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初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三

卷第二十二 牧斋初学集 卷第二十三
清 钱谦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崇祯癸未刊本
卷第二十四

牧斋初学集卷第二十三

杂文三

  向言三十首幷序

晋五行志吴孙休时人有得困病及差能以向

言者言于此而闻于彼自其所听之不𮗜其声

之大也自远听之如人对言不觉声之自远来

也声之所往随其所向远者所过十数里余之

得困病久矣病久而不差则亦思为向言以舒

写郁陶伸导其志意而弗能也无巳则吐其什

百之一二笔之于书书亦言也遂命之曰向言

用兵者有地听之法亦曰缾侦枕空而卧则东

西南北皆响见于空中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

人以地听之法听吾之向言也其几矣乎诗曰

维此圣人瞻言百里善听向言者莫如圣人有

瞻言之圣人言从作乂而天下无向言之咎矣

崇祯十六年四月初八日辛未虞山老民钱谦

益序

  向言上十五首

○帝王之学学为圣王而巳矣儒者之学非所

当务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王之学也荀

子曰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学杂举不知法

后王而壹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太史公

曰以六艺为法博而寡要劳而无功此儒者之

学也汉文景五六十载之闲移风易俗𥠖民醇

厚武帝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修明堂议封

禅迨其后也穷兵黩武海内虚耗儒效无闻焉

元帝好儒术文辞改先帝之政言事者多进见

人人自以为得上意欣欣然喜而相告以为尧

舜之主复出也牵制文义优柔不断群小弄之

股掌之上萧傅之自杀也至于拊乎却食涕泣

哀恸而不能以一言加于㳟显好儒术文辞之

主固如是乎成帝精于诗书观古文诏刘向领

挍中五经秘书心知向忠精鸿范五行之论为

王氏而起召见叹息伤悲其意曰君且休矣吾

将思之则成帝之精诗书观古文者何以贤于

不学靣墙者乎呜呼人主不可以不知学然而

人主学圣王之学则可学儒者之学则不可夫

儒者之学函雅故通文章逢衣博带摄齐升堂

以为博士官文学掌故优矣使之任三公九卿

然且不可而况可以献于人主乎河闲献王记汤

之言曰学圣王之道者譬如日焉静居独思譬

若火焉吾以为为人主者舍圣王之道而学儒

者之学是犹舍日而就火也

○鸿嘉中刘向序说苑二十篇奏之成帝以为

法戒其篇首论君道者有三师旷之对晋平公

曰人君之道清净无为务在博爱趋在任贤广

开耳目以察万方廓然远见踔然独立此人君

之操也尹文之对齐宣王曰人君之事无为而

能容下事寡易从法省易因大道容众大德容

下周公之语伯禽曰文武俱行威德乃成既成

威德民亲以服清白上通巧佞下塞谏者得进

忠信乃畜故曰王道知人臣道知事舜左禹右

皋陶不下堂而天下治繇此观之治天下盖有

道矣治世之主未尝不佚乐乱世之主未尝不

忧勤厉精而治乱相悬者何也眀主之忧勤在

于择贤而佚乐在于得人武王曰举贤而以危

亡者何也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小善而巳不

得真贤也君好听誉而不恶䜛也以非贤为贤

以非善为善以非忠为忠以非信为信群臣比

周而蔽贤百吏群党而多奸忠臣诽死于无罪

邪臣誉赏于无功夫乱世之君各贤其贤虽有

真贤而不能用也是故悬石程书损撤膳服忧

劳日昃而天下滋乱书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

之此之谓也

○陆䞇之论事曰上下之不相通者九弊不去

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下有其三好胜人

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威严恣强愎此六者

君上之弊也謟谀顾望畏愞此三者臣下之弊

也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

是则下之謟谀者顺旨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

骋辩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眩明必臆度而虞

人以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

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

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惧者避罪而

情理之议不申矣呜呼䞇之于德宗所谓因病

而发药者也德宗非真英明之主也其病在于

不英而喜断不明而善疑其初即位也踈斥宦

官亲任朝士自张涉薛邕相继以赃败宦者武

将借口以訾南牙文臣而帝心始疑不知所倚

仗矣人主之心举不信群臣而一无倚仗佥邪

小人因其疑忌以术数中之则胶固而不可解

德宗之于卢𣏌裴延龄是也䞇论六弊以好胜

骋辩为言而吾以为喜断善疑不英不明之故

也然而不英之病多起于不明善疑之病必成

于喜断所谓喜断者好胜骋辩之六弊皆是也

如人之病证传变经络良医可以诊视而得也

䞇又曰陛下谓试加质问即便辞穷臣切恐陛

下虽穷其词而未尽其理虽服其口而未服其

心李德裕曰帝王之雄辩不足以服奸臣之心

唯能塞诤臣之口三代而下如汉之文帝本朝

之 孝庙真英明之主也要而论之人主之英

明者必不好胜骋辩好胜骋辩者必不英明其

相反正如阴阳黑白不在乎疑似之闲也

○成王问政于尹逸曰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

对曰使之以时而敬顺之忠而爱之布令信而

不食言王曰其度安至对曰如临深渊如履薄

冰王曰惧哉对曰天地之闲四海之内善之则

畜也不善则仇也夏殷之民反仇桀纣而臣汤

武夙沙之民反自攻其主而归神农氏此君之

所明知也若何其无惧也宣政之闲宋之斩艾

其民者不遗馀力矣帝之在青城也百姓于南

薰门𠋫驾至于燃项炼臂割心鏁口两河之民

数十年之后语及故主无不泣下何也祖宗之

德泽在民而民亲其上故也苏子瞻自登州入

朝民所在号呼寄谢司马丞相慎母去朝廷厚

自爱以活百姓光之志于活民也海内之百姓

如家至而日见之岂惟司马哉王介甫之立制

置三司条例司建青苗水利助役均输之政曰

不加赋而国用足其志未尝不在于活民也庙

堂之上秉钧当轴之臣数十年之内分曹而议

盛气而争旦夕以民生国计为念虽其促数更

改利病参半而人主与大臣之德意固已优游

浸渍于民心矣其危且亡也骤而伤之久而歌

思未艾不亦宜乎晋文公曰𫇭吕臣为令尹奉

巳而巳不在民矣夫奉巳而不在民近代大臣

之通病也百姓之所𬽦而敌国之所喜也

○李德裕论梁武以为所建佛刹未尝自损一

毫违于释氏难舍能舍之法此非通论也自公

侯大夫至于庶人各有田宅各有赀产人主以

天下为家何言舍不舍哉人主之身即佛身也

其国土皆佛国也其人民皆佛子也其国土之

中朝堂殿陛廨宇阖庐皆佛之伽蓝兰若塔庙

楼阁也人主以如来之心行调御之法三光明

四时和六气正五谷熟寇盗不起戎狄不侵风

旱刀兵之葘不作则金轮尝御恒河沙数诸佛

国土涌现目前而区区以造寺度僧为功德泥

像教而违实相不其缪乎武帝之责贺琛曰自

非公宴不食国家之食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

之食凡所营造不关材官及以国匠皆资雇借

以成其事悖哉斯言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

玉食皇极之敷言也人主而不食国家之食岂

国土之中别有小国土耶所谓变一瓜为数十

种治一菜为数十味者亦岂幻人为之而非食

土之毛耶已则长斋断肉木绵皂帐而侈靡相

夸淫侈成俗积果如丘陵列肴同绮绣已则三

更治事日昃不食而使命繁数搅扰驽困牧守

长吏重为侵渔又恨琛之谠言责其分别姓名

具奏事状凡武帝之为皆与佛法矛楯违背达

磨呵之曰实无功德非无功德也武帝之所营

建者家人翁媪愚夫贩妇之功德而非人主之

功德也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侯景之来也

授器慢藏人皆知之而太子方于玄圃自讲老庄

武帝之于佛法也𥳑文之于老庄也不其相类矣乎

○推而言之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

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人主之布施也舍

巳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无忿疾于顽人主

之忍辱也儆戒无虞罔失法度无以辩言乱旧

政人王之持戒也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洗心退藏斋戒以神眀其德人主之禅定精

进知慧也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

属五百宫𠛬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

𠛬之属三千小𠛬刀锯大𠛬征伐其可谓之杀

乎四海会同六府孔修底慎财赋任土作贡其

可谓之盗乎以阴礼教六宫以阴礼教九嫔以

妇职之法教九御各率其属以时御序其不淫

也如是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

綍言则左史纪之动则右史纪之其不妄语也

如是王日一举斋日三举大丧大荒大札天地

有灾邦有大故则不举其不饮酒食肉也如是

刘禹锡曰阴𦔳教化总持人天二帝三王之道

与佛之实相不相违背如是而巳矣唐中宗时

公主外戚奏度僧尼姚崇谏曰佛不在外求之

于心佛图澄最贤无益于后赵罗什多艺不救

于姚秦何充笮融皆遭败灭齐襄梁武未免灾

殃但志发慈悲心行利益若苍生安乐即是佛

身辛替否谏造寺曰释教以清净为基慈悲为

主减雕琢之费以赈贫人是有如来之德息穿

掘之苦以全昆虫是有如来之仁达哉二臣之

言视韩愈之谏迎佛骨以强词磨切人主相去

远矣可谓深于赞佛者也

○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易之致戒于小人

至矣书曰惇德允元而难任人何畏乎巧言令

色孔壬一则曰壬人一则曰孔壬于小人之中

别白言之壬人之与小人有以异乎曰君子小

人天下之总名也小人之中有壬人焉锺阴柔

之气乘雾雺之运谨身曲意以媚人主使人主

入之而说去之而思如膏油之相入滑泽浸渍

而不可解释故帝畏之而正名之曰孔壬孔壬

者甚而大之之词也帝曰静言庸违禹解之曰

巧言帝曰象㳟滔天禹解之曰令色巧言之奸

著于庸违象恭之恶极于淊天而其在人主之

左右也脂韦婉娈便佞转侧若鹦鹉之能言若

隽永之适口人主岂能知而远之哉帝深畏之

比之于讙兜有苗而其屏而远之也其效至于

𥠖民乂安蛮夷率服盖圣人之视壬人如此其

重而知人安民谆谆焉以其难相告戒圣人在

位畏壬人而思去之如此其不易也孔子论为

邦曰远佞人郑詹至鲁曰佞人来矣公羊子曰

甚佞也甚佞之云其即书畏孔壬之义乎然则

君子之与壬人何以辨曰其色可观也其言可

听也观其色齐庄温栗如商彝周鼎者君子也

便娟侧媚如时花美女者壬人也光明洁白如

春阳夏日者君子也荒忽滑耀如旋风闪电者

壬人也听其言洋洋秩秩有伦而有春者君子

也缉缉幡幡无坛而无宇者壬人也虚心白意

以肺肝为献替者君子也反言易辞以唇吻为

膏拭者壬人也周勃木彊少文高帝曰安刘氏

者必勃李勉曰卢𣏌奸邪天下人皆知惟陛下

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此精于辨君子小人者

○李德裕曰桓灵之主与小人气合如水之走

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亲结不可解也又言元

成二后有吹箫挝鼓之娱微行沈𭰫之乐故恭

显得而中之是则然矣小人之术多端人主好

明察则以私智要之惩𠖥赂则以小廉饵之恶

党同则以任怨撼之喜夸大则以精心逢之徐

霖言史嵩之先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

心其甚也夺豪杰之心今日之士大夫嵩之皆

变化其心而收摄之矣夫小人之术至于变化

人主之心与天下豪杰之心人主亦安能知而

防之恭显之所以中元成者吹箫挝鼓微行沈

𭰫而巳卑之不足道也然则君子小人人主终

不可得而辨乎曰辨之有术焉楚文王有疾告

大夫曰筦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

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

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

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遗之书曰

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诸道有言孙于女志必求

诸非道君子药石也小人美疢也君子必劲而

苦小人必软而甘以楚文王之言绎而求之辨

君子小人之大端也

○观汉武之世石庆公孙贺之事岂不悲哉庆

为相见诏报反室欲上印绶椽史以为反室者

丑恶之辞也劝庆宜引决当此之时忧惧不知

所出欲罢不得欲引决不忍为相之可怜也一

至于此乎公孙贺引拜不受印绶顿首涕泣上

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泣下曰扶起丞相贺不

肯起当此之时如犬羊之就系颠顿牵曵悲鸣

踯躅视丞相府为屠肆而人主为屠伯也诛夷

继踵坏客馆东阁以为马厩车库岂不宜哉车

千秋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括囊容身上

寿颂德劝上为天下自虞乐汉置丞相非用贤

也乃为匈奴所笑终武帝之世丞相得善终受

遗千秋一人而巳武帝之世汉方全盛茂异并

出定令运筹将率奉使各举其职丞相行文书

备员数而巳假令世运中否四海板荡拮据捋

荼如恐不及而欲取奴隶之徒肩丞弼之任倚

腐朽之才搘屋楹之重虽有百武帝雄才大略

有不至于覆败者乎宣帝能知其然任用丙魏

综核名实吏称民安信威北夷称中兴之令主

以武宣二帝任相之得失观之亦后王之师也

○金人之再入也粘罕斡离不聚议于平州粘

罕以左手脱貂帽掷之于地谓诸酋曰东京中

国之根本不得东京虽得两河不能守也我若

在行取之必矣又舒右手取貂帽曰我今取东

京如舒臂取此物回手得之矣入寇之计遂决

史称二酋用兵如神其料事雄决如此而宋以

王黼李邦彦何㮚诸人当之能不殆哉及金之

将亡也南渡之后为宰执者上下同风以苟安

目前为乐每北兵压境君臣相对泣下巳而敌

少退解严则大张具会饮黄阁中矣议事至危

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巳而复然用人必择无锋

铓软熟易制者曰恐生事正人君子多不得用

虽用亦未久而遽退近侍谄谀成风每奏四方

灾异民闲病苦必相谓曰恐圣主心困有人云

今日恐心困后日大心困矣临事不肯分明可

否相习低言缓语互推让号养相体宣宗尝责

丞相仆散七斤近来朝廷纪纲安在七斤退谓

郞官上问纪纲安在汝等自来何曾使纪纲见

我因循苟且竟至亡国呜呼金源之君臣崛起

海上灭辽破宋如毒火之燎原及其衰也则亦

化而为弱主谀臣低眉拱手坐而待其覆亡宋

之亡也以青城金之亡也亦以青城君以此始

亦必以终可不鉴哉

○王伾王叔文之用事也罢宫市禁五坊小儿

停盐铁使进献追故相陆䞇前谏议大夫阳城

赴京师收神䇿诸军兵柄中外相庆以为伊周

再出其所与谋议者十数人皆于时豪俊有名

之士一旦事败狼藉诛谴天下后世与郑注李

训同类而共贬之未有怜而𡨚之者也此其故

何也史称伾叔文及诸朋党之门车马塡凑伾

门尤盛珍玩贿遗岁时不绝室中为无门大柜

唯开一窍受藏金宝妻或寝卧其上韩愈永贞

行曰狐鸣枭噪争署置䁑睒跳踉相妩媚夜作

诏书朝拜官超资越序曾无难公然白日受贿

赂火齐磊落堆金盘呜呼伾叔文之时何时也

乘时多僻欲斡运六合斟酌万几革弊政举遗

逸夺中人之权轩然以伊周为任此何等事也

天下之善事美名之所集造物之所忌也洁白

以居之慎密以持之犹惧不克而况以𠖥赂乎

夫安得而不败伊周之盛也有格天之勋绩足

以持之故不败梁窦之横也有弥天之怨谤亦

足以消之故久而后败伾叔文窃伊周之誉而

市梁窦之权名利并收天人交怨其败不旋踵

宜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负且乘致寇至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

矣语曰桑霍为我戒岂不厚哉

○呜呼小人之仇君子欲锄而去之也其心有

甚于叛臣敌国在人主之悟与弗悟也武元衡

之遇害献计者请罢裴度以安二镇之心宪宗

大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计得行吾用度一人足

以破二贼矣遂命度为相倚以平贼故曰凡此

蔡功惟断乃成宪宗之英断可谓出于后世之

人主万万矣长庆宝历之闲中官朝士朋党盘

㸦度无左右之助谤构交作而唐之三宗知其

忠诚深信而不移可以为难矣天启中高阳公

自辽左求入朝群小亦有不召自来之谤赖

先帝力持之得免史称昭愍少年深明诬谤奸

邪无能措言呜呼 先帝之圣明岂后于昭愍

哉斡离不遣使责用兵违誓之故李邦彦于上

前语曰用兵乃李纲姚平仲结构佥议缚纲与

之使者不可而止纲之责授也臣寮上言金人

举兵再犯首以纲为言纲之罪大矣又曰用李

纲恐非金人所喜然则国家之所用必其无罪

于金人而为其所喜者也王承宗李师道所欲

击者裴度也唐之臣子竞下石焉金人之所欲

杀者李纲也宋之臣子竞推刃焉自古奸邪小

人与夫叛臣敌国往往幷心合喙以惎闲谋国

之君子人主之不悟而听之者何也

○危急存亡之日小人之忌君子而力排之也

亦岂有遗力哉李纲定御虏退师之策虏甫退

即出纲于外纲在朝廷执持纪纲调度战守可

以资国家缓急出之外则一道宣抚使耳以书

生为大帅事权挠阻中外掣肘不死则败亦何

能为小人计之精矣许翰曰非为边事欲缘此

以去公则都人无词耳纲去而朝议大变纲被

召再谪而都城陷二帝遂北使粘罕斡离不立

乎天水之朝而剪除其所忌其操戈剚刃有进

于此者乎文天祥自江西入卫独松失守甫拜

右揆之命即日解兵印往军前讲解使事有人

未闻都督军马为之而受执者也留天祥于近

地假以兵柄如博罗所谓不将三宫出走即出

与伯颜一战誓死一决犹有可为令诣军前则

一匹夫耳此时仅一天祥又缚之以予元此伯

颜张弘范所祷祠而求者也不亦伤乎东便门

之事高阳之不膏奴刃者幸耳然小人之为奴

谋则已至矣呜呼尤莫悲于天祥二十举进士

三十七而劾罢致仕丙子正月十九日早除枢

使午除右相二十日即诣北军自此而逃真州

败空坑死柴市而身与社稷俱尽矣祥兴之后

诸太将犹忌天祥不便其入文祥移书责陆秀

夫秀夫太息而已崖广之闲犹不容其一日居

内而况于中朝乎天之成就忠臣义士使之流

离颠顿无所容于天地之闲而后𢌿之以完节

于忠臣义士则得矣有国家者将如之何李纲

尝取裴度传节其要语以讽切人主吾谓讲筵

之上当取李纲文天祥二传进读尤为切要也

○汉灵帝时曹节讽有司奏诸钩党者请下州

郡考上问曰何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

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对曰皆相集

群辈欲为不𮜿上曰不𮜿欲何为对曰欲图社

稷上乃可其奏黄巾贼起中尝侍吕彊言于帝

曰党锢久积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轻与张角

合谋为变滋大帝惧其言乃大赦党人钩党之

始则以群盗为阱推党人而入其中及其后也

又借群盗以耸动人主而党禁乃得少解盗贼

之与朋党相关也固如是乎粘罕在西京寻富

郑公文潞公司马温公子孙时唯潞公第九子

殿撰维申老年杖屦先奔出城遗一妾一婴儿

粘罕抚慰良久赠衣物珠玉压惊复令归宅司

马朴至金问知为司马公之后叹曰使司马相

公在朝我亦不敢至城下及立异姓遂欲拥朴

朴力辞而免拘刷三馆书籍凡王氏经说字说

皆弃去之道君在南都犹诘问李纲朝廷何故

追赠司马光粘罕诸酋却如元祐旧人老于中

朝熟闻国论者良可笑也欧阳公朋党论及唐

六臣传论论朋党之祸至矣请以此终之

○靖康小录曰天地秽浊之气预生妖人贼子

老奸腐儒以误国家是宗庙社稷之不幸非诸

人之罪也此四人者有一不备国亦不亡呜呼

钦宗躬𭣄权纲每谓群臣多宰相门人如王黼

独首出朕门下李邦彦人称浪子宰相及除太

宰金人笑曰南朝果无人而靖康之祸实此两

人为之终始王时雍徐秉哲莫俦吴幵范琼之

流为金人效忠为邦昌佐命殚竭心肾不遗馀

力岂非妖人贼子欤若孙傅吴敏诸人则可谓

腐儒也虏退之后敏等秉政有十不管之谣云

不管太原𨚫管太学不管防秋𨚫管春秋不管

炮石𨚫管安石不管肃王𨚫管舒王不管燕山

𨚫管聂山不管河界𨚫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

𨚫管陈东不管二太子𨚫管立太子儒之误

国又岂下于妖人贼子乎国之将必有妖孽

世治则天不死善人世乱则天不死淫人邴吉

病甚夏侯胜曰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其子

孙非其死病也此善人不死也人有言宰嚭死

者孔子曰天之生嚭以亡吴也吴不亡嚭将无

死此淫人不死也


牧斋初学集卷二十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