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易堂先生文集/卷四
杂著
编辑对策
编辑臣对:臣闻图治之道,有体有用,修身也,得人也;施政之序,有本有末,内修也,外攘也。能有以修己,则图治之体立,而可以达其用;能有以内修,则施政之本立,而可以治其末也。是故,善为治者,必深明夫本末之序、体用之道,以安其国也。
恭惟主上殿下以拔萃之资,乘有为之时,当治洽政举之日,而有志勤道远之慊。玆于万几之暇,欲闻一得之虑,首以修攘之说,下询韦布之士,可谓深知图治之要,明见施政之本矣。于以充之,则为国之道,思过半矣。臣诚不佞,固不敢奉大对扬清问。然而辱荐有司,得忝计偕,则安敢不以草野之所耳目者,仰酬圣问之万一乎?
圣策曰“为国之道〈止〉可历指而言之欤”,臣拜稽圭复,有以见圣明为治不苟,思欲合古之盛心也。臣闻:“若无外患,必有内忧。”无外患而有内忧,固不可;无内忧而有外患,亦不可。况内外俱有所忧患者乎?是故人君欲行修攘之政,以臻内外之治,必先明其德,以立内修之体;又能得人,以为外攘之用。诚以天下之治乱、国家之安危,皆系于此道之尽不尽如何耳。
呜呼!德修于身而人得其贤,则内不期修而自修,外不期攘而自攘。若身不修而贤不得,则外不得攘而内已颠覆,何国家之可治哉?是以《大学》以明德为平治之本;《中庸》以人存为政举之体。而宋儒朱熹以得人为修攘之本,又以君心之正,为得人之本,盖深有见于体用本末之道而言之也。
稽之于古,九官九牧相让于朝,则虞朝之内治可知,而蛮夷猾夏,皋陶作士,则其于外攘,为如何哉?任贤使能,兴衰拨乱,则周宣之内治可见,而王命仲山甫,城彼朔方,则于外攘亦如何哉?然而称舜之德,必曰“濬哲文明”,称宣之道,亦必曰“侧身修行”,则其修其攘,必本于身,可想也。
自玆以降,以创业言之,汉之高祖,定天下于马上,成帝业于五年,则似得乎修攘之策,而深溺儒冠,安事诗书;唐之太宗,埽妖氛于宇内,致突厥之稽颡,则亦得乎修攘之策,而闺门不正,秽德彰闻,则果无愧于体用本末之道乎?
以守成言之,若汉之元、唐之文,或内溺艶妻,外惑刑馀,或牛、李分朋,训、注弄权,则天下骚然,朝不保夕。内无足取,外何可观?宋之高宗,尤有甚于此者。銮舆播越于江南,金人已据其河北,而犹不知惧,信用汪、黄之辈,不任宗、李之谋,至使华夏变为左衽,则修攘两策,已埽如矣,可胜叹哉?此不过既不修身,以立内修之本,又不得贤,以施外攘之政而然也。伏愿殿下,鉴七君已然之迹,审可法与可戒也。
圣策曰“予以寡昧〈止〉无颠覆之患欤”,臣拜稽圭复,有以见殿下克艰厥后,思欲变今之盛心也。臣伏见主上殿下承祖宗积累之基,抚二百升平之运,以一身而御四方,以一心而制万事,临政孶孶,求治恳恳,十六年于玆。每念士林有不睦之惭,则敬大臣于岩廊之上,拔遗贤于草野之中,示之以同寅协恭之意,每念南北有不虞之变,则益孰事葛之仁,兼务治戎之政,示之以字小交邻之义。念天灾物妖之叠出,则益罄事天之诚;念水旱疠疫之相仍,则尤施勤民之政。宜乎朝著有穆穆之美,边圉绝刁斗之警,天道泰而地道宁,物怪息而人无夭札矣。奈之何天地有不令不宁之异,内外有不靖不谧之衅,危亡之祸,迫在朝夕而莫之救乎?
姑以近日之事言之,东西之说一起,而朝廷不靖,分朋比党,积成猜忌,鹓鹭无雍睦之风,士类有排摈之兆,以百年文物之盛,酿一朝覆亡之祸,此则内修之未得其道也,野人之祸一起,而边圉不宁,抢掠截杀,涉春经夏,蛇豕肆突螫之毒,城堡无保全之势,以百年太平之地,为一朝兵燹之境,此则外攘之未得其道也。而况天文示异,而日月星辰稼斗蚀之灾;物妖累见,而鸟兽虫鱼有不若之怪。水旱连年而年谷不登,则民之流离塡壑,固其所也,疠疫弥岁而僵尸相属,则民物之死亡将尽,亦其所也。
呜呼!凡此数事,皆灾咎之极,败亡之象,而俱起于殿下之时。则殿下之惴惴栗栗,思欲制治保邦者,无所不用其极也。臣躬逢圣明之君,目击衰微之兆,常怀范公之忧,欲进贾生之策。第以君门九重,堂下千里,只议于巷,未叫于阍。今造昕庭,得读圣问,则臣岂敢顾念一身之祸福,比国事于秦人之肥瘠,而不为之忧戚哉?
呜呼!致此岂无其渐乎?臣请就圣问,先条致弊之由,后进救之之策可乎。臣伏见今之士大夫,曰东曰西,虽有偏党之号;曰正曰邪,必有薰莸之别。是以贤者见国家之将颠,则不得不斥小人之憸邪者。而小人则以患失之心,挟扳援之势,切齿排己之类。不计国脉之伤,势位相倾,仍与角立,而反欲调停两间,以期和协,则未知殿下先正本源之地,以极分别之精乎?如其不然,混冰炭于一器,以先入而眩心,则朝著不靖,何足多怪?
臣伏见今之边圉,曰南曰北,虽有修聘之礼,曰蛮曰狄,岂无窥伺之念?是以染齿者能修航海之诚,而辫发者已废梯山之礼。此不过往来途道,审我虚实,欲伺衅隙,以肆暴虐。而加之以任屏翰之责者,不胜一朝之愠,挑起封豕之怒,宰一国之衡者,付国事于度外,惟肥家之是务,则未知殿下能尽内修之政,以立外攘之本乎?如其不然,不免临渇之举,徒事鬻狱卖爵,则边圉卒荒,何足多怪?
臣伏见今之时变,则此不过天心仁爱殿下之致也,警惧殿下之心也。未知殿下能尽修省之道,而不事文为之末,以尽事天之道乎?如或不然,则怪变之层出,人民之将尽,又何足怪哉?
呜呼!事变之来有万不同,而究厥所由,未有不由源而及流,自微而至著,则人君之欲以九重之深邃,掩盖所行之善恶者,岂不疏哉?惟其存诸内者既如此,故见于外者又如彼,此有识者之忧将然于未然,惧有形于无形也。
臣闻“惟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殿下之远斥言者,诚仁者之心,而知为治之急务也。虽然,当时两边,孰为君子,孰为小人乎?知其为小人而斥之,则此国家之福而士林之庆也。若惑于贝锦之说而斥之,则善人一去,邦本随摇,此不可不察也。若欲精朱紫之分,极苗莠之别,则惟使殿下心地虚明洞澈,至公无私,如鉴之空而妍媸无所遁其形,如衡之平而轻重无所逃其情。曲直难欺于绳墨,方圆不欺其规矩,则君子恒进而小人恒退,人怀柏悦之志,士无芝焚之叹,朝廷有济济之和,士林有协赞之美,自无分朋比党之弊,何不靖之可患乎?
臣闻“严华、夷之卞,谨出入之防”。祖宗之沿边置镇,实国家之藩篱也。虽然,不修抚御之本,徒恃关防之险,则鲜不为敌人之所欺,此不可不虑也。盖其为俗,人面兽心,势强则狼噬豨突,力微则鸟惊云散,难可以曲直相较也。欲使我势常强而不弱,常盛而不衰,则修其德业,而不务威武;固其根本,而兼修边境。振纪纲、足兵食、严赏罚、炼器械、明斥堠、据险要,敌来则遏其冲,敌去则邀其归。使勇无所施,掠无所得,而又能示以恩信,布以仁恤,则彼将梯山纳款之不暇,何鸱张之可患乎?
臣闻“应天以实不以文,爱民以诚不以伪”。祖宗朝以来,遇灾则有求言避殿之举,恤民则有赈谷颁药之政,诚不易之盛典也。虽然,天灾之发,徒事应文之具;疠疫之炽,不尽责躬之本,则未知殿下之心,果尽修省之道,而天不之应乎?此不可不察也。惟能栗栗于不睹不闻之中,惴惴于莫见莫显之地,不为崇饰虚文,而精心恳祷,若宋仁宗,无忘于若保之训,不怠于如伤之念,亲制宸章,为吿棘城如本朝文庙,则非徒天变不难弭,疠疫不难消,转祸为福,反灾为祥,而诸福之物,可致之瑞,莫不毕至矣。
呜呼!救弊之事不一,而救之之要则至要而至简,不过曰得人而已。贤人一进,则上可以寅亮天地,下可以养民若物;内可以镇定士林,外可以攘斥夷蛮,不劳殿下之忧,而朝廷政令,无不得宜也。今时则不然,以循资格用人,以科举取人,君师之所导率,惟利而已;父兄之所教诏,亦利而已。是故,襁褓才免,拟取青紫;冠弁才加,拟窥卿相,则孰知修齐治平之道,诚正格致之说,而以左右殿下之身乎?所用者既如彼,则天地孰能寅亮,人物孰能扰养,士林孰能镇,夷狄孰能攘乎?此则殿下虽有欲治之心,而内外之终未宁谧,灾沴之终未消亡也。以此观之,当今救弊之策,莫急于得人,而殿下之不能得人,则臣亦得以窥其源矣。
孔子曰“取人以身”,皋陶曰“知人则哲”,殿下之智既明,则可以知人;殿下之身既修,则可以取人矣。今以所用之非周、张、程、朱之辈推之,则窃恐殿下未尽诚正之道,不究格致之序也。是以殿下之所忧,只在乎其末,而臣之所忧,则不出于殿下之一身也。《易》曰“不远复”,汉武轮台之悔,虽曰晚矣,先儒犹取其能改,况殿下春秋鼎盛,则可以为虞舜、周宣,可以为汉元、唐文。只在今日,殿下其不惕然改图,以求图治之体,以立施政之本乎?
伏愿殿下其监于玆,勿以深戒为妖言也。圣策曰“诸生〈止〉悉著于篇”,臣拜稽圭,有以见圣主稽众舍己,亦式亦入之盛心也。
臣闻:文中子曰:“广仁益智,莫善于问;乘事演道,莫善于对,非明君,孰能广问;非达臣,孰能专对乎?”臣诚卤莽,取科之文,虽愧刘蕡,敢言之诚,岂下苏轼?臣请以修身之说,以毕未尽之蕴。伏愿殿下特赐优容,小加省念。
呜呼!殿下苟能以国家为念,勿以宫妾为娱。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所偏倚;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以为穷理之本;知众理之妙而穷之于学问思辨之际,以致尽心之功。使此心大中至正,无偏无党,私欲不蔽,而天理流行。不疑于理,不迷于事,则小人不得藏形匿影于左右,君子可得以尽忠纳诲于前后,有武王三千之同德,无商受亿万之离心矣。彼修攘诸策,特措置中一事耳。若自圣自智,倨傲放诞,以聪察为明,以综核为事,而留心于风云月露之文,不务乎精一执中之学,则小人可悦而易亲,君子知几而易退,殿下谁与图治,谁与施政,以为镇内外,消灾沴之地乎?此曾子以修身为天子庶人之本,子思以修身为九经之本。孟子曰“家之本在身”,而蕫子亦以正心为朝廷百官之本。凡此数贤,岂不知政事之有急于此者,而独区区于人主之一心者,岂无所见而然乎?
呜呼!臣之所陈,皆殿下所已闻所已行者,譬如祭毕之刍狗,雨后之土龙,无惊目骇耳之说,固知不合于圣心。然而愿学圣贤,臣志素定,此孟子非仁义不陈之遗意也。昔朱熹之赴召,或戒之曰“正心诚意之说,陛下厌闻久矣”,熹曰“某之平生所学,不出四字”,竟陈其说。伏愿殿下其鉴于玆。
毁神主杖九十律后私议
编辑世有以睚眦毛怨,偸取人神主而毁辱之。既而贼人斯得而讼于州,州不能决,诉于观察使,观察使论以杖九十之律而将放之。讼者强聒称冤,观察使怒不听。是果合于天理人情与夫人子之于亲,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今也姑舍事生,祇就事死者言之。其亲既死,始作栗主,返于室堂,出必吿反必面。正至朔望必参,日必晨谒,得时物必荐。有四仲之荐,有忌日之祭,有季秋之祭,其主虽曰‘一片之札’,而实人之父母也。君子践其位,行其礼,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天子之与庶人,其情与礼,何以异耶?顾不同者,分耳。
《易》曰:“通幽明之故。”又曰:“知鬼神之情状。”又曰:“知死生之说。”《论语》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又曰:“未知生,焉知死。”其故可知也。盖人之生也,神与体,合则生,神与体,离则死。是以人子于其可见而疑于无知者,谨藏之而不忍见其亡者,葬之道也;于其不可见而疑于有知者,勤求之而如或见其存者,祭之道也。故送形而体魄安,迎精而神魂聚,此人鬼、幽明、死生之理也。惟圣人知其然。
是以祭荐之礼,其见于经者,如彼其详且悉,而上冢之举,经无见焉,其崇庙简野,礼当然也。其礼既重,则毁主之律,独可轻耶?而况律曰“掘冢见尸者绞”,则尸之与主,其于人子之情,宁有轻重之别耶?今夫墓道石兽,乃卫神之物,非人子所甚敬,而毁之者杖八十,人子之于木主,其所以事之者何礼,其所以待之者何敬,而见毁之律,止于杖九十耶?且佛老天尊之像,何等鬼神,而毁者亦绞,则以如在祖先之神,一夕见毁于仇人之手,而其律反轻于彼耶?
作律者,必非空桑之出,而三尺若此,何耶?如使皋陶、伯夷制之,其必知鬼神之情状,而律从以不轻也较然矣。律犯宗庙者,其罪大逆无道,皆坐以陵迟处斩。制礼者曰:“礼穷则同。”是以士礼与天子之礼同者三,若专道行,设庭燎之类也。律穷则独不可同于天子欤?若曰“上下之分甚严,固不可同论,安可以片札之伤,轻杀人命也”云,则彼窃人牛马货泉者,犹谓之盗,常赦所不原,乘夜聚徒,窃入人家而取神主者,独不可论以强窃盗而不与同中国耶?
呜呼!世叔人浇,神人俱不安其分。虽以位至宰列而司旬宣之任者,尚不究其义,而欲坚守汉、魏妄作之三尺,使讼者祈强附于强窃盗之律,而不可得,况蠢蠢人耶?愚故探赜幽明死生之说而为之辨,庶他日用律者,或有取于千虑而折衷焉,亦风化之一助云尔。
金达远传
编辑达远,金氏,光州人。其先徙居于礼安之乌川,凡三世。君生未晬而母殁,为伯父后凋公所取养。性明颖温纯,甫孩提,知挹清之为所生,得间必抱挹清项而致其爱。乳母尝负君,将向旋祠堂,呵之使避。
稍长笃志念书,时退陶先生讲道于乡,君虽幼不及抠衣之列,因父兄而闻其风,遂有志此学。于圣贤入道基德之方,已嘿而识之。尤留意于礼学,后凋公之殁,心丧三年。挹清晚患瘫痪,卧起须人,言语蹇涩,亦须人传意。君左右就养,尽其忠,动中病意,挹清怡然。药料当须华产,君重货贸之,剂之以进,以故病甚殆,而得延七八年之久,皆君孝诚所感,丧祭一遵《家礼》,其违于俗者,曲而通之,亦不骇人。事伯母继母,色必惋愉,皆得其欢心。处族党也恩,交朋友也信,待婢妾也礼,一家威如。
余年廿四,赘于厥门,始得交于君,君长余一年,余师友之。相值必讲论古书,达夜亹亹,事涉于世者,各不挂齿牙。忽值壬辰之变,乘舆西幸,列城鸟窜。君忼慨约邻邑士子起乡兵,誓不共一天。竟以某月某日,卒于鸡林之军中,时万历二十一年癸巳也。
呜呼!君起义时,李汝直曁余为之副。汝直严毅,余粗疏,独君慈祥恺悌。俱是腐儒不识兵,事事迂疏。而况三人皆独子无兄弟。君与余有母,汝直有父,年皆耆耊,信陵君所拣而还之者,而俱以区区忠义之怀,轻许身于素所不知之兵,甚可笑也。
昔张魏公浚建幕府于淮上,尝招一人,欲置幕下。其人曰:“余有老母,如得一丸延年药,当献之母,不献之公。”公知不可屈,礼以遣之。设使三人俱死于兵,虽曰“忠于君”,奈老亲何?以温太真之忠,先儒犹嗛于绝裾。傥不能毫补中兴之业,而有负于亲,其必为魏公客之罪人矣。迨今思之,汗浃于背,君犹背母先逝。起不起等死,宁死于忠欤!是则非臣子所可豫决也。自古臣子之于忠孝,俱全甚难,先儒所谓愿不逢者,政谓此也。
呜呼!君与汝直,俱已作古,余独顽然在世,始回头转脑于高阳徒中。披陈编见前所未见者,疑晦而不莹,思得好古笃志如君者,讨论而决之,而不可得。世无其人而然欤?抑余孤陋不得友而然欤?可慨也已。
余曾叨史笔,欲为君立传,适官罢而止。今余亦衰晚,一朝溘然,恐君忠孝大节,未暴于世,聊笔所知,以贻两家子弟。君讳垓。汝直讳庭柏,真城人。
道生书堂《帖堂长》文
编辑谨按朱子之守南康军也,修复白鹿洞书院,复按故实,洞主之外,又有堂长名。因请杨学录日新给《堂长帖》,使之在洞供职,表率诸生。惟我国家公学私学,莫不有堂长,而生徒不甚尊敬,间有忽视若路人然者。堂长之处身也,亦自谦卑,不敢自异于生徒。以故交际不严,事事怠慢,无以号令一堂,而人道几于熄灭,入孝出悌之义安在哉?
《曲礼》曰:“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席既异则礼当严。然则当是时也,虽无堂长名目,而长幼之分,当何如也?宁有苟简,若今日之甚耶?念此道生书堂,虽不敢比诸书院,其中游学者,有长有幼,而犹未知有礼法,有人道熄灭之渐,极可寒心。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其可不知其所自耶?谨请孙伣,仿朱子白鹿例充堂长,自今堂中学徒,严名分序长幼,毋敢轻犯礼法。
敢有徐行疾行不中度外,甚至灭义乱章,无所忌惮者,即鸣鼓斥之,不令齿列。庶几生徒知耻知畏,以副父兄裹粮从师之望,不负国家敦养作成之意,幸甚。
庐江书院尊道祠移建上梁文
编辑天未丧斯文,先儒讲道于洛水之上;地为抉其秘,后学建祠于庐峯之阴。岂香火之徒崇?将典刑之昭示。
恭惟退陶先生文纯公,全体大用之学,通天与人之儒。口虞、夏、商、周四代之书,不知老至;心孔、孟、程、朱群儒之法,莫之或先。虽诸家无所不通,于新安尤致其力。《传疑》启聋瞽,亭亭堂堂;《圣学》诰君王,灏灏噩噩。通录元、明之士,辨儒陆之异同;缕分四七之情,阐理气之源委。万物皆备于我,百世不易吾言。
瑞日祥云,多士快睹;深衣大带,走卒皆知。将皋比百年之永凭,奈华箦一夕之遽易?瑶琴弦断,久失泰山乔岳之仪;木铎声停,宁禁江汉秋阳之思?顾玆文献之府,实是桑梓之乡。岁适丁于阏逢,议克谐于乡老。山行六七里,得前朝白莲遗基;江村八九椽,变昭代青襟攸宇。矧又先生少年之馥,曾播禅宫梵楼之中,想过化存神之馀,有气求声应之妙。环桥竞听,人将闻而知之,鼓箧争来,士亦识其大者。
那知阴沴之暴至,以致神宇之漂流?舍其旧而亲是图,时不可失;败于昨而今者胜,天若有情。士友之谈,始参差而异序;乡邻之议,卒烂漫而同归。幸西厓、晦谷之尊师,赖东浦、明府之兴学。抜贫为富,改卜实实之宫庭;时屈举赢,先建奕奕之寝庙。
甿庶子来之恐后,宏规鸟革之侈前。寔欲寓慕于羹墙,其敢有怠于堂构?墙成数仞,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室洞八窗,出必有闻入必有见。复令弦诵之所,不属梵呗之徒。山增而高,水增而深,天开地辟,道为之闲,邪为之息,经正民兴。岂特继往于一时?应亦开来于永世。礼法场仁义府,宛然操杖而从,菽粟味布帛文,孰不闻风而起?吉日始卜,修梁共抛,郢斤少停,巴唱齐听。
儿郞伟梁之东,瞳眬晓日上䈴栊。一身明德将无同?群产须加格致功。
西,活水源头接退溪。底事孜孜趁晓鸡?希贤希圣竞思齐。
南,澄江曲折绿挼蓝。如斯之妙问谁参?一揆从前有晦庵。
北,天赋斯民有物则!屋漏沈涵明懿德,岩廊展扩佐皇极。上,乾乾不息有玄象。昭昭此理指诸掌,须法天行嗟我党!下,处此渠渠之广厦。一心今古通夷夏,馀力渊、骞方屈、贾。
伏愿上梁之后,扇文风于青丘,霈教雨于南岭。爱亲敬兄,隆师亲友之性,本人人之良知;修己治人,化民成俗之方,致家家之时习。绝文士浮华放浪之术,加君子践履笃实之功。幼学壮行,虽系出处之义,大本达道,当验位育之时。尽起东鲁之儒,伫见西周之盛。
义㹀说
编辑岁壬辰夏六月十九日,避倭寇奔播于才山东金谷里。人金晚孙之牛带犊草莽间,有虎咆哮来,将犊去,群㹀四面逐之,虎不能支舍去。
呜呼!人而反不如禽兽乎?虎神而牛蠢,虎噬而牛触,虎猛而牛顽,牛之不敌于虎也,明矣。舐犊念重,率群牸不避死难,可谓仁且勇矣。今也东莱为倭所陷,兵使不救。兵使走而州县守令望风奔溃,无有奋不顾身如此牛者。宜乎!漆齿之人,两旬之间,直𢭏王城如入无人之地也。
呜呼!人之相訾謷者,必曰:“马牛襟裾。”而所行反有愧于马牛,岂不痛哉?余得斯言于李士安,有感于心,为作《义牸说》,以拟《义鹘行》云。
随录
编辑学者工夫,重在因所发遂明上。不能变化气质,则何能复其初也?变化气质,在知与行而已。
己之德未明,则因其发而遂明之。不使之昏,己之德已明,则因其明而更续之,使之常明。
直心曰“德”。人之所受之理,岂有邪耶?只是直而已。而禀拘欲蔽,则失其本然而无此德矣。德则仁义礼智之得于心者,非直耶?
定静则无求此求彼纷扰之患。安则无事患纷扰矣。
心若有私则物我之欲,梗于胸中,如蟊贼如戈戟,于骨肉亲戚之间,尚有彼此之分,可不惧哉?
多言最害事,惟嘿极好;多动最妨学,惟静极好。
吿人之道,惟能有诸己然后吿人,人信而从之。
凡事,不可有挟。挟则近于骄,骄则辱及其亲。
今吾记诵性理之说,而及其行事之际,多悖理之事。或措之细事,都没奈何者,何也?只是讲说而已,无得于心,而不力于行故也。盍自反焉?
悔悟,知也;能改,行也。若不能改,则虽能悔悟,如一点烛明灭于风中,能保其不灭乎?吾于“过勿惮改”及“内自讼”章,深有戚戚于心也。
吾读《论语》,于戒言行上,未尝不敛衽竦然。及反之己,则背圣训者不一不二。终为小人,不造圣域而死耶?其可畏也。
吾读《论语》,始知切己之学。故青紫之念,近己疏矣。然而其念五日一至焉,十日一至焉。若忿念欲念羞前日妄行之念,纷然迭作于胸中,何时此念消除,至于莹然之域欤?其终不可至耶?斯记日子,以为诚意之端。庚辰腊月十三日记。
作官,常知不能尽其职,则过人远矣。
人臣当各立于其职,不可有出位之思。
名节至大,不可妄交非类,以坏名节。
常人才有触,即有不平意,只是量小。
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气象,则不为区区声利所动。
小廉曲谨,于事终无益。
闻外议,只当自修自省。
轻与,必滥取;易信,必易疑。
以己之廉,病人之贪,取怨之道。
分外之事,一毫不可与。
不度事势之可否,故妄作。
凡遇拂乱之事,愈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好善优于天下。若自用己能,恶闻人善,何以成事功?
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君臣朋友皆然,可不慎哉?
尝见人有一事处置得宜,数数为人言之,陋亦甚矣。
古人功满天地,德冠人群,视之若无者,分定故也。
大事小事,即平平处之,便不至于骇人视听。
《语类》考义
编辑虽眉教那〈第三十一,《雍也》。义刚录。〉“虽”疑“须”。“眉”恐“看”之误。
说仁皆是藐模〈第三十二,上同。《大雅》录。〉“藐模”疑“貌得”之“貌”。
又举〈空二字〉载孔子至齐促从者行曰韶乐〈空一字〉从者〈第三十四。《述而》。贺孙录。〉空二字,疑“《说苑》”。空一字,《说苑》有“作”字。
孟子尝问象杀舜事孟子且答〈上同。谟录。〉上“孟子”,疑“万章”。
攧扑不破〈上同。道夫录。〉“攧”《韵书》作“搷”,急击也。投掷之势。“扑”亦打也。“搷扑不破”,言牢固也。
闸得许多水〈上同。僴录。〉“闸”,乌甲切,开闭门也。又音“甲”,设板潴水。
一个坯摸〈上同。贺孙录。〉“坯摸”,犹言“坯朴”。陶器未烧,谓之“坯”;木器麤造,谓之“朴”。言已有形质。
𤈷苦〈第六十,《尽心》。僴录。〉“𤈷”即“焰”字。火气。
东倒西擂〈第六十一。上同。僴录。〉“擂”音“雷”。硏物。
如何一便成六七八九十〈第六十五,《易纲领》。高录。〉“一”疑衍。或下脱“二三四”字。
今不合被横图在中间塞却〈上同。蔚录。〉“横”当作“方”。康节以中间虚为太极,又以坤复之间为太极。两说各有所主,须兼备始得。
便是否以至泰〈上同。砥录。〉东北为“泰”,西南为“否”。“否泰”字似互。
两交股底西南角乾东南角泰〈上同。渊录。〉两“南”字,当作“北”。西北角干,至东南角坤,共八卦一股底;东北角泰,至西南角否,共八卦一股底。是两交股底十六卦。
亦尝说破只是使人知〈第六十六,上同。僴录。〉“亦”下当有“未”字。观下文“只是”字可知。伏羲之《易》未有文字,谓之“亦尝说破”,可乎?
文王、周公分为六十四卦〈上同〉以六十四卦,为文王、周公所分,恐误录,或初说也。下卷学履录“朋友记先生说”者,指此条也。问:“‘伏羲只画八卦,未有六十四卦’,今看《先天图》则是那时都有了,不知如何。”曰:“不曾恁地说那时六十四卦都画了。”又问:“云那时未有文字言语。恐也只是卦画。未有那卦名否?”曰:“而今见不得。”朱子既谓六十四卦伏羲都画了。又于《启蒙》及《易图说》,皆有《伏羲六十四卦方圆图》,此当为定论也。至于卦名,则《系辞》曰:“其称名也杂而不越,其衰世之意乎。”其曰“衰世”,指文王也。卦名之杂而不越,惟后圣之所能。故朱子曰“伏羲至淳厚,不是恁地巧”,临川吴氏曰“文王设立重卦之名”,然则八卦是伏羲所名,而六十四卦,疑文王所名欤。
许多道理惟垛在上面〈上同。植录。〉“垛”《龙龛手鉴》“射垛也”。后人将许多道理局定在上面,如射垛之聚土也。“惟”字或疑“堆”。下文“爱将道理惟垛在上面”,亦同。
以求那数起那卦〈第六十七,上同。渊录。〉揲蓍之法,先求七八九六之数,以起太少卦爻。而先求卦爻,以数推将去,则“数卦”字似互。下文“数起卦求”,可见。
吉过则悔。既悔必吝,吝又复吉〈上同。渊录。〉此一条恐误录。《系辞本义》曰:“吉凶是两头,悔吝在中间,悔自凶而趋吉,吝自吉而趋凶。”僩录曰:“悔了便吉,吉了便吝,吝了便凶,凶了便悔。”此定论也。
故自坤而变阳,故为群龙而无首〈第六十八,《易乾》。铢录。〉自干而变阴,则“为群龙无首”。而方言“坤体贞静”,承之以“故”字则必不泥言“自干变阴”矣。“为群龙而无首”六字,疑作“利永贞”,或疑衍。
利牝马之贞。无牝马。〈上同。㽦录。〉“无牝马”三字可疑。此条当与上渊录通看。
到东南则好。到西北。〈第六十九,《易坤》。㽦录。〉“东、西”字当互。下注“东、西”字亦互。“终亦”下,疑脱“有庆”二字。
反之西南则得朋〈上同。渊录。〉《彖传》“先迷失道”,以失道而释迷字;“后得顺常”,以顺常而释得字。“与类行”三字,有所贵得朋之意,“终有庆”三字,特以著丧朋无害之旨。《程传》实有得于此。细观经文,恐无反西南意思。
贲〈第七十一〉《彖传》“贲亨”之“亨”,《本义》疑衍,旅之《彖传》,亦重“小亨”。此“亨”字恐不必衍。
说真胜处〈第七十六,《易系辞》。㽦录。〉“真”疑“贞”。
知上之险〈上同。渊录。〉“险”疑“阻”。
周历夏、商,其国避远,无纯臣之义〈第八十二,《诗三百篇》。时举录。〉“无纯臣”,恐未安。然下《閟宫章》,杨绿横渠言“周之于商,有不纯臣之义”,二条当参当看。
礼疑从厚〈第八十九。《大戴礼》。贺孙录。〉《家礼》,“疑”作“宜”。
堂外用帘了〈第九十。上同。杨录。〉《家礼》,“了”作“子”。
形生却是有此一个人〈第九十四,《周子书》。义刚录。〉“生”疑“化”。
曰犹言合〈上同。可学录。〉《性理大全》,“曰”字下有“者”字。
说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第九十八,《张子书》。贺孙录。〉“是非”上,疑脱“辞让之心”四字。
抖擞起那精神〈上同。道夫录。〉“抖擞”,举振之貌。《易ㆍ恒卦》振恒《传》,振,动,犹言抖擞也。
种竻木为城〈第百六,《外任》。贺孙录。〉“竻”音“斤”,竹名。出日南、九真,可为弓弦。
抓著不痒,掏著不痛〈上同。僴录。〉“抓”,侧交切,乱搔,“掏”,苦甲切,爪抓。
若见父不揖纸头〈第百十九,《训门人》。义刚录。〉“揖”恐作“拜”。古有揖父之礼。
数片鲞鱼〈第百二十四,《陆氏》。广录。〉“鲞”,直稔反,似鰕。
门𣟴谓之牡,镮则谓之牝〈第百二十五,《老庄》。夔孙录。〉𣟴,所还切,木门机,镮,胡关切,指镮也。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第百二十六,《释氏》。闳祖录。〉《字书》,无“呆”字,只有“㕲”。下刮反,塞口也。《参同契发挥》,只是人间一味呆。
介甫喜食羊头𩟅〈第百三十。《煕宁至靖康人物》。文蔚录。〉“𩟅”,良冉切,食无味也。
更遏捺不下〈上同。焘录。〉“捺”,奴葛切,手按也。与“捺生硬”之“捺”同。谓用力抑按之也。
遂与秦桧诌〈第百三十一,《中兴至今日人物》。杨录。〉“诌”,楚尤切,阴私小言也。
说利害如身处〈第百三十四,历代。闳祖录。〉“身处”之“处”,恐当乙在“利害”之下。
《家礼》考义
编辑“正至朔望则参”注,“背子”。“背子”非惟妇人服,人君亦服之。《语类》宋孝宗,常时著白绫“背子”。胡德辉《杂志》云:“‘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后来习俗相承,遂为男女辨贵贱之服。
“献以时食”注,答张南轩曰“今日”。“日”《本集》作“之”。
“冠礼戒宾”注,“某子某亲”,“某子”之“子”,当作“之”。
“小殓衣衾”注,“束练紧急”,“练”唐本作“殓”,乡本作“缚”。
“杖期”注,杨氏复曰“按齐衰杖期,恐当添〈止〉祖母也”。
此两条,指为人后者而言也。按《丧服疏》:“杖期者,父在为母。”《疏》又曰:“虽止一期,禫、杖具有。”而宋制父在为母,与父卒为母,同齐衰三年。故不载也。程子曰:“古者,父在为母服期,今则皆为三年,家有二尊,可无嫌乎?服齐衰一年外,以墨衰终月算,可以合古之礼,全今之制。”朱子曰:“卢履冰‘父在为母,一周除灵,三年心丧。’条例,不敢违耳。”
“不杖期”注,“父母在则为妻不杖”。按《杂记》:“为妻,父母在,不杖不稽颡。”《疏》曰:“不杖,属父在;不稽颡,属母在。若父殁母在,虽得杖而不稽颡。”程子亦云然,杨氏说当考。母字疑衍。
“闻丧”。朱子曰:“亲丧,兄弟先满者先除服,后满者后除服。”以在外闻丧先后者。
“立小石碑”注,“有丰碑以下棺”。按《语类》:“冢上四角,四个以系索下棺。棺既下则埋于四角,所谓‘丰碑’,是也。”盖古人以庙中碑为系牲石。《乡饮酒礼》曰:“当碑揖。”两阶之间,亦有碑也。冢上则是下棺之具,非如后人之碑刻也。
“祝奉主各还故处”注,“若卒哭而祔则三年都无事”。
问:“练而祔是否?”朱子曰:“今人都从《周礼》,只此一件却行殷礼,亦无意义。若如陆子静说,祔了便除去几筵,则须练而祔;若郑氏说,祔毕复移主出于寝,则当如周制祔,亦何害?”
“大功废业”,按《疏》:“‘业’谓‘所学习,身有外营,思虑他事’,恐其忘哀,故废业也。”语类曰:“‘业’是簨簴上板子,废业,谓‘不作乐’。当以朱子说为正。
“忌日变服”注,“黪纱㡤头,黪布衫”。按丘氏曰:“无脚幞头之制。”《韵会》曰:“黪,浅青黑色。”今之玉色也。
《退溪集》考义
编辑《答禹景善问目》,“莲坊”。莲坊,宗室锺城令。
《答李刚而书》,“命递枢府下旨〈黑圈〉喩”。“黑圈”疑“以”。
《答金彦遇问目》,“数珠,僧家念珠也”。按《伊洛渊源录》曰:“‘温公尝患思虑纷乱,终夜不寐。后得一术,尝念一中字。’程子谓‘中之无益于治心,不如数数珠之为愈。’故赠以数珠,温公不受。”程子所谓“不如与一串数珠之愈”,指此而言也。盖珠疑当时数数之物也。若谓僧家念珠,则程子岂以是赠温公乎?《语类》曰:“只是令他数数而已,如道家数息是也。”中国人多用珠算数,近世李养久时发久为唐将接伴官,见有数物之珠,作小函,中以木作珠,以数军粮,疑既此珠之类欤!
《答金伯荣问目》,“皮革之物〈止〉从俗何如?”。按《仪礼》:“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疏》:“二皮能湿,故最在里近尸也。”革物之不得入,必是俗忌也。
《答金惇叙书》,寝不尸注,“偃卧”。按《荀子》:亦以“偃”为“仰”。
《答吴子强问目》,“未详韩安道为何人”。按:韩,韦之误。唐武后时有韦安道者。遇后土夫人之神为妻者,人拟诸张昌宗辈云。
《答赵起伯问目》,“七日戒〈止〉幷祭日为三”。按《仪礼ㆍ祭义》疏:“七日戒者,谓散齐也;三日齐者,谓致齐也。”《特牲馈食》曰:“前期三日之朝筮尸。”疏,“祭前三日。”
《天命图说后叙》,“背阴抱阳”。按《素问》曰:“男子负阳而抱阴。”与此不同。然此统指天地之北阴南阳,万物之生而言也。《素问》,专指男子而言耳。
“昔蜀有箍筒者”。按《易ㆍ未济传》曰:“斯义也,闻之成都隐者。”朱子曰:“伊川之在涪也,方读《易》,有箍桶人云。”箍,汉音孤,析竹束物也。如云铁箍、篾箍。
《天命新旧图》,《语类》〈前后说三段〉一。“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一。“喜、爱、欲”,发于“阳”;“怒、哀、惧、恶”,发于“阴”。这物事,又自分属五行。“欲”属“水”,“喜”属“火”,“爱”属“木”,“恶与怒”属“金”,“哀与惧”亦属“水”。○一。问:“七情分配四端?”曰:“‘喜、怒、爱、恶’,是‘仁、义’,‘哀、惧’主‘礼’,‘欲’属‘水’则是‘智’。且麤恁地说,但也难分。”今按《新旧图》所属,与此不同。又按《答李刚而书》云‘所发’与‘所属’,自是两项事,若如前朱语则‘所发、所属’似同。
《奇明彦总论》,“《或问》看得〈止〉合为一说”。按:朱子既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而又曰“喜怒爱恶是仁义,哀惧是礼”。此谓七情亦可以分配四端也。高峯或未见此说欤?盖七情于四端,只是横贯过了。故其分属五行,不一其端。或以所属言之,或以所发言之,或以水火互言,或以阴阳互言,其所从出之原脉,所分隶之门类。各有所主。如朱子说前后段,《天命新旧图》所属之不同。是也。若一一分配,则未免有牵合之病。故朱子既言“分配”,而结之曰“也难分”,毕竟是不可分配也。既是不可分配,则自然有所属之不同,高峯所谓“不正言其相似者”,指其不可分配而言欤?《天命图》略有分配意思,而《答李刚而书》曰:“略绰领会了,毋深求苦索。”此可谓攧扑不破矣。
《启蒙传疑》考义
编辑“五音司日”之末“三元之义”。按:先生答禹景善书曰:“《翰墨全书》谓正朝为三元,岁元、月元、日元。”又按:日家,一气十五日,分上、中、下三元,每元六十时,或备一说。
“《参同契》注,清州徐从事”。“清”本作“青”。
“太乙未详”。《纲目》,汉顺帝阳嘉三年,“张衡上疏卦候九宫”注,《易纬干凿度》曰:“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郑氏曰:“太一者,北辰神名也。下行八卦之宫。”
“克,减削也。字或作克非也”。下“克”疑“克”。
“赵伯阳”。伯阳名晟。蚤岁眼疾,不语不出,面壁暗室三年,心地虚明,声音、律历、算数无不通。退溪先生于《启蒙》。多就质焉。以宗庙令卒。其弟昱号龙门,有诗名。
“四爻五爻变〈止〉义不相应”。按《语类》“二爻变,则以上爻为主,这上爻便是动处;如五爻变,则以不变一爻为主,这不变底便是动处也”。《启蒙》筮法,以少者为主。变者五则定者一。退溪先生非不知之,而犹曰“必有说”,又曰“无问辨者”。朱说虽曰“云云”,于“用九用六,不用七八”说,终不合。
序
编辑送黄和甫克中归田序
编辑壬辰兵燹,永嘉巍然独全,军兴倚办,征赋偏苦,细民担载四散者相踵。时和甫承后王嘉惠,来莅玆邑。不数月,政洽事理,废举坠修,还定安集,小大俱怀。
上年冬,国以封皇太子诏使将至,征紫石砚百面于本府,其大准尺。则石在深涧之底,采之之苦,甚于朝涉。和甫若冻在己,方便办进。上怒其不如式,特命斥去。阖境闻之,耕者唁于畔,行者涕于途,咸曰:“噫!失我良二千石矣。”昔范宣子享孟献子也,三徙室而钟簴不移,献子不以为然。后若念及,当有恕于我太守乎!
人有与砚孙公之翰者曰:“直三千。”孙怪之。客曰:“砚以石润为贤,此砚呵则水流。”孙曰:“一日呵得一担水,只直三钱。”竟不受。诏使有见于斯,一墨之外,皆为闲地,必不以不准尺为慊。况我辈俱是圣天子赤子,其忍以带冻伐取为快乎?若然则我太守其庶几终惠我颠连乎!
和甫性本慈祥,政亦宽恕。今其去矣,莫不赍咨嗟惜。顾余不以去留介意,而窃有所欣幸于胸中也。夫慈祥者,性于天者也;宽恕者,发于才者也。然苟无学以治之,则心是活物,一念之顷,千差万谬,毫忽必形,安得以终掩之哉?余累与和甫,竟日相对于净友堂。熟观其举措。凡行有拂戾于心,必随事致察,戒之慎之,动心忍性,不敢任情。是非学以治心者,能若是乎?
世之人,营营利禄,茫不知心为何物学为何事。七情之炽,莫为之制;四端之发,莫为之扩。躯壳之外,认不属己,痿痹瘫痪,不仁甚矣。朋安得不分,党安得不植?而国亦终不可为矣。惟和甫则不然,今此一斥,乃上帝玉成之意。和甫继此不怠,日干夕惕,不以所己能为足,必以学为治一心之法,以心为管万事之主。
诚明交进,敬义夹持,不为外物迁夺,则此心一朝廓然大公,私欲云净,天理日澄,义利有界,物我无间,将见品物皆为吾与。况夙夜匪懈,同朝共事之贤,莫非同胞,尚何四方八面分裂割截之患乎?能若是则国之治,天下之平,可运之掌上,慈祥宽恕一守令云乎哉?弼亮之责,不归于和甫,将谁归乎?
此余之所以欣幸而无已者也。余亦有志于治心之学而未得者。于其行也,姑诵所闻而吿之,亦以自勉。和甫以为如何?
《曲江家世谱》序
编辑古昔盛时,圣王迭作,制为礼法,维持人类,考功建德,锡姓命氏,因氏为族,以别大小宗。于是有百世不迁者,有五世即迁者,子姓相承,昭穆秩秩,教化张于上,而伦纪明于下矣。
自秦废古制,宗法扫地。汉之文、景有诏,子为父后者,赐爵一级,似有三代之遗法,而亦非复大小宗之盛制也。太史公迁识此意,作帝王侯功臣纪世表,微寓宗法谱法于其中。而后史失其职,莫有能绍之者。藉有能绍其职者,家国有兴亡,而族党或盛或衰。其在根干,虽簪缨奕世,而枝叶陵夷衰替,鲜有功可考德可建者,沈汨于畎亩之间。军伍之编,迁徙之徒,能辨其源派者百千之一二,而况持前日阀阅之空籍,而求登于太史氏之年表,吁亦难矣。
呜呼!治道必立宗法,程、张之言,岂欺我哉?其言曰:“管摄天下人心,使不忘本,须明谱系,收族人,立宗子法。”又曰:“今无宗子法,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人知尊祖重本,而朝廷之势自尊。”横渠曰:“宗法若立,公卿各保其家,忠义立而朝廷固。”诚识治经世之至训,而合于古先圣王,维持人类之礼制。
窃考《礼经》:“凡族有九,上治祖祢,尊尊也;下治子孙,亲亲也;旁治晜弟,别以礼义。”大宗以之率小宗,小宗以之率群弟,其所以长和睦,而统理族人也至矣。盖其始也,由于尊祖敬宗,而其效极于庶民安而礼乐兴。此三代之盛,非后世所跂及也。今也宗法既废而不复,其明昭穆叙族人,以扶人纪者,独谱牒为重且切矣。
惟我曲江家世,在丽季国初,蝉联满朝。谨按判事公内外乡贯,源不可谓不远,流不可谓不长,而检校公以上,无文献可征,云仍之不幸,为如何哉?先祖参判公,为是虑也,裒稡内外诸谱,撰成家乘,馀力及于他谱。是以一时辈流,谓参判公为“口谱”。具柏潭先生所谓“人有不详其胄系源流者,多就公而质焉”,盖实录也。
然未就緖临殁,嘱先府君成之。先府君观风海西,行至安岳,曲江一支在其境,仍幷誊其牒,克宗先志,藏诸一家。壬辰之乱,埋诸地而蚀于水,不堪披阅,不肖孤谨与门长某族弟某,共图改纂。其间有变动初本者。若男女当叙长幼,而适必先女者,《曲江谱》之主也。必录先世婚官移徙茔域之可知者,欲子孙之知其本也。甥侄之泒当略而亦载者,先祖之所勤致意者,不忍删去,皆先府君之遗意也。
余读眉苏氏之谱,所录止于九族之有服者,袒免不登,何其陋也?九族虽在远,兄弟无邈焉不相知之理,所患者,服尽之亲耳。礼同姓,虽百世,婚姻不通,服尽者,苟非各为谱图,何由知其同姓以否,而得不通婚姻耶?余以为服虽尽于五世,上治下治旁治之族,当及诸无穷,以别于禽兽可也。或传裵氏皆源于新罗之部长公,后裔如孙等,耳目有所不逮,岂不痛哉?此今谱之不可限于服内者然也。
呜呼!谱成之后,花树韦家之会,亦当继作。使门族溯源沿流,弟劝兄酬,以讲求圣王制礼立宗,维持人类之本意,则孝悌之心,油然而生,敦睦之风,翕然而作。庶几推之乡而达诸国,岂非叔世之一盛事耶?事力所及,枣行与续谱,深有望于来云,《诗》云“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念之哉。
笔谈小序
编辑国朝禁私史,有志于笔砚者,事涉朝廷则不敢书。田野间闲说话,时有录之者,如《慵斋丛话》、《笔苑杂记》、《太平闲话》、《秋江冷话》、《𫍲闻琐录》等书可见已。至于《三国遗事》、《栎翁稗说》、《破闲集》,乃前朝文人所录,而所录亦等闲,则禁私史有自来远矣。
余以井见,于友朋谈笑间,得闻事故者非一二,而旋辄遗忘。所不忘者,奈时所讳何?间有解颐者,信笔录之,思与渔父樵叟破闲耳,安敢以记事自处乎?览者幸无罪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