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桑说
种桑说 作者:吴烜 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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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编辑余自丁卯秋奉檄权篆蓉江,周历四境,地广人稀,盖兵燹之后元气犹未复焉。而土脉肥厚,宜禾黍者固多,宜树桑者亦复不少。每思吾浙湖郡大半栽桑,获利甚钜,是邑苟能仿行,于民大有禆益,惜无人相助为理,欲行不果。吴君孔彰为邑善士,与余议兴是举,余喜同志,有人购买桑秧给民试种,果见蕃盛。迨己巳秋,调署京江,屡以未及推广为歉。庚午初秋,吴君复来,告余曰:江邑蚕桑年来购栽愈广。并示植桑育蚕一书,编成次苐,法极周详,实能补余所未逮,从此家喻户晓,野无旷土。上以体 朝廷敦俗之心,下可验乡里富饶之美,皆出吴君一片热肠,至区区捐俸,载及简端,则适足增余愧赧,又何功之敢居耶,爰缀数语以志缘起。 同治九年庚午初秋,渔垞汪坤厚识。
盖仁民之术,不外教养两端,前于咸丰五年会合同志,禀明 各大宪,举行乡约,遵奉 朝廷之意,博采儒先之书,刊立规条,编成讲案,苏、常两郡士庶莫不观感奋兴。同治七年,又禀请 曾相,通饬各属一体推行,实于世道人心大有禆益,而养民之道,犹有志焉而未逮。数年来历奉 各大宪剀切晓谕, 劝蚕桑,凡邻近之区,如苏属及锡金、武阳、宜荆、溧阳等邑,向有种桑育蚕之处,不难转相,则效合邑遍行。独吾江素未讲求,无从取法,同志诸公非不关心民瘼,亦以素非所习,引导为难。吾徒吴孔彰,于克复之初,即殷殷于蚕桑之事,以为因利而利其利,方大而且久,近更得 贤父母捐廉,倡率相与有成,兹将所撰蚕桑诸说,就正于余。其栽种养育之法备极周详,且次第井然,一见即能了澈,果能广为劝导,渐推渐暨大江南北,到处仿行,既非同议赈蠲租,仅救一时之急,且礼义生于富足,而于乡约一事尤易率循,则教与养相辅而行,将见俗美风醇渐臻上理,此则予心之所甚快也,特弁邀数言于简端,以志欣幸之私云。时维 同治庚午季夏,守庭郑经序于沙洲旅馆。
曩于乙卯仲冬,道经于越,顾见两岸多嘉树林,其行列极整齐,而形状极奇崛。高不过五六尺,然槎枿丛起,如力士支拳,如药叉探手,生气远出,若有勒之使还者。少则数亩,多则数十亩,了无杂木参错其间,怪而问其名,舟人曰桑也。忆嘻,农桑者天下之大利,种树者致富之奇书,此岂独宜于越者耶,何吾乡未见有如此桑也。况乎井田之制,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是三代之时,未闻有迁地勿良者,岂吾乡之桑独不宜如此耶。今阅吴君孔彰种桑之说,乃涣然释也。植物之性,不择地而生,土产之原,必待人而辟,宜于越者,未始不宜于吴也,其说不信而可征耶。吴君少年时,与予同受业于 郑守庭师,又吾姊夫之从子也,予故知之甚深,尝惜其抱经世之略,而不得志于功名,蕴利物之怀,而不得见于措置。吾邑洊经兵燹,失业者多,里无富室,乡有废田。君不自恤其穷,而恤人之穷,思以蚕桑为耕者辅,为圃者导,为治贫之良方,为救荒之善策,信乎。昔贤所谓家无儋石,而以天下为忧者,此固吾 师所嘉予,而吾党所难能也。始则试种于家园,继则分秧于邻里,聘蚕妇,招缫师,手口经营,孳孳汲汲,虽炊烟不继,典质相仍,未尝缀也。其说仿于《茶经》,优于菜谱,较之秦湛《蚕书》、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均为有益民事者也。 邑侯汪公渔垞,越人也,闻其事而善之,捐廉以为之倡。三年有成,可大可久,以为五年之后,息金百倍于田租,四境之中,贸丝一同于吴产,此非吴君之臆说,其说可信,固已信而有征者。已异日者推原所自始,方将为栾公立社,与缧祖合祠,吴君经世利物之心,至是可以大慰。且与吾 师劝行乡约之举,诚所谓教养兼施者,果能推而行之,三代富庶之风,何难复见于今日哉。 同治九年岁在庚午,同学何栻拜序。
古来大利,农与蚕桑二者兼营,民多殷富。盖农之利犹薄而且难,蚕桑之利则厚而且易也。吾江旧俗,仅解务农,麦稻之馀,毫无生息,终岁勤动,寝食不遑,无论水旱虫灾,举家失望。即年歌大有,工本之外,所馀亦甚无多,一时妇子欢欣,转眼依然枵腹,此仅恃农业者之难期康阜也。虽四民之家多攻纱布,而昼夜勤苦,获利极微,自给其身尚虞不足,若家多数口,即无以为生,此仅攻纱布者之不能补助也。窃谓救贫之策,非蚕桑之利不为功,种植在废埄荒基,不妨田稼,养育在暮春初夏,不害农功,竭一月之劳,即可供一岁之用,果能茨梁告庆,百室固愈见丰盈,即使饥谨荐臻,八口亦无忧冻馁,此种桑育蚕之处,所以素称饶裕也。况克复以后,丝价之贵,桑叶之昂,尤为历来所未有。即谓素非所习,骤难育蚕,则先论栽桑,已能致富。夫种桑一亩,二三年后即可采叶一二千觔,以后年多,一年三四千觔、五六千觔不等。湖桑肥大,非比土桑,每年蚕季每觔至贱值钱十馀文,贵则二三十文、四五十文,皆未可知。以麦稻之息例之,诚觉无从比儗,且麦稻若遇凶年,甚至工本尽弃,而桑则止于价贱,并无旱潦之灾。况麦稻即遇丰收,一经樵割,必须复栽。而桑则采叶剪条,本枝仍在,来年再发,愈见蕃滋,传之子孙,世享其利。又况栽培桑树尽在闲暇之时,于农事毫无所损,且施功甚易,更无霑体涂足,水耕火耨之劳,但以栽培一亩麦稻之工本,栽培一亩之桑,未有不畅茂条达者。予也久欲为吾江兴利,是以六七年来,每遇浙西吴下诸处熟谙蚕桑之人,无不留心谘访,考究详明。又恐江阴土性非宜,因于前年二月中,购得接过湖桑数百本,试种家园,复劝友人数处分栽,既可验土性之宜,并可为各方倡率,而桑叶之盛,小者如掌,大者如蕉,并不似逾淮之橘。去春二月,又蒙 邑侯汪渔垞公祖捐廉购桑,给发贫民。予复与本镇同志诸公集腋成裘,偕往浙西购归发种,随高随下,无不欣欣向荣,则江阴土性宜桑,固已信而有征矣。至育蚕缫丝诸法,予请浙人来家教习数载,予亦加意审察,知之益精。凡养蚕之家最多俗禁,虽亲族不相往来,予家则门户洞开,纵人学习,自旦至晚,庭前如市。而蚕事极盛,并无厌忌,缫丝则纯净光泽,不下湖产,良由桑与土宜,是以蚕丝特胜耳。至成功之速,价值之昂,较之纱布之利又何止十陪耶。予因以数年中耳闻目见,躬亲试验,复博采蚕桑诸书,择其可以取法者,著于编,以公同志,俾得广为劝导,果能家喻户晓,于务农之外益以蚕桑,馀时仍攻纱布,则较之浙西吴下诸处,岂不更多一纱布之利,行见转贫为富,旱干水溢不能灾,庶几革薄从忠,讲让型仁所由始。语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未始非吾 师守庭先生举行乡约之一助也。 同治九年岁次上章敦牂仲夏吴烜自序。
种桑说
编辑桑以湖州所产者为佳,有青皮、黄皮、紫皮三种。青皮叶疏而薄,黄皮较胜,惟紫皮最佳。紫皮,又名红皮,叶密而厚,浙人谓之红皮大种,湖桑之中又以此种为第一。种法:第一年下种,第二年移栽,第三年接,第四年剪头分栽,第五六七年再剪,以后即可剪条采叶。惟宜桑之地,与栽桑之法,吾江与浙西不同。浙西地卑而多水,土质湿,且易淹没,故桑地宜于最高。吾江地高而水少,土质燥,惟卑下易淹之处,以及地脉所经,土坚如石,皆不可种,此外则无不相宜。而所尤宜者莫如沙土,体质松酥,根株易达,即枝叶易蕃。吾江沙土甚多,如沿江各镇以及城南之九里鿍,较之浙西等处,尤属相宜。浙地栽桑不必大深,而吾江栽桑断不可浅,栽种既深,即遇亢旱,地中尚润,不至受伤。桑喜燥而恶湿,考之往昔,证之今人,莫不谓然,而吾江栽桑,非不喜燥而不喜太燥,良由地土不同,是以种法亦异。此六七年来,每遇阴晴旱潦,随时随处,留心试验而知之,非臆说也。
一、下种法:三四月中,将地锄松作𫭢,阔约四尺,芟草净尽,沃之以粪,或加猪灰河泥,敲土极细,两边开沟,以备出水。节交芒种,桑子极熟,摘取味甜而色黑者,置水中搓散,去其浮者,取沉者阴干,撒之。以粪水浇透,覆之以灰。天若干燥,间日浇水。俟芽出后,时以粪水浇之。又法:取极熟桑子数十颗,置掌中,用草绳一条,水中浸湿,握而捋之,子粘绳上,将绳曳直,埋土数分,每条相离五六寸。恐遇大雨,泥凝难出,覆以稻柴,出即揭去。天气晴燥时,以二粪八水浇之。旁生萌芽,随即摘去。
一、移栽法:第二年雨水节后,乘天气晴和,另于他处锄地极松,壅地极肥。掘起桑秧,将直根剪留四寸,用细竹与根相仿者扦土作孔,相离七八寸,将桑秧插入,踏令坚实。亦以清水粪浇之。
一、接桑法:第三年惊蛰以后、清明以前,天色老晴,将桑秧离地剪留寸许,随剪,接过湖桑嫩条如笔管粗者,勿见风日。其条上半空,下半实,空者无用,将实者剪作三四段,每段三寸,斜削寸许,其二寸留芽两三个。将剪留之桑根,四旁发开,用快刀划破其皮寸半,取竹片削尖,探入令松。随将斜削之条,反插皮内,须以刀削一面对皮,盖桑之膏液在皮,必以斜削之皮,与桑根之皮,膏液粘并,方能浃洽。若将接条正插,以皮贴皮,以骨贴骨,必不能活。如法接好,扎以桑皮,涂以河泥,复撚泥丸盖在条顶,切勿摇动。若常遇天晴,旬日即活。清明后,桑芽尽放,摘去下芽,上存一芽,发成一枝。俟高至尺馀,须用芦苇数尺植其旁,用浸软稻柴松松缚住,以防风折。勤削勤浇,一年可长五六尺。倘有接而不活者,其根必发新条,来年再接。
一、分栽剪头法:第四年立春以后、春分以前,天气晴和,将桑掘起,直干无枝,浙人谓之单枪,剪去直根及横根之腐而无用者。每株相离五尺五寸,须如品字,不可对栽,长大方能宽展。预将分栽之地锄翻作𫭢,阔亦五尺五寸,先用丈竿量定,不可参差疏密,致碍将来挑担栽培之路。将地锄深一尺二三寸,四周宽广,沃之以粪或河泥,植桑坎中,理直四面横根,不可稍有拳曲。敲土极细,塞实眼柢,不可空虚,逐渐加泥,渐加渐踏,务令坚实,勿使松浮。平地须种过接头一二寸,高地必须种过三寸,方易回生。随用桑剪视桑大小,桑大离地尺馀,桑小离地六七寸,剪去上段。〈剪下之条,可接土桑。〉种时不可浇水,三四日后,以二粪八水浇之,以后天气晴燥,须五六日一浇。俟芽叶尽放,摘去下芽,上留三四芽,发成三四枝。浙西仅留两芽,发成两枝,明春谓之双枪,盖浙西一带杂树甚少,出虫之树一概删除,无虫侵蚀,故留得一芽,即成一枝。吾江出虫之树甚多,骤难删去,夏秋数月虫类甚多,故必多留数芽,以防伤损。
一、再剪法:第五年立夏后,将第四年所留之条,离丫长则尺许,短则六七寸,再将上段剪去,〈剪下之条,亦可接桑。〉摘去下芽,上留三四芽,发成三四枝。养蚕时,每株即可采叶一二觔。至第六年立夏后,再将第五年所留之条,离丫数寸再行剪去,将叶通身摘尽,每株可得四五觔,随即培壅,不及旬日又长新芽,每枝再摘去下芽,上存四五芽,发成四五枝。至七年立夏采叶,再将第六年所留之枝,离丫数寸剪去,每枝再留四五芽,馀皆摘去,通计所留之枝已有四层。又明年立夏采叶,将枝顶新条,著丫剪去,不必留叉。以后逐年剪取枝顶如拳,谓之拳桑,每株可成数十拳,每拳可发五六条。数年以后,根柢盘深,枝干粗壮,每株净叶始则十数觔,渐至二三十觔、四五十觔,年愈久,叶愈蕃,但能留意捉虫,不致钻空树本,可以多寿。
以上诸法,下种、分接之后,虽逐年已可采叶,然必七载方成,既费人功,更稽岁月,不如于立春以后,春分以前,至浙江石门之天花荡,拣买接过单枪红皮大种,甫经出土,根须淡黄而润者,载归栽种,剪去蒂根,蒂根即直根,不去直根则树少岐枝,难于畅茂。照第四年剪头栽培之法,不过半月便可回生,出土之后,但能不见风日,虽一月之久,根红皮绉,开地浇肥,如法栽种,间日滋养,不使稍干,速则半月,迟至黄霉,无有不活。倘条干渐枯,根能再发,切勿拔去。满至两年,即可采叶,较之下种分接已省四年。若更欲其速,可购第五年者,去春剪头,已成两叉,浙人谓之双枪,亦照单枪栽种之法,来年便可采叶,较之单枪获利尤速。惟双枪之价,数倍单枪,且多发一年,根盘更大,移种恐难全活耳。
一、各处栽桑,有疏有密,密则仅离数尺许,疏则相离六七尺。吾谓不可太密,亦不必太疏,太密则枝条交错,长大不能舒展,太疏则占地多而树仍不能骤大,且枝叶遮蔽不到,多生茅草,徙令分肥。一亩之地,共计二百四十弓,留下采叶培桑之路约二十弓,其馀可种一百八十株,每株相离五尺五寸,是为疏密适中。
一、桑树不可太高,太高则叶小而薄,培壅亦难见功,且易招风,枝柯易折,根本易摇,故拳桑至高不可过六尺。
一、桑宜修扎,枝若横斜,以绳束之使上,枝若拳曲,以竹缚之使直。其可去者有四:一、沥水条,向下垂者;一、刺身条,向内生者;一、骈指条,相并生者;一、烦冗条,多而杂乱者,皆可去也。若虫伤太甚,枝条不多,可去之条亦可修扎,皆不必去。枯枝最能引蛀,当速去之,丫间一段枯枝亦宜剪去。
一、桑树近地处有旁出之条,在接头下者,便是野桑,宜芟去。在接头上者,即是湖桑,每株可留一条。将土块压下谓之压条,复加士壅之,时浇粪水,一年之后,已另生根。正、二月中,可将土发开,就与大桑相联处剪断,移栽以广生息。
一、培壅之法,各处不同,嘉湖一带,立夏剪条后,近根锄开,厚壅一次,仍即盖好,不及数日,其芽复萌,枝必肥大。腊月中,复如前壅之,来年叶必蕃茂。杭属一带,则在腊、正两月,苏属及锡金等处,二月培叶,九月培条。盖桑树喜若,能不惜工本,不拘几次,愈培愈盛。惟采叶之前半月,切不可壅,壅则谓之壮叶,壮叶有毒,蚕食之必病且死,故将近清明即宜戒忌。
一、培桑自以人粪为最良,其次莫如羊粪,嘉湖一带多养绵羊,皮可为裘,肉可佐馔,用粪培桑,既不生虫,且能松土,猪灰亦然,菜饼、豆饼亦甚相宜。河泥、垃圾培壅必多,少则力薄。陈土亦壮,堆积桑根,一遇雨淋,大能滋养。若尽用河泥,多多益善,既可培桑,又通水道,岂非两得,倘离河太远,即用池泥。吾江培桑,各从其便可也。
一、本地野桑,亦可饲蚕,惟叶小而薄,不及湖种,若依时培养,亦能稍大。若高已丈外,围已尺许者,自不可接。其大如杯、大如臂者,于春分前后,离地数尺,锯去上段,以湖桑如法接之,每株可接数枝,便成湖桑。至新出小桑,接换尤易,切勿以其土种而弃之。
一、桑下不可有草,有草则夺肥,宜时时芟削,使肥尽归桑。更不可有瓦石,有之则根难舒展,生机不畅,须于种菜时,锄开去之。
一、湖属栽桑甚密,桑下不种他物,恐其分肥。其地每年必锄翻一次,使土松易长。杭、嘉、苏三属及锡金等邑,桑树较疏,麦蔬皆种,每种一次,锄翻一次,既取土松,且沾馀利。惟黄豆、芥菜最能夺肥,苏人谚云:种豆种芥,三年必败。二物尤能损桑,故以为戒,询之浙人,亦莫不云然。又,桑下不可种大麦,蚕食之必病瘟,故大麦田中之桑,不可饲蚕。又云:蚕豆不利于桑。而予往浙西,桑下亦多见之,或者以蚕能食桑,故有此附会之说欤。
一、蚕初生时食叶甚少,只可采芽旁先放之一两叶,谓之底板,其色较老,虽留之亦不甚长。二眠以后,食叶渐多,若底板已尽,则采瞎眼,瞎眼者,放叶数张中无嫩芽,留之长亦无多。三眠以后,食叶愈多,须先采老叶,留其嫩者。至大眠既起,则立夏将半,叶已长足,可以剪条矣。
一、桑之生于二三月间者,谓之初桑,立夏剪条后,旋复抽条放叶,谓之二桑。初条不剪,来春叶薄,虽蚕食不尽,亦必去之。二桑之条,即明春放叶之条,若养二蚕,只可剪叶,不可剪条。盛夏时,阴翳不宜太密,即不养二蚕,二叶亦宜剪去,勿伤其条,一则免引桑牛,二则留其生气,来年必倍茂也。
一、桑老渐枯,或中空,此年代久远,不能不败也。可预于树旁补种一株,二三年后,将败者伐去,锄尽根株,留其新者,使无旷土。抑或将败树近根截去,以肥土覆之,明年又发嫩条,如法培养,数年后,又成新树,特较矮小耳。
一、湖桑中另有一种火桑,视他桑较早,可饲早蚕,其叶雨过即干。须购富阳、望海等种栽之,不必修剪,任其高大,十年后,每株可采叶数百觔,愈老愈茂,但能不令虫蛀,不使水淹,可以久远不败。
一、桑柘皆供蚕事,但柘叶甚老,不及桑叶柔嫩。三眠开口时,可饲两三次,四眠开口时,可饲五六次,其丝方韧而有光。若饲桑之后,再饲以柘,蚕不欲食。若尽饲以柘,则茧薄丝少,故祇可于开口时暂饲数次,非可恃以为常也。
一、湖桑柔嫩而香,最易引虫。五月后,间有蜘蛛、青虫、野蚕等等,形类甚多,皆能损芽伤叶,须随时察看去之,或以烟叶之筋及药中百部煎汤,用洗帚密密洒之,虫食其叶则死。惟饲蚕时切不可用,用则伤蚕。
又,夏月皮生白屑,渐成细粒,吸引皮浆,谓之桑虱,用巴豆研细和桐油抹之,其虱自尽。
又,桑秧至三四年后,内每生蠹,谓之桑蠹,小时如蛆,渐大如蚕,钻空树心,树即枯萎。有蠹之树,皮必有孔,孔外有水,更有木屑,须用铁丝屈钩,从孔中探入,将虫钩出。倘藏匿太深,亦须戳死,否则须将树皮剜破,迹其藏匿之处捉之。此虫上半月头向上,下半月头向下,倘不能寻觅,每月于十五以前,将百部煎汁或桐油从眼中灌之。倘不能灌入,以铁丝裹棉蘸桐油销之,其虫沾油即死。
又,五六七月中,天晴日,有其壳如铁,其嘴如剪,遍体灰黄,须如角,大者寸半,小亦寸馀,更有黑白两种,较为短小,皆谓之桑牛,俗名桑辖。抱住枝条,啮尽桑皮,其枝即断,不断亦枯,更有啮枝如锯者,即小有损伤,内必生子,卵如米粒,连宜剥去,迟则成虫如蠹,入木内蛀,皮亦有孔出水,亦以桐由灌之,否则明年夏季,又变桑牛。故五六七月中,不遇阴雨,每日自旦至晚,必须巡察数周,见有桑牛,当即磔死。以上各虫,幸皆不多,除之亦甚易易也。又,五月以后,至七八月中,遇西南风,每有黑壳圆虫,形以蜣螂而小不及半,千百成群,薨薨有声,据云土蚕所变,匿在土中,日脯始出,天明复入,食芽食叶,大能损桑,矢如黑线,留在叶间,近屋尚少,野外甚多,捉不胜捉,驱不胜驱。如有此虫于晚间食叶时,用柴草离桑一二丈烧之,虫喜火光,飞投焚死。询之浙西、吴下、锡金人云,此虫处处有之,禳之可免,无须用火𢦤生也。栽桑之法,已尽于此。
养蚕说
编辑蚕喜温而恶寒,喜燥而恶湿,喜洁而恶秽,喜静而恶喧,喜吉而恶凶,喜和而恶戾,此其性然也。而其种则有三眠四眠之别,三眠茧薄丝少,四眠茧厚丝多,育蚕者必须四眠。而四眠之中,又有金种、花种、乌种、莲子种、金橘种、束腰种、平头种等名,此外尚不胜枚举。金种蚕身甚小,花种遍体斓斑,乌种满身灰黑,莲子种茧之小者,金橘种茧之大者,束腰则腰有束痕,平头则两头平满。而要之种类虽多,总以茧之坚结而厚,平圆紧小者为良,其松浮薄大之茧,丝少而难抽。又,一茧两蚕谓之双茧,又谓之同宫茧,丝头多乱,皆不堪作种。至哺养、缫丝诸法,必先学习谙练,方可育蚕。
一、每年谷雨以后、芒种以前,天光晴煖,风日干燥,更喜风多东南,是年蚕事必盛,丝多而易缫。若阴寒潮湿,风多东北,蚕必多病,即能上山作茧,丝少而难缫。此皆天时使然,非人力所能补助也。
一、育蚕最惧天寒,寒则眠起皆迟,甚至噤口不食,又甚则变成白僵,故天寒时室中须置火盆,解去寒气。又,不可骤暖,寒而骤暖,则生黄软等病。更不可太暖,太煖则焦燥不和,亦易致病。盖天气之暖,愈暖愈宜,火气之暖,当即相宜,后必多病。故火烘一法,亦不得已而用之,若非大寒,即可不必。
一、养蚕之室,南向为宜,其次莫如东向,更宜矮小紧密,方能和暖。若西向、北向,又复高大宽敞,一遇阴寒,即用火烘,气亦散而不聚,故此等房屋,自小蚕初出,以至二三眠中,总宜设法遮拦,上盖下垫,使无寒气侵逼,育蚕方宜。
一、蚕贵齐,子齐、收齐、开叶齐、眠齐、起齐、饲叶齐,如此方能上山齐。
一、蚕之所宜者甚多,而其要则有五,自生至老皆宜避风,眠时宜暗,起时宜明,上山宜煖,成茧宜凉。二眠起后,天气晴暄,可移置窗前,时挹融和之气,以畅生机,特不可见风耳。
一、蚕之所忌者不可悉数,自生至老,大忌烟薰,忌酒醋油气,忌葱韭蒜薤气,烟药气,一切香气臭气,犯之,轻则病,重则死。蚕善惊,忌暴响,忌高声,忌锣鼓爆竹声,敲击舂捣声,犯之停食。忌哭泣诟詈,忌喝逐鸡犬,更忌见产妇与凶服,犯之不祥。尤忌有鼠,鼠能食蚕,故养猫为至要。至养蚕之家,皆忌生人,但自小不避,便无厌忌,惟躁妄乖戾酒醉之人,皆不宜近。
一、哺养不宜过,早则桑叶未生,且天寒易病。亦不宜过晚,晚则必多蚊蝇。蚊叮,则当有黄癍,上山作茧未半,黑烂茧中。蝇叮,则成茧后,即有尖蛆钻出,茧有小孔,下水即沉,不能缫丝。故蚕出在谷雨为宜,时天气已暖,可无病变,桑叶渐大,可资饲养,食叶无剩,可以省叶。节近小满,即可上山,大约自出至老,速则二十七八日,迟则一月为期,是时蚊蝇未多,可无侵啮之患。
一、屋少蚕多,养育可分两次。先一次,清明后七八日出,立夏后十日上山,时天气尚寒,须三十二三日告竣。后一次,将种紧盖坛中,置之冷地,不使进风,迟至谷雨后七八日取出,一见热风,蚕即尽出,时天气已煖,二十七八日可以上山。先后半月,初次之茧可以缫完矣。盖蚕种一交谷雨,不哺亦出,故必紧盖坛中,方能押后,如此则屋不嫌少,人力亦舒。
一、育蚕必先量叶,量叶必先称蚕,方有把握。小蚕初出,连蚕称纸,记明分两,收下后,再称空纸,便知小蚕分两,明日再收再称。每小蚕一两,食净叶约二十担,可得丝一百五六十两。三眠时,并在一筐,称蚕一斤,可得丝一斤。四眠谓之大眠,每蚕一斤,除以前食叶不算外,以后再食二十馀斤,约可收茧二斤,每茧一斤,多则缫丝二两,少则一两二三钱,多寡不齐,大约总以十分缫一为常,而食叶之多寡,亦可预定矣。
一、小蚕出后,逐日饲养,蚕下必有蚕矢、残桑,须间日去净一次,否则湿热上蒸,蚕必致病,浙人谓之起底,苏人谓之𡳭〈读作体〉蚕。其法:于饲叶时,蚕尽上附,将竹箸削小,头细而圆,轻轻箝过他筐,内有遗蚕,亦须箝过。二眠后,天气渐热,残桑、蚕矢益多,蚕身亦大,须逐日起底,法:将整叶连铺两次,俟蚕尽上叶,用手揭起,移过他筐,无须用箸。三眠后,将线结网,眼大如钱,摊在蚕筐,桑铺网上,俟蚕从网眼上附,两人将网抬过他筐,即可起底,较为省易。内有压在蚕矢残桑之下,此蚕必小而无力,不能与众蚕同起同眠,须将蚕箸拣出,另贮一筐,以免不齐。
一、每眠时,有众蚕次第皆眠,独有一二青头未眠,而仍食叶者,苏俗谓之枭娘,必须将箸箝出,另贮一筐,以免不齐。初、二眠中之枭,照常饲叶,尚能作茧,不过眠起较迟。三四眠中之枭,食叶多而不老,可即弃云。
又,腹结头大尾尖之蚕,其食叶倍于他蚕,而不能上山作茧,宜去之。
又,二三眠时,有蚕色青亮,内若有油,虽不食叶,而在叶上掉头不住,若有所甚苦者,此终不能眠,眠亦无用者也,亦宜去之。
又,每眠一次,必褪衣一次,最忌风来东北,衣不能褪,蚕嘴偏歪,满筐游走,擦损他蚕,亦皆致病,若见此蚕,急宜拣去。
又,大眠起后二三日,有蚕身独短,其即高耸,不食叶而在叶上往来游行,脚下有白水溃出者,宜急去之,不使沾染他蚕。
一、采叶宜在清晨日暮,不宜在烈日中,恐易枯稿。若有阴云覆护,昼间采之,亦无不可。小蚕初饲,桑叶宜鲜,切丝宜细。二眠以后,不妨稍粗。三眠起身,即饲整叶,可以省工。
一、初、二眠中,食叶甚少,可以随饲随采。三眠起后,食叶日多,必须储备,画间所食之叶,于清晨采之,夜间及明晨所食之叶,于今日傍晚采之。若连枝剪下者,须将枝竖直,使可透气,堆积不可过厚,并宜时时翻掉,否则发热叶黑,蚕不欲食,且桑叶易枯,枯则不食。非但不可见日,并不可见风,燥风一吹,最易枯稿,必须时时喷水,不使太干。收贮得法,可储两日,过此则不堪食矣。
一、饲蚕忌湿叶、热叶、泥污叶、沾沙叶、沾秽叶、沾烟沾油叶。食湿叶,则生泻病白僵,雨中采叶必须晾干。食热叶,则头大腹结尾尖,食叶多而不老,亦不作茧,故日中之叶与法热之叶必须冷透。如遇大风,桑叶沾沙或沾泥土,必须洗净晾干,否则食之病胀。沾秽之叶与沾烟沾油之叶,食之必死。大麦田中之桑,食之病瘟。均宜戒忌。熟知诸法,即可育蚕。
一、哺春蚕法:清明日将蚕纸折叠,夹以葱韭蒜叶,〈养蚕时便少避忌。〉用纸包之,外更包以新棉。须气血壮旺之人,无分男女,夜则覆在被上,清晨人起,盖在被中,以沾暖气。视桑叶已大如钱,昼则缚在胸背,夜则覆在被中,须防压坏,更宜表里互易,使暖气均匀,三日可出。须逐日开看,见子色转绿,渐转青黑,蚕将出矣。蚕出巳午时居多,见有一二成出者,即以灯草心四五寸长者数十茎,匀铺纸上架空,依旧折叠,松包煖好。先出之蚕,饿一日无妨。预将有眼之筐,摊棉铺纸,纸宜光滑,以待收蚕。明日再看,见出至五六成,然后将经霜干桑,晒脆搓末,微焙亦可,薄糁蚕纸,俟小蚕尽附,以鸡翎轻轻扫在筐内,并轻轻聚陇,谓之收蚕。大约蚕重一两,摊如七寸盘大,此苏人法也。浙人则用鲜桑切丝匀糁,俟小蚕附上,用尖箸箝置筐中,若有遗蚕,将鸡翎轻轻扫下。一法:俟小蚕附叶,以纸覆之,两人执角,将蚕纸合转,小蚕随叶尽下,既可省力,更无损伤,此法尤善。既收之后,尚有未出之子,仍将蚕纸煖哺,明日巳午时,摊在筐中,架在空锅,以受煖气,蚕即尽出,如法再收,另贮一筐。切不可与初次所收,同置一处,致有不齐之病。收过两次,尚有未出者,皆劣子也,即使再出,亦多病蚕,不能作茧,作茧亦薄,可即弃之。
一、小蚕既收,随即洗手,剪叶如丝,匀糁蚕筐,不可或密或疏,谓之开叶。蚕筐宜置帐内,谨避风寒,复以洁净衣被架空覆之,不可逼遏受湿,致生病患。昼夜须饲叶六七次,不可间断,每次饲叶,必先洗手,切勿沾污。小蚕渐长,须逐日拨开,间日起底,大约天煖五六日,天寒七八日,蚕头渐白,微有黄光,嘴上隐有尖角,仰首不食,谓之头眠。眠有迟速,见有一二成不食者,即减叶二成,以后眠者渐多,饲叶渐减,剪叶愈细,顿数愈勤,一日之久,方能眠齐。内尚有未眠而仍食叶者,如法箝出,另置一筐,然后断叶。不可动摇其箝出之蚕,更饲数次,则亦眠矣。每眠一次,必褪衣一次,至一昼夜,其色微黄,其嘴微阔,蚕将起矣。浙人用石灰研末轻糁,使衣易褪。苏人则用砻糠烧灰存性糁之,尤为爽滑。先眠先起,亦必一日之久,方能起齐,是时老皮既褪,新皮尚嫩,不可乱动,更忌见风,须再迟片刻,然后饲叶,一则口老杀叶,二则蚕身易大。若起至八九分,即便投叶,则食有先后,到老不齐。是时将交夏令,天气渐热,蚕亦渐大,食叶渐多,每日起底一次,须匀开一次,筐宜有眼,可使湿气下透,昼夜必饲七八次。大约天暖三四日,天寒五六日,又起黄光,嘴上显有尖角,仰首不食,谓之二眠。渐渐减叶,眠齐断叶,内有不眠者,仍宜如法箝出,再用砻糠灰如前糁之,避风不动。起齐饲叶,暖则二三日,寒则四五日,又起黄光,不食,谓之三眠。依旧减叶断叶,糁灰避风,如前保护,内有未眠者,用整叶铺上,俟蚕尽上叶,用手卷去,无须用箸。起齐饲叶,是时蚕大口硬,叶可不切,天若大暖,两日即眠,是谓四眠,四眠谓之大眠。即可秤斤见数,秤过将蚕捧置筐中,大筐可贮五六斤,分作数堆,以俟其起。
一、秤见蚕斤,须扎山把,用高田晚稻柴,坚结而长,清自而干者为之。数个一束,捆系柴梢,挂在高处,用铁梳梳尽柴壳,截去柴梢,长约二尺。每蚕十斤,需柴一百五十斤,约梳净百斤。每用一握,围约五寸,中腰束住,展开两头,密排架上,彼此交错,谓之蚕山把。
一、山架必须高燥,屋内可搭两层,不拘木板竹帘,铺以芦席,上列蚕山,谓之蚕山架。
一、大眠将起,必俟蚕堆散尽,无一眠者,乃可饲叶。是时蚕身强壮,食叶益多,难于起底,少则仍置筐中,逐日匀开,多则于开口一二日将蚕山把闸下柴梢,就地铺平,天暖摊薄,天寒宜厚,以不露地面为度,将蚕匀布,谓之地蚕。不可太疏,太疏食叶不尽,则费叶。亦不可太密,太密则食叶有多少,蚕不能齐。初下一日,食叶甚少,以后日多一日,若天气大暖,食叶更速,食至八分,即宜添饲,若待叶尽方添,先尽之处,必有饿蚕。是时少叶一分,即少丝一分,食叶愈多,作茧愈厚。旺食二日,渐渐食少,蚕身亦敛,其色微黄,其软如棉,通身明亮,仍以整叶铺之,其未老者,食叶如常。其老者必起至叶上,仰首游行,可即于叶上一一捉之,随置蚕山,谓之上山。叶尽再铺,随铺随捉,至老者多而捉不胜捉,则以多叶之柳枝数十条,匀排叶上,其老者即上柳枝,取置盘中,匀捧山把,大约每把可上蚕六七十条,再以柳枝移铺他处,以提老蚕。自初见老蚕后,铺叶三四次,约一时许,见蚕尽昂者游行,可以尽数上山矣。盖上山宜到恰好时,不可太早,太早则食叶未足,不能上山作茧,即熟而未透,亦必一二日后方能上山,谓之停山,作茧必薄。亦不宜太迟,太迟则丝先吐去,不特作茧多薄,且彼此纠结,布散不开。且上山不可太密,密则蚕多拥挤,无地可容,即有两蚕同茧,并有三蚕同茧,丝头多乱,不能缫绎者,故必多寡适宜,方无此病。
一、上山之处,最宜清洁,尤喜天光晴燥,风来东南,则上必速,丝亦易缫。最忌天气阴寒,风来东北,上山必迟,茧亦薄而难缫。湖州之法:不拘寒煖,箔下用火烘,逼当即上山,不特茧厚丝多,且易缫。吾江育蚕,上山时但须紧闭门窗,四周遮护,一二日后,有在山顶昂头向上,未得著丝之处者,可用柳枝匀铺山上,谓之青山,即可成茧。盖蚕性向上,已至山顶,必不肯复下,不得不于山上加山,然必俟作茧者已十分之九,方可用此,早则共上青山矣。三四日后,结茧已成,又必开敞透凉,谓之晾山。作茧,早则第六日可采,迟则须至第七日,吐丝始完,方可采下。
一、采茧须看山把上如有黑腐之蚕,先行弃去,免污他茧。然后就蚕山高处,拣取竖而不横,两头平圆,坚厚细结者,采作蚕种。腰细为雄,腰胖为雌,剥去浮绵,雌雄各半,各贮一筐,不可抛掷,恐蚕蛹受伤,不能变蛾。生子大约每茧二十两,生子见方一尺,来春可哺小蚕一两。然作种之茧,只宜多留,蛾出时方可剔选。馀皆采下,剥去浮绵,秤见觔数,亦宜轻轻安放,恐蛹伤出水,茧烂难缫,摊贮筐中,不可堆厚,厚则暖而易出,须架阴凉高爽之处,阴凉则出蛾迟,高爽则抽丝易。以采下之日为始,大约天寒十二日,天暖七八日,必须抽完,迟则出蛾穿茧,不能抽矣。
一、作种之茧,摊置筐中,日数既足,其蛾自出。预将皮纸裱厚或用洋布,缫丝锅内浸过三次,晒干待用。蛾出总在寅卯二时,若有拳翅、秃眉、焦尾、光背、赤肚、无毛皆宜剔去。其完好之蛾,雌雄相配,俗谓之对。对时宜关闭门窗,勿令见风,见风则易拆散,谓之走对。可将两蛾提置一处,以小杯覆之,则复对。须对满四个时辰,方可分开,谓之拆对,如卯初对者,至未初拆之;辰初对者,至申初拆之。拆时不宜太早,早则明年多不眠之蚕。亦不宜太迟,迟则明年大眠后,多高节而拖白水之蚕。故作种之茧,必须雌雄分贮,俟出齐后配之,方可定时之久速。若贮在一器,自相配合,则所对之时刻不准矣。雌雄若数不相当,留俟明晨出蛾再配。
一、拆对之后,将稻草心铺筐中,以贮雄蛾,使有立脚处,便不鼓翅耗力,以待补用。其雌蛾另置一器,将所裱皮纸凌空悬挂,捉蛾排列纸上,疏密宜匀,疏则子有空缺处,密则子有堆积处,须时时检点,遇有疏密,即宜移密补疏。不过半日,子已生满,明晨将蛾取下,其纸空悬高爽清洁之处,以防鼠啮,且不可折叠包裹,以致闷坏不出,或有烟薰,酒气、油气均宜避忌。两日内所出之蛾,皆可生子作种。有迟至三日不出者,茧必受伤,可即缫去。
一、缫丝必先蓄水,山泉、天泉为上,湖水次之,池水、潮水又次之。半月前,旧缸盛贮,浊者待清,或用螺蛳吸泥,切勿用矾,伏久愈佳,暴则丝色绿滞。近江之处,多系潮水,伏过半月,抽丝白亮,无须远求。三眠时,每蚕一觔,储水一石。井水味咸,抽丝易霉,不堪用。
一、煮茧必先储柴,栗树火烈而无烟,其馀坚结之树,但须干透,亦皆可用。三眠时,每蚕一觔,储柴五十觔。惟松柴烟重,最易污丝,不堪煮茧。柴水既备,方可缫丝。
一、缫丝之茧,内有两三蚕共成者,为同宫茧。一头穿破者,为穿头茧。溺染成黄瘢者,为溲绪茧。蝇集生蛆,钻茧而出者,为蛆钻茧。老不变蛹,毙烂茧中,秽水映出者,为映头茧。蚕受蚊叮,作茧未半,中间黑烂者,为蚊叮茧。绪缠身,赤蛹外露者,为赤身茧。蚕嘴受伤,吐丝宽慢,其茧软而松者,为绵茧。采茧时皆宜剔去。其坚厚洁白之茧,剥净浮绵,秤见觔数,赶紧缫丝,不可延缓。缫丝必用浙中脚踏车,灵活而省工,苏属锡金等处亦皆用之。有三缕同缫,两缕同缫者。坚厚而干燥之茧,可缫三缕,每缕用茧五六个,谓之细丝。十一二个,即谓之粗丝,其价极贵,然茧必莲种,上山必用火烘,丝多而韧,抽之不断者方可。但此蚕甚难齐集,惟湖人能育之,丝少甚难联属,亦惟湖人能缫之。他处皆缫两缕,少则十五六茧,多则十七八茧,谓之肥丝。总以粗细均匀,光洁白亮,圆而不扁者为佳。盖缫丝必先煮茧,以铁锅注水八分,烧火宜匀,不可太凉,亦不可太热。试汤视蛹之浮沉,浮则嫌热,沉则嫌凉,凉热适宜,方不断续。且汤宜频换,见水色微黄,即宜拗去三分之一,以略温清水搀入,丝方白亮。茧坚而燥者,可以抽尽存蛹,稍劣则抽至纸薄,即宜捞去,否则蛹随丝上,触断丝缕,既损好丝,且有支节。轴后须用炽炭两盆,火约离丝二寸,远则火力不及,近则恐有火伤,随缫随烘,务使极干。丝干则白亮,潮则暗滞。不烘而听其自干,或晒干,不特色暗而黄,且胶粘难掉,丝更绉而不直。此特言其大略耳,至缫丝之具,与缫丝之法,必须身亲见之,方能了然,则又非纸上空谈,所可凭虚而得也。
一、缫丝之迟速,视乎茧,坚而燥者,每日可缫十五觔,软而潮者,每日祇能十觔。必须预计茧数,配以车数,大约茧好天凉,一车可缫一百五十觔,若茧劣天热,一车祇能八十觔。总之天气凉热,难于逆料,有茧百觔,须车一步,百觔之外,便须添车,倘茧多车少,缫丝不及。天凉满至十二日,天热多止八日,须防出蛾,至时剖蛹看子,子软可缓一日,子硬明晨必出,须赶紧烘蒸晒闷,以免咬穿。烘法:将茧贮筐中,随筐大小,就地回砖,撞高尺许,内贮炽炭,架筐烘之。上盖棉衣,勿使透气,剖看蛹死,即可换烘,否则架在空锅,烧火烘之亦可。
一、蒸法:盖茧蒸桶,贮水满锅,猛火蒸之,片刻即死,倒去换蒸。其蒸过之茧,丝多潮烂,必薄摊烈日晒干,方可煮抽。
一、晒呿:如遇烈日,将茧薄摊晒之,一二时即死。
一、闷法:贮茧坛中,竹箬扎口,以泥封之,勿令泄气,一昼夜即死。茧必潮湿,亦须晒干。
以上四法,当以烘晒两法为宜。蒸闷两法,必须晒干,若遇阴天,便难干燥。然必至将出时,不得已而为之,盖已死之茧,天凉四五日,天热二三日,亦必抽完,迟则蛹烂出水,即不能抽。
一、茧已成丝,须用纸包好,空悬高爽透风之处,既防鼠啮,且免受潮。潮则易霉,色变灰白,谓之起粉。起粉则朽而易断,便无用矣。
一、歇车时,锅中所馀之茧,谓之汤头茧,以碗贮之,明日动车后,搀入生茧抽之。
一、蛆钻茧,上山第七日采下。天气若凉,原可出在三日之外,若茧少车多,于三日内赶紧缫完,使蛆钻不及,以免穿破。缘破茧祇可剥绵,不能缫丝,丝昂绵贱,其价何止倍蓗也。
一、所剔之茧,内有同宫、蛆钻两种。同宫茧,丝头多乱,只可缫粗丝。蛆钻茧,丝头多断,只可缫一半,缫至一半,茧即灌水沉下,不能缫矣。缫此两种,粗细难匀,更多支节,切不可与好茧同缫,致累好丝。
一、溲绪、映头等茧之外,更有阴茧,其不可缫者,或为绵,或为絮,其略可缫者,亦只可拣出另缫,丝汤易浊,宜频频换水。若与好茧同缫,并好茧之丝,亦不能白亮矣。
一、剥绵之法:用桑枝灰或豆秸灰、麦柴灰淋水澄清,煎滚下茧,候将熟,以大碗盛香油一杯,入灰水冲满,分一半匀浇釜中,数滚后,将茧翻转,以所剩油灰水,尽入再煮,期于极熟。乘热取浸清水,河中漂洗洁净,将绵扯开,套在手掌,探下,綳在竹环晒干。苏人谓之剥绵,浙人谓之剥手绣。用以撚线,谓之打绵线,可织绵绸。
一、缫过之茧,每日歇车后,将衣之稍厚者,拣出剥绵,馀皆倾入锅中,以原汤煮透,用箸拨之,蛹皆落出,丝亦牵连成片矣。明晨取起,摆去蚕蛹,沥干晒之,俗谓之丝搭头。俟抽丝毕后,亦用灰汤再煮,扯开,铺河中水面,下儭芦席,将光竹条叠叠扑去蚕嘴,愈扑愈大,取起晒干,可铺衣被。
一、春蚕之后,另有夏蚕。春蚕谓之头蚕,夏蚕谓之二蚕。二蚕即原蚕,蚕盛妨马,周礼有禁,南方无马,亦无所妨。哺养之法:与春蚕不同,必须连哺两次,第一次取其生子,第二次方可缫丝。故春蚕哺在清明以后,此则转在清明以前,用子少许,加意煖哺,数日即出,是谓头二蚕。迨春蚕初生,二蚕过半,春蚕上山,二蚕生子,春蚕缫丝,二蚕再哺。须视春蚕食过之后,桑叶有无存馀,有馀即将二蚕子于春茧缫丝时,搭在近锅架上,以受热气,数日即出。叶若无馀,必待再发,芒种后二叶复盛,一哺即出,谓之夏蚕。养育之法与春蚕无异,惟饲叶起底,格外要勤,更忌天热,屋宇必须清洁凉爽,不可逼近厨灶。蚕宜宽松,不可拥挤,所谓春蚕宜煖,夏蚕宜凉。更须用三脚架,将蚕筐层层架起,用夏布作帐,周回遮护,以避蚊蝇。料理得宜,速则十七八日,迟则二十一二日,即可上山。天凉三日采茧,天热两日可采,随即缫县。是时出蛾极速,天凉七日,天热五日,必须缫完。大约有茧百觔,须车两步,少则不及。其烘蒸晒闷之法,亦必至将出时,不得已而用之。缘时近小暑,蛹死易烂,烂即有黑水出,不能缫丝。故烘晒之后,三日必须缫完,不可稍缓。其茧之厚薄,丝之良恶,比之春蚕为较逊耳。至留种之法,亦与春蚕不同,只须拣坚厚平头之茧四五十个,听其出蛾生子,空悬高爽之处,待来年春蚕之前,先行哺养,小满生子,芒种再哺。或谓何不今年多留种子,迳至来年芒种哺养,省费一番周折,予思春蚕种子,一交谷雨不哺亦出,想夏种亦然,不如此必与春蚕并出,便夺春蚕之叶,而芒种后所发二桑,徒然无用。若将春蚕所生之子,随即再哺,予亦试过,不能再出,惟夏种则春夏皆宜。故初养取其生子,再养方可缫丝,既不夺春蚕之叶,更可食无用之桑,诚为两得。故二蚕取其本轻,养育得法,亦未必远逊春蚕。惟二桑祇可剪叶,不可剪条,至煮茧、缫丝、剥绵诸法,与春蚕同。
一、炼种法:腊月三四九严寒时,择吉日或腊月十二为蚕生日,将所留春蚕种子,摊在筐中,用石灰泡水澄清,浸半日,取起晒干,再浸盐卤中三画夜,取起放河中濯净。置在屋上,听其晒露,遇雪更佳,天晴晒干收下,如无雨雪,八日收下,仍悬高处。必欲浸盐卤者,借咸味以杀其子之无力者耳。不浸卤者为淡种,淡种易病,且蚕身较大,食叶较多,而其茧转多松薄,不若咸种坚厚。夏种不同,无需浸炼。
补遗
编辑一、种桑必须置器,翻土须用铁耙,削草须用铁锄,皮蛀须用铁刮,促虫须用铁丝,截枯条须用手锯、斜凿、铁锤,采桑叶须用桑梯、桑钩、桑剪。
一、养蚕之家,如屋少蚕多,必须用三脚架,一架可作十层,将筐层层架起,可以不占地方。山架可搭两层,连地下三层,一间可作三间之用,屋少之家,亦可多养。惟大眠起后,无地可下,起底甚忙耳。
一、种桑养蚕,无一弃物。立夏后,剪叶连条,条可熬膏,服之可以愈风湿。熬过晒干,可以作薪,灰水澄清,可以煮茧、剥绵,可以澣衣去垢。
一、桑叶经霜,可以入药,可以饲羊。
一、桑内生虫,谓之桑蠹,必须戳死,恐其钻空树本也。然害桑之物,却为小儿种痘摧浆之要药。
一、蚕食残桑,煎水可以洗目疾。浸在水中,俟其腐烂,可以肥田,可以肥桑。
一、蚕砂入药,治肝经疾。小儿作枕,去惊风。水中浸烂,可以肥田肥桑,并不生虫。
一、蚕蛹,小儿食之,去惊风。亦可培桑。
一、缫丝水治病极多,大人洗内外一切风湿、癣疥、目疾。小儿花癞、痧癞等疾,其效如神。
一、无用之绵,烧灰研末,治汤火烫伤,亦神效。
附种绿柴法
编辑绿柴之用,所以染绿色也,销路甚广,其利不下栽桑。吾郡各处有之,惟浙中产者最佳。冬令收子,连肉晒干。正二月下种,就高燥之地,将土锄松,去草净尽,用柴灰和土拌匀,作𫭢开沟,撒子𫭢上,用耙轻掀,勿使露在土面,亦不宜深入,复薄盖柴灰,以防鸟雀。若遇久晴,以二粪八水浇之,月馀方出。土燥即浇,黄霉时即可分种。其地宜锄尽草根,起𫭢阔约七尺,两边开沟,以备泄水。种在𫭢背,每株四面相离二尺许,每亩可种一千一二百株。种后天燥宜浇,有草即削。时隙地甚多,除去黄豆、芥菜夺肥之物,馀皆可种,但不可近秧遮露,致难生长。第二年正月,离地剪留二寸,便产旁枝。随浇厚粪,切勿当头。第三年正月,照前剪去,旁枝更盛。除草净,壅粪多,则易长。第四年正月,已满三年,樵割出售,其价每觔贵则十五六文,至贱亦值七八文。以后年盛一年,隔一年樵一次,每株少则十馀觔,多至二十馀觔,大约每亩可得一万数千觔。随用厚粪从旁浇足,再加肥土,敲碎壅根,勿压枝干,尤易畅茂。如无绿子,常州南门外丫叉浦,有秧发售,可购种之。利等栽桑,无虫侵蚀,尤为省易。要之地不爱宝,有种必收,独栽绿、栽桑其利更大而且久,救贫在此,致富亦在此。吾江素未讲求,致多遗利,予特穷耳目口舌之力,到处网罗,采而辑之,以为先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