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幻戏记 热河日记
卷二十二 山庄杂记
卷二十三 口外异闻 

山庄杂记 编辑

夜出古北口记 编辑

自燕京至热河也。道昌平则西北出居庸关。道密云则东北出古北口。自古北口循长城。东至山海关七百里。西至居庸关二百八十里。中居庸山海而为长城险要之地。莫如古北口。蒙古之出入常为其咽喉。则设重关以制其厄塞焉。罗壁识遗曰。燕北百里外。有居庸关。关东二百里外。有虎北口。虎北口。即古北口也。自唐始名古北口。中原人语长城外。皆称口外。口外皆唐时奚王牙帐。按金史。国言称留斡岭。乃古北口也。盖环长城称口者。以百计。缘山为城而其绝壑深磵。呿呀𥦔陷。水所冲穿则不能城而设亭鄣。 皇明洪武时。立守御千户所。关五重。余循雾灵山。舟渡广硎河。夜出古北口。时夜已三更。出重关。立马长城下。测其高可十馀丈。出笔砚噀酒磨墨。抚城而题之曰。乾隆四十五年庚子八月七日夜三更。朝鲜朴趾源过此。乃大笑曰。乃吾书生尔。头白一得出长城外耶。昔蒙将军自言吾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今视其堑山塡谷。信矣哉。噫。此古百战之地也。后唐庄宗之取刘守光也。别将刘光濬克古北口。契丹太宗之取山南也。先下古北口。女真灭辽。希尹大破辽兵。即此地也。其取燕京也。蒲苋败宋兵。即此地也。元文宗之立也。唐其势屯兵于此。撒敦追上都兵于此。秃坚帖木儿之入也。元太子出奔此关趋兴松。明嘉靖时。俺答犯京师。其出入皆由此关。其城下乃飞腾战伐之场。而今四海不用兵矣。犹见其四山围合。万壑阴森。时月上弦矣。垂岭欲坠。其光淬削。如刀发硎。少焉月益下岭。犹露双尖。忽变火赤。如两炬出山。北斗半插关中。而虫声四起。长风肃然。林谷俱鸣。其兽嶂鬼𪩘。如列戟摠干而立。河泻两山间斗狠。如铁驷金鼓也。天外有鹤鸣五六声。清戛如笛声长𠺁。或曰。此天鹅也。

我东之士。生老病死。不离疆域。近世先辈唯金稼斋。吾友洪湛轩。踏中原一隅之地。战国时七国。燕其一也。禹贡九州。冀乃一也。以天下视之。可谓一隅之地。而自元 皇明至今清。为一统天子之都。如古之长安洛阳。苏子由中国之士也。犹自幸其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而后。知天下之巨丽。况如我东之士。一得巨丽之观。其所自幸。当如何哉。今余此行。尤有自幸者。出长城至漠北。先辈之所未尝有也。然而深夜追程。瞽行梦过。其山川之形胜。关防之雄奇。未得以周览。时微月斜照。关内两崖。百丈壁立。路出其中。余自幼时。胆薄性怯。或昼入空室。夜遇昏灯。未尝不发动脉跳。今年四十四。其畏性如幼时也。今中夜独立于万里长城之下。月落河鸣。风凄燐飞。所遇诸境。无非可惊可愕。可奇可诡。而忽无畏心。奇兴勃勃。公山草兵。北平虎石。不动于中。是尤所自幸者也。所可恨者。笔纤墨焦。不能大书如椽。且未及题诗为长城故事也。及东还之日。里中争以壶酒相劳。且问热河行程。为出此记。聚首一读。竞拍案叫奇。

一夜九渡河记 编辑

河出两山间。触石斗狠。其惊涛骇浪。愤澜怒波。哀湍怨濑。犇冲卷倒。嘶哮号喊。常有摧破长城之势。战车万乘。战骑万队。战炮万架。战鼓万坐。未足谕其崩塌溃压之声。沙上巨石。屹然离立。河堤柳树。窅冥鸿濛。如水祗河神。争出骄人。而左右蛟螭。试其挐攫也。或曰。此古战场。故河鸣然也。此非为其然也。河声在听之如何尔。余家山中。门前有大溪。每夏月急雨一过。溪水暴涨。常闻车骑炮鼓之声。遂为耳祟焉。余尝闭户而卧。比类而听之。深松发籁。此听雅也。裂山崩崖。此听奋也。群蛙争吹。此听骄也。万筑迭响。此听怒也。飞霆急雷。此听惊也。茶沸文武。此听趣也。琴谐宫羽。此听哀也。纸窗风鸣。此听疑也。皆听不得其正。特胸中所意设而耳为之声焉尔。今吾夜中一河九渡。河出塞外。穿长城会楡河潮河。黄花镇川诸水。经密云城下。为白河。余昨舟渡白河。乃此下流。余未入辽时。方盛夏。行烈阳中而忽有大河当前。赤涛山立。不见涯涘。盖千里外暴雨也。渡水之际。人皆仰首视天。余意诸人者仰首默祷于天。久乃知渡水者。视水洄驶汹荡。身若逆溯。目若沿流。辄致眩转堕溺。其仰首者非祷天也。乃避水不见尔。亦奚暇默祈其须臾之命也哉。其危如此而不闻河声。皆曰辽野平广。故水不怒鸣。此非知河也。辽河未尝不鸣。特未夜渡尔。昼能视水。故目专于危。方惴惴焉。反忧其有目。复安有所听乎。今吾夜中渡河。目不视危则危专于听。而耳方惴惴焉。不胜其忧。吾乃今知夫道矣。冥心者。耳目不为之累。信耳目者。视听弥审而弥为之病焉。今吾控夫。足为马所践。则载之后车。遂纵鞚浮河。挛膝聚足于鞍上。一坠则河也。以河为地。以河为衣。以河为身。以河为性情。于是心判一坠。吾耳中遂无河声。凡九渡无虞。如坐卧起居于几席之上。昔禹渡河。黄龙负舟至危也。然而死生之辨。先明于心。则龙与蝘蜓。不足大小于前也。声与色外物也。外物常为累于耳目。令人失其视听之正如此。而况人生涉世。其险且危。有甚于河。而视与听。辄为之病乎。吾且归吾之山中。复听前溪而验之。且以警巧于济身而自信其聪明者。

乘龟仙人行雨记 编辑

十四日。入避暑山庄。望见皇帝殿中。黄幄深坐。庭班甚稀。庭中独有一老人。髻系仙桃巾。衣黄衫。黑方领。缘袪皆黑。腰系红罗飘带。履赤舃。胡髯半白而过胸。杖端系金葫芦及锦轴。右手持芭蕉扇。立大龟上。周行庭除。龟仰首喷水如垂虹。龟色青黑。大如盘托。初喷细雨。殿檐瓦沟淋漓。细沫飞跳。霏霭笼罩。或向花盆而噀。或向假山而洒。少焉雨势益壮。檐溜暴霔。霖铃殿角。斜阳如垂水晶帘。殿上黄瓦。浏浏欲流。苑东树叶。益明丽。水满一庭。霈然周洽。然后退入右帐中。黄门数十人。各持竹帚。扫除庭水。龟腹虽贮水百斛。不能如此𩃎沱也。且不令霑人衣服。其行雨之功。可谓神矣。若夫四海之望云霓而霈泽止于一庭。则亦已矣。

万年春灯记 编辑

皇帝移御苑东别殿。千官出避暑山庄。皆骑循宫墙。行五里馀。入苑门。左右浮图高六七丈。佛宇及牌楼。弥亘数里。殿前黄幄连天。幄前皆白幕沈沈。悬彩灯千百。前立红阙三所。高皆八九丈。乐作陈杂戯。日既曛。悬黄色大柜于红阙柜底。忽落一灯。其大如鼓。灯联一绳。绳端火忽自燃。缘绳而走上及柜底。柜底又垂一圆灯。绳火烧。其灯落地。自柜中又垂铁笼帘子。帘面皆篆寿福字。着火青莹。良久寿福字火自灭落地。又自柜中垂下联珠灯百馀行。一行所联为四五十灯。灯中次第自燃。一时通明。又有千馀美貌男子。无髭须衣锦袍。戴绣帻。各持丁字杖。两头皆悬小红灯。进退回旋。作军阵状。忽变而为三座鳌山。忽变而为楼阁。忽变而为方阵。既黄昏。灯光益明。忽变而为万年春三字。又变而为天下太平四字。忽变而为两龙。鳞角爪尾。蜿蜒转空。顷刻之间。变幻离合而不错铢黍。字画宛然。只闻数千靴响而已。此斯须之戯耳。其纪律之严。有如是者。以此法。临军阵。天下孰敢婴之哉。然而在德不在法。况以戯示天下哉。

梅花炮记 编辑

日既黄昏。万炮出苑中。声震天地。梅花四散如扇炭。而火矢迸流也。窥镜嫣然迎风攲斜。鲁钱欲古。兔嘴未敷。继以甁史月表。女士殿最。跗绶分明。蘂靥廉纤。皆火而飞也。纤而鸟兽虫鱼之族。飞走蠕跃。咸具情状。鸟或展翅而伸。或以咮刷羽。或以爪刮目。或趁蜂蝶。或衔花菓兽。皆腾骧挐攫。呀口张尾。千态万状。皆爀爀火飞。至半空冉冉而销。炮声益大。火光益明。而百仙万佛。迸出飞升。或乘槎。或乘莲舟。或骑鲸驾鹤。或擎葫芦。或负宝釖。或飞锡杖。或跣足踏芦。或手抚虎顶。无不泛空徐流。目不暇视。闪闪羞明。正使云梅花炮。分列左右者。其桶或大或小。长或三四丈。短者三四尺。制类我国三穴铳。火焰之横亘半空。如我国神机箭。火未及灭。皇帝起而顾班禅少话。乘轝还内。时方昏黑而无一灯前导。大约八十一戯。以梅花炮终之。名曰九九大庆会。

蜡嘴鸟记 编辑

蜡嘴鸟。小于鸠。大于鹌鹑。灰色而翠羽。大嘴如蜡。所以名也。又名梧桐鸟。能晓人语。凡有指使。莫不应声听承。有驯而货于市者。以骰牌三十二个贮器中。以掌摩平。令观者取牌一个。识其为某牌。然后以其牌与驯鸟者。则驯鸟者。遍以示众。然后还置器中。再抚摩使乱之。呼鸟取其牌则鸟即就器中。以嘴含其牌。飞上叉木。取视之。果所识某牌也。竖五色旗。令鸟拔某色旗。则亦应声拔以与人。纸造重檐黄屋车驾象。令鸟驱车。鸟俛首入象腹下。以嘴含象两股间以推之。凡转磨驰射。舞虎舞狮。悉随人指挥。无一错误者。又以纸为小殿阁九重阊阖。令鸟入殿中。取某物来。鸟即飞入。随号含来。列置卓上。虽不能言语如鹦鹉。其巧慧似胜之。役使良久。鸟不胜热。张口吐舌。汗浃毛羽。每一使弄。辄食麻子一粒。驯鸟者。每自口中出而与之。

万国进贡记 编辑

乾隆四十五年庚子。皇帝寿七十。巡自南方直北还热河。秋八月十三日。乃皇帝千秋节。特召我使。前赴行在参庭贺。余从使者。北出长城。昼夜兼行。道见四方贡献车可万两。又人担驼负轿驾而去。势如风雨。其杠而担者。物之尤精软云。每车引马骡六七头。轿或联杠驾四骡。上插小黄旗。皆书进贡字。进贡物。皆外裹猩猩毡。诸色𣯽𣰯,竹簟,藤席。皆称玉器。一车道蹶。方改装。所裹藤席磨弊。稍露柜面。柜黄漆。可如一间小亭。正中书紫琉璃普一座。普下一上。可有二三字。而席角小掩。不可见也。何物琉璃器。其大如许。视此可推诸车所载。日既黄昏。益见车乘争道催赶。篝灯相照。铃铎动地。鞭声震野。虎豹装槛柙者十馀乘。柙皆有窗。才容一虎。虎皆铁絚锁项。眼光黄碧转地。狼体甚卑而丰毫厖尾。熊罴狐鹿之类。不可殚记。鹿有红羁如马牵者。此驯鹿也。鄂罗斯犬。高几如马。通身骨纤毛浅。跷桀峙立。胫瘦如鹤。尾回如蛇。腰腹细修。从耳至喙可尺馀。皆口也。能逐杀虎豹。有大鸡形类槖驼。高三四尺。足如驼蹄。鼓翅日行三百里云。名驼鸡。昼日所阅。皆应此类。而上下行忙。无心而过。适日暮下隶闻豹狺者。遂与副使书状登虎车。始知日阅万车。不独玉器宝玩。亦多四海万国奇禽怪兽也。听戯时。有二极小马。载珊瑚树。自殿中的历而出。马高才二尺。色黄白。然鬃鬣窣地。嘶哮腾骧。具骏马之体。珊瑚树。枝干扶疏。大于马。朝日自行在门外。独步归馆。道见一妇人乘太平车而行。面施粉白。衣锦绣。车旁一人跣足拂鞭。驱车甚疾。发短覆肩。而端皆卷曲如羊毛。以金环箍额。面赤而肥。眼圆如猫。随车行。观者杂沓。缁尘涨空。初驱车者。形殊不类。故未及察。车上妇人更熟视之。非妇人。乃人形而兽类也。手毛如猿。所持物若折扇。瞥视则貌似绝艶。然视之审。如老妪而妖厉。长才数尺馀。车褰幨帷。左右顾眄。目如蜻蜓。大抵南方产。能解人意云。或曰。此山都也。

余与蒙古人博明。问此何兽。博明言。昔从将军豊公昇额。出玉门关。距炖煌四千里。宿山谷间。朝起失帐里木匣皮箱。当时同游幕侣。取次见失。军中有言。此野婆盗之也。发卒围之。野婆皆乘木。捷如飞猱。势穷哀号。不肯就执。皆自经树梢而死。尽得所失箱箧。封锁如旧。开视之器物。亦卒无所遗毁。而箱内悉藏朱粉。多首饰奁装。得佳镜。亦有针线刀尺。盖兽而效妇人都冶自喜者也。兪黄圃问余漠北异观。余言駞鸡。黄圃贺曰。此乃极西奇畜。生中国者。闻名而未睹形。公外国人。乃能见之也。为言山都。皆无见之者。余自热河还时。至清河市中。有一矮人。长才二尺馀。腹大如鼓彭涨。类所画布帒和尚。口眼皆尾低。无腕无胫。即有手足。含烟昂藏而行。张手回旋而舞。视人辄大笑。独不薙发。为髻于脑后。系仙桃巾。布袍袖阔。坦然露腹。状貌臃肿。难以言语尽其形容之诡奇也。造物者可谓太嗜诙谐。余举此言于黄圃。黄圃诸人皆曰。此名天生异物。人而鳖弄者也。即今市肆间多见之云。平生诡异之观。无逾在热河时。然多不识其名。文字之所不能形者。皆阙不录。可恨也哉。平溪雨屋燕岩。识。

戯本名目记 编辑

九如歌颂。 光被四表。 福禄天长。 仙子效灵。 海屋添筹。 瑞呈花舞。 万喜千祥。 山灵应瑞。 罗汉渡海。 劝农官。 檐卜舒香。 献野瑞。 莲池献瑞。 寿山拱瑞。 八佾舞虞庭。 金殿舞仙桃。 皇建有极。 五方呈仁寿。 凾谷骑牛。 士林歌乐社。 八旬焚义券。 以跻公堂。 四海安澜。 三皇献岁。 晋万年觞。 鹤舞呈瑞。 复朝再中。 华封三祝。 重译来朝。 盛世崇儒。 嘉客逍遥。 圣寿绵长。 五岳嘉祥。 吉星添耀。 缑山控鹤。 命仙童。 寿星既醉。 乐陶陶。 麟凤呈祥。 活泼泼地。 蓬壶近海。 福禄幷臻。 保合大和。 九旬移翠𪩘。 黎庶讴歌。 童子祥谣。 图书圣则。 如环转。 广寒法曲。 协和万邦。 受玆介福。 神风四扇。 休征叠舞。 会蟾宫。 司花呈瑞菓。 七曜会。 五云笼。 龙阁遥瞻。 应月令。 宝鉴大光明。 武士三千。 渔家欢飮。 虹桥现大海。 池涌金莲。 法轮悠久。 豊年天降。 百岁上寿。 绛雪占年。 西池献瑞。 玉女献盆。 瑶池杳世界。 黄云扶日。 欣上寿。 朝帝京。 待明年。 图王会。 文象成文。 太平有象。 灶神既醉。 万寿无疆。

八月十三日。乃皇帝万寿节。前三日后三日。皆设戯。千官五更。赴阙候驾。卯正入班听戯。未正罢出。戯本。皆朝臣献颂诗赋若词。而演而为戯也。另立戯台于行宫东。楼阁皆重檐。高可建五丈旗。广可容数万人。设撤之际。不相罥碍。台左右木假山。高与阁齐。而琼树瑶林。蒙络其上。剪彩为花。缀珠为菓。每设一本。呈戯之人无虑数百。皆服锦绣之衣。逐本易衣而皆汉官袍帽。其设戯之时。暂施锦步障于戯台阁上。寂无人声。只有靴响。少焉掇帐。则已阁中山峙,海涵,松矫,日翥。所谓九如歌颂者。即是也。歌声皆羽调倍清。而乐律皆高亮如出天上。无清浊相济之音。皆笙箫箎笛锺磬琴瑟之声。而独无鼓响。间以叠钲。顷刻之间。山移海转。无一物参差。无一事颠倒。自黄帝尧舜。莫不像其衣冠。随题演之。王阳明曰。韶是舜一本戯。武是武王一本戯。则桀纣幽厉。亦当有一本戯。今之所演。乃夷狄一本戯耶。既无季札之知。则未可遽论其德政。而大抵乐律高孤亢极。上不下交矣。歌清而激。下无所隐矣。中原先王之乐。吾其已矣夫。

象记 编辑

将为怪特谲诡恢奇钜伟之观。先之宣武门内。观于象房可也。余于皇城。见象十六而皆铁锁系足。未见其行动。今见两象于热河行宫西。一身蠕动。行如风雨。余尝晓行东海上。见波上马立者无数。皆穹然如屋。弗知是鱼是兽。欲俟日出畅见之。日方浴海而波上马立者。已匿海中矣。今见象于十步之外。而犹作东海想。其为物也牛身驴尾。驼膝虎蹄。浅毛灰色。仁形悲声。耳若垂云。眼如初月。两牙之大二围。其长丈馀。鼻长于牙。屈伸如蠖。卷曲如蛴。其端如蚕尾。挟物如镊。卷而纳之口。或有认鼻为喙者。复觅象鼻所在。盖不意其鼻之至斯也。或有谓象五脚者。或谓象目如鼠。盖情穷于鼻牙之间。就其通軆之最少者。有此比拟之不伦。盖象眼甚细。如奸人献媚。其眼先笑。然其仁性在眼。康煕时。南海子有二恶虎。久而不能驯。帝怒命驱虎纳之象房。象大恐。一挥其鼻而两虎立毙。象非有意杀虎也。恶生臭而挥鼻误触也。噫。世间事物之微。仅若毫末。莫非称天。天何尝一一命之哉。以形軆谓之天。以性情谓之干。以主宰谓之帝。以妙用谓之神。号名多方。称谓太亵。而乃以理气为炉韛。播赋为造物。是视天为巧工而椎凿斧斤。不少间歇也。故易曰天造草昧。草昧者。其色皂而其形也霾。譬如将晓未晓之时。人物莫辨。吾未知天于皂霾之中所造者。果何物耶。面家磨麦。细大精粗杂然撒地。夫磨之功转而已。初何尝有意于精粗哉。然而说者曰。角者不与之齿。有若为造物缺然者。此妄也。敢问齿与之者谁也。人将曰。天与之。复问曰。天之所以与齿者。将以何为。人将曰。天使之啮物也。复问曰。使之啮物何也。人将曰。此夫理也。禽兽之无手也。必令嘴喙俛而至地以求食也。故鹤胫既高则不得不颈长。然犹虑其或不至地。则又长其嘴矣。苟令鸡脚效鹤则饿死庭间。余大笑曰。子之所言理者。乃牛马鸡犬耳。天与之齿者。必令俛而啮物也。今夫象也。树无用之牙。将欲俛地。牙已先距。所谓啮物者。不其自妨乎。或曰。赖有鼻耳。余曰。与其牙长而赖鼻。无宁去牙而短鼻。于是乎说者不能坚守初说。稍屈所学。是情量所及。惟在乎马牛鸡犬。而不及于龙凤龟麟也。象遇虎则鼻击而毙之。其鼻也天下无敌也。遇鼠则置鼻无地。仰天而立。将谓鼠严于虎。则非向所谓理也。夫象犹目见而其理之不可知者如此。则又况天下之物万倍于象者乎。故圣人作易。取象而著之者。所以穷万物之变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