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清朝柔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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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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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道光二十一年(公元一八四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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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琦善以香港许英。

粤东时已许偿烟价银七百万圆,而英义律索香港甚力,琦善虑虎门失事,许之,而未敢入奏,乃归浙江英俘易定海。义律度香港未可骤得,先遣人赴浙缴还定海,续请献出沙角、大角炮台以易之。琦善乃以出查炮位为辞,阴与义律订期会于莲花城。义律出所定贸易章程,并给予香港全岛,如澳门故事,皆私许之。

△琦善、伊里布罢。

时义律缴还定海,伊里布在浙接粤东谘文,遂以收复定海闻。上谕:“伊里布不遵谕旨,惟知顺从琦善,屡次奏报,始以兵炮未集借词缓攻,继以接得缴还定海之札即信以为真,殊非初命赴浙剿办之意,仍令折回本任。”

时上已知琦善不足任,遂命宗室奕山为靖逆将军,尚书隆文、湖南提督杨芳为参赞大臣,赴粤剿办。琦善罢。

△暴英人罪。

先,义律因琦善许给香港,请用关防为据,琦善未敢遽从,但属其安静守候。既谘伊里布以收复定海、省释囚俘,遂据义律来文附奏,上大怒。奉诏:“览奏曷胜愤懑,不料琦善怯懦无能一至于此:该夷两次在浙江、粤东肆逆,攻占县城、炮台,伤我镇将大员,茶毒生民,惊扰郡邑,大逆不道,覆裁难容,无论缴还定海、献出炮台之语不足深信,即使真能退地,亦只复我疆土,其被戕之官兵,罹害之民人,切齿同仇,神人共愤,若不痛加剿洗,何以伸天讨而示国威,奕山、隆文兼程前进,迅即驰赴广东,整我兵旅,歼兹丑类,务将首从各犯、通夷汉奸槛送京师,尽法处治。至琦善身膺重寄,不能声明大义、拒绝要求,竟甘受其欺侮,已出情理之外,且屡奉谕旨,不准收受夷书,胆敢附折呈递,代为恳求,是何居心,且据称同城之将军、都统、巡抚、学政及司道府县均经会商,何以折内阿精阿、怡良等并未会衔所奏显有为实。琦善著革去大学士,拔去花翎,仍交部严加议处。”

△籍琦善家。

时,义律以香港业经琦善允给,遽谕居民以香港为英属埠,又照会我大鹏营副将,令将营汛撤回。粤抚怡良以闻,略言:“自琦善到粤以后,如何办理,未经知会到臣。忽外间传说,义律己在香港出有伪示,逼令该处民人归顺彼国等语。方谓传闻未确,蛊惑人心,随据水师提督转据副将禀钞伪示前来,臣不胜骇异。惟大西洋自前明寄居香山县属之澳门,相沿已久,均归中国之同知县丞管辖,而议者犹以为非计。今该夷竟敢胁天朝土民,占踞全岛,该处去虎门甚近,片帆可到,沿海各州县势必刻刻防闲,且此后内地犯法之徒必以此为藏纳之薮,是地方既因之不靖,而法律亦有所不行,更恐犬羊之性,反复无常,一有要求不遂,必仍非礼相向,虽欲追悔从前,其何可及?伏思圣虑周详,无远不照,何待臣鳃鳃过计,但海疆要地,外夷公然主掌,并敢以天朝百姓称为英国之民,臣实不胜愤憾!第一切驾驭机宜,臣无从悉其颠末,惟于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钦奉谕旨,调集兵丁,预备进剿,并令琦善同林则徐、邓廷桢妥为办理,均经宣示臣等,晤见时亦请添募兵勇以壮声威,固守虎门炮台,防堵入省要隘。今英夷窥伺多端,实有措手莫及之势。现既见有夷文伪示,不敢缄默,谨照录以闻。”

奉上谕:“香港地方紧要,前经琦善奏明,如或给予,必至屯兵聚粮,建台设光,久之觊觎广东,流弊不可胜言。旋又奏请,准其在广东通商,并给予香港泊舟寄住,前后自相矛盾,已出情理之外。况此时并未奉旨允行,何以该督即令其公然占踞,恰良所奏,览之曷胜愤憾:朕君临天下,尺土一民莫非国家所有,琦善擅予香港,擅准通商,胆敢乞朕格外施恩,且伊被人恐吓,奏报粤省情形,妄称地理无要可扼,军器无利可恃,兵力不坚,民情不固,摘举数端,危言要挟,不知是何肺腑?如此辜恩误国,实属丧尽天良。琦善著即革职拿问,所有家产即行查抄入官。”

初,琦善之陛辞也,面谕以“英夷但求通商则已,如要挟无厌,可一面羁縻,一面奏请调兵”,未令其撤防专款也。及英人攻陷炮台,上震怒,有“烟价一毫不许,土地一寸不给抄之旨,并调四川、贵州、湖南、江西兵赴剿,命林则徐、邓廷桢随同办理。然琦善不典则徐、廷桢议事,又不增兵为备。时将军奕山、参赞杨芳、隆文已在途次,廷寄令兼程赴粤,而琦善仍以定海收复、抚事可成,续奏香港地势及现在筹办情形。上恐奕山等到粤,复踵权宜靖抚故辙,将琦善前后折奏及朱批交将军等阅看。复奉廷寄,言:“英夷种种不法,殊堪发指!前有旨,令杨芳先行赴粤会防,并令奕山等兼程前进,计已接奉遵行。该将军等到粤后,务即会集各路官兵,一意进剿,不可存一通商之见,稍涉游移,更不可因有缴还定海之事,少加宽纵。”又密饬将军等,访查当日琦善与义律屡次晤面谈论香港之事,彼时有无官员在旁?该夷目与琦善有无私相馈送之事,逐一查奏。

△以两江总督裕谦为钦差大臣,赴浙视师讨英。

初,裕谦代伊里布任两江总督,闻伊里布在浙逗留不敢进兵,心弗善也。至是,伊里布回任,上命裕谦为钦差大臣,驰赴浙江,会提督馀步云迅剿。裕谦始专任浙事,意谓犬羊之性,非大加惩创无以善后,遂上书主剿,并以义律心怀叵测,缴还定海之说恐售其欺,请饬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统各镇官兵仍行前进。奉上谕: “所奏极是。逆夷攻踞定海之后,奸淫抢掠,茶毒生灵,凡我士民,志切同仇,人思敌忾。裕谦此次赴浙,以顺讨逆,以主逐客,以聚击寡,必当一鼓作气,聚而歼旃。朕伫望该大臣迅奏肤功,懋膺上赏。”

时定海、镇海等处尚有英船四出游奕,裕谦遣兵节次焚剿,并诛其酋目一人。初,英将踞定海,虐使定民,用法严酷,杀人者先以刀割裂其皮,纳入水银,周身灌注,活剥而悬焉。裕谦既获其酋,亦令如法诛之。又英人之死于定海,令掘其尸焚之通衢,以泄定民之愤。事闻于粤,粤东抚事方定,英人又以报复为词,以图犯浙。

△春二月,英人寇虎门,水师提督关天培死之。

时义律闻大兵将至,所请必不行,谋先发,初六日,以火轮兵船直抵虎门。提督关天培守镇远炮台,炮中英舟一。有顷,英船连樯而进,我军聚寡不敌,纷纷溃散,天培中枪自刎,炮台陷。威逮、横档各炮台闻警亦溃,总兵李廷钮。副将刘大忠皆败走。虎门陷,各隘所列大炮三百馀,并林则徐前购西洋炮二百馀门,皆为敌有。

英师乘胜直薄乌涌,湖南兵千馀初至,仓卒出御。粤兵退,湘兵且战且走,阻水溺死者半。总兵祥福拒战不克,与麾下二将赴敌死之。鸟涌去省六十里,城中大震。

十三日,参赞杨芳抵粤。时各路官兵未集,而虎门内外舟师悉被毁,杨芳议以堵为剿,使总兵段永福率千兵扼东胜寺陆路,总兵长春以千兵扼凤凰冈水路,亦仅掘潦筑垒,未沉船下桩,猎得及二沙尾稍狭,虽堵塞而无兵炮守御。英人初慑杨芳宿将威名,又不悉内河形势,未敢深入,而汉奸尽探虚实以报。

二十四日,英船将闯入省河,经凤凰冈官兵击退。倏潮长,南风大起,差人又增兵船、杉板三十馀艘,乘风拥至。官兵轰击,英船恃其坚厚,冒死深入,飞炮。火箭并力注攻。杨芳惧蹈虎门覆辙,复议羁縻。

△差利坚为英人请款。

时英人虽扼险要,然见朝廷赫怒,琦善锁逮,恐林则徐起用,我军一振,和议永绝,且洋船兵费浩大,亟欲通商以裕饷。又,初停止英人贸易时,迭经上谕,仍准西洋恭顺之各国照常通商,及英人犯顺,各国商船俱阻外洋,不得入黄埔,各国亦皆咎之。及虎门、乌涌溃陷,于是美利坚。法兰西诸国货船随英船后进口。适凤凰冈官兵与英人相持,美利坚领事赴营,请进埔开舱,兼为英人缓颊,谓英人既缴还定海,仍不敢更有他求,惟通商乃天朝二百年来恩例,恳仍循旧制,并呈出义律笔据,有“不讨别情,惟求照常贸易,如带逢禁货物,即将贷船入官。之文。又言英之商人并未随同滋事,若该货船入口,藉可制服师船。时定海师船亦至粤,肋舰相望,遍树出卖鸦片之帜。杨芳见敌人堂奥,守具皆乏,而烟价、香港皆不索,亦欲姑借此缓兵,以退敌收险,遂典巡抚怡良联街奏请。上以其复踵权宜请抚故辙,严旨切责不许。

△三月,诏林则徐会办浙江军务。

时靖逆将军奕山、参赞隆文及总督祁坟并抵广州,奕山问计于林别徐,则徐言:“寇势已深,新城卑薄,无险可守,宜遣人计诱英船退至猎得、大黄之外,连夜下桩沉船,岸上迅垒沙城,守以重兵、大炮,为省城外障,俾彼不能制我之命,而后调集兵勇、船炮,以守为战,俟风潮皆顺,苇筏齐备,再议乘势火攻,应出万全。刀奕山不能用。

有诏:“林则徐以四晶京堂驰赴浙江,会办军务。”盖去冬浙闳总督颜伯焘典浙江巡抚刘韵珂、两江总督裕谦并有密疏陈林则险、琦善功罪,至是裕谦赴浙代伊里布,故有是命。

△夏四月,官军夜袭英人不克。英人犯广州城。

义律闻和议未可成,复索烟价及香港。杨芳以攻具未备,水勇未集,不欲浪战。奕山见各省兵至者万有七千,合粤兵数万,遂听部将之言,冀幸一胜,以提督张必禄屯酉炮台出中路,杨芳由泥城出右路,隆文屯东炮台出左路,以四川馀丁及祁填所募水勇三百驾小舟、携火箭喷筒分路而伏,于朔夜突攻英船。适逆风,焚其二桅船二、杉板小船五,英兵焚溺死者数百,义律自洋馆登舟窜免,并误伤美利坚人数十。英兵大集,反乘顺风以攻我,我兵退保人城。英船入碇十三洋行前,河南兵御之,杀伤相当,毁我师船三艘。

时总兵段永福守天字炮台,副将岱昌、参将刘大忠、守泥城炮台,总兵长春守四方炮台。义律仍投书约战。翼日,英兵水陆并攻,我兵皆反走。天字炮台八千斤炮未放即为英兵锢以铁钉。泥城为佛山镇要道,岱昌、大忠闻炮仓皇遁,港内筏材、油薪船及水师船六十馀艘皆为英兵及汉奸所烬。遂回劫十三洋行,烧城外市愿,火光烛天。

英又分兵绕束而北,往攻四方炮台。台据省城后山,俯瞰全城,层崖峭径,一夫可以当关,山下英兵仅百馀,而守台兵千望风争窜,坠崖死者无数。督抚闻急,飞檄闽中新至水勇往援。将军阿精阿以省城紧要,令截回,炮台被夺。英人既据险要,乘夜筑土城,运炮药于上,于是阖城军民如坐阱中矣。英人日夜以火箭、炮弹俯击入城,幸大雨不燕,箭弹多坠空地。然外城低薄,人并力专攻东南隅,人无固志。杨芳日坐城楼督战,急辄身当其冲。广州知府馀葆纯复请讲款,义律索烟价千二百万,美利坚商人居间,许其半。议既定,奕山虑伤国体,乃奏初八日焚击大挫凶锋,续称义律穷蹙乞抚,求准照旧通商,永不售卖鸦片,将所愤费六百万改为追交商欠,上乃不复深诘。约限五日交银,先令粤海关出二百万圆,馀从藩运两库给之。且约将军及外省兵先出城,英船始退虎门。

十六日,奕山、隆文退屯金山。隆文愤恚病卒。

△广州义民败英人于三元里。

初,将军,参赞屡奏粤民皆漠奸,故远募水勇于闽,令官兵擒捕,不问是非皆杀之。又湖南兵以骚扰故,与民勇相仇。而英人初不杀粤民,所获乡勇皆释还以市恩。及英兵日肆淫掠,与粤民结怨。抚议既定,士民以大帅无谋、官兵怯懦,议论沸腾。适英人以得赂,撤四方炮台兵肆掠城外,初十日,将扰佛山镇,取道泥城,经萧关三元里,里民愤起报复,号召各乡壮勇,枪械云集,四面邀截。英兵终日冲突不能出,死者二百馀,殪其渠帅伯麦、月霞毕,获其兵符、黄金剑、双头手炮。义律亟驰援,复被重围。时揭竿起者百有三乡,不械而集,众至数万。义律亟遣人突围出,告急于馀葆纯。葆纯虑败抚议,驰往解散,竟翼义律出围登舟免。

时三山村民亦击杀英兵百馀,获二炮及刀枪九百馀件。佛山义勇三百馀亦围攻各英兵于龟冈炮台,乘风纵毒烟以眯其目,歼英兵数十,又击破应援之杉板船。新安县武举庾体群,于初四日以火舟三队,自穿鼻洋乘夜潮至虎门攻其后,比英船惊觉,火舟已逼,后舱火药轰发,毁其大兵船一,馀船遁窜。十七日,英船渐退出,大船有胶浅者,乡民复将截而火之,欲夺回讲款之银。义律移文总督,出示晓谕,众始解散。

事先后上闻,诏责诸帅调集各省兵,何反不如区区义勇?俱交部议。义律亦惭愤,强出伪示,言“百姓此次刁抗,姑与宽容,后毋再犯”。皇绅民亦回檄讨之。义律侦知内河有备,竟不敢报复,且知粤市之未可复开,思变计矣。

△秋七月,英人犯厦门,陷之。总兵江继芸及副将凌志、都司王世俊死之。

英人之受款广州也,我师则救一时之危,英亦亟欲得银以济饷,皆未及议通商章程。及义律受困三元里,畏粤民之悍,不敢入内河贸易,各洋商又不肯赴香港,乃复索尖沙嘴及九龙山,将军等弗许,而内河修复炮台,增设要害,不复能闯突。群商以咎义律议款时未索他埠,乃诡称英国王褫义律职,改命濮鼎查为兵帅,欲复扰沿海。又英人曾犯厦门失利,故意图犯浙,藉修闽怨。

闽浙总督颜伯焘赴厦门增防,而轻邓廷桢之仅仅自守、不能用攻,遂请饷造战舰五十,募新兵五千、水勇八千,欲出洋驰击,而于口门外唔屿、青屿、大、小儋,增三炮台,备多而力分。及粤东议款成,有旨裁兵节饷,而闽洋日来洋艘游奕。方督修船炮,备出洋攻击,初九日英船已泊鼓浪屿。翼早驰进厦门,先以火轮船东西往来,试炮路。我兵御于屿口,炮沉其火轮兵船五。而英诸船蜂拥齐进,以多船注攻一炮台破,再攻一台,以小舟分路登岸。我守青屿、仔尾屿,鼓浪屿之兵虽三面环击,而炮台皆砖石,未叠沙垣,自辰至酉,大半被毁,官军不能存立,水陆皆溃。金门镇总兵江继芸中炮落水死,延平协副将凌志、署淮口都司王世俊、水师把总纪国庆、杨肇基、季败明皆力战死。英人反旋我大炮轰官署,皆毁。兴泉永道刘耀椿、同知顾效忠皆走。伯焘退保同安。

英人据厦门肆掠,乡民陈姓以五百人抗英五千众,英用车炮,民用抬枪,英兵死者百、伤者千,陈姓死者三人、伤者十三人耳。英人遂不敢久驻,大帮驶赴浙江,惟留数艘驻鼓浪屿。伯焘即以收复奏闻。

△八月,英人复攻厦门,副将林大椿、游击王定国战死。

英人留鼓浪屿之酋复招工匠增造小舟,为窥伺内河计。至是,复以大船五、小船三十馀入厦门木桩港,炮沉我师船五,副将林大椿、游击王定国中炮死。提督普陀保,总兵那丹珠督兵御之,炮沉其大船一,始退出。

初,颜伯焘力排抚议,意气甚锐,及至丧师,奉谕:“逆夷沿海滋扰,厦门尤其垂涎之地,该督不能先事预防,致仓卒失事,咎无可逭。姑念夷人豕突而来,弁勇奋力抵拒,击沉夷船六只,此时业已收回,著从宽免其治罪,降三晶顶戴留任。”

△英人复陷定海,总兵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死之。

裕谦正月赴浙,英船时已去定海。谦任事刚锐,而未娴武备,力援林则徐,而则徐旋有遣戍新疆、改赴河工之命。盖广东盐运使王笃于召见时,救琦善而排则徐。及则徐去,而浙事亦无所倚。

时各省方裁兵节饷,忽闻英人在粤新增兵船,声言将移兵人浙。时伏暑,南风潮旺,裕谦方次嘉兴,乃奏以统带来浙之江宁驻防兵并徐州镇兵五百,前赴镇海,相机筹办,因言:“洋人以通商为命,而通商有一定马头,奕山等既为吁恳逃邝,自当筹及全局,与之要约坚定,为一劳永逸之计,断无仅令其退出虎门,仍复滋援他省之理。现既闻有赴浙之谣,何以不向该逆诘间明白,转行谘饬严防,以致沿海各省讹传不一,不但各省调防之官兵未便请撤,即居民人等亦皆当同仇敌忾,舍本业而荷戈以待。应请旨饬下靖逆将军奕山,向该逆严行诘问,究竟是否诚心乞抚,抑仍是得步进步之故智,使各省有所遵循,臣不胜翘悚待命之至!”

其时英人赴浙语虽传播,而奕山以抚事方定,未便上闻,遂复奉廷寄谓:“该夷赴浙滋扰,既属风闻,从何究其来历?且果别有思逞,断无先将传播逗漏之理。著裕谦仍遵前旨,将江浙调防官兵酌量裁撤,不必为浮言所惑,以致糜饷劳师。”及裕谦抵镇海,而厦门已告陷,于是飞檄定海总兵葛云飞同严州镇总兵郑国鸿、安徽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统名镇兵五千,严守定海。

是月初,英酋濮鼎查、郭士利等果以大小火轮兵船二十九艘先犯乍浦,以礁险不利而退。十二日,复犯定海。初以四舟驶进竹山门,我军炮破其头船大桅,退去。十四日,英兵绕吉祥门入攻东港浦,为我炮所却,由竹山嘴登岸。国鸿等督兵御之,杀伤相当。会连日阴雨,转战泥淖中,士卒渐疲。十七日,英人三路进攻,以小舟渡兵登山,撤舟死战,首陷晓峰岭。锡朋中枪死,寿春营溃。有顷,竹山门兵亦溃,国鸿死之。云飞扼道头街,孤军巷战,敌挥刀削其半面,犹手矛杀数人,植立崖石间而死。定海复陷。

上闻?谓其以四千残师当二万巨寇,均从优赐恤。

初,英师退去,议筑定海外城,云飞欲包市埠于内,左右以山为城。有诤者曰:“天下无一面之城,此海塘非外城也,敌若左右腧山入,郎在城内矣,备多则力分,山峻则师劳,请环内城为郛,勿包市埠,勿倚外山,庶城足卫兵,兵足守城。”裕谦未亲勘,不以措意,至是失事,果如所言。

△英人陷镇海县,钦差大臣裕谦及狼山镇总兵谢朝恩死之。英人进据宁波府。

英人踞定海数日,乘胜自蛟门岛进攻镇海。镇海以笠山为外障,招宝山为内屏,上有威远城,明代筑以御倭者。时镇海防兵仅四千,裕谦使提督馀步云率其半守之,总兵谢朝恩率其半守金鸡岭相犄角,而自驻镇海城督之。及定海警至,裕谦上东城,见招宝山张白旗,疑之(西洋战则张红旗,和则挂白旗),乃约期盟神誓众,步云托足病不赴。

二十六日,英船薄镇海,分犯各营。裕谦登城督战,惟金鸡岭兵力战,击杀英兵数百。而步云诣城上,请遣外委陈志刚赴英师议款,又请退守宁波,不许。步云初不令土卒开炮,英兵向招宝山,复以小舟载兵,由山后石洞攀而上,步云郎弃炮台西走。裕谦令截止溃兵,不能止。英据招宝山俯攻镇海城,金鸡山守兵见之亦乱。朝恩率亲兵三百拒战,中炮死。

二山既陷,督师营亦溃,英兵自北门入。裕谦知不可为,令副将丰伸泰护关防送浙江巡抚,遂由束门赴学宫,投泮池。未绝,家人至,援之出,舆至宁波,有传英人以十万金购裕谦者,左右复以小舟裁抵馀姚而瞑。进至西兴坝(左萧山县境),巡抚刘韵珂探弁至,为购棺衾。抵杭州,死已五日,颜色犹生。

时镇海文武皆弃走,宁绍台道鹿泽长遁入慈溪,县丞李向阳死之。宁波距镇海六十里,忽闻步云走逞,郡中大惊,而英人探水至邵港,于是知府邓廷彩以下皆觅小舟奔上虞。步云复单骑走,居民迁避一空。

二十九日,英人以大小兵船直薄灵桥门,城虚无人,其酋郭士利率众入,踞府署,张伪示安民。郡以西水渐浅狭,英人旋以杉板小舟进至馀挑,我兵望风溃。复犯慈溪,城中逃散已尽,英人亦不守,焚掠而去。

臣按:镇海之地,明人刻石于威远城上,以为“平倭第一关”,盖浙省之咽喉,而东南之门户也。使裕谦当日以步云守孤悬之定盗,三帅抗天险之雄关,步云虽有贰志,何至开门揖盗?又使于白旗预悬时申明军法,如穰苴之靳庄贾,原不为专。抑或如魏绛之于扬干,戮其麾下一人以殉,则诸将,弁必皆股栗自致于死地。计不出此,以三镇敢死之将,而置于必不可守之城,以庸碌无能之人,而授以险要必争之地,卒至以随侯之珠而弹千仞之鹊,力竭躯捐,无裨国事,是岂有数存其间耶,然一腔热血,报国拳拳,烈魄忠魂,原不让唐之张巡、塞之刘身以独步矣!而论者谓其以刚愎取败,比之楚子玉、赵括,不亦过哉?

△法兰西来粤输情。

初,英人再犯定海,乞援于法兰西。时有法兵头至香港,传闻英酋濮鼎查自浙潜回,屡奥法兵头会,遂有奏英逆纠集天竺、法兰西、小吕宋诸国同恶相济者,有旨:“交靖逆将军奕山晓谕解散。”于是法兵头惧以助逆干天朝诘责,自香港来粤垣求见。奕山闻其有兵船在后,欲令反攻英人。兵头答称:“英法新和无衅,此来先须讲款,若款议不允,方可借词交兵。”奕山疑而遣之。

△仿造安南船炮不果。

时有越南国人阮得烘来广州,诉新会船户梁潘辉等昔曾遭风漂至越南,坏船借伊银未偿,在省守候追欠,复呈称,伊见英人如此猖獗,不过恃船坚炮利,本处战船力不能敌,越南所造船颇坚厚,皆甘露鬼子驾驶,如中国给国王文书,当可代造,海船约费四百金,但越南舆英人近无嫌隙,事宜机密。语经上闻,敕下两广总督祁坟、广东巡抚梁章钜并广西巡抚周之琦一体访确。

坟等覆奏云:“越南虽产木植,若造坚厚大船,亦非数百金所能办,即造成该船式样,本地无人驾驶。前督臣林则徐仿制越南轧船四只,内港外洋均不可用,是其明征。又,越南之于天朝,久称恭顺,闻昔曾战败英人,至今两不侵犯,此特见之前人说部,系嘉庆十三年事,迄今三十馀年,英人日见强肆,且与越南未再交兵,未闻有英人畏惧越南之语。”

又续奏略云:“臣等以此事所关重大,因据越南国人阮得烘禀词,会同随时密访。有贸易越南之顺德县民人周彦才来省称,本年八月伊甫自越南回家,越南现因英人滋事,亦随时警备,造战船数只,每船三桅。四十馀桨,船身以硬木属之,厚五六寸或七八寸不等。又仿造英吉利属国新洲货船十馀,皆坚重有馀而灵动不足。该国铜炮少,铁炮亦不甚大,又寓兵于农,战阵多以象力取胜,能陆战而不善水战。该国由都城出海三十馀里,各外国货船如至该国,入港时先将各船炮械搬岸,代为看守,俟出港时交遗。是越南问恐各国在其国滋事,并未闻英逆有畏惧越南之说。其琼山县民陈姓所言亦略同。又,乡勇中炮手林九曾被张保招去与越南打仗,后经投回,因令管带之绅士密向查询。据称越南船有‘金蟹’、‘银蟹’之名,如天津来粤货船式,坚牢而不能快驶。其内河船有名‘牙钗’者,长十馀丈,阔二丈,桨百枝,亦看风势为迟速,曾被张保打沉数只,似难舆英人对敌。又,钦州知府黄定宜禀称,本籍广西龙州,与现任之钦州均与越南东北境毗连,惟距该国都富春二千馀里,传闻该国向制巡洋大师船二只,皆附近居民合力采坚实大木造成,以铜包底,俗呼‘铜皮船’,约载二三百人,船虽坚而不灵。外有巡洋小兵船,用藤为之,亦止载至四五十人,虽行驶较便,第遭风撞礁亦即破散。前此该国修造巡船,大者数月,小者几一月始竣,是工匠亦弍非迅速。查道光二十年间,该国头目阮廷豪等兵船在崖州洋遭风破坏,递至钦州转送回国,捞获三铜炮,重者八十馀斤,轻者三十馀斤,式舆内地过山鸟枪相似。又,越南现闻英人滋事,虑其扰边,亦修防守,去冬添造战船,至今尚未毕工,时探英逆消息。又,道光中,该国奸民陈如海纠结内地匪党扬就富等在南洋面头山啸聚劫掠,该团兵力不足,曾靖内地舟师帮捕,始歼厥渠魁,可见该国巡船并不得力。臣等于该国情形节次访查,大略相同。伏思该国世受逃邝,素称恭顺,现在国王阮福胧新受敕封,尤当感恩图报,如果船坚炮利、兵力精强,断无不竭诚报效,而该国王并未表文陈请,亦未呈恳督抚转奏,其力不从心,未能与英人为难,已可想见。”其事遂寝。

△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鸡笼港。

初,英船至鹿耳门外,泊马鬃隙洋,官兵击走之,然台澎外洋时有英船往来。是月十五日,艋脚营参将邱镇功等以远镜窥见一双桅大船,多带杉板,在万人堆洋,有人升桅顶了望,当即警备。次日,英船驶进,炮击二沙湾炮台,坏一兵房。姚莹督镇功率守备欧阳宝等接应,镇功手然八千斤大炮,击断英船桅索,船即退出,风潮骤涌,冲礁击碎,落水死者甚众。有凫水登岸或上杉板驶窜者,镇功督兵追擒黑番四十三人,手刃四人。游击安定邦、守备许长明、千总堕大坤等各擒获有差。又有白、黑番二十馀人,驾一杉板,在大武仑港外。次早淡水同知曹谠带壮勇搜捕。至草屿,有白番二人、红番五人藏匿,壮勇直前擒靳,获其洋图、册页、洋书,皆绘记山海形势、城池,人物、车马形状。是役共擒红、白、黑番百三十人,斩首三十二人。

捷闻,奉上谕:“览奏均悉。昨生擒夷人、汉奸多名,该逆夷中必有洞悉夷情者。究竟该国地方周围几许,所属国共有若干?其最为强大、不受该国统束者共有若干,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无旱路可通,平素有无往来,俄罗斯是否接壤,有无贸易相通,此次遣来各伪宫是否授自国王,抑由带兵之人派调,著逵洪阿、姚莹等逐层密讯,译取明确供词,据实具奏,毋庸讳匿。”

△九月,以大学士宗室奕经为扬威将军,侍郎文蔚、副都统特依顺为参赞大臣,赴浙讨英人。

英人既陷宁波、镇海,侵轶四出,浙省大震。巡抚刘韵珂告急于朝,诏以奕经为扬威将军,文蔚、特依顺俱参赞,饬调陕甘兵二千随赴浙江进剿。

△以怡良为钦差大臣,赴闽会办军务。

时英船在闽者尚留厦门鼓浪屿,诏怡良以钦差自粤东赴闽,会同剿办。寻罢题伯焘,以怡良代为总督。

△冬十月,扬威将军奕经次苏州。

奕经是月抵苏,驻军馆沧浪亭。时浙抚专任西路防守,自江以东则坐待大军,有以专间距浙太远为言者,奕经不纳。英人在宁、海声势甚盛,绍兴东逼慈溪,求援日亟,奕经以兵力尚单,复遣赴淮徐招募山东义勇,欲俟各路兵齐聚而进。

△十二月,大兵次杭州。

先是,十一月,浙江大雪四昼夜,平地深数尺,英酋濮鼎查畏寒,南赴福建,宁波英兵及汉奸仅三千人。而奕经方次嘉兴,时诏举沿海智勇之士广谘方略,突经虽设匦听人上书,然凡言练兵、选将、申纪律、备火器者,以为常谈,印立功宿将、前福建水师提督王得禄投效,亦不用,徒讬腹心于幕属年少,寄耳目于苏浙州县。前泗州知州张应云献计,谓:“英人人内地皆汉奸为向导,然不过啖之以利,非有恩义之结令其效死。今宁波绅民靡不延颈以望大军,而汉奸多其乡人,诚能以重赏招抚,我兵攻城使为内应,此兵法所谓因间也。”奕经深然之,遂专以购反问为得计,定议进取宁波、镇海一路以应云主之,定海一路以知州王用宾主之,并充左右翼长。

军抵杭州,特依顺至自福建,奕经不甚与议,令驻守杭州,惟与文蔚率师进驻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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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柔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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