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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达特安才把话说完,听见远远大船上有吹哨之声。这个时候,离得颇远,大船在黑暗之中已经看不见。达特安道:“做什么吹哨?”那时看见大船上有盏灯,仿佛船面上有人走来走去。忽然听见大声叫喊,那时候浮云一开,月亮照著大船,看见桅缆很清楚,有几个人在船面上走,一面听见叫喊之声。忽然毛唐走上后身船面,一手拿了火把,原来葛洛士到了约好的时刻,把水手都叫齐了。毛唐先在房舱门口听,以为这班火枪手睡熟了,自己跑下船舱,走进那装火药的舱,把火线点著了。那时水手已经都在后头船面上,葛洛士道:“你们把缆收起来,把小船拉到大船边。”有一个水手拉缆,才晓得缆的那一头,并没有小船,喊道:“缆已断了,小船不晓得那里去了?”葛洛士走上前喊道:“小船没有了么,没有的事?”水手说道:“请你自己来看看,船尾并没有小船,缆的那一头在这里。”葛洛士见了,大喊一声,就是小船上听见的。

这时候毛唐从下舱上来,走到船尾,手拿火把,问道:“你们闹什么?”葛洛士道:“什么事/我们的仇人逃走了。他们把缆割断了,坐了小船逃走。”毛唐立即跑到房舱,一脚把门踢开,喊道:“空舱!我们被鬼迷住了。”葛洛士道:“我们追赶他们,他们走得并不远。”毛唐喊道:“火药是要轰的,我已经点著了火线。”葛洛士向下舱跑,说道:“还许来得及。”毛唐听了大笑,脸色全变了,四围一看,先把火把摔在海里,自己随即往海里一跳。葛洛士刚下了一级楼梯,那条大船就裂作两半,一阵大火向天直冲,就同火山炸裂一般,同时一声大响,同山崩地裂一样。船上的东西都烧著了,飞到各处,满海的红光,零碎著火的东西,沾了水又灭了。不到一会,烟消火灭,一场天轰地裂的事,化做无影无形,船面都不见了,葛洛士同三个水手也不见了。阿托士四个人在小船上看,一声也不响,脸上全变了色,再过一会,海上只是一片汪洋,只剩他们一只小船,随波上下。

看见这样惊魂动魄的事,四个人面面相向,不作一声。颇图斯同达特安每人拿了一把桨,动也不动。后来还是阿拉密先说道:“现在他们都死完了。”忽然听见海面有人喊道:“救命呀!救命呀!”阿拉密听见这个喊救之声,浑身发抖,说道:“这是毛唐的声音。”各人听了,都不响,都向大船轰没的地方看,看了一会,才见一个人死命的向小船凫水而来。阿托士慢慢伸出一只手,指著那个人。达特安道:“是的,我看得很清楚。”颇图斯说道:“那个恶鬼又出现了么?我看他是铁打的。”阿拉密同达特安附耳说了两句话。

毛唐用力凫过来,喊道:“诸位可怜,救我一命罢,我要沉下去了。”阿托士见了有点不忍,自言自误道:“可怜见的东西。”达特安道:“阿托士,这才象你!这样的恶人可怜他做什么?我看他是要到我们这里来,他还想望我们救他上船么?颇图斯,只管摇。”于是达特安同颇图斯,两把桨放在水里,用力一摇,又离开毛唐好远。毛唐喊道:“你们难道真是全无人心,随我这样死么?”颇图斯道:“我看你这一会快完了,你只好到鬼门关去。”阿托士很不以为然说:“颇图斯!”颇图斯道:“阿托士,你不要管我,你这个人慷慨起来,令人好笑。我老实说,只要他凫过来离船几尺远,我拿桨打破他的头。”毛唐已经是一点气力也没有了,喊道:“可怜我罢,不要随我沉下去,可怜我罢!”这个时候,毛唐已经是在水面浮沉了几趟。达特安同阿拉密说话的时候,两眼只是看著毛唐,这个时候站起来,说道:“你不要到我们船上来。我们不相信你这个人是能够改过的。你想想,你要把我们轰死了,那条大船才沉下去。你现在虽然是在水里,倘若我们被你轰了,我们还没得你现在这个样,一定是先被火药轰死,同葛洛士及水手们一样。”毛唐喊道:“我对你们发誓,我真悔过了。若是我现在死了,死得未免太早,我不过是为我母亲报仇,倘若你们处我的地位,也是要报仇的。”达特安看见阿托士有怜悯之意,说道:“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体。”毛唐越怕死越有气力,离船不远,说道:“你们真随我这样死,你们杀人之母,还要杀人之子么?你们怎么样能怪我,无论是天定的法,或是人定的法,子报母仇,都是许的。”说到这里,举起一只手,说道:“倘若报仇是罪过,我现在是改悔了,求你们饶我。你们饶了我罢!”说完了,仿佛是气力都没有了,就沉下去,话也不能说了。

阿托士道:“我不能受。”这时候毛唐又浮在水面。达特安道:“我们不要他再浮上来。”又说道:“你杀了你的伯父;你又当刽子手,杀了王上;你又设法要把我们在船上轰死。我要你沉到海底去,你再凫过来,我先把你打死。”毛唐听了,更凫过来。达特安双手拿桨,正要打下去,阿托士止住,喊道:“达特安,达特安!我不能叫这个人淹死,我要救他。我袖手旁观,随他淹死,我实在是受不来。”达特安道:“老天在上,你倒不如自己绑起手脚步去送死,你是立定主意,要把自己的性命送在他手上;我却立定主意,不让你做。”这是达特安第一次不听阿托士的话。阿拉密不响,拔出剑来,说道:“倘若他放手在船边,我先斩他的手。”颇图斯道:“这件事我也来分一分。”阿拉密道:“你打算怎样?”颇图斯道:“若是没别的法子,我就跳下海弄死他。”

阿托士道:“众位,我们都是奉基督教的人,要存点人心。”达特安只哼一声,阿拉密放下剑,颇图斯坐下来。阿托士说道:“你看那可怜的人,再过一分锺,他一定要沉下去了。倘若看他死了,我从此以后,心里是不能一刻安乐的。我求你们绕了这个人的命,我永远感激你们。”毛唐喊道:“救命呀,救命呀!我要淹死了。”阿拉密同达特安附耳说道:“再等一分锺,”又对颇图斯说道:“再摇一下。”达特安这个时候不知如何是好,一声也不响。颇图斯果然摇了一桨,但是达特安却并没动。那条小船转身,倒离毛唐近些。毛唐说道:“德拉费伯爵,你可怜我罢,我求你救我一命。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我沉下去了,救命!救命!”阿托士说道:“我来救你。”说完,斜过身子伸手去救,说道:“你抓住我的手爬上船来。”达特安道:“这是妇人之仁,我不要看,”回过头去。阿拉密他们都走到船那一头,仿佛是不愿意同毛唐相近。毛唐果然用力抓住阿托士的手,阿托士身子向前,让毛唐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你把手放在这里,”两个人靠在一起。毛唐两只手死抱住阿托士的颈脖子。阿托士道:“来罢,你有了性命,不要害怕。”

毛唐脸色忽然全变了,喊道:“我的母亲!我只能够拿一个人做你的牺牲,却是这一个人,母亲!你自己来挑也是挑他做牺牲的。”达特安大叫,颇图斯举起桨来,阿拉密举起剑来,要打毛唐。谁知小船一侧,毛唐大喊一声,把阿托士拖在水里,两脚盘在他身上。阿托士要动也动不得,只能用力抬头露出水面。谁知被毛唐身子拖下去,阿托士竟沉在水里,水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见有些回澜,再过一回,连回澜也没了。达特安三个气得要死,面面相向,颇图斯乱撕自己的头发,哭道:“阿托士,阿托士!我们让你这样死么?”达特安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阿拉密随著达特安说道。

这个时候,离船六七码远,水面有泡沫了,看见有物浮上来。先看见头发,再看见死白色的脸,睁著大眼,张开大嘴,浮出一个死尸。肩膀到了水面,死尸翻身,原来胸前有一把金柄小刀,深深的刺入胸口,月亮照在刀柄上,金光闪闪。三个人齐声喊道:“毛唐,毛唐!”达特安喊道:“阿托士在哪里?”忽然小船侧过一边,吉利模高兴大喊。达特安三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阿托士,两手扶著船边。三个赶快拉他上来,平放在船板上,拉他的四肢,拉了一会,阿托士回过气来。

达特安问道:“你没受伤么?”阿托士道:“并没受伤。他在哪里?”达特安道:“谢天谢地,这一趟他真死了。”随即指毛唐的尸身给他看。那个尸身随波上下,两只大眼看著他们,还是怀恨不休的。后来尸身沉下去,阿托士看著尸身沉,还是有点不忍之意。阿拉密很高兴的喝采。颇图斯说道:“那小刀子一刺,刺得真好。”阿托士道:“我自己有个儿子,我是为他留自己的性命。”达特安道:“今日这件事体,其中自有天意。”阿托士道:“上帝不过是借我的手,行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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