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原
史皇与苍颉,皆古圣人也。苍颉造书,史皇制画,书与画非异道也,其初一致也。天地初开,万物化生,自色自形,总总林林,莫得而名也,虽天地亦不知其所以名也。有圣人者出,正名万物,高者谓何,卑者谓何,动者谓何,植者谓何,然后可得而知之也。于是上而日月风霆、雨露霜雪之形,下而河海山岳、草木鸟兽之著,中而人事离合、物理盈虚之分,神而变之,化而宜之,固已达民用而尽物情。然而非书则无以纪载,非画则无以彰施,斯二者,其亦殊途而同归乎。吾故曰:书与画非异道也,其初一致也。
且书以代结绳,功信伟矣。至于辨章服之有制,画衣冠以示警,饬车辂之等威,表旐之后先,所以弥纶其治具,匡赞其政原者,又乌可以废之哉?画缋之事,统于冬官,而春官外史专掌书令,其意可见矣。况六书首之以象形,象形乃绘事之权舆。形不能尽象,而后谐之以声。声不能以尽谐,而后会之以意。意不能以尽会,而后指之以事。事不能以尽指,而后转注、假借之法兴焉。书者,所以济画之不足者也。使画而可尽,则无事乎书矣。吾故曰,书与画非异道也,其初一致也。
古之善绘者,或画《诗》,或图《孝经》,或貌《尔雅》,或像《论语》暨《春秋》,或著《易•象》,皆附经而行,犹未失其初也。下逮汉魏晋梁之间,讲学之有图,问礼之有图,列女、仁智之有图,致使图、史并传,助名教而翼彝伦,亦有可观者焉。世道日降,人心浸不古若,往往溺志于车马士女之华,怡神于花鸟虫鱼之丽,游情于山林水石之幽,而古之意益衰矣。是故顾、陆以来,是一变也。阎、吴之后,又一变也。至于关、李、范三家者出,又一变也。譬之学书者,古籀篆隶之茫昧,而唯俗书之姿媚者是耽是玩,岂其初意之使然哉?虽然,非有卓然拔俗之资,亦未易言此也。
南徐徐君景旸攻书史,善吟古今诗,信为才丈夫也。旁通绘事,有士韵而无俗姿。一时贤公卿皆与之游,名称籍甚。有荐于朝者,景旸以母老不仕。予尤爱景旸者,于其别去,故作《画原》以赠焉。呜呼,《易》有之:“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然则象之事,又有包乎阴阳之妙理者,诚可谓至重矣。景旸其亦知所重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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