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刘敦质书
作者:皇甫湜 
本作品收录于《全唐文/卷0685

湜求闻来京师三年矣,一年以未成颠蹶,二年以不试狼狈,及今三年而不遇有司。且夫以方轮鹿轴,而求疾驱迅驰,祗足见其坎坷,杭杭𫐐款而来不安,未见其能取一也。退则惟,其初未通人事,谓人之得失,或为在己,始求宾兴,眼中始无人,而心巉然。谓其天下公议可抵而掇也,律身以古人而不知时,凡所出行,动与今戾。其所闻见可揭而行也,是以矜势,自取穷辱,不能展转其心,乃于再三。夫如是可以怨天耶,尤人耶,罪时耶?纵横耶,反复耶?无所归适,乃幡然复故,即日装贫策羸而归,将复愚见自钝唫于数晦,永无夸人之望。出潼关,历峡游洛,顺河而东。一路逢识友,为道所归者,其疏者口馀,亲者面馀,咸以为年未胜冠,当役力于名达,锐心于取进,而遽以行止为论,是为佻薄,为太早计。谋进而黜,退而不能。以为年之少,得失未可知,不可当遽归,何言止耶?则颜子当奔驱进取,不宜遽安一室闲而乐也。然而颜子安之者,时也。以为老而将亡,然必当止耶?则太公当幽潜伏死,不宜复出磻溪而干文王也。然而太公干文王者,时也。夫行止何惑哉?不先时而已矣。

又有以荣为谕者,是又不然。以所闻所得之道,在于我者也,故不由其道矣,虽富而贵,为辱滋甚。顾吾道何如哉?必富贵而后荣,是秦齐梁楚之君当与大舜侔,曾参不得为孝,猗顿动天地矣。且今之取进者,曲拳折人,非以为屈,疾趋卑拜,非以为冲,妄归听以拘录细计,骋门室之辨,钧色适之欲,以入其身,必见以为恭,低颜以为恶,且悦其所为容焉。必以在乎群萃,默其口而止,蓬其外而起,理吾尽知之矣,然而未言,道吾尽知之矣,然而未行,不必为粹深浅慎,且不测其所为与焉,必下矣与其上,援之声与力,拔与双,叠登而取,阶崇而级厚,颐然不知羞,偃然如固有之,其所为然也。且直己行道之人,常其礼貌,定其交际,身不以形势屈,口不以观望柔,行特其拂心,言苦而倒耳,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惟道所存矣。夫顺人之与拂其人也,岂不悬哉?必怒其所为矣。在于群萃之秀出,心畏所加,识之高下,目之所取,动而正则枉者嫉,为而是则非者形,默则相忌,云则不合,如是而求志之得,道之光,德之贵,名之白,声之充,难矣。固当决郁而未通,密塞而归,浪滂而不救,亦其所为然也。

《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传》曰:“见险而能止者知矣哉。”困则知变,穷则思反,必之后图,馀惧其无所为及也。行当持手于穷涧,贯利濒江,谷土练麻而养,逍遥温饱,期不失其所以为心而已,自外皆休请矣,人心为何如也?夫穷与达非其相反,皆系于所遭。今达而光,吾师禹皋陶;穷而独善,吾师颜子;穷哀天下,负其道以轘轸诸侯,以全仁义,吾师仲尼。古圣人迹之得失何殊,未全闻彼泰其心,此改其乐也。故士无遇不遇,视其时,当其道,不失其己。百经怪时,董生之贤,乃赋《士不遇》,司马迁又从而悲之,《离骚》之文,又大于哀,自非迩圣人,必有偏而不起之弊耳。比有城游,郡而处,其相知心者不一二,其馀面而已,是以愤懑而谁说,意气不得泄。今又远去江南,若复默口,将惧无复,故出兴舒叠偻指而质言之不惭,亦唯子之故也。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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