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阴先生文稿/附录卷一
年谱上
编辑皇明世宗皇帝嘉靖四十年〈我明宗大王十七年〉辛酉二月十二日巳时。公生于汉阳之南部诚明坊外第。
生有异质。沈毅淳谨。不妄游戏。
四十一年壬戌〈公二岁〉
四十二年癸亥〈公三岁〉
四十三年甲子〈公四岁〉
四十四年乙丑〈公五岁〉
四十五年丙寅〈公六岁〉
先是。公考知事公寓居尚州之化宁。公随往焉。一日。卜者咸忠宪过见公曰。命数极好。四十前当入阁。须速往京城。教养成就。知事公即携公上京。卜居桃楮洞。
穆宗皇帝隆庆元年丁卯〈公七岁〉
二年〈我宣祖大王元年〉戊辰。〈公八岁〉始读小学。
请先受元亨利贞之义。知事公曰。此义深奥。非幼儿所能晓。公曰。读书必先详其义。乃知意味。强请解说。知事公大奇之。
三年己巳〈公九岁〉
四年庚午〈公十岁〉
五年辛未〈公十一岁〉
读书邻家。有盆竹枯死。呼韵命赋。公即成一绝。有恰似离骚泽畔人之句。满座阁笔。○自髫龀时。文艺夙成。与邻儿戏嬉。喜怒不形。口不出妄语。同游诸儿。不敢以戏语慢之。年才十馀。行步言语。已如成人。端坐终日。庄重自持。深沈有量。德器早成。人皆呼以总角政丞。
六年壬申〈公十二岁〉
表,策,序,记诸作。词圆意畅。长篇大作。信手滔滔。
神宗皇帝万历元年癸酉〈公十三岁〉
二年甲戌〈公十四岁〉春。从舅氏柳相国。读书于抱川。
柳公家在抱川。杨蓬莱士彦兄弟〈士彦弟枫皋士俊,竹斋士奇。俱以文章笔艺名世。〉过见公。大奇之。携公游永平牛头渊。〈金命世茂松小说。称永平锦水潭。〉蓬莱先唱一律。公即和曰。野阔暮光薄。水明山影多。绿阴白烟起。芳草两三家。仍唱和数十首。愈出愈佳。蓬莱大惊曰。君。我师也。非我敌也。遂手书四句。刻之锦水溪石至今宛然。〈茂松小说。以此诗为公十岁作。而从碑志编于是岁。〉
受业于尹知事又新之门。
与李延平贵,朴监司庆新兄弟,〈朴公兄掌令庆先,弟郡守庆深。〉尹龙阳暹〈尹知事子也。壬辰殉节。号果斋。〉同学。
三年乙亥〈公十五岁〉
四年丙子。〈公十六岁〉送李延平贵赴尚州。
公以诗饯之。有因君反起松楸恋之句。盖尚州以公旧乡也。
五年丁丑〈公十七岁〉冬。聘夫人韩山李氏。
领议政鹅城府院君山海女。右参赞赵贞简公彦秀外孙也。土亭李公之菡即鹅城公之叔父。而大有藻鉴。路见公知为国器。归语鹅城劝令妻之。
六年戊寅〈公十八岁〉秋。中监试两解。
生员试居首。进士试第三。
始与白沙李相国恒福。定交。
七年己卯〈公十九岁〉
八年庚辰〈公二十岁〉三月。登祔庙别试乙科第一人。
所对财用任人策。入震英粹语。○公制居魁一。考官公同闬人也。以妙年居魁为不幸。降置第二。是岁白沙公登谒圣科。公族兄溪隐廷立〈后封广林君〉与公同榜。俱以才学见重。时人称以庚辰三李。○本传〈申象村钦撰〉曰。李某庚辰及第。符彩濯濯如祥鸾瑞凤。观者属目。才释褐。已有公辅之望。
分隶承文院。补权知副正字。
九年辛巳〈公二十一岁〉正月。长男如圭生。○被选翰院。
时公以鹅溪及柳相亲嫌。不得应讲。柳相尝于筵中启曰。臣甥李某。才望俱出臣右。而以臣之故。久妨史官之路。请递臣职。上笑曰。予素知李德馨之才终可大用。而大臣不可轻递。
十年壬午。〈公二十二岁〉以制述官。随诏使王敬民于汉江。
给事中王公〈号儆吾〉与翰林编修黄洪宪。奉皇嗣诞生诏出来。舟游汉江。公以制述官从。有李锺峯春芳者。王公之客也。与公语深服之。言于王公曰。李某。天下大器也。王公谓舌人曰。闻东国有李某者。愿一见之。公辞以礼无私觌。王公即赠一绝。其叙曰。吾友锺峯李公。偶晤李吉士于汉江舟中。称其风度气象。远超凡群。德器和粹。终必远到。余虽未获相接。书此以赠。以为神交焉。其诗曰。才高李白元供奉。年少终军更弃𦈡。百代声华君无忝。通衢千里见神驹。
六月。被选讲纲目。
上尝谓大提学李珥曰。予将讲纲目。预选才臣。俾专讲读以备顾问。李公乃以公及奉教李恒福,检阅吴意龄,修撰李廷立,奉教李嵘〈未几嵘殁。以郑昌衍代之。〉五人选进。上各赐御府秘藏纲目。教曰。此人等。凡吏文,汉语,试射诸艺。一倂许免。俾专文学。一时荣之。
十一年癸未。〈公二十三岁〉陞承文院著作。
春有北虏之变。公以事变注书从仕屡月。笔翰如飞。记注甚详。见者称啧。政院以病启递。上曰。此时非此人不可。特命调理察任。公历撰乱中事迹以进。上称奖不已。特令书进御览题目。
被选湖堂继录玉堂。拜弘文馆正字。
上既选才臣。继录玉堂书堂之选。栗谷李公方主是选。而公与白沙公俱当应选。有一宰夜访栗谷。屏人谓曰。两李果人望。然未谙意向。不可轻荐。致坏时事。栗谷曰。二人声誉方盛。何可蔽贤。且荐人贵得才。何论意向。其人至夜分争之。不能得。
十二年甲申〈公二十四岁〉春。魁瑞葱台应制。命赐廏马及左牵。
上亲临瑞葱台。设文臣庭试。〈三箭定天山律诗二十韵〉公居首。命于御前赏马。自是战艺辄冠。军人无敢争锋者。又尝命庭试。同选争道者先问政院曰。明日李某及当就试。占高第耶。公闻之。称疾不就。论者以为战必胜。攻必取。固难也。敌弱而韬锋退舍。为尤难也。
陞弘文馆博士。
公与白沙公伴直。上出通鉴二帙。命二公各书题目以进。仍赏赐酒馔缣帛。后又伴直。出纲目一帙。独令公书进。白沙公每曰。当时愧怍。久不可忘。○一说。尝于前席。命公书纲目题面。初写以进。上以为笔画似涩。命赐扈酒。更写进。上曰。果胜矣。自是每写一卷。辄赐一扈。至尽帙皆然。笔力愈奇。举止愈饬。上大加称赏。仍命替直归家。
十三年乙酉〈公二十五岁〉春。升副修撰。○拜平安道御史。出巡诸邑。旋即复命。○拜司谏院正言。寻递拜副校理。○九月。第二男如璧生。
十四年丙戌。〈公二十六岁〉荐拜吏曹佐郞。
十五年丁亥。〈公二十七岁〉拜校理。上疏乞解职卒业。递授成均馆直讲。
公以仕宦妨学。欲为就闲读书。乞解馆职。上嘉力学之志。命换闲局。赐暇湖堂。令专意读书。
十六年戊子。〈公二十八岁〉复拜校理。○乞暇。省觐于安峡县。
知事公。时任安峡也。
陞吏曹正郞。差宣慰使。承召还朝。
倭使玄苏,平义智来聘。〈日本绝和久。至于丁亥。马岛橘康广始来请通信。朝廷不许。故玄苏等更来请使。〉该曹循例差出宣慰使。上还下其望曰。倭使接待。机关甚重。且闻倭使能文云。自古宣慰之任。必如金安国,苏世让等人差遣。今书堂官员中。有文才可合人。极择以送。该曹以公应命。上特命陞吏曹正郞。使之乘驲上来。〈国朝宝鉴曰。吏曹正郞李某为宣慰使傧接入京。义智鸷悍。他倭畏服。俯伏膝行。不敢仰视。久留东平馆。必邀信使与俱。〉
南下东莱。傧接倭使。
到东莱四日。玄苏等出来。设宴接见。从容谈话。以书相答。制诗酬酢。凡干施措。咸得其宜。倭使望其仪表。洒然起敬。
十七年己丑〈公二十九岁〉春。与倭使入京。夏。还下东莱。
玄苏等入京。请报聘甚力。语多不逊。朝廷深以为难。公与礼判柳公成龙商议。以图善处。因偕倭使还下东莱。一日于宴席。从容正色曰。交邻修好。舍信义无适。两国本以信义为重。日者尔国挟我亡虏沙火同。凭陵我边邮。系虏我民人。〈全罗道海边民沙火同漂到日本五岛诱倭入寇岁为边患〉尔国莫之禁。信义安在。刷还叛民。然后可以议通信。义智曰。此却不难。乃留釜山。遣平调信归报其国。悉捕朝鲜人之在国中者以来。
历尚州。省祖妣金氏墓。
与金沙潭弘敏兄弟〈沙潭。尚州人。官典翰。壬辰。举义兵。后与公幷享近嵒院。〉及本州牧尹达村国馨。游北溪。有诗。
秋七月。复与倭使入京。
日本刷还我人金大玑,孔大元等一百十六人。又䌸送叛民沙火同及丁亥贼倭紧时要罗,三甫要罗,望古时罗三口曰。入寇事。非我所知。乃贵国沙火同所诱。故缚送之。听贵国处置。上大振兵威。御仁政殿。锁沙火同入庭诘问。斩于城外。颁教中外。赏义智等赐内马一匹。复御殿。引倭使赐宴。义智等皆上殿进酌而罢。时倭使留馆。通信之议未决。公言于西厓。宜速定议。勿致生衅。西厓请于朝。遂定议通信。
十八年庚寅〈公三十岁〉三月。第三男如璜生。○伴送倭使至东莱。仍别通信使于釜山浦。
佥知黄允吉为通信使,司成金诚一为副,典籍许筬为从事官。与倭使平义智同时发京。
超拜弘文馆直提学。
上嘉宣慰之绩。超授是职。且赐银带。自是。待以不次。
秋。特陞通政大夫。拜承政院同副承旨。仍带书堂。
以骤擢上疏辞。不许。
转右承旨。递拜司谏院大司谏。○递付佥知中枢府事。历拜弘文馆副提学,成均馆大司成,吏曹参议。
十九年辛卯〈公三十一岁〉正月。乞由。省亲于安峡县。
上特赐豹皮毛褥。使归遗老亲。
二月。又拜大司谏。
先是。台臣黄慎劾鹅溪相公。时议非之。黜补外邑。至是。及将请加罪窜谪。公力救得免。
因避嫌启辞。救己丑按狱诸臣。
大司宪洪汝淳追据梁千顷狱事。更论己丑按狱诸人。松江郑相澈将如律。梧阴尹相斗寿,鹅溪李公及黄赫幷论以极罪。三司将合启。公力止其议。因避嫌启曰。近日言官将请己丑按狱诸人之罪。郑澈今为极边安置。罚已行矣。尹斗寿按狱时无杀士之事。黄赫已为削黜。今无更论。且臣之妻父李山海之名。亦出弹文。同参论列。有所未安。传曰。年少而有老成之才。真大器也。国家之倚仗不泛。勿辞。○是岁。上命庙堂荐公辅之器。公与白沙公及慕堂洪公履祥三人被荐。
七月。特陞嘉善大夫。拜礼曹参判。○荐拜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
时文衡缺。大臣荐公与金公诚一,李公诚中。及朝廷会圈。佥议皆归于公。及圈出。公独少一圈。满座愕然曰。此何耶。东园金相国贵荣笑曰。老夫所为。〈芝峯类说。作听天沈相国守庆事。〉人皆失色。金公徐曰。年少位卑。行先诸老。岂有三十一主文者耶。稍待年长德熟如何。人或讶其不然。而公闻之。欣然深服。一时论者两美而并称焉。是时。西厓柳公以左相兼典。未几辞递。公即代之。本朝官职。以文衡为重。虽鸿才硕儒。非履历既久。品秩崇重。鲜能居之。公望实俱隆。朝中老硕皆袖手让登。上之特陞嘉善。所以先为之地耳。公以为嘉善,主文。前所未有年少骤躐。又极未安。累疏固辞。上优批不许。○本传曰。李某嘉善,大提学时。年堇三十一。人不以为躐也。
二十年壬辰〈公三十二岁〉二月。拜司宪府大司宪。递授同知中枢府事。○四月。倭奴大举入寇。公首发建储之议。
十三日。倭陷釜山。岭南诸镇败报日至。京师大震。上方议迁避。公谓左相西厓公曰。国势如此。大臣何不亟请建储以系人望。时上尚无适嗣。朝野忧之。于是柳公与诸大臣请对。力请。上遂许之。立光海君。为世子。
承命谕倭。驰诣贼阵。不得入。遂驰还。
二十九日。尚州败报又至。〈二十二日。巡边使李镒败走。尚州陷。〉举朝惶骇。议无所出。忽有倭学通事景应舜。持倭书契来呈。应舜在李镒军中。为倭所获。倭将平行长以平秀吉书契及送礼曹公文授之曰。在东莱时。生得蔚山郡守传送书契。而至今未报。〈郡守李彦𫍯自贼中回。而畏得罪。隐其书不传。故朝廷不知也。〉朝鲜若有意讲和。可令李某于二十二日会我于忠州。盖公往年宣慰时。威声素著。故行长欲相见议和也。书至。上命群臣会议。众莫能对。公闻之。趋诣阙。见白沙公。引其手曰。今贼求见我。我欲请往寇深矣。若之何辞难。遂入对自请。以单骑往见贼酋。探审事情。少缓其势。上甚危之。不忍明言遣之。公曰。苟利社稷。臣死何惜。上命与礼判权克智偕往。克智闻命即卒。公遂独往。祖于江上者无不危之。
五月。复命于平壤。上疏待罪。
疏略曰。臣去二十九日。即到汉江。以待礼判权克智而不来。不敢久留以待。驰到龙仁。大贼已为来屯竹山地。先遣译官景应舜于倭阵。倭贼即斩之。以封书授驿卒。使之传臣。臣开见。语极凶惨。即为还归。达夜驰行。晓到汉江。大驾已西行。冒雨终日驰到临津。津船皆无。不得已溯江而上。自麻田从浅滩以渡。转入江原,咸镜界。二十馀日昼伏夜行。九死十生。间关跋涉。今到行在门外。臣奉使无状。徒辱君命。惶恐待罪。上命即引见。握手痛哭。左右侍臣皆哭。
启请乞援天朝。上从之。
公到平壤。直抵白沙公所。连衾同宿。白沙公曰。我欲乞援天朝。奈廷议不从。公即拊髀曰。吾意也。明日吾两人力争。事可成矣。因与定计。迟明入朝。公先言其便。大臣初难之。公抗言力争。庙议乃定。即具由以启。上允之。乃遣使〈西川郑公崑寿〉辽东。告急请援。又议分遣三路调度使。预管粮饷。以为接待天兵之地。
六月。复拜大司宪。○以单舸。会玄苏,平调信于大同江中。
临津戍卒既溃。〈五月十七日。都元帅金命元等兵败于临津。贼遂渡江。〉贼进逼平壤。大驾将发。〈六月十一日〉望见𬇙江越边。倭以小纸悬木末插江岸。使人取书见之。则书面曰。上朝鲜国礼曹判书李公阁下。即玄苏,平调信抵公书。而书中所言欲见公议和也。公又奋身请往。出谓白沙公曰。兵苟不退。当斩两贼之头而来也。白沙公止之。乃以单舸会于江中。贼盛张兵威。剑戟耀日。贼请公上其船。从者皆失色。公上船不疑。神色自如。举两酋相劳问如平日。公数之曰。尔等无故兴兵。坏却数百年通好。何也。玄苏曰。吾欲借道入大明。而朝鲜不许。譬如入人之家。先撤藩篱。势固然也。今借一条路。使达中原。则无事矣。公乃竦颜折之曰。尔欲犯我父母之邦。而胁我假道。国可亡。道不可借。两国之好。自此绝矣。何和之可议。辞气壮厉。贼不敢复言。遂各罢归。是日。群臣诸将望其会者。无不竦然变色。而贼卒之列立江岸者。皆望见罗拜。后玄苏亟称于人曰。李判书仓卒辞语。少无异于昔日尊俎间。信不可及也。
扈驾至肃川。请进驻宁边。
大驾之将发也。莫知所向。议者或谓镜城险固。或谓咸兴可往。遂决北行。而中殿及妃嫔。先向镜城。十二日。大驾继发。夕次肃川。公与白沙公请对言一逾北岭。便隔上国。何处控诉乎。不如先幸宁边以观事变。上从之。
到定州。差请援使。赴辽乞师。
上令大臣覆帖于辽东摠兵。申暴危迫之形。而尚无出兵之意。上下遑遑。莫知为计。及到定州。〈十七日〉上召群臣问策。公与白沙公进曰。事急矣。臣等请入天朝。上书求救。二公争往。至夜分。上犹沈吟不决。副提学沈忠谦进曰。天下之事。势而已。今势若可救。微二臣往。兵当自出。势不可救。虽二臣幷往。无益也。二臣在国。人固信服。在中朝。则不过一个陪臣。中朝何知其贤否。而肯为此二臣。回已定之论。况恒福方在本兵。尤不可遣。无己则德馨可遣。上曰。吾意政如此。遂以公差请援使。翌晓将发。白沙公送之南门。公曰。恨无快马兼程疾驰。白沙公即解所乘马与之曰。兵不出。君当索我于重获。无相见也。公曰。兵不出。吾当弃骨于卢龙。再不渡鸭水也。二公洒泣而别。见者动容。公昼夜驰二百里。及至辽东。一日六上书于郝巡按杰。乞出援兵。因到仙翼门帐下。立庭痛哭。声气慷慨。终日不退。郝杰为之改容。未及上奏。便宜调发本镇兵五千。以摠兵祖承训领之。游击史儒副之来援。公即先驰还。复命于义州。七月。〈十九日〉祖承训等进薄平壤。为倭所败。史儒中丸死。承训仅以身免。奔还辽东。
八月。制进王世子权摄国事谕书。
王世子自西方从间道到成川。八月。司谏李幼澄,持平具宬启曰。储宫权摄。奉庙社主以行。其为举至重。而迄未有教书印章。殊为未稳。上许之。
九月。夫人韩山李氏殉节于安峡白岩山中。
乱初。夫人率家属避兵于白岩山。一日。乱民大呼曰。贼兵至矣。夫人方抱三岁幼子。递与侍婢曰。善保我儿。无忘我意。贼势已急。吾不可苟生。言讫。即举身投绝壁而死焉。即九月初六日也。八岁幼子随后匍匐而呼泣。收拾头发之乱挂石确者。岸上之人。莫不流涕。讹言既熄。贼亦不至。于是诸人共收瘗之山麓。一山避乱之人。传诵嗟伤。后上命旌闾。
乞暇。省亲于安峡。十月。还行朝。辞大司宪。
时知事公尚在安峡寓中。故公乞暇往省。归路得病。扶舁登程。始得还朝。仍陈久带重任。淹滞在外之罪。启请递免。
启请经略三道。
公自谷山,朔宁郡地。逶迤往还。而沿路人心涣散。邑里荡析。且京畿,江原监司守宰多避兵隐伏。朝廷命令无以相通。应募赴义之人。亦无摠摄。公启请急遣有心计重臣。经略京畿东道及江原,黄海邻邑。以为收复京城之一助。
十二月。升拜资宪大夫汉城府判尹。○差接伴使。往赴天朝提督李如松军中。
十月。兵部咨文来到。其略曰。辽东兵备道巡按使郝杰驰奏内。该朝鲜国大被倭寇。该国陪臣李德馨来到告急。该国王为倭所逐。奔避西走。方到义州。倭据平壤。贼锋迫至。不朝即夕。乞得猛将精兵救急。以保国王危亡。臣答以未便上闻。兵不可擅发。德馨奔入衙门。立于帐下。放声痛哭。尽日不已。德馨忠诚可嘉。且属国王死亡既迫。不可坐视。未及上闻死罪。谨以便宜。先发马步军五千。副摠兵祖承训,左参将郭梦龙,右参将戴祖弁,游击将史儒领率。星夜前进。以为遮遏倭奴。护卫国王。倭奴兵势极盛。敢与天兵相战。史儒中丸身死。该国王情事危急。请率家属群臣内附。该国之危急至此。多官会议。钦奉圣旨。玆发马,步精兵五万。宁夏伯李如松提督领率云云。至是。天朝果大发兵来援。众号十万。以李如松为提督。率三营将李如柏,张世爵,杨元等出来。二十五日。领兵渡江。上特以公差接伴使。〈工曹判书韩应寅同差〉往迎之。二十八日。向平壤进发。公日在军中。左参幕筹。右主军饷。应对诸将。上下俱宜。深得欢心。随事周旋。策应曲当。虽以提督之严。遇事肯䋜。则必问公断。屡黜已见。
二十一年癸巳〈公三十三岁〉春正月。公随提督进围平壤。克之。
提督领大军。行到安州。语公曰。吾欲见倭奴一二名。无由捉得。何以为计。公曰。倭奴方待天朝沈游击之回报。〈初。石尚书星。以惟敬本浙民。素谙倭情。假号游击将军出送。九月。惟敬到平壤。行长等出迎城北降福山下。惟敬与倭约曰。吾归报皇朝。当有处分。以五十日为期。倭众毋得出西北十里外抢掠。朝鲜人毋入十里内与倭斗。乃于地界立木为禁标。而十二月初。惟敬又至。再入城中。留数日。更相约誓而去。〉若送人给之日。沈游击封拜事下来。出迎于五十里外云尔则倭奴必来。伏勇士捉得极易。提督即令查大受率勇士十五名。称沈游击先送人于平壤。使之出迎。倭奴果喜。即令小将平好官领二十馀倭。迎于顺安。查摠兵诱与饮酒。伏起纵击。斩戮几尽。生擒好官等三人。提督看审后。缚送辽东。转奏皇京。倭奴乃知天兵至。城中大闹。正月初八日。提督进军平壤。力战克之。〈提督进围平壤。先攻普通门,七星门。贼登城拒战。枪刀下垂城堞如猬毛。铅丸雨飞。天兵以火炮,火箭攻之。贼不能支。退入内城。南将骆尚志,吴惟忠。一跃登城。勇士随后。我将金应瑞,韩明琏。亦一齐踊上。倭贼大败。走入土窟。其夜贼遁去。〉公随李提督。立于矢石之所。备经危险。平壤既复。以为𬇙江以南州县一空。许多蒭粮。无以供给。公与西厓柳公。急往前路。督办粮饷。搭造浮桥。
启陈天兵绝粮状。请令列邑督运继饷。
上下教曰。予常以粮饷为言。今见李德馨状启。事必不济。此处百官。一路避乱人及道内马匹。无遗抄发。义州粮饷。急急输运。毋得少缓。
与提督追贼至坡州。提督欲轻骑出战。公争之不听。败于碧蹄。
提督驻平壤。八日。令诸将先进。连路贼营及开城府守倭长政。皆望风遁走。退入京城。副摠兵查大受与我国防御使高彦伯。领兵数百。先行哨探。遇贼于砺石岭。斩获百馀级。提督闻之。益轻贼。留大军。独与家丁千馀。欲挺身驰赴。公言贼诈难测。宜待大军。同时偕进。提督不听。驰到碧蹄。为贼所诱。大败而退。〈提督过惠阴岭。马蹶坠地。其下共扶起之时。贼匿大众于砺石岭后。只数百人在岭上。提督望见。挥兵为两翼而前既接。贼从山后掩至。众几万馀。提督前军已败。死伤甚多。会日暮。贼急征后军未至而不急追。提督走还。〉公亦随入战中。仅得脱还。提督深恨不用公言。
提督退兵西还。公屡谏不听。遂自东坡退守平壤。
提督既败。欲退还东坡。公与体察使柳成龙,都元帅金命元等。极陈其不可。提督曰。吾军昨日胜捷。别无败北。而但此处蒭粮已绝。南军未到。欲暂还东坡。休兵更进。公等曰。今大兵若退一步。贼必乘胜。民心动摇。且南方义兵及各处诸将。闻风齐到。军粮连输不绝。岂可舍此而遽退乎。提督权辞答之。竟以二十八日。还到东坡。又欲退住开城。公等反复论辨。提督发怒曰。吾将休兵更进。尔等何不晓事而烦说耶。留东坡三日。还到开城。令权栗,李薲之军。皆退临津以避贼锋。公谏止之。又闻清正。自安边将向德源。提督惊曰。贼若从背后冲突。则我兵必危。遣兵守平壤。而身亦随还。
再与张世爵。进往开城。督饷。
提督退到宝山。〈即金郊驿〉闻全罗道观察使权栗大捷于幸州。颇悔轻还。更令公与大将张世爵。再往开城。蓄粮以待。而宋经略遽发和议。装遣谢用梓,徐一贯等。往来谕贼。故提督仍留平壤。
提督出示赤壁图。公作诗以讽。
提督久住平壤。意甚蹰躇。按兵不动。一日。出示赤壁图。公览讫。作一诗以进。其诗云。胜败分明一局棋。兵家最忌是迟疑。须知赤壁无前绩。只在将军斫案时。提督览之。知有规讽之意。默然良久。
四月。随提督。进向开城。
时京城贼投书于龙山舟师。乞和。宋经略复遣沈惟敬入贼中。责还王子及陪臣。还军釜山。然后许和。贼请奉约束。于是提督自平壤进发。四月初七日。还到开城。
闻宣陵,靖陵为贼所发。与诸宰望哭于满月台。遣官奉审。
至六月。与大臣崔兴源,柳成龙及诸宰。承命往审松山。具由启闻。
导天兵。入京城。
十九日。贼弃城南走。二十日。公遂与提督入汉京。哭扫庙社灰烬。禁护陵寝。还设诸司。故老存者无不涕泣。见公如见父母。时京城新经兵火。加以饥疫。遗骸满路。饿殍塡壑。公拮据赈活。卒使处业。又收书籍。以备讲帷。如春秋,文章正宗诸说。皆于卷首有小识。
五月。随提督南下。
宋经略在关西。不许天兵击贼。禁朝鲜人杀倭。久后度贼已去远。始许进战。于是提督追贼南下。至忠州。旋欲班师。公曲劝前进。及至闻庆县。欲掇还。公力争。劝以穷追尽剿馀贼。提督终不听。十八日。自闻庆还发。令家丁出示经略密帖日。事势如此。不得不撤归。一览即夺帖以去。公瞥眼之顷。转诵誊出。启达行朝。见者以为神焉。
递判尹。寻拜刑曹判书。○随提督。还京。○七月。沈惟敬带倭将西上。公驰启行朝。
五月。李提督遣沈惟敬入倭营。责还王子陪臣。六月。惟敬率倭将小西飞,禅守藤出来。持关白降表。将向北京云。公即驰启曰。即见刘崇正票帖。沈游击带倭将要向西路。厥情叵测。且闻倭将则当向北京。而王子则天使回时。同一上来云。匈谋所在。恐益深密。痛心塞气。不知所达。又曰。倭将渡汉江。则必大有难处之事。臣则措辞极陈于提督前。又曰。倭将回时。见我国空处之状。天兵懈怠之形。则其归必益逞其匈。亦必以难从之事。不可测之言。试我浅深。种种痛迫矣。传曰。观此书状。非徒我国。天下事必因惟敬而坏。此时生此人。天也。我国君臣。当以死争之。卿等速图之。备边司启曰。德馨已虑及此。必将力争之。设或渡汉。若经理严辞拒之。游击必不敢唐突率来。特送兵判李恒福于经理处。汲汲周旋似好矣。〈惟敬率倭将。竟于七月初七夜入城。以宋经略分付。不敢西向。至九月初。惟敬始带往辽东。〉
八月。送提督西归。迎谒大驾于黄州。
时李提督撤兵西还。公伴送至黄州。大驾方自西路东还。十四日。迎谒于路左。上劳问备至。教曰。闻卿驱驰战阵。备尝艰苦。患疾深重。良用忧虑。亲赐卿御药。调治以行。
九月。饯别李提督于义州。
提督到义州。寓延春堂。是月十三日将发。公与王子临海君。饯慰使郑琢等。设饯宴于中江。公呈别诗。提督亦行酒从容。辞气慷慨。槩恨此行。为人所掣肘。不得成大功而去。
十月。还朝。○启陈接应粮饷诸务。仍进献李提督所赠蟒龙缎,银爵。
公归路得病。至是始还复命。启曰。天朝将官之行。沿路各站。唯事逃窜。无人出看。且不通话言。无路善处。请义州所在差备通事。依黄州,平壤例。差出译学训导。分送于黄海,京畿各处。使之接应诸事。且天将有调兵再来之说。开城府蒭粮。随力所及。预备不虞。恐无后悔矣。提督临别。赠以蟒龙缎,银爵。臣辞不获。赍来进献。上答曰。银爵一双。卿其受之。蟒龙缎。卿既进献。姑为留置。鹿皮赐给。
增秩正宪大夫。再辞不许。
李提督言于舌人曰。以李接伴才智。尚不得崇品大官。尔国用人可异也。上闻之。有是命。公再启力辞。上答曰。岂以天将之言耶。以卿才德功劳。今授正卿。亦云晩矣。卿其安心勿辞。
设训炼都监。承命与西厓公。董领其事。
上在肃川时。募兵教炼卫扈帐前。还都后。〈还都。在十月初一日。〉命设训炼都监。公从游击戚金。得戚太师继光纪效新书。继光在嘉靖间。御倭浙江。刱设新法。以此能得全胜。诚御倭之良法。遂启进是书。请依此教炼。上许之。以西厓公为提调。以公副之。以赵儆为大将。公协心规画。张大其事。设法募丁。逐日操炼。置阵制器。皆仿浙法。置把摠哨官。演习三手之技。数月而成军容。此后都监军。常宿卫扈从。国家赖之。又广设屯田。以给军饷。以赡国用。
闰十一月。移拜兵曹判书。○乞暇。省亲于通津县。
知事公时任通津也。
十二月。湖西贼宋儒真等叛。公承命直宿禁中。
湖西贼宋儒真,李山谦等。聚众剿掠。京师震动。上命公与柳领相成龙。入直大内。
二十二年甲午〈公三十四岁〉正月。与摠兵骆尚志周览殿基。
乱时。宫阙皆被烧毁。上还都后。住贞洞别宫。而方营新宫。时骆摠兵新自岭南入京。要占正基。故公与之周览。而摠兵到宗簿基上掌苑署东山。指点四边山势。手持马鞭。画雪为宫城图样曰。此地最好云。公采其辞说。画其形址。附奏以启。
启请留贾大才闻喩。教炼兵技。
启略曰。骆摠兵手下。有中军贾大才。各样武艺。妙绝无双。千摠闻喩。自戚继光在时。从事于行阵间。熟谙火炮制度。两人甚温雅。而才又如此。教兵大事。机会不可失。移咨于摠兵。恳请留置。则不无勉从。而渠等。亦必以此事为重矣。○四月。上幸慕华馆。亲阅操炼。毕以匹缎赐柳相曰。今见习阵。我国所未有之事。且已习熟。此领相之功。以此为表。柳相辞曰。此皆李德馨及唐将奖劝之力也。
五月。丁母夫人忧。既成服。特命起复。
三十日。母夫人卒于通津寓舍。公中路奔赴。以未及面诀。为终天之恸。执礼过毁。几不能起。才成服。上教曰。大贼不退。忧虞未已。国事汲汲。李德馨国之桢干。不可一日无。成服已过。趣令起复赴朝。备边司启曰。兵判李德馨未葬前。万无起复之理。请姑待过葬。更为议处。上允之。六月。领相柳成龙启曰。兵判李德馨母葬尚远。本职不可久旷。宜姑差代。上始许递免。
九月。葬母夫人于通津。
及其葬时。都监军卒。裹粮自来。至诚赴役。犹恐或后。其德泽之入人深。盖如此。
十月。上又屡下召命。公九上辞章陈恳。不许。
上教曰。今闻襄事已过。趣令起复以纾国难。又召旨连下。公连上九疏。泣血哀恳。其略曰。人子至情。人皆固有。而若臣之事势。尤异于人。家无兄弟。单独一身。艰难长成。致母劬劳。钟情偏深。逮臣系官。分离异处。或屡月不见。则母辄恋臣成疾。自乱离分播之后。臣奔忙国忧。未遑将视。孰谓罪罚之酷。遽尔陨命。苍黄中路。又失面诀。病不及救药。敛不及凭哭。而抱死生无涯之恸。此恨终天无以自赎。惟是朝夕几筵。为期而禫。若驷之过隙。屈指前头。只隔六七月耳。若于此。又将夺情而毁常制。则长逝者。魂魄也。一去而不可追者。日月也。割断心肠。衔恤而入地矣。危难之世。丁忧起复。虽出于不得已。而固有议者。然此则或急于金革之事。而今臣非摠戎荷戈。宣力于行阵者之比。不过随旅进退。备员于会议之末而已。何急于一衰麻之人。抑情坏礼。强为不可为之事哉。上屡批不许。且下峻旨曰。予不以贼不退为忧。以卿不出为忧。必以勉出为期。
十一月。拜吏曹判书。又上疏固辞。不许。
初六日。特除吏判。公惊惶逼塞。益无以自措。上疏力辞。极陈血恳。而上批曰。观卿上疏。令人泪落。但今国事至此。凡为臣子者。苟一息尚存。皆当思奋。况卿以一国重臣。岂宜固守常道。不达权制。倘或国事终不自振。则卿所以欲守制者。亦安能如意哉。有如卿母。闻予召卿。当挥泪促卿赴命乎。抑挽卿守墓。使不顾国家之急乎。卿若念于此。必将瞿然。卿宜思国家之危急。勉抑至情。急速上来。十三日。又下严批曰。当此国家危急之时。铨衡人物。系于成败。岂但亲任金革而已哉。徒守私情。不顾国家之急。可乎。卿其克遵前旨。急急上来。
十二月。入城陈恳。又承严教。不得已从政。
公屡承严命。不敢退处。黾勉入城。又连章恳乞。上终不许。公末启曰。国事至此。为臣子者。难可以私痛为辞。今令数个童稚。守几筵于墓侧。而独臣扶舁渡江。每上念国忧。下怀至情。号咽陨绝。若屯田炼兵事务之末。则庶可随忝人后。竭诚图效。至于铨衡重地。则精魂已丧。决不可冒叨以误国事。上答曰。观卿情事。予亦悲切。但国事至此。宁不可顾念耶。古人有言曰。人子当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可谓孝矣。卿母有知。其英魂毅魄。亦必痛念国事于冥冥之中。其将使卿急赴国难。死生以之乎。抑恝视国事。退守几筵而已乎。卿若念及于此。其遑遑于国事。岂待予言乎。铨衡之任。卿岂有不堪之理乎。宜更勿辞。与予共济时艰。公惶恐感泣。黾勉乃出。虽夺情从政。而持丧愈严。居处饮食。一从礼制。毁瘠之容。见者无不愍然忧之。
启陈时务八条。上优批嘉奖。命备边司议行。
公以艰虞日深。恬嬉犹前。不胜忧念。启陈时务。其略曰。今之国事日趋危急。贼有必动必胜之势。而我则无毫发可以依赖。景象多端。人心涣散。中外方玩愒偸息。不为汲汲自强之计。一朝复有大警。则举朝将安所税驾耶。苟能痛革积弊。宽民训农。施设得宜。无失其几。行之以诚。济之以勤。则不出四五年。其利溥矣。谈者常以生聚教训。为今日第一策。而至于语及耕农则曰。贼朝暮将来。虽勤作而得为我食耶。语及炼兵则曰。贼退然后有生道。教此而欲制敌。其亦迂矣。拱手窃议。消遣时日。然则可废而不为。都无事事祈福于天。望救于中原。以待贼之自退耶。贼以累万之众。连营海上。粮充器利。锐气不损。以我国今日之将卒。虽百倍其力而战。终无侥幸一利之时。天兵已撤。贼质不还。贼于明春。必西向矣。设令中国和议已准。谕贼退还。而贼情难测。且幸而退还。必冲突内邑。要我以难从之事。逞凶示威而去。不肯闻中国之令。而便为俛首戢兵而渡海矣。我国既与此贼。为百世不忘之仇。而壤地邻近。只隔一风便之水。今日退归。明日复来。其陆梁屠戮之祸。必不一二世而止。辱在祖宗。忧深子孙。我之经营备御。变弱为强。谋所以雪耻而除害者。岂食息暂缓哉。臣受恩深厚。际此多难。主忧日深。无所裨益。每中夜仰屋。涕泪满襟。谨条妄虑所及。以备采择。仍条列八事于下。一。务农商以活饥疫。一。募丁壮以广屯田。一。转鱼盐以济公私。一。审形便以设防守。一。严操炼以简精锐。一。勤抚绥以服盗贼。一。久职任以责显效。一。施公仁以收民心。缕缕累千言。凡系利国便民之政。钜细毕具。上答曰。观卿献策。诚有过人之智。当下备边司议处。
二十三年乙未〈公三十五岁〉正月。拜知经筵。三疏辞递。
公以起复之人。迫于严教。虽黾勉就职。而劝讲之任。尤非所宜。屡疏固辞。
二月。启请习煮焇。
时陈游击愚衷留在王都。公承命。令李时发,李海龙等。往问海土煮焇之法。又得游击府家丁陈姓人。能详解炼焇。又能打造各样火炮。请令李海龙带往京畿滨海邑试之。更问造毒药方及用剑诸条以启。
乞暇。省先妣墓于通津。○复拜兵曹判书。
公又上箚固辞。上答曰。非不知卿心闷切。但国事至此。凡为臣子者。无大无小。皆思竭力匡救。未宜徒守常制。司马之长。乃是王都之元戎。非铨曹之比。此时不可以衰绖辞也。卿宜抑情从仕。尽心经理。宁有不堪之理乎。若其小小曲折。非关于大体。今日之事。一日急矣。只望从速就职。
承命。见叶游击鲿。议守城方略。
游击曰。都城广阔。城制不好。改为缮守可也。不若防备于庆尚等处。使贼不得来。为上策。贼过汉江而后欲守城。下策也。又曰。尚书才贤闻于中朝。今为兵部。可贺本国得人。日候稍暖。则俺与尚书。阅操于教场。而请教云云。
四月。又乞递职。过祥从政。不许。
疏略曰。臣以积衅顽喘。冒就严命。疾痼废仕。几浃半月。边报交驰。华使沓至。机关所系。事难稽滞。其他提整军政。试炼武人。俱不可少缓。而以衰麻未死之身。婴犬马之疾。每遇公事。心神昏错。且祥期已迫。益切号痛。倘蒙矜闷。递臣匪据。姑许调病。过练从政。实惟天地再生之惠。上温谕。终不许。
秋。复拜大提学。辞递。
公以起复之人。掌文衡主试。极其未安。恳辞得递。
启请李镒为北兵使。
备局以李镒应北兵使荐。传曰。李镒屡经挫衄。别求他人。公启曰。李镒新自大滩败归。有如丧精失魄之人。第其简略律己。孜孜为国。备器械抚士卒。终胜他人。方今乏才之时。何可终弃乎。镒虽颠踬于南方。遗名威绩。犹在北方。当弃短取长。容护爱惜。不宜暴其实状。摧折太过也。且近日武臣可用者绝乏。如李薲,李纯信,李𬞟,金敬老,朴宗男等。获谴在外。卒然临变。将倚仗于何将乎。如西戎起则某可为将。俱极其选。预有定算。则任事者。亦知其自当而有所规画。其视事急之后。颠倒差遣者。远矣。其英勇胆大可当一面者。破格奖励。以备非常有事。差委则缓急必有赖矣。传曰。卿为国诚心如此。若人人皆然。何患时事不济。深用嘉焉。备局覆启。差遣。
拜平安道观察使兼巡察使。寻递。
完平公既递。公代之。朝廷以公方主本兵。不可远出。启请递改。
启请移送铳炮于北边。以备虏患。
建州老乙可赤有内犯之渐。公议启曰。制御北虏之器。莫过于火炮。平安道火炮多数入送。然后可备缓急之用。军器寺所藏胜字铳筒及唐军遗下火箭,虎蹲炮等。差官押领船运以送。分置于水上下要紧处为当。且黄海道武士惯战立功著闻者。令巡察使极择精勇者。依法团聚。定为部伍。预为约束。有变则登时调发。足为继援。传曰。依启。
八月。上亲临阅武。乞递。不许。
启略曰。本月初十日。有亲阅之命。臣非平人。日饰戎服。正所难为。阙服则不可参。退在则又未安。乞递臣职。以全公私。上命勿辞。许以所著之服入参。
独对。承抚军密谕。与大臣议启。
二十四日夜对时。上独召公。以南方抚军便否事。特下备忘记。授公曰。秘之毋令郞厅知之。〈备忘记曰。釜山贼窟一夜烧尽。殆天意也。都元师书状。此乃大机会。如以为可施予意。令世子简率臣僚。以御贼为名。进住公州。督发诸军。申严纪律。水陆相约。一时大举。讨灭釜山之贼。可以得意。予又欲自行。住于水原,公州之中。而先遣大臣督兵。继进两湖。如此则人心振起。可以为之。明日须早密议以启。使解事文官一人。星夜驰下。与体察使李元翼相议处之。〉公与大臣密议。以难行回启。
九月。承命。见胡游击大受。议兵备司便否。
中朝有设立兵备司于本国。仍以夺入中朝之议。侍郞孙矿经略开府,义州。送胡游击入城。公以接待都监堂上。奉命往见。胡曰。孙老爷欲设兵备司于贵邦。令俺访问。此是可行耶。公曰。天朝拯济属国。终始经营。无非保全小邦之事。此中利害事势便否。想无不商度处之。何待小邦之可否而知之哉。胡曰。孙老爷令俺与众陪臣相议覆报云。欲闻陪臣之言。公曰。老爷渡江后。经历平安,黄海二路。留此数朔。又知这里事。民情之便否。事势之可不可。不问可知。顷年李提督领大军出来时。郑同知文彬,赵知县汝梅。请留南兵一万。又留文官检敕将卒。如天朝之兵备道云。具禀于经略宋爷。宋爷以为事势不可行。仍笑郑,赵欲留而有此论此事。今日若欲行之。必覆奏皇上。而定其可否。老爷历观前史。中国于海外小邦。开府置郡。能得长久其事者欤。胡又曰。若有天将领南兵六七千。防守贵邦何如。公曰。上年倭警方急。欲请南兵三千。而各处仓粮匮竭。仅支八个月所费。亦患供馈无路。不得请来。何处调得六七千所饷耶。胡曰。脱有倭乱如壬辰。将若之何。公曰。古人云天若祚宋。必无此事。若小邦不幸。又有意外之患。虽欲为计。其于无面不饦。何哉。胡曰。然则但为听天而不为之计耶。事竟不行。
进胡游击。六条密录。
胡游击频频取看小录于囊中。极其秘密。公使译辈购取袖进。乃孙经略箚示胡游击者也。一。与朝鲜议兵饷。一。查银矿果有几处。一。察其地方险要。一。体访朝鲜文武何人可倚仗。一。默访民情。一。兵备道何地驻箚为便。已上各款。须密访密报事也。时台官劾其袖进。〈献纳金泽龙启曰。兵判李某不由承史。袖进小录事。虽机密。不无所失。请推考。〉上曰。事系存亡。难以格例论。
承命。主海西道科试。
上遣承旨奇自献。取黄海道儒生试券。命公考之。选金德讷等五人。
十月。拜京畿,黄海,平安,咸镜四道副体察使。
时南北俱有警。梧里李公以右相拜三南及江原四道都体察使。出镇岭南。西厓柳公拜两界及京畿,黄海四道都体察使。柳公举公为副使。将出镇西都。朝议以为司马之长。专任筹画。不可轻出。请递副使。〈备边司启。都体察使柳成龙,副使李德馨。近将出去云。西道虽有边衅。时无紧急之报。不可轻易发行。近观南贼情形。佯言撤回。而留滞至今。其凶谋所在。灼然可知。危迫之状。有难胜言。若于此时。首相与司马之长。一时出去。则非但于国体未安。筹画训炼之事。专委于此两人。西事虽可虑。与朝廷轻重悬殊。恐不可舍此而往彼也。臣等之意。亟递副使。以他人代之。先为发送西路。防备诸事。使之急速措寘。似为宜当。传曰。副使。都体察使荐之。议于都体察使为之。〉
十一月。与都体察使巡视南汉山城。
柳公启请与公往见。〈十一月四日。柳公启曰。南汉山城形势壮固。若积粟屯兵。修葺城子。则京师之势自固。臣等近与道伯柳根。议设仓厫。而明日与副使李德馨单骑驰往。指授形便而来。〉初八日。归启山城形址。请令州人权应元句管山城之事。〈启曰。臣等往见南汉。地势甚好。众山束耸。城在半空。中有平野。上有烽燧。若修葺屯守。则可为永久之利。州人权应元。颇勇健。壬辰率乡兵。贼来多射杀。以军功曾授军资正阶。今若除六品实职。奖功责效。募民屯田。则为益必多矣。〉
承命。见余希允进虏中问答。
建州胡老乙可赤部众渐盛。从满浦界侵挠列镇。多所杀略。旋即刷还人口。故报于胡游击。遣其差官余希允及我国武官申忠一往觇。仍谕朝旨。至是。希允始还归。公往见详问虏情。仍陈近日教师作弊之状。
二十四年丙申〈公三十六岁〉二月。启请南汉筑城事。○三月。承命。往审中兴洞山城。归启缮修方略。
正月。备边司启曰。中兴洞旧有山城。石筑宛然。洞口极险。此乃京城后面至近之地。请别设一营。传曰。中兴山城形势。非肉眼可知。姑待雪消。遣兵判相视后处之。至是公始往。募各道僧徒。草创屋宇于要害处。分方授役。修缮城子。
启请递职省墓。不许。○夏。承命。见参军沈懋时议事。
沈惟敬在釜山。屡请我国通信使同渡海。〈先是。宋应昌发和议。令沈惟敬往来倭营。议封秀吉为日本王。皇朝特遣锦衣卫李宗诚为封册上使。杨方亨为副。乙未九月。两使率沈惟敬。入釜山倭营。行长托辞逗留。以计劫之。宗诚惶劫逃还。皇朝更以方亨为上使。惟敬副之。惟敬必请通信使。欲与之渡海。至是。惟敬又遣其侄懋时。促发我使。〉朝廷难之。庙议亦不决。乃启曰。可令李德馨往见懋时。观其形色。听其所言。后更为议决。上许之。公即见懋时。参酌措辞。反复诘问。仍探贼中实状。幷以懋时答书附奏以启曰。贼以此执言。不为退去。则沈天使不无归咎于我国之虞。懋时又言。日后无以辞其责。此似实情。以臣所见。陪臣不可不遣。朝廷乃以黄慎。充天使陪行官以遣。
七月。湖西贼李梦鹤既诛。馀党诬引公。公待命阙外。上慰谕勉出。
梦鹤等寇乱湖西。〈梦鹤。乃宗姓孽产。初为选锋将韩绚募粟官。诳诱愚民。声言清正入寇。当率义兵讨之。从者云合。遂反攻陷林川,鸿山,大兴,定山,青阳等邑。洪州牧使洪可臣讨平之。〉其馀党以公勋名盛大。引公借口。诬以内应。公待命阙外。至四十馀日。上问群臣曰。兵判事何以处之。左相金应南进曰。臣于李德馨为切姻。〈金公。鹅溪公之妹婿也。〉实有当避之嫌而当国家大事。敢不尽达所怀乎。贼徒欲以德馨借重。而诳诱其众之计也。上亦必知其被诬矣。原任大臣尹斗寿离席启曰。左相所达诚得事实矣。上即下教曰。左相之言诚是矣。亟令兵判勿待罪可也。仍屡下优旨勉出。且谕曰。予喜卿姓名出于贼口。若因此罪卿。则适足以堕匈贼之计。公悚惧感激。不得已起视事。
更上十疏固辞。至八月。乃递。
公连以病辞。上命送药物。温谕恳至。公更上箚固辞曰。臣孽厄益重。被污匈口。小器易满。自速颠覆。倘微圣鉴拯济而曲全。则岂保有今日哉。臣惟知感激知遇。不揆事势。任其憃愚。贻误国事。人非鬼责。在今交极。势将必至于焚溺亡灭而后已。圣明虽欲救活得乎。上答曰。予实惜卿之一举足而区区粗成之事。望风瓦解。谁复收拾。司马之长。断不可递。及连疏至十上始递。
乞暇。省亲于杨根。○十月。复拜兵判,大提学,训炼都监提调。公上疏辞。上温批催召。
批曰。省卿疏章。具悉卿意。训炼都监,大提学。皆是重任。不可轻递。且国事艰危。当此之时。司马之长。未宜退在乡曲。卿宜一二日内急速上来事回谕。〈李承旨德悦日记曰。兵判曾出逆招。自是。欲避兵权。训炼提调。最所厌避者也。〉备边司启曰。南北急报如此。此时司马之长。不可退在乡曲。罔夜上来之意。更为下书何如。传曰。允。仍为连降严旨。催促不已。○李白沙递文衡。公三典。入相后。沈一松喜寿代之。
十一月。还京。又疏辞。不许。
二十五年丁酉〈公三十七岁〉正月。承命。刱置复仇军。募兵八路。
和事既不成。倭再举将入寇。上下教曰。与贼有父兄妻子之仇而不能报者可。令自募或身自从军。或以奴代。擢其中尤者。定将别为一队。讨贼可也。公与金户判睟,申参赞磼等二十二人。通谕京外。使凡有父母兄弟妻子之仇者及为祖孙叔侄舅甥师长者及妻为夫奴为主者。并令团结为军。不堪赴战者。各出米布,军器,牛马,铜铁。或出雇丁以助军。京城则设局兵曹。招募约束。诸道则各有有司。使自招募。又因上教。更令国姓及先王外裔与士民之欲为国家报仇者。皆属此军。京外皆择有才可堪者为将领。同约者设坛祭盟。月三练习。令各道各邑之兵。皆统于京。而印信号令。皆兵曹主之。以为讨复之计。
启陈沈懋时所言。请兵事宜。
启略曰。沈懋时见臣。极言沈天使前后为朝鲜勤苦功劳重大。贵国待之落莫也。沈爷之心解矣。何以担当大事乎。贵国今虽请兵而来。可以尽杀贼乎。今若褒叙沈爷前后功劳。移咨兵部。又请南兵一万。使沈爷防守釜山。则石老爷必喜。题本施行。沈爷亦欢欣干事。若不如此。但请发兵。石爷必不肯。此大事也。急速启知云。此事极为难处。以臣所见无以独断。请议大臣。传曰。允。○公己亥留兵便宜箚曰。昔倭之在釜营。而沈游击遣沈懋时。商和事于我也。贼方据我境。而我无重兵在其后。乃欲以三寸舌。苟且弥缝。其策疏矣。臣屡折其议。大被其辱云云。盖自癸巳以后。天将刀主和议。沈惟敬既与平行长议。欲封秀吉为日本国王。以撤其兵。而都督刘𬘩。则又欲与清正连和。潜使人交通。而又遣我国义僧将惟政。三入清正营以探其情。清正出示行长与沈惟敬讲和五条。〈一。与天子结婚。一。割朝鲜属日本。一。如前交邻。一。王子一人入送日本永住。一。朝鲜大臣大官入质日本。〉惟政归以报刘𬘩。初。惟敬和议甚秘。人莫之知。及见惟政所报。颇以为疑。既而封事不成。而清正等还屯海上。于是中朝及我国。皆归咎惟敬。或言惟敬与倭同谋有叛形。惟敬知祸至。惧不知所出。乃贻书金命元。叙其终始。欲以自辨。而既与公有憾。更虑公有言于天朝。构诬丑辱。无所不至。又欲以和事之不成。归咎于我国。而更欲逞憾于公。其奏本天朝之辞曰。朝鲜王议遣光海君致贺。已而听嬖臣李某之言。使州判奉白土䌷为贺。秀吉怒告惟敬曰。若不思二子三大臣三都八道。悉遵天朝约付还。今以卑官微物来贺。辱小邦耶。辱天朝耶云云。至有明史之误录。
密启吕余文所陈倭情。
启略曰。降倭吕余文。见臣曰。倭人所忌惮惟舟师。庆尚左右道舟师。互相出没釜山洋中。则贼路中绝。釜山贼势自孤。而马岛出来之贼。亦不敢轻进。此妙策也。且闻群倭议以为。今则当夺据全,庆。屯兵力农。则朝鲜必枯其内。今若再动。先犯全罗必矣。择地设伏。可以计破云。彼虽倭人。其为我国计皆得中。敢启。传曰。观其言我国可愧矣。
二月。统制使李舜臣被逮下狱。公独启申救。
元均忌舜臣功高。上疏言舜臣逗留失机。〈先是。平行长使要时罗绐庆尚兵使金应瑞曰。清正当渡海。朝鲜若要路击之必败矣。慎无失也。应瑞上其事。海平君尹根寿促舜臣前击。舜臣疑贼有诈。屡日不进。朝廷连促之。舜臣不得已进兵。则清正已移泊矣。〉台官金大来请拿鞫。朝议多有言可斩者。上曰。李舜臣拿来。以元均代之。公独启曰。清贼渡海而舟师未及邀绝。失其机会。舜臣固难免罪。海上情势尚未的知。此时易置将帅。事益溃裂。不可收拾。所系非轻。请姑待体察使,都元帅状启。更议处置。上答曰。舜臣狡诈之情。失机之罪。断不可容贷。先治此人。然后国事可为。设使舜臣获清正之头。其欺君父无朝廷之罪。可以容贷乎。欲讨倭贼。先讨舜臣之罪。自前凡有失律之将。备边司惟依阿姑息。图脱者多矣。岂有复踵此习乎。舜臣竟下狱。栲讯几死。因判中枢郑琢力救。得减死充军。至八月。元均果为行长所绐。舟师大溃。湖,岭俱陷。
启罢上番军侵责之弊。
时大乱之馀。名官甚贫。上番军士。强令代立。征米五斗。又夺兵曹例给布。卫士不胜其苦。或有自杀者。公启略曰。近来上番军士被侵之状。有难尽言。臣令卫将轮回定送。俾不得自占。则侵辱卫将。无以察任。此后上司凭势侵责者。请定制严禁。传曰。上番军士。何敢自占捧米者。夫上番军。卫王京者也。岂令纳价者乎。侵责上司。政院察焉。于是两司多员及侍讲院,弘文馆新旧官。一时幷罢。宿弊顿革。军兵鼓舞于道。
呈病递兵判。移拜工判。专管训炼军务。
传曰。此时主兵之官。频数告病。何以察职。递差。移拜工判。三月初八日。传曰。近来训炼都监之事。渐就懈弛。卿今解兵务。职掌颇闲。可频数仕进于都监。专管训炼。军人数少。则亦加募入。日新检督事。言于工判。
三月。上谒圣试士。公承命主试。
初八日。取尹继先等八人。
四月。倭寇再动。七月。天朝游击陈愚衷领兵先到来。住公家。上就见之。
清正既袭破元均。遂纵兵大入。蹂躏两湖。乘胜北上。天朝大发兵来援。游击陈愚衷统领延绥兵二千入城。馆于公家。十六日。上亲临接见。
陞拜左赞成。差杨经理接伴使。驰赴义州。
天朝发诸道兵十四万。陆续东出。以右佥都御使杨镐为经理朝鲜军务。杨公年少气锐。〈经理乙卯生。时年四十三。〉轻视天下士。以气势压倒。人皆汹惧。朝廷以参判张云翼假衔判书。往傧之。经理到辽东。急招兵,户,工三曹判书。朝廷又以参判代送。经理问以南方道里,州郡,兵粮,船只。皆不能详答。张云翼被责曳出。使不得复留幕下。三曹亦被大责。夜半报至。朝廷大惊。留门牌招公卿三司议。领相柳成龙,大宪沈喜寿启曰。接伴之任。无过李德馨。向在李提督军中。风采计画言论。唐官敬服。凡有号令。莫不奔走奉行。若送他人。不但不满于经理之意。必有大段生事。辱及朝廷之举。德馨去朝。虽甚可惜。今此接伴之任。存亡所系。不可不遣。传曰。予意正如此。特为加资。星夜驰去。于是特陞左赞成。驰到平壤。接见吴摠兵惟忠。〈惟忠领南兵四千先到。屯住忠州。〉论兵事。驰报天将起程日期。
八月。到义州。状请预议迎候礼节粮饷事。
状略曰。察院体貌极峻。而近闻其所为。则严禁最甚。接应之际。必先致其诚。而观势陈恳。然后庶不至触怒。迎候礼节。不可视同诸将。自朝廷速为商量。而察院又以文书稽滞。再三诟责云。今后答应。请星火催送。近观天兵前后连续。多官又将络绎。粮饷一事。未知何以得办。诚恐寇未退而根本先颠。臣参见察院。将以先运粮后出兵之意呈禀。而中朝纵赐累十万斛。何以及期输到于全庆地乎。近来三南木花大无。人民赤脱。若以银子,花绒,青蓝布。轻赍递输。散贸继粮。则飞挽之弊。可以少省矣。
到镇江。迎见经理。
经理在辽东令曰。陪臣。只在江上留候。不须入来。故公久留龙湾。及至镇江。公始过江迎见。经理即令上堂对话。公仍陈倭乱本末及军国诸事。经理即令倾倒。笑话甚稳。时经理令差官甯国胤。起所住房屋于平壤。又欲建立衙门。令旗鼓官李逢阳。图形出去。公进曰。本国六年兵火之馀。财力俱乏。土木之役尤难。平壤建立衙门。事势实难。经理曰。我固知之。即令撤役。○李福长军门记事〈福长公启请带来。专管经理衙门文书。〉曰。经理钩问国王用人之得失。对曰。用人则如接伴使之才智者颇多。而李则拔其尤者。国王为老爷。以备傧伴之任。近日策应老爷以为如何。其人物才局。可谓名头者也。即此而他求。则槩可想矣。
进至平壤。屡请前发。及南原陷。公泣陈危迫。经理遂驰赴王京。
经理久留平壤。不即前进。而贼势日炽。公投揭于经理日累十度。又面陈危迫之状曰。今贼已逼畿甸。若一渡汉。则江以西无复著手处。一失天堑。虽天兵之威。难以为力。及今疾驰进镇都城。则人心可慰。贼势可遏也。八月二十六日。南原败报至。〈副摠兵杨元屯守南原。八月十五日。城陷。元逃走。竟伏诛。〉公进曰。巨镇已破。匈锋莫遏。属国存亡。在于呼吸。语不成音。涕泪盈面。经理即日治发。兼程疾驰。诸将佐皆谏。不听。
九月。入城。经理遣诸将。击倭于稷山。大破之。
初二日。入城。招提督及诸将在京者。责其不战之状。时贼之先锋已迫稷山。京城震惧。莫保朝夕。公进曰。今匈锋迫近。老爷成算必有所在。敢问。答曰。唯将有处分。勿虑也。是夜选精壮二千。骁将十五。使解生,牛伯英,杨登山,颇贵领之出送。遇贼于金鸟坪。〈国朝宝鉴。作素沙郊。〉以铁骑蹂躏。争先奋击。势如雷霆。贼不敢放一丸。披靡奔溃。经理又遣摆赛为继援驰下。与四将合势奋击。所斩获无数。诸贼皆卷还。京师赖安。〈军门记事曰。主上每接见经理时。领相柳成龙,兵判李恒福,接伴使李德馨入侍。与经理问答之际。必咨问于此人等。经理亦知其经国大才也。○又曰。经理尝与军门两按察宴饮曰。我见国王。忠顺事上。诚敬待人。凡于军国事。无不尽心。可谓贤王。至如陪臣柳成龙,李德馨。足为中国良佐。俺等在此筹画。不无一助也。军门等答曰。今之大事。专靠贵院。而该国君臣有如此者。此实俺之大幸也。〉
十一月。拜礼曹判书。○十二月。随经理南征。道拜吏曹判书。
时倭奴退保全庆。行长屯顺天。沈安顿吾屯泗川。清正屯蔚山。沿海数十郡。尽为贼有。公以为贼虽败退。尚据两南。及时扫荡。势不可已。力劝经理进征。是月初八日。经理自领大军南下。十八日。到义城。谓公曰。我兵虽善哨探。不如鲜人便易。吾欲遣哨官宋好汉,田仓。与鲜人诇探于岛山。公答曰。我国军中。有降倭吕余文者。伶俐有心计。今若厚赏银子。使与宋好汉带去。到庆州。剃发著倭衣。入倭营。可以细探。经理从之。后数日。吕余文回自贼窟。袖中出一图。乃岛山大和窟也。兵卒多少及清正,喜八等窟穴俱在。经理见之大喜。以朱笔。开进兵三路于图上。以示诸将。遂分三路。一时前进。而二十三日。经理继发。公与都元帅权栗随之。三协兵进。围大和江,伴鸥亭诸贼窟。乘胜奋击。火箭乱射。烧尽贼幕。馀贼逃生。走入岛山。经理上岛北边高峯。亲自督战。公称谢。经理笑曰。此是小捷。看我剿灭西生,釜山之贼。可言其喜。二十五日。经理招公谓曰。多备薪柴。以为明日攻城之用。此贼虽据窟穴。城中无粮。又乏井泉。不久当自尽。翌日。又谓公曰。降倭等欲出计毁城。试使为之。但此城极高险。我兵多伤可忧也。天兵今日。四面列围不动。刈草打粮。以为休息之计。尔兵与降倭。持干柴挨牌。试为火攻具。且塡城下井泉。使贼不得取也。公与都元帅及诸将。尽入本栅内土墙之间。各兵进抵城底。贼丸如雨。透入挨牌。死伤甚多。经理每以公不闲驰突。戒勿入战阵。公辞曰。天将与贼临阵。吾何敢自安。遂与经理冲冒矢石。暴露雨雪。终始不懈。忘寝与食。颜色皱冻。手足胼裂。而气益厉肃。时大雨连日。士马冻毙。铁丸雨下。军不得前。经理令诸军下营。为久驻计。
呈书经理。请令尹承勋管饷。
时西厓公先已南下。措置粮饷。而经理更欲调韩应寅来管蒭粮。公呈书经理曰。方今南边郡县。尽为灰烬。本处诸谷。又被焚掠。而但今三道观察使皆可干事。又有兵,户曹分司堂郞。句管调度。严敕诸人。即可支给。不必更调韩应寅前来。且平安道地方。系是今日根本。弃其所管。猝来办粮。恐有损于彼此。若必须有检督申饬之人。则司宪府大司宪尹承勋。颇有干才。该应试遣。经理从之。
二十六年戊戌〈公三十八岁〉正月。经理解围。还庆州。公争之不得。
天兵围岛山十馀日。城险不得拔。贼救日添。而自雨后。北风连吹。天兵死者相属。清正声言欲面议和事。而终不来。初四日。经理提督督诸军。四面攻城。欲为火攻。而贼于城外。先自明火放炮。中死者甚众。会右军得倭书。言加德,安骨,竹岛,釜山,梁山等十二倭将领大众而来云。蓝江贼齐入。太和上流陆路之贼。又有绕出军后之形。经理谓公曰。城险难拔。救兵势大。计将安出。公曰。贼困在孤城。天也。此举一失。后未易图。大人以一万兵。专防箭滩彦阳之路。以为迎击之计。此处战场甚好。贼虽来。足以厮杀。经理曰。屡日攻城。兵多损伤。不得不解。再图后举。公争之不得。心甚不服。辞气壮厉。经理深加器异曰。如李陪臣者。风度器量。虽在中朝。当端委庙堂。尚屈百僚。不亦异哉。
三月。杨经理被劾。公随还王京。
经理退镇庆州。方图再举。曾与兵部赞画主事丁应泰有隙。诬告经理偾事欺罔二十馀事。经理自安东还住忠州。废事不出。待天朝处置。及入京城。留南别宫数月。○宣庙宝鉴曰。经理中军彭友德。密言于接伴使李德馨曰。主事丁应泰奏劾经理二十罪。其中五事。亦干于贵国矣。经理今将上本求回。经理之不幸。亦贵国之不幸也。德馨往慰之。经理笑曰。应泰心肠。异于常人。真可恶也。诸将不能办事。我以法钤束。谗言至此。作事亦难矣。
四月。擢拜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累疏恳辞。不许。○七月。杨经理归京师。伴送于开城府。
至是。经理革职西还。上出饯弘济院。经理为我国指善后之策惓惓开陈。临别泣下。上及左右侍臣。无不出涕。公追别松京。以诗赠之。〈先是。遣陪臣崔天健具奏辨诬。又遣李元翼,许筬等。续奏之。帝遣徐澜观。查功,罪。〉○朝廷使译官郑重彦陪送经理。及到通州。搢绅儒生出迎者数百馀人。设帐幕江边。杯盘甚盛。酒半。人问经理曰。朝鲜亦有可人乎。经理举公名曰。德器文章之美。出将入相之才。罕有其敌。且风仪玉立。望若天仙。杯酒团栾。钱塘十里荷花。正襟危坐。洞庭中秋明月。座中齐声曰。天下岂有是人。经理举手曰。诚然矣。
承命从刘提督𬘩。南征。
帝遣万世德代杨公。而郉军门是月入王京。分遣四路提督。统大众南征南北兵通十四万有馀刘提督主西路〈麻贵主东路。攻清正于蔚山。董一元主中路。攻沈安顿吾于泗川。陈璘率舟师。当水路。协攻顺天之贼。〉将下顺天。上祖送于郊。刘斤斤言须得本国才能臣文武备具者第一人与俱。事可成矣。上顾李恒福曰。意有在耶。对曰。必是李某也。上乃命公从刘。刘喜曰。得李公。吾事济矣。公乃辟吏郞郑㷤为从事官。八月。进驻全州。令郑㷤向舟师调运粮船。提督久留不进。至九月。公问进兵之期。刘曰。刑牲祭旗告天。然后可以渐次进兵。盖不欲进前也。公又问差官自倭桥出来。所报如何。刘以行长答书示之曰。闻关白已死。行长亦去。其书但云。初七日。相会云。○是时。湖南才经荡残。土贼大起。长城,芦岭等地道路梗塞。忧将不测。公曰。此皆佩牛犊者。本是良民。若至诚晓谕。则宜无不从化。即时散遣军佐。谕以利害。盗贼闻公之来。随即解散。湖境遂安。
九月。作训子孙帖。手书贻戒。
公阅宋名臣言行录。撮取濂,洛,关,闽道学要略及孙莘老教子孙语。作为一帖。手写遗诸子。题其尾曰。愿儿辈常目在之。以感发其良心。噫。父母之情。尔其知之。
刘𬘩密纵行长。公令统制使李舜臣扼击。大破之。
十一日。刘𬘩始祭旗于教场。二十二日。到顺天。遣人约行长来会议和。伪令王文宪为提督。往迎中路。欲伏兵袭之。行长惊觉逸还。𬘩与水军都督陈璘。连日挟击。未见胜负。十月初三日。陈提督与统制使李舜臣。〈时舜臣复为统制使〉乘潮来攻。约与陆军齐进。𬘩不应。会我国被掳人。从城下呼曰。贼众悉聚东边。北面空虚。若乘虚击之。可胜也。公与权栗,金晬等。再进请战。提督又不听。又闻中路败报。〈董提督十月初。大败于泗川。奔还陜川。〉决意回军。公又止之。提督佯许。而军情已动。不可留矣。时行长在围日久。粮尽势穷。指日可克。而𬘩恐人分功。欲用诈退贼而自专其利。阴受其贿。约令遁去。二十四日。倭将悉众发还。公钩得其状。即夜急通于统制使李舜臣。令与水军都督陈璘。扼诸要港。大破之。行长仅以身免。自征倭以来。前后献捷。未有若此之大者。公在军中。倭桥之役。相持数十日。出入战场。不避危险。流丸如雨。屡中衣裾。而略无怖色。谈笑如常。人无不惊服。贼既退。𬘩入其城。搜其首级器械。尽斩我国被虏人及行长所送质倭。以充首级。飞报军门请功。公深恶之。密启其状于朝。洪汝谆惎公。宣其状于郉军门。故令𬘩闻之。𬘩大恚曰。俺三十年功名。为李某隳坏耶。因怨公必欲害之。人或为惧。公独怡然往见𬘩。开心稳叙。不露声色。𬘩虽内怀不平。外甚尊敬。临别赆遗诗以赠。〈诗曰。王师东出日。邂逅得斯人。四海声名士。三韩社稷臣。文章班马右。事业吉山伦。一别天渊隔。难期再会辰。〉以致殷勤。及归中朝。毁公于其婿翰林编修修史者。以致明史之诬云。
呈书于御倭监军王士琦。辨丁应泰诬本。
杨经理之还。我国遣使辨诬。丁应泰移怒我国。以口不忍言之说。构诬奏本。至为憯毒。〈一曰。诱倭入犯。一曰。愚弄天朝。一曰。招倭复地。一曰。用日本年号。一曰。结党杨镐。朋欺天子。一曰。刚偾求援。移祸天朝。专以申叔舟海东记为证。构捏累千言。〉公不胜惊愤。即与在南方诸陪臣。呈文于王参政。〈王以西路御倭监军。留全州。监刘𬘩,陈璘等军。〉其略曰。小邦二百馀年至诚事大。恪修侯度。得蒙列圣待如一家。若寡君拱北之诚。天地鬼神所共鉴知。曩在辛卯。贼酋秀吉有射天之志。贻书哄胁。寡君即遣陪臣。具奏以闻。朝廷赐敕加奖。壬辰之败。寡君以为。宁赴诉于父母而死。退保鸭江。请为内附。朝廷洞悉其状。发兵拯救。寡君之奉而周旋者。惟是一节忠义。岂知今日怒甲之言。移诬寡君如此。痛哉痛哉。三浦倭人。正德庚午。小邦已驱剿无遗。此在小邦舆地书。可验也。对马岛岁遗。与天朝抚边上挞子一般。只为羁縻不绝也。若海东记略。陪臣申叔舟得日本史。纪其土地风俗而序之也。其书日本纪年者。只誊本文而备览耳。其序尾。大揭成化年号。此则何不举耶。诸侯王称宗于其国者。只是臣子欲尊其主之私情耳。寡君即位以来。访治道问民事。不喜游宴。勤俭家邦。而第升平日久。否运难免。此则天也。数也。当此恶言未即昭雪。则东韩君民。举为罪人。将无以自立于天地之间。伏乞下执事。明白奏揭。陈辨谗说。以洒一国至冤至痛。则小邦君臣。受赐而不敢忘矣。
十月。升拜左议政。
以丁应泰辨诬事。领相柳公差陈奏上使。老病不能行。于是台官尹宖,柳㴋及馆儒洪奉先,李好信等。乘机逞憾。迭攻柳相。上教曰。当初使臣之差出也。予以为必大臣往矣。意在于右相。及右相不得召还。则其势不得不及于领相。而领相未免误处矣。柳相遂递职。以白沙公擢拜右相。代为上使。而完平公为领相。公陞为左相。
上箚请会天兵。声罪讨对马岛。不报。
倭贼既退。公以为国家于对马岛。终难绝矣。壬辰兵起。本岛为向导。必兴师。与天兵盛集。一番声罪示威。则庶有所惩。惩而縻之。则得于处事之权矣。以此陈疏。仍具揭天将。会黄秋浦慎。亦上疏言此事。与公议同。而朝论务在持重。事遂不行。议者恨之。
十一月。统制使李舜臣殉于军中。权差李时言为统制使。
时李舜臣中丸。三军震骇。无所统领。公以大臣承命专制。不及以闻。以忠清兵使李时言差假统制使。以全罗防御使元慎差忠清假兵使以镇之。军心始定。
荐海南县监柳珩。擢为庆尚水使。
柳珩自监察出补海南。公曰。此人治人将兵。无所不可。当与一节镇。错授小官去也。擢为釜山佥使。未之任。公白于朝。升拜庆尚右水使。未几。又荐为统制使。所在称职。后果以名将闻。
承命还朝。
公与人书云。凶贼尽退。当有大臣谢恩之行。南方布置亦至急。又必大官来审。生之一身。不西则复南。玆以急于北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