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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阿托士、阿拉密两个人一路走,路上看见许多民兵,拿的是各种兵器,不甚齐整,忽然看见一队兵,披挂得很齐整,一看就知道是官兵。阿拉密道:“今天大约就拿这里做战场,你看那马队排在大桥之前,手枪已经都拿出来了,仿佛是预备动手,炮队从那边来。”阿托士道:“我们不知不觉的到了王后党军队驻扎的地方,对面来的就是沙提朗,身边还有两位少将。”阿托士拔剑,阿拉密伸手去拿手枪。

沙提朗走上前说道:“你们不知道目前的情形,我先解说给你听,现在暂时停战,我们的王爷及列司,同那边的布伊朗、波孚两位公爵会议。不论他们议得怎么样,同我们的私事不相干。倘若他们讲不下来,我同你在战场上相见;倘若是两党讲和,我就不用带兵,那就随时都可以同你相见。”阿拉密道:“我很明白这个情形,但是我先要问一句话。”沙提朗道:“你问什么?”阿拉密道:“这几位会议的大臣,在什么地方?”沙提朗道:“在查林登。你若是从城里出来向那里走的在,右手第二间房子就是的。”阿拉密问道:“现在的会议,不是预先约好的么?”沙提朗道:“不是的,因为昨晚马萨林对百姓们说了几款。”阿托士同阿拉密两个人,相视而笑。阿托士问道:“那会议的房子是谁的?”沙提朗道:“是善禄的,他带你们的民兵,扎在查林登。我说你们两个字,我以为你们二位是掷石党。”

阿拉密道:“我们也可以算做掷石党。”沙提朗道:“怎么叫做可以算呢?”阿拉密道:“你是明白的,现在的情形,是很难说是哪一党的?”阿托士说道:“我产是帮王上、王族的。”沙提朗道:“我要告诉你,王上是帮我们的,奥林斯公爵、康狄王爷是王上的大元帅。”阿托士道:“或者也是的,不过王上应该在我们这边,帮康太王爷、波孚公爵、笛拉波公爵、布伊朗公爵。”沙提朗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上天可表,我原同马萨林不甚表同情的,我的财产都在巴黎。我正在同人打官司,因同我的前途很有关系,我刚才见著我的律师。”阿托士道:“在巴黎么?”沙提朗道:“不是的,在查林登。你也许晓得他,他叫威奥勒,人是很好的,就是有点倔强。他当了议员,是有个道理的。我原要昨晚见他的,因为遇著你们二位耽搁了,不能再顾私事,但是只要讲和,我立刻就要料理私事。因为这样,故此我到了仇敌的界上来。”阿拉密大笑,问道:“威奥勒替人出主意打官司,向来都在旷地上的么?”沙提朗道:“有时还在马上。他今天带二百名马枪兵,故此我带了小炮队去见他。我起先还不认得他,因为他挂一把长剑,腰带上插了手枪。他现在是雄赳赳的,你看见他,也要发笑。”阿拉密道:“我很想去见他。”沙提朗道:“你要赶快去,他们会议快完了。”阿托士道:“倘若他们会议不成,你是要攻打查林登。”沙提朗道:“是的,我带了前锋队,只好尽力进攻。”

阿托士说道:“你既然带马队……”沙提朗道:“不要见怪,我是大元帅。”阿托士道:“那更好了,你一定认得所有的兵官,那几个最有名的,你一定认得。”沙提朗道:“我差不多都认得。”阿托士道:“有一个叫达特安,是火枪营的,现时在你们那里么?”沙提朗道:“不在那里,六个礼拜之前,他奉命出差到英国。”阿托士道:“我晓得,不过我以为他已经回来了。”沙提朗道:“我并没听说有人看见他,我管火枪营,我应该晓得,现在是某人代他的。”

阿托士同阿拉密互使眼色。阿托士说道:“你看出来么?”阿拉密道:“这事真古怪。”阿托士道:“他们一定是在路上遇了险。”阿拉密道:“今天是初九,今晚预约期限满了,今晚倘若没得消息,我们明天一早去找他们。”阿托士点头,回头很著急的问沙提朗道:“王爷部下有个叫洛奥尔的,你认得他么?”沙提朗道:“我认得他,今早同王爷一道来的,他是个极可爱的人。伯爵,他是你的朋友么?”阿托士道:“是的,我很想见他,可以办得到么?”沙提朗道:“可以之至,只要你跟我来,我领你到大营去。”

阿拉密道:“这是喊什么?”沙提朗道:“好象是一队马兵向这里来。”阿拉密道:“我认得干狄戴的掷石党帽子。”阿托士道:“我看见波孚公爵的白鸟羽。”沙提朗道:“他们好象跑得很快,王爷同他们在一处。你们看他走开了,他们吹归队的号,我们要打听什么事?”那时民兵都走去拿兵器,下了马的人重新又上马,许多人在那里吹号打鼓。波孚公爵拔出剑来,康狄王爷发号令,叫大众预备。所有后党的将官,原先夹在民兵队里的,都赶快回去了。沙提朗说道:“会议完了,不能讲和,又要开战了。你们先回查林登去,我立刻就要进攻,王爷发旗号传我了。”果然那时候旗手举王爷的旗,连举三次,这就是传沙提朗的旗号。沙提朗拍马就跑,一面跑,一面摆摆手说道:“两位,暂别了,往后再见罢。”

阿托士、阿拉密勒转马头,去找干狄同波孚。布伊朗公爵也在场预议的,不过议和到末了,他的肿腿又是疼起来,只好用轿子抬他回去。只得笛拉波同他四个儿子,赶紧的巡阅民兵一趟。查林登与后党军队驻扎地方之间,留出一片大空地做战场。干狄一面拉紧腰带,一面说道:“这个马萨林,真是个国贼。他把法国当做他自己的私产,不晓得要赚多少钱。我们若不是把他轰走了,百姓万不能过安乐日子。”阿拉密道:“他们给他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他还不满意。”这个时候,波孚公爵举起剑来,说道:“我们同他们议和不成。我们想尽多少法子,把马萨林轰了,王后不答应,一定要留他。我们没得法,只好还是打。”波孚公爵说了不过几句话,倒错用了好几个字。干狄说道:“波孚公爵是向来最善演说的。”阿拉密道:“公爵的文法,虽然有时不甚对,他的剑是会用的,那就补救过来了。”干狄说道:“我却要说,他这一趟,并未曾十分出力。”说完,拔出剑来,说道:“敌兵既然来进攻,我们就上前迎敌罢。”干狄一面向前跑,手下的兵随他上前,两军交战起来。当下波孚公爵派那阿木带了马队,去护送军食入城,自己预备接应。善禄所带的兵,扎在查林登,等候机会出去策应。过了半点锺,两边打得很热闹。干狄向来有点妒忌波孚公爵,今日自己加倍奋勇。他虽然是个教士,最喜欢打仗的,但是有勇无谋。今日他带的不过七八百人,去攻打三千多人,抵敌不住,大败下来。善禄见了,开炮止住敌军,救了民党许多人。后党的兵见炮火厉害,几乎分散,随即又复聚拢,暂借几间小房子同一个小树林躲避炮火。善禄趁敌军纷乱的时候出来进攻。谁知后党军队聚拢起来,沙提朗亲身督战,奋勇进攻,把善禄围住。善禄只好先退下来,且战且退。善禄身受重伤,死于马下。沙提朗欢呼,部下的人马奋勇异常,民兵大败。

忽然民党那边,有马队直冲前来,拦住官兵。为首的是阿托士、阿拉密两个人。阿拉密是一手拿剑,一手拿手枪;阿托士手上一件兵器也不拿,同常阅操的时候一样。他看见王族同后党相争,杀了许多无辜的百姓,满面惨容。阿拉密是向来好打仗的。喜欢杀人,闻见血腥,分外高兴,打得十分热闹。后党那边有两位将官异常出力。一个披了金甲,一个穿的是便衣。披金甲的人直冲阿拉密,举剑便砍。阿拉密招架住了,说道:“沙提朗,原来是你么?你来了,很好。”沙提朗道:“我便没叫你久等,我来了。”阿拉密早已在腰间藏了一把手枪,到了这个时候拿了出来,说道:“倘若你的手枪不曾装子,你是要送命的。”沙提朗道:“谢天谢地,我还有一把装了子的。”说完,举平了,向阿拉密打。阿拉密低头一躲,弹子飞过去了。阿拉密道:“你打我不中,我却要打中你。”沙提朗道:“我若是让你放枪的话。”一面说,一面拍马上前,拿著长剑直冲上来。阿拉密满面笑容,等他冲来。阿托士看见沙提朗来势甚凶,正要喊道放枪,同时听见一声枪响。沙提朗举起两手,向后便倒,原来枪子从甲缝穿入,中了前胸。沙提朗呻呤道:“我死了!”登时倒在马下。阿拉密道:“我原同你说过的,我现在果然把你打死了,我心里很难过,我能够帮你忙么?”

沙提朗对他使手势。阿拉密正要下马,忽然有人用死力一剑砍过来。阿拉密幸亏有甲护住,立即回头抓住那个人的手,一看是个熟人,喊道:“洛奥尔,是你么?”阿托士同时也看见了,喊道:“洛奥尔。”这个少年认得他们两个人,登时把剑垂下。同时有许多民兵要来攻他,阿拉密跑上前,拦住说道:“你们走开,这是我的俘虏。”

当下阿托士拉住洛奥尔的马缰,牵到不打仗的地方。当下后党军队里康狄王爷追赶上来,民党的兵望风而逃,干狄要止也止不住,刚好在阿托士、阿拉密、洛奥尔他们身边走过。阿拉密看见干狄有点狼狈的样子,说道:“你是个大主教,今日这样情形,你该引两句圣经的话来比比。”干狄问道:“今日这件事,同圣经有什么相干?”阿拉密道:“今日王爷所做的事情,就好比从前保罗所做的一样。”阿托士道:“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也不是恭维的时候,我们只好回去。掷石党今日大败,这是无疑的了。”阿拉密道:“我才不管,我是特为来会沙提朗的,我已经会过他,我的事体已经有了好结局。我高兴的很,同沙提朗打架,是件极体面的事。”阿托士指著洛奥尔说道:“况且我们捉了一个俘虏。”说完,三个人走开。

离开众人很远的时候,阿托士问道:“洛奥尔,你深入重围做什么?我看你并未预备临阵。”洛奥尔道:“我今天原没预备临阵,王爷原派我送信给主教的,我正要向罗爱勒地方去。看见沙提朗上前打仗,我忽然兴发,也要陪他打。他就告诉我,民党里头有两个人找我,还说出德拉费伯爵的名字来。”阿托士道:“你既然晓得我们在民党军队里,你还要出力,要杀我的好朋友德博理?”洛奥尔脸红了,说道:“德博理披了甲,我认不得他。其实我看见他又镇静又大胆,我就该晓得,一定是他,没得别人。”阿拉密道:“多谢你的恭维,我晓得是谁教你如此多礼的。你不是说,要去罗爱勒地方么?”洛奥尔道:“是的。”阿拉密道:“去见主教么?”洛奥尔道:“我奉王爷之命,送公文给主教。”阿托士道:“你总得送去。”阿拉密道:“且慢,当这个要紧时候,我们不能做妇人之仁了,我恐怕我们两个好朋友的性命,就要送在这一纸公文上。”阿托士道:“但是洛奥尔要办他的公事。”阿拉密道:“伯爵,你不要忘记了,他是我的俘虏。我做的事,都是按著打仗的通例做的,我是不管。洛奥尔,你把公文交给我。”洛奥尔迟疑,两眼看著伯爵,是要请教的意思。阿托士道:“你是德博理的俘虏,只好把公文交出来。”洛奥尔没法,只好交出来。

阿拉密很著急的读那公文,读过了,交把阿托士,说道:“你读读看,老天要把这封公文落在我们手里,原是很有用处的。”阿托士接过来,原不甚愿意看的,后来想到达特安、颇图斯两个人久无下落,只得读信。信上说道:“

主教,你要我派十名兵帮甘明则,我今晚就派来。这十个人都是好手,很能够对付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人。‘

阿托士读到这里喊了一声。阿拉密道:“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究竟是谁?甘明则手下原有些兵,还对付这两个人不了,还要多派十个好手,这两个人一定是了不得的,不是达特安、颇图斯,是谁?”阿托士道:“我们今天在巴黎遍城探听,到了晚上如果打听不出消息来,我们就到披喀狄地方。达特安是个足智多谋的,一定想出妙法同我们通消息。”阿拉密道:“我们先搜巴黎,最要紧的是先问巴兰舒有什么消息。”阿托士道:“你以为巴兰舒还活著,未免想差了,我看今日一战民兵死的真不少。”说完了,几个人进了巴黎城,先到王宫去探听民兵的情形。

谁知巴兰舒同他手下的人,在那里吃酒、唱歌,热闹的很。阿托士、阿拉密问他,他也不知道达特安的消息。他们约他同去找。他说有上司的号令,不能暂离。到了五点锺,巴兰舒同他手下的兵都回家去了,对家里的人说当天打仗的情形,说得落花流水。其实当天他们这班人,只在宫门前守住那匹铜马,一步都没有离开,不过嘴里吹吹罢了。巴兰舒一进自己的店门,就喊道:“我们今天挨打也挨够了,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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