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玄怪录
卷四
作者:牛僧孺 
卷五

张宠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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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庆元年,田令公弘正之失律镇阳也,进士王泰客焉。闻兵起,乃出城南走。时兵交于野,乃昼伏宵行。

  入信都五六里,忽有一犬黄色随来。俄而犬顾泰曰:“此路绝险,何故夜行?”泰默然久之,以诚告之曰:“镇阳之难矣。”犬曰:“然得逢捷飞,亦郎之福也。许捷飞为仆,乃可无患。”泰私谓:“夫人行爽于显明之中者,有人责;行爽于幽冥之中者,有鬼诛。今吾行无爽,于吾何诛?神祗尚不惧,况妖犬乎。固可以正制之耳。”乃许焉。

  犬忽化为人,拜曰:“幸得奉侍,然捷飞钝于行,请元从暂为驴,借捷飞乘之,乃可从行。”泰惊不对,乃驱其仆下路,未数步,不觉已为驴矣。犬乃乘之。泰甚惧,然无计御之,但仗正心而已。

  偕行十里,道左有物,身长数尺,头面倍之,赤目而髯者,扬眉而笑曰:“捷飞安得事人?”犬曰:“吾乃委质于人。”乃曰:“郎幸无怖。”大头者低面而走。又数里,逢大面多眼者,赤光闪闪,呼曰:“捷飞安得事人?”又对如前。多眼者亦远去。

  捷飞喜曰:“此二物者,以人为上味,得人则戏投而争食之,困然后食。今既去矣,馀不足畏。更三五里有居人刘老者,其家不贫,可以小憩。”

  俄而到焉,乃华居大第也。犬扣其门,有应而出者,则七十馀老人,行步甚健,启门,喜曰:“捷飞安得与上客来?”犬曰:“吾游冀州不遇,回次山口,偶事王郎,郎以违镇阳之难不敢昼行,故夜至。今极困,愿得稍休。”老人曰:“何事不可。”因揖以入,馆泰于厅中,盘馔品味,果粟之属,有顷而至。又有草粟筐贮饲马,化驴亦饱焉。

  当食而捷飞预坐,曰:“倦行之人,夜蒙嘉馔,若更有酒,主人之分尽矣。”老人曰:“不待启言,已令涤器。”俄有小童陈酒器,亦甚精洁。老人令捷飞酌焉,遂与同饮。数巡,捷飞曰:“酒非默饮之物,大凡人之家乐,有上客而不见,复谁见乎?”老人曰:“但以山中妓女不足侍欢,安敢惜焉。”遽召宠奴。有顷,闻宠奴至,乃美妓也,貌称三十馀,拜泰而坐其南,辞色颇不平。泰请歌,即唱。老人请,即必辞拒。犬曰:“宠奴之不肯同歌者,当以

无侣为恨耳。侧近有花眼者,亦善歌,盍召乎?”主人遽令邀之。少顷,呼入,乃十七八女子也,其服半故,不其鲜华,坐宠奴之下。巡及老人,请花眼即唱,请宠奴即不唱。其意愈不平,似有所诉。

  巡又至老人,执杯固请不得,老人颇愧,乃笑曰:“常日请歌,宠奴未省相拒,今有少客,遂弃老夫耶!然以旧情当未全替,终请一曲。”宠奴拂衣起曰:“刘琨被段疋䃅杀却,张宠奴乃与老野狐唱歌来!”灯火俱灭,满厅暗然。徐窥户外似明,遂匍匐而出。

  顾其厅,即大墓也。马系长松下,旧仆立于门前,月轮正午。泰问其仆曰:“汝向者何为?”曰:“梦化为驴,为人所乘,而与马偕食草焉。”泰乃寻前路而去。

  行十馀里,天曙,逢耕人,问之曰:“近有何墓?”对曰:“此十里内,有晋朝并州刺史刘琨歌姬张宠奴墓。”乃知是昨夜所止也。又三数里,路隅有朽骷髅,傍有穿穴,草生其中,近视之,若四眼,盖所召花眼也。而思大头多眼者,杳不可知也。

  吾尝以儒视世界,人死固有鬼,以释观之,轮回之义,理亦昭然。奈何此妓华落千载,犹歌于冥冥之中,则信乎视听之表,圣贤有不言者也。

叶氏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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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诚者,中牟县梁城乡染人也。妇耿氏,有洞晦之目,常言曰:“天下之居者、行者、耕者、桑者、交货者、歌舞者之中,人鬼各半。鬼则自知非人,而人则不识也。”其家有牛骍而角者,夫妇念之可知矣。

  元和二年秋,忽有二鬼,一若州使,一若地界,入圈视牛,曰:“引重致远,毛角筋骨可爱者,吾州无如此牛也。”若地界者曰:“何远役追牛?”曰:“王之季女适南海君伙子,从车五百两,两一牛,皆天下之美俊者。河南道配供十牛,当州唯一,只此牛耳,盍报使乎?”遂去。其妇视牛,则惴惴然喘,汗流若沃水矣。其翁染也,遽取蓝花涂之。

  才毕,有军吏紫衣乘马,导从数十骑,笑而入视牛,则异前所报矣。军吏大怒,执地界,将决之,责曰:“贵主远嫁,一州择牛,既此牛中,奈何虚妄!”对曰:“适与衙官对定,所以驰报。及回失牛,乃本牛主隐匿也。请收牛主问之,牛不远矣。”

  乃令捉主人来。遂数人登阶,捽其翁以出,其家只见中恶,呼不应矣。长幼绕而呼之,妇独不哭,乃汲水浇牛,蓝色尽见,界吏牵去而翁复来,上阶,乃承呼而起曰:“吾为军吏责以隐牛,方欲洗涤,赖新妇自洗,遂得放归。”使视其牛,已死矣。

  杨曙方宰中牟,闻此说,乃召而问之,一无谬矣。

马仆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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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文)

  检校右仆射总,元和末节制东平。长庆二年六月十日午时,寝熟,梦二军吏乘马入中门,及阶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都统屈公。”公惊曰:“都统谁耶?”曰:“见则知矣。”公欲不去,使者曰:“都统之命,仆射不合辞。”不觉衣服上马。一吏引,一吏从,遂出郓州北郭门数百里,入城又数十里,见城门题曰“六押大都统府”。门吏武饰,威容甚严。

  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门,正北百馀步,有殿九间,垂帘下有大声曰:“屈上阶。”阴知其声,乃杜司徒佑也,遂趋而昇,二阉竖出卷帘。既而见之,果杜司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相见极喜,慰劳如平生。遂揖坐。都统曰:“莫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劳将转,上司许自择替。中朝之堪付重权者,今揣量无逾于阁下者,将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统’,▉▉不是过也,且以大庇亲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驹过隙,谁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时易失,苟非深分,岂荐自代?权位既到,幸勿因循。”公曰:“生为节制,死岂为民?阳禄方崇,阴位谁顾?直使为王且不愿,况都统哉?”杜曰:“上请授公,天命难拒。文符即下,何能违天!”公曰:“天听甚卑,亦从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诬其天命乎?”杜曰:“终与公,公岂能免?”公曰:“终不受,都统安能与?必若以鬼相逼,岂无天乎?”杜乃顾谓群吏曰:“公既拒,事不谐矣!”公曰:“渴,请两盂茶。”杜仍促煎茶。从吏曰:“仆射既不住,不合饮此茶。况时热,不可久住,宜速命驾。”

  俄而牵马立于故处,公辞将去,都统步步送之。既下阶,执手曰:“勉修令图,此位终奉。”遂乘马南行,旧吏引从如初,乃却从故道。(原书以下缺文)

华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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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超元者,同州郃阳县人。元和二年隐居华山罗敷水南。明年冬十二月十六日,夜近二更,天晴月朗,风景甚好,忽闻扣门之声。令童候之,云:“一女子,年可十七八,容色绝代,异香满路。”超元邀之而入,与坐,言词清辨,风韵甚高,固非人世之材。

  良久,曰:“君识妾何人也?”超元曰:“夫人非神仙,即必非寻常人也。”女曰:“非也。”又曰:“君知妾此来何欲?”超元曰:“不以陋愚,特垂枕席之欢耳。”女笑曰:“殊不然也。妾非神仙,乃南冢之妖狐也。学道多年,遂成仙业。今者业满愿足,须从凡例,祈君活之耳。枕席之娱,笑言之会,不置心中有年矣,乞不以此怀疑,若徇微情,愿以命托。”超元唯唯。又曰:“妾命后日当死于五坊箭下。来晚猎徒有过者,宜备酒食以待之。彼必问其所须,即曰:‘亲爱有疾,要一猎狐,能遂私诚,必有殊赠。’以此恳请,其人必从。赠礼所须,今便留献。”因出束素与党,曰:“得妾之尸,请夜送旧穴。道成之后,奉报不轻。”乃拜泣而去。

  至明,乃鬻束素以市酒肉,为待宾之具。其夕,果有五坊猎骑十人来求宿,遂厚遇之。十人相谓曰:“我猎徒也,宜为衣冠所恶。今党郎倾盖如此,何以报之?”因问所须。超元曰:“亲戚有疾,医藉猎狐,其疾见困,非此不愈。”乃祈于诸人:“幸得而见惠,愿奉五素为酒楼费。”十人许诺而去。

  南行百馀步,有狐突走绕大冢者。作围围之,一箭而毙。其徒喜曰:“昨夜党人固求,今日果获。”乃持来与超元,奉之五素。既去,超元洗其血,卧于寝床,覆以衣衾。至夜分人寂,潜送穴中,以土封之。

  后七日夜半,复有扣门者,超元出视,乃前女子也,又延入。泣谢曰:“道业虽成,准例当死,为人所食,无计复生。今蒙深恩,特全毙质,修理得活,以证此身。磨顶至踵,无以奉报。人尘已去,云驾有期,仙路遥遥,难期会面。请从此辞。药金五十斤,收充赠谢。此金每两值四十缗,非胡客勿示。”乃出其金,再拜而去,且曰:“金乌未分,有青云出于冢上者,妾去之候也。火宅之中,愁焰方炽,能思静理,少息俗心,亦可一念之间,暂臻凉地。勉之!勉之!”言讫而去。明晨专视,果有青云出于冢上,良久方散。

  人验其金,真奇宝也。即日携入市,市人只酬常价。后数年,忽有胡客来诣,曰:“知君有异金,愿一观之。”超元出示,胡笑曰:“此乃九天掖金,君何以致之?”于是每两酬四十缗,收之而去。后不知其所在耳。

尹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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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纵之,元和四年八月肄业中条山西峰。月朗风清,必吟啸鼓琴以怡中。一夕,闻檐外履步之声,若女子行者。纵之遥谓曰:“行者何人?”曰:“妾山下王氏女,所居不远,每闻郎君吟咏鼓琴之声,未尝不倾耳向风,凝思于蓬户。以父母训严,不敢来听。今夕之亲有适人者,父母俱往,妾乃独止。复闻久慕之声,故来潜听。不期郎之闻也。”纵之曰:“居止接近,相见是常。既来听琴,何不入坐?”

  纵之出迎,女子乃拜。纵之略复之,引以入户,设榻命坐。仪貌风态,绰约异常,但耳稍黑。纵之以为真村女之尤者也。山居闲寂,颇积愁思,得此甚惬心也。命仆夫具果煮茗,弹琴以怡之。山深景静,琴思清远,女意欢极。因留宿。女辞曰:“父母如何?”纵之曰:“喜会是赴,固不夜归。五更潜复闭户为独宿者,父母曙到,亦何觉之?”女笑而止。相得之欢,誓将白首。绸缪之意,无不备尽。

  天欲曙,衣服将归,纵之深念,虑其得归而难召也,思留质以系之。顾床有青花毡履,遽起取一只锁于柜中。女泣曰:“妾贫,无他履,所以承足止此耳。郎若留之,当跣足而去。父母召问,何以说告焉?杖固不辞,绝将来之望也。”纵之不听,女泣曰:“妾父母严,闻此恶声,不复存命。岂以承欢一宵,遂令死谢?缱绻之言,声未绝矣,必忘陋拙,许再侍枕席,每夕尊长寝后,犹可潜来。若终留之,终将杀妾,非深念之道也。绸缪之欢,弃不旋踵耳,且信誓安在?”又拜乞曰:“但请与之。一夕不至,任言于邻里。”自五更至晓,泣拜床前,言辞万端。纵之以其辞恳,益疑,坚留之。将明,又不敢住,又泣曰:“妾前生负郎君,送命于此。然郎之用心,神理所殛,修文求名,终无成矣!”收泪而去。

  纵之以通宵之倦,忽寝熟,日及窗方觉,闻床前腥气,起而视之,则一方凝血在地,点点而去。开柜验毡履,乃猪蹄壳也。遽策杖寻血而行,至山下王朝猪圈,血踪入焉。乃视之,一大母猪,无后右蹄壳,血引墙下,见纵之怒目而走。纵之告王朝,朝执弓矢逐之,一矢而毙。

  其年,纵之山下求贡,虽声华籍盛,终终无成。岂负之罪欤?

王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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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二婢,无丈夫。侍婢曰:“小娘子秦人,既笄适河东裴直,未二年,裴郎乃游洛不复,小娘子讶焉,与某辈二人,偕来到洛,则裴已卒矣。其夫葬于此,故来祭哭耳。”煌曰:“然即何归?”曰:“小娘子少孤无家,何归?顷婚礼者外族,其舅已亡。今且驻洛,必谋从人耳。”煌喜曰:“煌有正官,少而无妇。庄居缑氏,亦不甚贫,今愿领微诚,试为咨达。”婢笑,徐诣姬言之。

  姬闻而哭愈哀,婢牵衣止之,曰:“今日将夕矣,野外无所止,归秦无生业。今此郎幸有正官而少年,行李且赡,固不急于衣食。必欲他行,舍此何适?若未能抑情从变,亦得归体,奈何不听其言耶?”姬曰:“吾结发事裴,今客死洛下,绸缪之情,已隔明晦。碎身粉骨,无谢裴恩。未展哀诚,岂忍他适?汝勿言,吾且当还洛。”其婢以告煌,煌又曰:“归洛非有第宅,决为客之于缑,何伤?”婢复以告。姬顾日将夕,回称所抵,乃敛哀拜煌,言礼欲申,哀咽良久。

  煌召左右师骑(编按:疑为“饰骑”。)。与煌同行十馀里,偕宿彭婆店,礼设别榻。每闻煌言,必呜咽而泣,不敢不以礼待之。先曙而到芝田别业,于中堂泣而言曰:“妾诚陋拙,不足辱君子之顾。身今无归,已沐深念。请备礼席,展相见之仪。”煌遽令陈设,对食毕,入成结褵之礼,自是相欢之意,日愈殷勤。观其容容婉娩,言词闲雅,工容之妙,卓绝当时。信誓之诚,惟死而已。

  后数月,煌有故入洛。洛中有道士任玄言者,奇术之士也,素与煌善,见煌颜色,大异之,曰:“郎何所偶,致形神如久(编按:疑为“此”字。)耶?”煌笑曰:“纳一夫人耳。”玄言曰:“所偶非夫人,乃威神之鬼也。今能速绝,尚可生全。更一二十日,生路即断矣,玄言亦无能奉救也。”煌心不悦,以所谋之事未果,白不遗人请归(编按:本句疑有脱文。),其意尤切。缠绵之思,不可形状。

  更十馀日,煌复入洛,遇玄言于南市,执其手而告曰:“郎之容色决死矣,不信吾言,乃至如是。明日午时,其人当来,来即死矣。惜哉?惜哉?”因泣与煌别,煌愈惑之。玄言曰:“郎不相信,请置符于怀中。明日午时,贤宠入门,请以符投之,当见本形矣。”煌及取其符而怀之。既背去,玄言谓其仆曰:“明日午时,芝田妖当来,汝郎必以符投之。汝可视其形状,非青面耐重鬼,即赤面者也。入反坐汝郎,郎必死。死时视之,坐死耶?”其仆潜记之。

  及时,煌坐堂中,芝田妖恨来(编按:本句疑有脱文。),及门,煌以怀中符投之,立变面为耐重鬼。鬼执煌,已死矣,问其仆曰:“如此,奈何取妖道士言,令吾形见!”反捽煌,卧于床上,一踏而毙。

  日暮,玄言来候之,煌已死矣。问其仆曰:“何形?”仆乃告之。玄言曰:“此乃北天王右脚下耐重也,例三千年一替,其鬼年满,自合择替,故化形成人而取之。煌得坐死,满三千年亦当求替。今既卧亡,终天不复得替矣。”前睹煌尸,脊骨已折。玄言泣之而去。此传之仆。

岑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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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士郑知古,睿宗朝客于相国岑公门下,有日矣。一夕,寝于内厅。夜分,远闻众闹祈哀之声。倾耳听之,声声渐近。既而分明闻其所救(编按:似为“求”字。)人曰:“岑氏寒微,未达于天下,幸而生之。曦谬掌朝政,其心畏惧,未尝敢危人。设使妇人而持权者,其心亦猛于曦也。即曦▉▉御物,生无怨人,死无怨鬼,何所触犯,而当此戮?唯使者恕之。某等当使曦以阴钱百万奉谢。”泣告之声盈路。俄见大鬼丈馀,蓬头朱衣,执长剑逾墙而入,有丈夫、妇女、老者、少者亦随之入,或自投于墙下遮拜,其辞恳切。大鬼不顾,又逾中门,众已纷纭而入。食顷,闻阖门大哭之声,惊起听之,大鬼者执曦头仍出,门内哭声极哀,若有大祸。衙鼓将动,稍稍似息。知古徨不知所为,行于廊下,以及鸣鼓。

  鼓发,中门大开,厩吏乃惊焉。导从之士,俨立于门下矣。知古微觇之,闻曦起而䩄冠矣。有顷,朝天时至,执炬者告之。曦簪笏而出,抚马欲上,忽扪其颈曰:“吾夜半项痛,及此愈甚,如何?”急命书吏为简,请展前假小憩之,遂复入。行数步,回曰:“今晨有事,须自对敭。”强投简而登马。知古所见中夜之事小验,益忧。

  有顷,一骑奔归曰:“相国伏法▉,家当籍没!”知古逾垣而出,免焉。法司所诘(编按:本句疑有脱文。)。前拜泣而求恕者,盖岑氏之先也。

  仆常闻人之荣辱,皆禀自阴灵。惟此鬼吏,其何神速矣。乃知幽晦之内,其可忽之乎!

李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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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西李沈者,其父尝受朱泚恩,贼平伏法,沈乃逃而得免。既而逢赦,以家产童仆悉施洛北惠林寺而寓生焉。读书弹琴,聊以度日。今荆南相公清河崔公群,群弟进士于,皆执门人礼,即其所与敭者,不待言矣。常与处士李擢为刎颈交。

  元和十三年秋,擢因谓沈曰:“吾有故将适宋,回期末卜,兄能泛舟相送乎?”沈闻其去,离思浩然,遂登舟。初约一程,程尽,则曰:“兄之情,岂尽于此?”及又行,言似有感,竟不能别,直抵濉阳。其暮,擢谢舟人而去,与沈乃下汴堤。

  月中,徐曰:“承念诚久,兄识擢何人也?”沈曰:“辩博之士也。”擢曰:“非也。擢乃冥官,顷为洛州都督,故在洛多时。阴道公事,故不任昼,乃得与兄同游。今去阴迁阳,托孕于亲已五载矣。所以步步邀兄者,意有所托。”沈曰:“何事?”曰:“擢之此身,艺难为疋,唯虑一舍此身,都醉前业,祈兄与醒之耳。然擢孕五载,寓亲腹中,其家以为不祥,祈神祝佛之法,竭货而为。擢尚未往,神固何为?兄可往其家,朱书‘产’字令吞之,擢即生矣。必奉兄绢素。兄得且去,候擢三岁,宜复来视之,且曰:‘主人孙久不产者,某以朱字吞之,生儿奇惠,今三载矣,思宿以告之,故复来也。’可取儿抱卧,夜久,伺掌人闭户,即抱于静处呼曰:‘李擢记我否?’儿当啼,啼即掌之。再三问之,擢必微悟。兄宜与擢言洛中居处及游宴之地,擢当大悟,悟后,此生之业无孑遗矣。此事必醒素以归,擢乃后荣盛,兄不可复得从容矣。兄声名籍甚,不久当有大谏之拜,慎勿赴也,赴当非寿。此郡北三十里有胡村,村前有车门,即擢新身之居也。”言讫,泣拜而去。

  迟明,沈策杖访之,果有胡村。叩门求憩,掌人翁年八十馀,倚杖延入。既命坐,似有忧色,沈问之,翁曰:“新妇孕五载矣,计穷术尽,略无少征。”沈因曰:“沈道门留心,颇善咒术,不产之由,见之即辨。”遽令左右召新妇来,沈诊其臂曰:“男也,甚明惠,有非常之才,故不拘常月耳。”于是令速具产所帷帐床榻毕,沈执笔若祝者,朱书“产”字令吞之。入口,而男生焉。翁极喜,奉绢三十疋,沈乃受焉,曰:“此儿不常也,三岁当复来为君相之。”言讫而去。

  及期再往,乃曰:“前所生子,今三岁矣,愿得之一宿占相之。”掌人喜而许之。沈夜伺人静,抱之远处,呼曰:“李擢,今识我否?”儿惊啼,沈掌之,曰:“李擢何见我不记耶?”又掌之,儿愈啼。而问之者三四,儿忽曰:“十六兄果能来此耶?”沈因与言洛中事,遂大笑言若平生,曰:“擢一一悟矣。”乃抱之归宿。及明朝,告其掌人曰:“此儿有重禄,乃成家之贵人也,宜保持之。”胡氏喜,又赠绢五十疋,因取别。乃忆醒素之言,盖以三才五星隐其成数耳。

  以沈食禄而诛,不食而免,其命乎?足以警贪禄位而不知其命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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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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