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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阿托士、阿拉密,他们走的就是达特安所说的那条路。在路上走得很快,一点也不耽搁。他们算好了,若是被捉的话,离巴黎越近越好。他们晚上到了客店,恐怕被捉,先在墙上或是玻璃窗上画记号,明早起来,安然无事,倒觉得诧异。他们一路向巴黎而来,想起在英国做的事情,就同一场恶梦。

他们离开法国有四十馀天,这四十馀天里头,倒也出了些事。有一天早上,巴黎的百姓起来,知道王后、王上都逃走了,人心很不安。他们最恨的是马萨林。马萨林走了,他们原是高兴的,却是补不过王上,王后的逃走。巴黎百姓见王后、王上逃走,起初很惊怕,仿佛小孩子睡到半夜惊醒起来,四围看不见一个人。议院里头很热闹,商议定了,派人去见王后,求他回来。但是王后因伦斯的胜仗,十分高兴;逃走出来,没得一个人晓得,更是喜欢。巴黎的代表来了,王后不见他们,派了宰相去见他们。这一位就是从前要搜王后的身的。宰相见巴黎代表,宣布王后“哀的米当书”,说是为首聚众的议绅要重办,不然,明日就攻城。因为有这种举动,奥林斯公爵已经带兵守圣克路桥,康狄王爷驻扎圣丹尼等处。谁知宣布了之后,有些人原想帮王后的,听了这话都去帮百姓。百姓听了,自然是生气。议绅知道有众可恃,自然是不服,送了一封回书,说的是马萨林是聚众滋事的原因,有他在身边,有碍王上,有碍国事,请立刻斥退,限一礼拜内离开法国;倘若不退,凡是忠义之民,要用强硬手段,驱逐出境。王后之党,万想不到巴黎的百姓会有这样的举动,两边相持不下,自然要决个胜负。后党预备攻,民党预备守。城里的百姓十分忙碌,有作栅栏的,有掘起街石的,有拿铁链拦街的。正在忙得热闹,忽然听说副主教、康太王爷、朗维勒公爵都愿出来帮百姓。既然有了两位亲贵出来,百姓自然是要坚持到底。两位亲贵宣布帮百姓,是在正月初十日,商量了好一会才议定,以康太王爷为大元帅,举了两位公爵,一位大将为副元帅。朗维勒无独立的职事,为康太的参赞。波孚公爵那时已回到巴黎,百姓们还是十分欢迎他。百姓们是再受不了苛政,故此不到几时就成了军。十九那一天,出城打了一个小仗,不过是示威之意。民党有一面旗子倒也古怪,旗子上写的是“百姓求王”四个大字。后来一连几天,都打小仗,不过烧了两三间房子,轰散了几群绵羊。这是正月底的情形。

刚好是二月初一那一天,达特安四个人在布朗登岸,分路向巴黎而来。初四晚上,阿托士同阿拉密到了南陀地方,恐怕遇著后党的人,不敢进城。阿托士原说不打紧。阿拉密说,是带了查理在法场临死时的口信,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定要传到英后知道,万不能冒险的。阿托士只好听他。两个人到了巴黎的时候,看见城门紧闭,守门的兵不让他们进城。喊了个小兵官过来,那小兵官很是大模大样的,凡是城里的人,一旦穿了军衣,都是要摆架子,问他们道:“你们是谁?”阿拉密道:“我们两个都是上等人。”小兵官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阿拉密道:“从伦敦来。”又问道:“来做什么?”阿拉密道:“我们奉命来见英国王后的。”小兵官道:“今天为什么人人都要见英王王后?现在三个人还在卡房里,也是要见英国王后的,现进正在验他们的护照。你们的护照在哪里?”阿拉密等说道:“我们没得护照。”小兵官道:“什么?没得护照么?”阿拉密道:“没有。我们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从英国来,我们不晓得你们这里的情形。我们动身到英国的时候,王上还没逃出巴黎。”小兵官说道:“我看你们是马萨林的人,进城当奸细的。”阿托士道:“如果我们真是马萨林的人,他自然给护照我们的;倘若我们有了护照,你们才疑心我们。”小兵官道:“你们去卡房,同我们的兵官说罢!”说完,叫巡兵走开,自己带路,把他们两个人带到卡房。

卡房里头,有许多人,有吃酒的,有赌钱的,有谈国事的。在一个房角里很黑暗的地方,坐著三个人,就是刚才要进城的,交了护照给兵官验。兵官是自己一个人在另外一间小房里。阿托士同阿拉密进来的时候,很留心看那三个人。那三个人也留心看进来的这两个。先来的三个的,披了罩袍,蒙著脸,有一个最矮的,躲在后头。小兵官进来说?捉了两个马萨林的奸细。‘那三个人很留心听。最矮的人,原走出来看他们的,现在又躲起来了,卡房的人听说这两个人没得护照,都说是不能让他们进城。阿托士道:“诸位请听,还是让我们进城。诸位都是讲理的,现在有一个最容易的法子,请你们去问英国王后,请他替我们做保。如果王后准了,你们再让我们进城。”

那个矮身子的人听见这几句话,惊跳了一阵,帽子丢下来,低头去拾帽子。阿拉密推阿托士说道:“你看见那个人么?”阿托士问道:“哪一个?”阿拉密道:“三个人中最矮的那一个。”阿托士道:“我没看见。”阿拉密道:“他好象是……但是万不能的。”这个时候,小兵官从小房出来,把公文交给那三个人,说道:“你们的护照没错,你们可以走了。”三个人鞠躬,赶快就走。阿拉密留心看他们,那个身子矮的人走过的时候,阿拉密又推阿托士。阿托士问道:“什么事?”阿拉密道:“我看他是……但是,恐怕我是做梦。”阿拉密回头,向小兵官道:“你可告诉我,那三个人是谁么?”小兵官道:“我晓得,我在护照上看见的,一个叫法琳玛,一个叫沙提朗,一个叫毕莱,是三个掷石党,进城去找朗维勒公爵的。”阿拉密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得很,内中有一个好象是马萨林。”小兵官大笑,说道:“什么马萨林,有这样大胆子来自投罗网么?我看他不会这样笨的。”阿拉密道:“也许是我认错了,我的眼睛不如达特安的利害。”

这个时候,那兵官自小房里走出来,问道:“谁在这里说达特安?”吉利模睁大眼,喊了一声。阿托士问他是什么事,吉利模道:“那时巴兰舒。”那兵官走上前,喊道:“德拉费伯爵、德博理教士,你们两位回巴黎来了么!我看见二位,非常的欢喜,你们二位是进城找王爷们么?”

阿托士看见达特安的旧跟人当了兵官,微笑。阿拉密上前说道:“不错的。”巴兰舒道:“我刚才听你说达特安的名字,你可以把他的新闻告诉我么?”阿拉密道:“我们是四天前同他分手的,我想他先已进城了。”巴兰舒道:“不是的,我晓得他并没进城,大约他还在圣遮猛。”阿拉密道:“不是的,我们约好在他的客寓相见。”巴兰舒道:“我今天才到那客寓。”阿拉密微笑,问道:“米狄林没说他来了么?”巴兰舒道:“他没说他,因为一两件事很不快活。”阿拉密道:“我们跑路跑得很快,并没在跟上耽搁。”

阿拉密又说道:“阿托士,我们不要只管问话,先要向巴兰舒贺喜。”巴兰舒鞠躬道谢。阿拉密道:“你现在是个少佐了。”巴兰舒道:“是的,我是个少佐,不久就要升大佐了。”阿拉密道:“好极了,你怎样升官的。”巴兰舒道:“你们两位晓是,我救过卢时伏伯爵的命。”阿拉密道:“我记得,还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们的。”巴兰舒道:“那一趟,我几乎被马萨林捉住。从此以后,我的名声就大起来。”阿拉密道:“就因为这个名声……”巴兰舒道:“不是的,还有别的缘故。从前我在某处打仗立过功,就得了点小功名。”阿拉密道:“后来怎么样呢?”巴兰舒道:“后来有一天,城里的人要操练,不晓得是哪只是左脚,哪只是右脚,乱做一团。我跑去教他们操,操得象个样子,当下主升我做少佐。”阿拉密道:“原来如此。”阿托士道:“你们民党里头,很有些贵族么?”巴兰舒道:“是的,我们党里有康太王爷、朗维勒公爵、波孚公爵、某某侯爵、某某伯爵。”说了一大串。阿托士很著急的问道:“洛奥尔呢?达特安临离巴黎的时候告诉我,他托你代他照应洛奥尔。”巴兰舒道:“伯爵,是的,达特安待他同自己的儿子一样,我是一刻不肯离他的。”阿托士声音发抖的问道:“洛奥尔好么?”巴兰舒道:“很好。”阿托士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巴兰舒道:“他还住在大查理客寓。”阿托士问道:“他如何过日子?”巴兰舒道:“他有时去见英国王后,有时去见施华洛夫人,他同吉士伯爵是好朋友。”阿托士听说洛奥尔平安无事,高兴极了,伸出手来说道:“多谢你。”巴兰舒去抓手,说道:“伯爵,我觉得体面极了。”阿拉密低声说道:“他不过是个跟人。”阿托士道:“但是他告诉了我许多洛奥尔的好消息。”

巴兰舒说道:“两位打算怎么样?”阿托士道:“巴兰舒,你可以准我们进城么?”巴兰舒鞠躬道:“我准你进城么?伯爵,你说笑话了,我不过是你们的佣人。”回头对手下的人说道:“让这两位进城,他们都是波孚公爵的好朋友。”那班巡兵听了,齐声喊道:“波孚公爵万岁!”喊完了,站在一边,让阿托士、阿拉密走过去。那小兵官跑上前,对巴兰舒说道:“他们没得护照,你就让他们进城么?”巴兰舒道:“是的,不必护照了。”小兵官说道:“大佐,刚才进城的那三个人,内中有一个告诉我,不要相信这两个人。”巴兰舒摆出上司架子,说道:“我认得他们两位,凡事有我担任。”说完了,同吉利模拉拉手。吉利模觉得荣耀的了不得。阿拉密大笑,说道:“大佐,暂别了,我们若是不得了,还要找你帮忙。”巴兰舒道:“我时时刻刻都愿意帮忙。”

阿拉密跳上马,说道:“巴兰舒很能干。”阿托士上了马,说道:“那个自然,你想想看,他在达特安手下,阅练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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