛蛮。癸酉,诏特支荆湖击蛮诸军钱有差,仍命中使赍诏察视,具功状以闻。

庆历四年夏四月壬辰朔,丁酉,潭州奏:“山蛮邓和尚等寇掠衡、道、永、郴州、桂阳监。”先是,宜州奏:“本管环州蛮贼欧希范僭称桂王,欧正辞僭称桂州牧,攻环州,杀官吏。”诏以虞部员外郎杜杞,为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充广南西路转运按察使兼本路安抚使,委以便宜经略。

茂州旧领羁縻九州,皆蛮族也。蛮自推一人为州将,治其众。州将常在茂州受处分。茂州居群蛮之中,地不过数十里,旧无城,惟植鹿角。蛮人屡以昏夜入茂州,剽掠民家六畜及人,茂州辄取货于民家,遣州将往赎之,与之讲和而誓,习以为常。茂州民甚苦之。

熙宁八年,屯田员外郎李琪知茂州,民投牒请筑城,琪为奏之,乞如民所请,筑城绕民居,凡八百余步。朝廷下成都路钤辖司,度其利害。时龙图阁直学士蔡延庆领都钤辖,李琪已罢去,大理寺丞范百常知茂州。延庆下百常检度,百常言其利,朝廷遂令筑之。既而,蛮酋群诉于百常,称城基侵我地,乞罢筑,百常不许,诉者不已,百常以梃驱出。

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始兴筑,城才丈余,静州等群蛮数百奄至其处。茂州兵才二百人,百常帅之拒击,杀数人,蛮乃退,百常帅迁民入牙城。明日,蛮数千人,四面大至,悉焚鹿角及民庐舍,引梯冲攻牙城,矢石雨下,百常率众乘城拒守。至二十九日,其酋长二人为櫑木所杀,蛮兵乃退。既而四月初,屡来攻城,皆不克而退。然游骑犹绕四山,城中人不敢出。

茂州南有箕宗关路通永康军,北有陇东路通绵州,皆为蛮所据。百常募人间道诣成都,及书木牌数百投江中,告急求援。于是蜀州驻泊都监孙青,将数千人自箕宗关入,蛮伏兵击之,青死而士卒死伤不多。又有王供备等将数千人自陇东道入,时州蛮请降,从者杀其二子,蛮怒,密告静州等蛮,使遮其前,而自后驱之,壅溪上流,官军既涉而决之,杀溺殆尽。既而钤辖司命百常与之和誓,蛮人稍定。

蔡延庆奏乞朝廷遣近上内臣共经制蛮事,朝廷命押班王中正专制蛮事。中书、密院札子皆云“奉圣旨:讲和”,而中正自云“受御前札子,掩袭叛蛮”。其年五月,中正将兵数千自箕宗关入,经恭州、荡州境,乘其无备掩击之,斩首数百级,掳掠畜产,焚其庐舍皆尽。既而复与之和誓。至七月,又袭击之,又随而与之和誓,乃还,奏云事毕。始,蔡帅恐监司不肯应给军须,故奏乞近上内臣共事。中正受宣命,凡军事皆与都钤辖司商议,中正将行,奏云:“茂州去成都府远,若事大小一一与钤辖司商议,恐失事机,乞委臣专决,关钤辖司知。”有旨依奏。中正既至,军事进止,皆由己出,蔡不复得预闻,事既施行,但关知而已,监司皆附之。遂奏:“蔡延庆区处失宜,致生边患。又延庆既与之和誓,而臣引兵入箕宗关,蛮渝约出兵拒战。”蔡由是徙知渭州,以资政殿学士冯京代之。又奏:“范百常筑城侵蛮地,生边患。”坐夺一官、勒停。陇西土田肥美,静、时等六州引生羌据其地,中正不能讨,北路遂绝。

故事,与蛮为和誓者,蛮先输货,谓之“抵兵”,又输求和物,官司乃籍所掠人畜财物使归之,不在者增其价。然后输誓牛羊豕棘耒耜各一,乃缚剑门于誓场,酋豪皆集,人人引于剑门下过,刺牛羊豕血歃之;掘地为坎,反缚羌婢坎中,加耒耜及棘于上,人投一石击婢,以土埋之,巫师诅云:“有违誓者,当如此婢。”及中正和誓,初不令输“抵兵”、求和等物,亦不索其所掠;自备誓具,买羌婢,以毡蒙之,经宿而失;中正先自剑门过,蛮皆怨而轻之。自是剽掠不绝。

庆历四年四月丁巳,梓夔路钤辖司奏:“沪州淯井监蛮攻三江寨。”诏秦凤路发兵千人击之。

庆历四年七月,梓州路转运司奏:“知沪州、左侍禁、阁门祗候李康伯,令教练使史爱招谕淯井叛蛮,酋长斗敖等出降。乞旌赏及补爱殿侍,充淯井监一路巡检,李康伯与提点刑狱。”

皇祐四年,侬智高世为广源州酋长,役属交趾,称广源州节度使。有金坑,交趾赋敛无厌,州人苦之。智高桀黠难制,交趾恶之,以兵掩获其父,留交趾以为质,智高不得已,岁输金货甚多。久之,父死,智高怨交趾,且恐终为所灭,乃叛交趾,过江,徙居安德州,遣使诣邕州求朝命补为刺史。朝廷以智高叛交趾而来,恐疆场生事,却而不受。智高由是怨,数入为盗。

先是,礼宾使丌赟坐事出为洪州都指挥使,会赦,有荐其材勇,前所坐薄,可收使,诏除御前忠佐,将兵戍邕州。赟欲邀奇功,深入其境,兵败,为智高所擒,恐智高杀之,乃绐言:“我来非战也,朝廷遣我招安汝耳。不幸部下人不相知,误相与斗,遂至于此。”因谕以祸福。智高喜,以为然,遣其党数十人随赟至邕州,不敢复求刺史,但乞通贡朝廷。邕州言状,朝廷以赟妄入其境,取败,为贼所擒,又欲脱死,妄许其朝贡,为国生事,罪之,黜为全州都指挥使,智高之人皆却还。智高大恨,且以朝廷及交趾皆不纳,穷无所归,遂谋作乱。有黄师宓者,广州人,以贩金常往来智高所,因为之画取广州之计,智高悦之,以为谋主。是时,武臣陈珙知邕州,智高阴结珙左右,珙不之知。

皇祐四年四月,智高悉发所部之人及老弱尽空,沿江而下,凡战兵七千余人。五月乙巳朔,奄至邕,珙闭城拒之,城中之人为内应,贼遂陷邕州,执珙等官吏,皆杀之。司户参军孔宗旦骂贼而死。智高自称仁惠皇帝,改元启历,沿江东下。横、贵、浔、龚、藤、梧、康、封、端诸州无城栅,皆望风奔溃,不二旬,至广州。

知广州仲简性愚且狠,贼未至间,僚佐请为之备,皆不听。至遣兵出战,贼使勇士数十人,以青黛涂面,跳跃上岸,广州兵皆奔溃。先是,广州地皆蚬壳,不可筑城,前知州魏瓘以甓为之,其中甚隘小,仅可容府署、仓库而已。百姓惊走,辇金宝入城,简闭门拒之,曰:“我城中无物,犹恐贼来,况聚金宝于中邪?”城外人皆号哭,金宝悉为贼所掠,简遂闭门拒守。

转运使王罕时巡按至梅州,闻之,亟还番禺。乡村亡赖少年,乘贼势互相剽掠,州县不能制,民遮马自诉者甚众。罕乃下马,召诸老人坐而问之,曰:“汝曹尝经此变乎?”对曰:“昔陈进之乱,民间亦如是。时有县令,籍民间强壮者,悉令自卫乡里,无得他适。于是乡村下不能侵暴,亦不能侵暴邻村,一境独安。”罕即遍移牒州县,用其策,且斩为暴者数人,民间始安。罕既入城,钤辖侍其渊等共修守备。贼掠得海船昆仑奴,使登楼车以瞰城中,又琢石令圆以为炮,每发辄杀数人,昼夜攻城,五十余日,不克而去。

时提点刑狱鲍轲欲迁其家置岭北,至南雄州,知州责而留之。轲乃诇广声闻,日有所奏;罕在围城中,无奏章。贼退,朝廷赏轲而责罕,罕坐左迁。

五月乙巳朔,丙寅,侬智高攻广州。壬申,诏知桂州陈曙将兵救之。初,直史馆杨畋,继业之族人也,尝为湖南提点刑狱,讨叛蛮,与士卒同甘苦,士卒爱之,时居父丧。六月乙亥,诏起畋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使。畋儒者,迂阔无威,诸将不服,寻罢之。

七月丙午,以余靖经制广南东西路贼盗。壬戌,智高解广州围,西还攻贺州,不克。广南东路钤辖张忠初到官,所将皆乌合之兵,智高遇战于白田,忠败死。西路钤辖蒋偕性轻率,举措如狂人,军于太平场,初不设备。九月戊申,智高袭击杀人。丙寅,又败官军于龙岫洞。丁巳,以余靖提举广南东西路兵甲,寻为经略使,又命枢密直学士孙沔、入内押班石全彬与靖同讨智高。西路钤辖王正伦败于馆门驿,遂陷昭州。

枢密副使狄青请自出战击贼,庚午,以青为宣徽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都大提举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事。谏官韩绛上言,狄青武人,不足专任,固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上以访执政,时庞籍独为相,对云:“属者王师所以屡败,皆由大将权轻,偏裨人人自用,遇贼或进或退,力不能制故也;今青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彼视青如无,青之号令复不得行,是循覆车之轨也。青素名善战,今以二府将大兵讨贼,若又不胜,不惟岭南非陛下之有,荆湖、江南皆可忧矣。祸难之兴,未见其涯,不可不慎。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沈勇有智略,若专以智高事委之,使青先以威齐众,然后用之,必能办贼,幸陛下勿以为忧也。”上曰:“善。”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青节度,处置民事,则与孙沔等议之。时余靖军于宾州,闻智高将至,弃其城及刍粮,走保邕。丁丑,智高陷宾州,靖引兵出,扬言邀贼,留监押守邕州,监押亦走。甲申,智高复入邕州。

十一月,狄青至湖南,诸道兵皆会,诸将闻宣抚使将至,争先立功。余靖遣广南西路钤辖陈曙将万人击智高,为七寨,逗遛不进。

十二月壬申朔,智高与曙战于金城驿。曙败,遁归,死者二千余人,弃捐器械辎重甚众。交趾王德政请出兵二万助收智高,狄青奏:“官军自足办贼,无用交趾兵。”丁未,诏交趾毋出兵。青又请西边蕃落广锐近二千骑与俱。

五年正月,青至宾州,余靖、陈曙皆来迎竭。时馈运未至,青初令备五日粮,既又备十日粮。智高闻之,由是懈惰不为备,上元张灯高会。先是,诸将视其帅如寮采,无所严惮,每议事,各执已见,喧争不用其命。已酉,狄青悉集将佐于幕府,立陈曙于庭下,数其败军之罪,并军校数十人皆斩之。诸将股栗,莫敢仰视。余靖起拜曰:“曙之失律,亦靖节制之罪。”青曰:“舍人文臣,军旅之责,非所任也。”于是勒兵而进,步骑二万人。

或说侬智高曰:“骑兵利平地,宜遣兵守昆仑关,勿使度险,俟其兵疲食尽,击之无不胜者。”智高骤胜,轻官军,不用其言。青倍道兼行,出昆仑关,直趋其城。智高闻之,狼狈发兵出战。戊午,相遇于归仁铺,青使步卒居前,匿骑兵于后。蛮使骁勇者执长枪居前,羸弱悉在其后。其前锋孙节战不利而死,将卒畏青令严,力战莫敢退者。青登高丘,执五色旗,麾骑兵为左右翼,出长枪之后,断蛮军为三,旋而击之,枪立如束,蛮军大败,杀获三千余人,获其侍郎黄师宓等。智高走还城,官军追之,营其城下。夜,营中惊呼,蛮闻之,以为官军且进攻,弃城走。明日,青入城,遣裨将于振追之,过田州不及而还,智高奔大理。捷书至,上喜,谓庞籍曰:“岭南非卿执议之坚,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

狄青还,上欲以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籍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谓之曰:‘朕欲以卿为使相,然今外敌尚多,卿为使相,安肯复为朕尽死力邪?’赐钱二十万缗而已。今青虽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赏以此官,则富贵极矣,异日复有寇盗,青更立功,将以何官赏之?且青起军中,致位二府,众论纷然,谓国朝未有此比;今幸而立功,论者方息,若又赏之太过,是复使青得罪于众人也。臣所言非徒便于国体,亦为青谋也,昔卫青已为大将军,封侯立功,汉武帝更封其子为侯;陛下若谓赏功未尽,宜更官其诸子。”争之累日,上乃许之。二月癸未,加青护国军节度使,枢密副使如故,仍迁诸子官。既而议者多谓青赏薄,石全彬复为青讼功于中书。五月乙巳,竟以青为枢密使。

先朝时,所司奏:余安道募人能获智高者,有孔目官杨元卿、进士石镇等十人皆献策请行,安道一一问之,以元卿策为善。元卿曰:“西山诸蛮,凡六十族,皆附智高,其中元卿知其一族,请往以逆顺谕之,一族顺从,使之转谕他族,无不听矣。若皆听命,则智高将谁与处此?必成擒矣。”安道说,使赍黄牛、盐等往说之。二族随元卿出见安道,安道皆补教练使,装饰补牒如告身状,慰劳燕犒,厚赐遣之。于是转相说谕,稍稍请降。

先是,智高筑宫于特磨寨,及败,携其母、弟、妻、子往居之,闻诸族俱叛,惶惧,留其母及弟智光、子继封于特磨寨,使押衙一人将兵卫之,智高自将兵五百及其妻、六子奔大理国,欲借兵以攻诸族。诸族走告石镇兄鉴,安道使元卿等十人,发诸族拣完等六州兵袭特磨寨,杀押衙,获其母、弟、子以归。安道欲烹之,广南西路转运司奏:“所获非智高母、子,蛮人妄执之以干赏耳。”于是安道奏送京师,请囚之,以俟得智高辨其虚实。诏许之。缘道皆不縻絷,供侍甚严。至京师,馆于故府司,朝夕给饮膳,惟所欲,如奉骄子,月费钱三百余贯,病则国医临视。后数月,智光狂发,殴防卫者,欲突走。伯庸上言:“智高母数病,不幸死,无以惩蛮夷;又徒费国财,养之无用,请戮之。”上怒曰:“余靖欲存此以招智高,而卿等专欲杀人邪?”自是群臣不敢言。智高母年六十余,隆准方口。智光年二十八,神识不慧,智高使知所部州,不能治,黜之;其妻美色,智高夺之。继封年十四,智高长子,智高之僭,立为太子。继明八岁。

安道以获智高母,召其所亲黄汾于韶州,使部送至京师。汾自幕职迁大理寺丞,元卿除三班奉职,镇除斋郎,其余皆除斋郎、殿侍。以元卿、镇晓蛮语,使留侍侬母。元卿等皆愤叹曰:“昔我初获智高母,余侍郎谓我等勿入京师,留此待官赏耳。我等皆曰:‘智高杀我等亲戚近数十口,我愿至京师,分此妪一脔食之。’岂知今日朝夕事之,若孝子之养母。执政者仍戒我云:‘汝勿得以私愤逼杀此妪。’设有不幸,我等当偿其死邪?”数见执政,涕泣求归,不许。

皇祐中,侬智高自邕州乘流东下,时承平岁久,缘江诸州城栅隳弊,又无兵甲,长吏以下皆望风逃溃。赞善大夫、知康州赵师道谓僚属曰:“贼锋甚盛,吾州众寡不敌,必不能拒贼。然吾与兵马监押为国家守城,贼至死之,职也。诸君先贼未至,宜与家属避之山中。”师道亦置其家属山中,师道妻方产,弃子于草间而去。师道在城上,妻遣奴与师道相闻,师道怒曰:“吾已与汝为死诀,尚寄声何为!”引弓射奴,杀之。时贼已在近,师道与监押闭门守城,贼攻陷之,师道坐正厅事,射杀贼数人,然后死。贼以城人拒己,悉焚其官府民舍,残灭之。进至于封州,太子中舍、知封州曹觐微服怀州印匿于民间,贼搜得之,延坐与食,谓曰:“尔能事我,我以尔为龙图阁学士。”觐骂曰:“死蛮!汝安知龙图阁学士为何物,乃欲氵于我?”贼怒,斩之。及事平,朝廷赠觐谏议大夫,师道太常少卿,妻子皆受官邑,赐赍甚厚。弃城者皆除名编管。

侬智高将至广州,天章阁待制、知广州仲简尚未之信,殊不设备,榜于衢路,令民敢有相扇动欲逃窜者斩。及贼至,简闭子城拒守。郊野之民欲入城者,闭门不纳,悉为贼所杀掠。简阴具舟,欲与家属逃去,僚属以为不可。会转运使王罕巡行他州,闻贼至,亟还入广州城,悉力拒守,几陷者数四,仅而得完。提点刑狱鲍轲止于南雄州,诇贼动静,相继以闻。及贼退,朝廷责罕奏章稀少,黜监信州税,仲简落职知筠州,以鲍轲为勤职,欲以为本路转运使,台谏有言而止。

蒋偕将千余人,昼夜兼行,追侬智高至黄富场。蛮人𫍣知官军饥疲,夜以酒设寨饮之,即帐中斩偕首,因纵击其众,大破之,枭偕及偏裨首于战处而去。

侬智高围广州既久,城中窘急,而贼亦疲乏,又不习水战,常惧海贼来抄其宝货。东莞县主簿兼令黄固素为吏民所爱信,侦知贼情,乃募海上无赖少年,得数千人,船百余艘,溯流而下,夜趋广州城,鼓噪而进,贼大惊,即时遁去。广州命固率所募之众溯流追之,而贼弃船自他路去,追之不及。会通判孟造素不悦固,乃按固所率舟中之民私载盐鲞于上流贩卖,及县中官钱有出入不明者,摄固下狱治之,诬以赃罪,固竟坐停任。既而上官数为辨雪,治平中乃得广州幕职。

石鉴,邕州人,尝举进士,不中第。侬智高陷邕州,鉴亲属多为贼所杀,鉴逃奔桂州。智高攻广州不下,还据邕州。秘书监余靖受朝命讨贼,鉴以书干靖,言:“邕州三十六洞蛮,素受朝廷官爵恩泽,必不附智高。向者从智高东下,皆广源州蛮及中国亡命者,不过数千人,其余皆驱掠二广之民也。今智高据邕州,财力富强,必诱胁诸蛮,再图进取,若使智高尽得三十六洞之兵,其为中国患未可量也。鉴素知诸洞山川人情,请以朝廷威德说谕诸蛮酋长,使之不附智高,智高孤立,不足破矣。”靖乃假鉴昭州军事推官,间道说诸洞酋长,皆听命。

惟结洞酋长黄守陵最强,智高深与相结。洞中有良田甚广,饶粳糯及鱼,四面阻绝,惟一道可入。智高遗守陵书曰:“吾向者长驱至广州,所向皆捷,所以复还邕州者,欲抚存汝诸洞耳。中国名将如张忠、蒋偕辈,皆望风授首,步兵易与,不足忧,所未知者骑兵耳。今闻狄青以骑兵来,吾当试与之战,若其克捷,吾当长驱以取荆湖、江南,以邕州授汝;不捷,则吾寓汝洞中,休息士卒,从特磨洞借马,教习骑战,俟其可用,更图后举,必无敌矣。”并厚以金珠遗守陵。守陵喜,运糯米以饷智高。鉴使人说守陵曰:“智高乘州县无备,横行岭南,今力尽势穷,复还邕州,朝廷兴大兵以讨之,败在朝夕。汝世受国恩,何为无事随之以取族灭?且智高父存勖,本居广源州,弟存禄为武勤州刺史,存勖袭杀存禄而夺其地;又以女嫁广源州刺史,因省其女,遂引兵袭杀刺史及其婿而夺其地,此皆汝耳目亲见也。智高父子贪诈无恩,譬如虎狼,不可亲也。今汝乃欲延之洞中,吾见汝且为虏矣,不可不为之备。”守陵由是狐疑,稍疏智高。智高怒,遣兵袭之,守陵先为之备,逆战,大破之。会智高亦为狄青所败,遂不敢入结洞而逃奔特磨。

特磨西接大理,地多善马,智高悉以所得二广金帛子女遗特磨布燮侬夏诚,又以其母妻夏诚弟夏卿相结纳,夏诚许以兵马借之。智高留其母及一弟一子并其将于夏诚所居之东十五里丝苇寨,而身诣大理,欲借兵共寇西川,使其母以特磨之兵自邕州寇广南。鉴请诣特磨寨说夏诚,使图智高。智高以兵守三弦水,鉴几为所获,不得进而还。鉴言于靖曰:“特磨距邕州四十日程,智高恃其险远,必不设备。鉴请不用中国尺兵斗粮,募诸洞丁壮往袭之,仍以重赂说特磨,使为内应,取之必矣。”靖许之,仍许萧继将大兵为鉴后,继常与鉴相距十程。鉴募洞丁,得五六千人,率之以进。

前知邕州萧注曰:广源州本属田州,侬智高父本山獠,袭杀广源州酋豪而据之。田州酋长请往击之,知邕州者恐其生事,禁不许。广源州地产金,一两直一缣,智高父由是富强,招诱中国及诸洞民,其徒甚盛。交趾恶之,遣兵袭虏之。智高时年十四,与其母逃窜得免,收其余众,臣事交趾。既长,因朝于交趾,阴结李德政左右,欲夺其国,事觉,逃归,因求内附。朝廷恐失交趾之心,不纳。智高谓其徒曰:“今吾既得罪于交趾,中国又不我纳,无所自容,止有反耳。”乃自左江转掠诸洞,徙居右江文村,阴察官军形势,与邕州奸人相结,使为内应。在文村五年,遂袭邕州,陷之。

侬智高围广州,转运使王罕婴城拒守,都监侍其渊昼夜未尝眠。久之,将士疲极。有裨将诱士卒下城,欲与之开门降贼,渊适遇之,谕士卒曰:“汝曹降贼,必驱汝为奴仆,负担归其巢穴,朝廷又诛汝曹父母妻子;不若并力完城,岂唯保汝家,亦将有功受赏矣。”士卒乃复还,登城。罕夜寝于城上,渊忽来,徐撼而觉之,曰:“公勿惊,公随身有弓弩手否?”罕曰:“有。”乃与罕帅弩手二十余人,衔枚至一处,俯见贼已逾壕,蚁附登城,将及堞矣。城上人皆不觉,渊指示弩手使射之,贼乃走出壕外。及贼退,渊终不言裨将谋叛之事。熙宁中致仕,介甫知其为人,特除一子官,给全俸。渊年八十余,气志安壮。范尧夫以为阴德之报云。

元丰五年,韩持国知颍昌府,官满,有旨许令再任,中书舍人曾巩草告词,称其“纯明直亮”。既进呈,上批其后曰:“按维天资忿戾,素无事国之意。朋俗罔上,老不革心。朕以东宫之旧,姑委便郡,非所望于承流宣化者也。而曾巩草词乖僻,可赎铜十斤,别草词以进。”

元丰三年,泸州蛮乞第犯边,诏四方馆使韩存宝将兵讨之。乞第所居曰归来州,距泸州东南七百里。十月,存宝出兵,值久雨,十余日,出寨才六十馀里,留屯不进,遣人招谕。乞第有文书服罪请降,军中食尽,存宝引还。自发泸州至还,凡六十余日。朝廷责其不待诏擅引兵还,命知杂御史何正臣就按斩之。更命林广将存宝部兵及环庆兵、黔南兵合四万人,以四年十二月再出击之。离泸州四百馀里即是深蒨,皆高阪险绝,竹木茂密,华人不能入,蛮所恃以自存者也。蛮逆战于蒨外,广击败之,蛮走,广伐木开道,引兵踵之。又二百馀里,至归来州,乞第逆战,又败,乃帅其众窜匿。

五年正月己丑,广入归来州,唯茅屋数十间,分兵搜捕山蒨,皆无所获。所赍食尽,得蛮所储粟千余斛,数日亦尽,馈运不继。先是,有实封诏书在走马承受所,题云:“至归来州乃开。”至是,开之,诏云:“若至归来,讨捕乞第,必不可获,听引兵还。”是役也,颇得黔南兵,皆土丁,遇出征,日给米二升,余无廪给。诸州民夫负粮者,既输粮,官不复给食,以是多馁死不还,有名籍可知者四万人,其家人辅行及送资装者不预焉。军士屯泸州岁馀,罹瘴疫物故者六七千人,所费约缗钱百余万。

元丰中,文潞公自北都召对,上问以至和继嗣事,潞公对曰:“臣等备位两府,当此之际,议继嗣乃职分耳。然亦幸值时无李辅国、王守澄之徒用事于中,故臣等得效其忠恳耳。”上怃然有间而善之。仁宗宦官虽有蒙宠信甚者,台谏言其罪,辄斥之,不庇也。由是不能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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