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七

 卷六 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
卷七
卷八 

  神宗

  △熙宁三年庚戌,一○七○

  1、正月案:钱大昕《四史朔闰考》:是月癸巳朔。 癸丑,诏:案:此诏徐氏《通鉴后编》附乙卯日下,与此异日。“诸路常平、广惠仓散给青苗钱,本为惠恤贫乏,并取民情愿,今虑官吏不体此意,追呼均配抑勒,反成搔扰。其令诸路提点刑狱官体量觉察,违者禁止立以名闻,敢沮遏愿请者,案罚亦如之。”

  先是,翰林学士范镇言:“常平仓始于汉之盛时,贱则贵而敛之恐伤农也,贵则贱而散之恐伤民也,最为近古,虽唐、虞之政,无以易也。而青苗者,唐衰乱之世所为。苗者青在田,钱估其直,收敛未毕,而必其偿,是盗跖之法也。今以盗跖之法而变唐、虞不易之政,此人情所以不安。迺者天雨,毛地生毛,天鸣地裂,皆民劳之象也。惟陛下观天地之变,罢青苗之举。”右正言李常、孙觉亦言:“王广廉案:毕氏《考异》作“广渊”,误辨,已见二年九月。近至京师,倡言取三分之息,又闻制置局欲行其法于天下。乞明诏有司,勿以强民,仍且试之河北、陕西数路。初敕旨放青苗钱,并听从便,毋得抑勒,而提举官务以多散为功;又民富者不愿取,而贫者乃欲得之。即令随户等高下分配,又令贫富相兼,十人为保首。王广廉在河北,第一等给十五贯,第二等十贯,第三等五贯,第四等一贯五百,第五等一贯。民间喧然,不以为便。而广廉入奏,称民间欢欣鼓舞,歌颂圣德。”言者既交攻之,朝廷不得已,乃降是诏。《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太平治迹统类》云:正月,条例司言提举常平、广惠仓者,本职外毋得侵预外事。

  2、乙卯,既下诏约束,强以钱俵散人户,仍戒沮遏愿者,盖王安石意也。及是王安石在告,曾公亮、陈升之因取前诏,削去“沮遏愿请”等语,别行之。后安石出,果以为忤云。《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3、丙辰,韩琦论奏。《长编》卷二百十二:熙宁三年六月甲戌,新修御河成,诏程昉赴阙。原注:云:去年闰十一月初修,八月甲戌昉迁官,今年正月丙辰韩琦论奏。案:今原文已佚。据《东都事略•韩琦传》,时琦由复判相州改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故有论奏河渠事。《宋史•河渠志》一载琦三年三月及三年二月两疏,三年三月疏其略云:“今岁兵夫数少,而金堤两埽,修上、下约甚急,深进马头,欲夺大河。缘二股及嫩滩旧阔千壹百步,是以可容涨水。今截去八百步有馀,则将来大河于二百馀步之间,下流既壅,上流蹙遏湍怒,又无兵夫修护堤岸,其讻决必矣。况自德至沧,皆二股下流,既无堤防,必侵民田。设若河门束狭,不能容纳涨水,上、下约随流而脱,则二股与北流为一,其患愈大。又恩州、深州所创生堤,其东则大河西来,其西则西山诸水东注,腹背受水,两难捍奭。望选近臣速至河所,与在外官合议。”帝在经筵以琦奏谕光,命同茂则再往。又云:三年二月,命茂则、巩相度澶、滑以下至东流河势、堤防利害。时方濬御河,韩琦言:“事有缓急,工有后先,今御河漕运通驶,未至有害,不宜减大河之役。”乃诏辍河夫三万三千,专治东流。据琦三年疏。《宋史》附二月下,与此日月异,疑《宋史》附二月以诏下时纪之。又《长编》卷二百十四:熙宁三年八月己未,杨汲兼都水。原注:云:三年正月辛亥、丙辰可参照。案:今原文已佚。

  4、戊午,知河南府、观文殿学士、户部尚书张方平判尚书省兼提举集禧观。先是,方平被诏,举堪任谏官者二员,即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方平既入见,上欲除宣徽使留京师,王安石曰:“此大除拜,四方观望,不可无议。不知陛下以此旌其功善为,但悯其资历?”上曰:“但悯其资历。”安石曰:“悯其资历是何义理?方平已致人言,若如此,必更致人言。”又曰:“方平奸邪,人孰不知。恐如此除拜,无补圣政。”云云。案:《太平治迹统类》此下云:已而安石又言:“陛下留方平甚不便,方平为御史中丞,附贾昌朝之徒,误仁宗赏罚甚众,今留于内,于陛下何所补?但令群邪更有宗主耳!” 方平案:原佚二字,据太平治迹统类补。 亦坚乞南京留台,遂命知陈州。方平言:“民心戎事,国之大本。”云云。案:《太平治迹统类》此下云:愿陛下广聪明览之外,采公议于得失之情,深察军民之情,原为社稷之虑。朝廷尊而国体平,顺气应而嘉禾生,遂退就诛殛,亦所甘心。 上谓方平曰:“能复少留乎?”方平曰:“退即行矣。”《纪事本末》卷六十三。案:《长编》卷二百二十六:四年八月戊寅。原注:云:三年正月二十六日,方平判都省。注文可参考。《纪事本末》敓注原文已佚。

  5、庚申,提点开封府界县事吕景言:“府界人户见倚阁贷粮二十馀万石,今又散青苗钱十五万贯,恐民力不能堪。”诏送条例司,召提举官戒谕之。先是,侯叔献屡督景散青苗钱,景以畿甸诸县各有屯兵,每岁课利钱仅能借诸军以给,无有赢馀。条例司又别以买陕西盐钞钱五十万为青苗钱,而景复有是奏。上初欲令中书戒谕提举官,王安石曰:“若召提举官至中书,诸路闻此必顾望,不敢推行新法,只令条例司指挥可也。”从之。《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6、是月,废安州云梦县为镇。《纪事本末》卷七十七。

  《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云:春正月,录周、唐后。案:《宋史本纪》癸丑日。

  1、二月壬戌朔,案:毕氏《通鉴考异》云:瞿中溶云:“《辽史天象志》以癸亥为宋二月朔。”则壬戌乃正月晦日,与《长编》差一日。韩琦言:案:《魏公家传》:行青苗法,众议皆以为不便,台谏官凡言及者,皆以罪斥,是以中外无复敢言者。公慨然上疏曰:制置三司条例司奏,今将欲常平、广惠仓见在斛斗,遇贵量减市价出粜,就贱量增市价收籴,仍以见钱,依陕西青苗钱例,取人户情愿预行支给,令随税送纳斛斗。内有愿请本色斛斗,或纳时价贵愿纳见钱者,皆许从便,务在优民。如遇灭伤,亦许于次熟日送纳。若此行之,非唯足以待凶荒之患,又民既受贷,则于田作之时不虑缺食。盖人困乏,常在新陈不接之际,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今通一路之有无,贵发贱敛,以广蓄积,平物价,皆以为民,而公家无以利其入,是亦先王散惠兴利而抑民豪夺之意也。仍乞且于京东、淮南、河北三路先行此法,俟成次第,即令诸路依此施行。”奉敕依奏,续准敕节文,常平、广惠仓见钱许依陕西出俵青苗钱例,每于夏秋未熟以前,约逐处收成时,酌中物价,立定预支每斗价例,出晓示召人。情愿请领者十户为一保,即不拘户等高下;不愿请领者,不得抑配。若客户愿请,即与主户合保;若约度物数支与乡村人户有剩,即亦许准上法支俵,与坊郭有物力抵当人户。如纳时斛斗价贵,愿纳见钱者,亦听,仍相度量减时价送纳。夏料于正月三十日以前,秋料于五月三十日以前支俵。 “准转运及提举常平、广惠仓司牒,给案:《家传》作“支俵”二字 青苗价钱,每十户以上结成一保,须第三等以上有物力人充头甲,每户支钱。第五等及客户毋得过一千五百,第四等三千,第三等六千,第二等六千,第一等十五千。案:《家传》此下有云:如所支钱外更有剩数,其第三等以上人户, 委本县量度。案:《家传》此下有云:于今来所定钱数外, 增给三等以上人户。若有剩钱,更许增数。于坊郭人户有物业抵当、愿请钱者,仍五家以上为一保,依乡村青苗支借。案:家传此下有云:不得过抵当物业所直价之半。 其诸县不得避免出纳之烦,致令诸色人扇摇人户,却称不愿请领。案:《家传》此下有云:仰逐县官吏用心告晓。 如不愿请领,即具结罪状,入马递申赴当司,以凭选差清强,往彼晓谕。人户如却愿请领,其本县干系人必定别作行遣。事理稍重,具事由申奏。如夏秋收成物贾稍贵愿纳钱者,当议减市价钱数,比元请钱,十分不得过三分。假令一户请钱一千,纳钱不得过千三百。臣窃以国之颁号令,立法制,必信其言,而使民受实惠,则四方视听,孰不欣服!详熙宁二年诏书,务在优民,不使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皆以为民,公家无所利其入,谓先王散惠兴利,抑民豪夺之意也。今乃乡村自第一等而下皆立借钱贯陌,三等以上更许增数;坊郭人户有物产抵当者,依青苗例支借。且乡村三等并坊郭有物业人户,乃从来兼并之家也。今皆多得借钱,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则是官放息钱也,与元敕抑兼并、济困乏之意绝相违戾,欲民信服,不可得也。又乡村每保须要有物力人为甲头,虽云不得抑勒,而上等之户既有物力,必不愿请。官吏既防保内近下贫户不能送纳,岂免差充甲头以备代赔也!复峻责诸县,如人户不愿请领,即令结罪申报,选官晓谕。却有愿请者,则干系人别作施行,或具申奏。官吏惧提举司势可升黜,又防选官,晓谕之时,岂无贫下浮浪愿请之人?苟免捃摭,则其势须行散配。且贫下人户见官中散钱,谁不愿请从?然本户夏秋各有税赋,又有预买及转运司和买,两色绢,积年倚阁,借贷钱粮麦种钱之类,名目甚多。今更增纳此一重出利青苗钱,愚民一时借请则甚易,至纳时则甚难也。故自敕下以来,一路官吏,案:《家传》作“州县”。 上下惶惑,皆谓若不抑散,则上户必不愿请领,只据近下等第与无业客户,虽惑愿请者支俵,实难催纳,将来必有行刑督索,及勒干系书手、典押、耆户长、同保人等均赔之患。大凡兼并所放息钱,虽取利稍厚,缘有逋欠,官中不许受理,往往旧债未偿其半,早已续得贷钱,兼并者既有资本,故能使相因岁月渐而取之。今官贷青苗钱则不然,须是夏秋随税送纳,灭伤及五分以上,方许次科催还。若连两科灭伤,则必官无本钱接续支给,官本因而浸有失陷,其害明白如此。更有缘此烦费虚扰之事,不敢具述。去岁河朔丰熟,常平所籴白米,斛钱不过七十五至八十五以来,若乘时收敛,遇贵出粜,不惟合于古制而免有失陷之弊,兼民实被惠,亦足以收其羡赢。今诸仓方有籴入,而提举司即令住止,盖尽要散充青苗钱,指望三分之利,收为己功,县邑小官,敢不奉行,岂暇更恤贻民久远之患哉?诸路所行,必料大率如此。朝廷若谓陕西尝放青苗钱,官有所得而民以为便,此乃转运司因军储有阙失。自冬涉春,雨雪及时,麦苗滋盛,决见成熟,行于一时则可也。今乃差官置司,为每岁春夏常行之法而取利三分,岂陕西权宜之比哉?兼初诏具于京东、淮南、河北三路先行此法,俟成次第,即令诸路施行。今此三路方忧,不能奉行,而遽于诸路遍差提举官,以至西川、广南亦皆置使。恭惟陛下自临御以来,夙夜忧劳,励精求治,况承祖宗百年仁政之后,民浸德泽,惟知宽恤,未尝过扰。若但躬行节俭,以先天下,常节浮费,渐汰冗食,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兴利之言纷纷四出,以致远迩之疑哉!案:《家传》此下又有云:臣职当安抚,日闻一路官吏所论,皆云散钱不便。转运司明知侵挠利权,不可经久,尚皆不敢陈说,而小臣畏罪,孰敢言者群臣若顾避形迹,从而默默大惧,有误陛下委寄之重, 欲望圣明更赐博访。若臣言不妄,乞尽罢诸路提举官,只委提点刑狱官,依常平旧法施行。”《纪事本末》卷五十九,又卷六十三。案:《魏公家传》载此奏,又云八月公既上章。与此异月。

  2、癸亥,案:原作癸丑。是月壬戌朔,无癸丑日,今据《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及毕氏《通鉴》改。癸亥初二日也。 上亲袖出琦奏,示执政曰:“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谓可以利民,不意乃害民如此!出令不可不审。且坊郭安得青苗而使者亦强与之乎!”王安石勃然进曰:“苟从其所欲,虽坊郭何害!”因难琦奏曰:“陛下修常平法所以助民,至于收息,亦周公遗法也。”曾公亮、陈升之皆言坊郭不当俵钱,安石曰:“坊郭所以俵钱者,以常平本钱多,农田所须已定而有馀,则因以振市人乏绝,又以广常平储蓄。”升之曰:“但恐州县避难索之,故抑配上户耳。”安石曰:“抑配诚恐有之,然俟其行此,严行黜责一二人,则此弊自绝。”

  先是,御史程颢言成都不可置常平,民多米少故也。安石曰:“民多米少,则尤不可以无常平,米少则易以踊贵,以常平抑之兼并,乃不能使米踊贵。”上曰:“颢以为蜀人丰年乃得米食,平时但食豆芋等,今丰年乃夺而籴之,是贫人终身不得米食也。”安石曰:“今常平不夺而籴之,则兼并亦夺而籴之,至于救急,取息必倍。”上曰:“俵青苗钱而纳米,方贵时如何令纳?”安石曰:“贵则民纳钱。”上曰:“纳钱则仓但有钱,凶年何以振贷?”安石曰:“常平米既出尽,则常平但有钱,非但今法如此,虽旧法亦不免如此。”上终以韩琦所说为疑。安石曰:“臣以为此事至小,利害亦易明,直使州郡抑配上户俵十五贯钱,又必令出二分息,则一户所陪止三贯钱。因以广常平储蓄,以待百姓凶荒,则比之前代,科百姓出米为义仓,未为不善。况又不令抑配,又何所害而上烦圣心过虑?臣论此事已及十数万言,然陛下尚不能无疑如此,尚为异论所惑,则天下何事可为!”上曰:“须要尽人言,料文彦博、吕公弼亦以为不可,但腹诽耳。韩琦独肯来说,真忠臣也。”上又曰:“常平取息,奸雄或可指以为说动百姓。”安石曰:“今榷盐酒皆用重刑,以禁民买绢,或强支配以盐,奸雄不以此为说动百姓。常平新法乃振贫乏、抑兼并、广储蓄,以备百姓凶荒,不知于民有何所苦!民别而言之则愚,合而言之则圣,不至为此摇动。大抵民害加其身自当知。且又无情,其言必应事实;惟士大夫或有情,则其言必不应事实也。”翌日,参知政事王安石既称疾家居,翰林学士司马光再为批答,曰:“朕以卿才高古人,名重当世,召自岩穴,置诸庙堂,推忠委诚,言听计用,人莫能间,众所共知。今士大夫沸腾,黎民骚动,乃欲委还事任,退处便安。卿之私谋,固为无憾,朕之所望,将以委谁!”安石得之大怒,即抗章自辨。上封还其手札,谕安石曰:“诏中二语,乃为文督迫之过,而朕失于详阅,今览之甚愧。”又明日,安石乃入见,固请罢,上固留之,奖谕良久。安石退,又具奏乞罢。《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云:安石曰:“事之情伪是非,若不能察,惟务多纳人言,恐非但常平事不可为矣。”遂称疾求分司。翰林学士司马光批答略曰:“今士论沸腾,黎民骚动,乃欲委还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谋,固无可憾,朕之所望,将欲委谁!”安石怒,抗章自辨。上封还其章,谕以失于披阅。安石既入见,固请罢,上奖谕之。

  3、丙寅,诏大宗正司置丞二员,以都官员外郎张稚圭知大宗正丞事。诏大宗正丞于芳林园置治所,给实俸添支钱。《纪事本末》卷六十七。案:《玉海》卷一百三十云:二月丙寅,诏大宗正司置丞二人,以张稚圭、李德刍为之。先是,或言丞不用庶姓,王安石录《春秋》公族大夫等事以进。此仅张稚圭一人,恐有脱误。

  4、壬申,翰林学士兼侍讲学士、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司马光为枢密副使。先是,王安石奏言:“有人于此案:陈桱《通鉴》、毕沅《通鉴》均云:帝欲大用光,访之安石,安石曰:“光外讬劘上之名。”云云。 外讬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所言者尽害政之事,所与者尽善政之人。彼得高位,则怀陛下眷遇,将革心易虑,助陛下所为乎?将因陛下权宠,构合交党,以济忿欲之私,而沮陛下所为乎?臣以既然之事观之,其沮陛下所为必矣。”于是安石复谒告,而光有是命。《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又卷六十八。案:壬申为十一日。《传家集》载十二日《辞枢密副使札子》云:臣准邠门告报,已除臣枢密副使,续准勾当御药陈承礼传宣,令臣即今受敕告者。臣赋性朴愚,不通时务,近日以来,加以衰疾,恪居旧职,犹恐隳败,况乃拔擢,待之不次?窃惟宥密之地,日侍泄谟,内训六师,外抚四海,用人当否,系国安危,岂臣无似所能堪称!伏望圣慈更择贤材,俾居其任,听臣且守旧职。取进止。又十三日《辞枢密副使第二札子》云:臣准勾当御药院黎永德奉宣圣旨,令臣即今入见者。臣屡违严诏,当伏重诛。但以闻命以来,揣分已熟,自幼及长,颇读经史,舍此之外,一无所长。当世之务,懵不通晓,常日置之闲官,仅脱旷败,尚以属文不工,剸剧非长,翰林审官,每欲辞免。况于枢府要地,任重责大,一日失职,则死及之。臣虽至愚,粗知自爱,陈力就列,古人所韪。是宁冒违诏之罪,不敢当窃位之讥。伏望圣慈察其悃款,决非虚饰,特赐寝罢新命,止取守旧职。天地更生之惠,下臣莫大之幸也。取进止。又十九日《辞枢密副使第三札子》:臣前者两曾辞免枢密副使,未奉俞旨。窃虑区区之诚,未能上达,须至详悉,复有奏陈。臣闻人之材性,各有能有不能,人主量材,然后授官,人臣审能,然后受事,是以官不旷而事无败也。臣幸生承平之时,家世为儒。臣自髫龀至于弱冠,杜门读书,不交人事。仕宦以来,多在京师,少历外任,故于钱谷、刑狱繁剧之务,皆不能为,况于军旅,固所不习。独于解经述史,及以愚直补过拾遗,不避怨怒,则庶几万一或有可取。是以每于拜官之际,辞所不能,而不辞其所能。曏者除开封府推官,以繁剧曾辞;后除修起居注、知制诰、翰林学士,以文采不工曾辞;除龙图阁直学士,以久在谏职无效曾辞;再除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以言事未了曾辞;除史馆修撰,以方修《资治通鉴》,恐与修国史,难以两处供职曾辞。自馀除国子监直讲,馆阁校勘,史馆检讨,集贤校理,直秘阁,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权御史中丞,此皆朝廷清要之职,除书始下,臣即时受命,未尝辄辞。所以然者,自度驽钝可以策励,不致旷败故也。天下之人见臣屡辞恩命,或以为不慕荣贵,或以为饰诈邀名,是皆不知臣者也。臣自幼习赋、诗、论、策,应举就试,每三年一次,投状乞磨勘,岂不慕荣贵者耶?臣若阴有营求阳为辞避,乃可谓之饰诈邀名。陛下察臣,何尝如此,岂饰诈邀名者耶?臣之愚心,正欲辞所不能而已。今二府之任,自非天下英杰之士,不可轻处,岂臣愚浅下材所能堪称!或遇国家大事参陪末议,有毫厘之差,使陛下有旰食之忧,以累知人之哲,臣虽伏锧横尸,不足塞责。加之素有目疾,不能远视,近日以来,颇多健忘,居常供职,犹惧废阙,况以衰病当兹重任!是用披肝沥胆,昧冒上陈,违犯诏旨,至于再三,触法抵罪,不自知觉。伏望圣慈特赐矜察,依臣前奏,追还新恩,俾守旧职,不胜忧惭危切之诚。临纸叩头,俯伏俟命。取进止。又案:《辞枢密副使第一》、《第二》、《第三札子》,《纪事本末》不载,今取,附初诏除日下,馀札附癸未日下。

  5、先是,文彦博乞罢枢密使,上谕以须期年听去。韩绛与王安石协力排彦博,每议事,绛多面沮之。彦博内不平,遂行期年之诏,坚求补外。上遣中使召入,押赴枢密院者数矣,彦博辄归卧,或闭门不出。是日,上又面谕之,彦博乃复视事如故。《纪事本末》卷六十三。

  6、兵部员外郎傅尧俞直昭文馆、同判流内铨。案:《宋史本传》作授直昭文馆、权盐铁副使,俄出为河北转运使。尧俞始除丧,至京师。王安石素善尧俞,未即见也,安石数召之,既见,语及新法,安石谓尧俞曰:“方今纷纷,迟君来久矣,将以宝文阁待制、同知谏院还君。”尧俞谢曰:“新法世不以为便,诚然当力论之。平生未尝欺,敢以实告。”安石不悦,遂有此命。《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7、辛巳,案:《纪事本末》上脱“二月”字。窃考《朔闰考》,正月癸巳朔,无此日,乃二月二十日也。又据《传家集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疏》下注,正作熙宁三年二月二十日上,今依附二月内。司马光言:案:《传家集》云: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屡遣陈承礼等趣臣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然臣窃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补于国家。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衷,以裨圣德之万一。若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是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器以私其一身。诚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不敢祗受者也。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厉精求治,思得嘉谋以新美天下。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害。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敛之臣诛剥齐民。设官,则以冗增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 “臣先曾上疏,言不当设置三司条例司,案:《传家集》此下有云: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 又言因经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自后朝廷更遣使者三十馀人,案:《传家集》作“四十馀人”,下又有云:以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农田、水利为名。其实 专使散青苗钱。案:《传家集》此下有云:臣窃自疑智识短浅,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 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画之臣,使行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今行之叆数月,中外鼎沸,皆以为不便。然后臣乃敢发言,案:《传家集》作“发口复言”。彼言青苗钱不便者,案:《传家集》此下云: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骚扰百姓。 止论今日之害耳。臣所忧者,乃在十年之后,非今日也。案:《传家集》此下有云: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识差长,忧深思远,宁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于人,故其家常有赢馀,而不至狼狈也。贫者砦窳偷生,不为远虑,一醉日富,无复赢馀,则取债于人,积不能偿,至于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今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民之富者皆不愿领取,贫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多者至十五缗,少者不减千钱。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粟麦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于息钱,固不能偿,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春债未了,秋债复来,历年浸深,债负益重。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无苏息之期也。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富者既尽,若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众,凡粟帛军须之费,将谁从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灭,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于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反矣。官钱既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于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法,非独李悝、耿寿昌能为之也。谷贱不伤农,谷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于此。比来所隳废者,由官吏不得其人,非法之失也。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为青苗钱,又以其谷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国家每遇凶年,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馀以济饥民,所赖者只有常平仓钱谷耳。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若有凶年,将以何谷赒赡乎? 臣窃闻先帝尝出内藏库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钱。前日天下常平仓谷共及一千馀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他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臣以为散青苗钱之害犹小,而坏常平之法害犹大也。案:《传家集》此下有云:今国家每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取内藏库物以给之。彼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于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若本皆敛之于民以实之,则有时而空矣。昔汉文帝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何以台为?”太宗时,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坦惟见血山耳,不见假山。”王惊问其故,坦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忍闻。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是时上亦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 今陛下令薛向于江、淮为贸易,以三百万缗畀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缗,其馀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案:《传家集》此下有云: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亦多乎?陛下聪明仁俭,固不减汉文帝及太宗,然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于生民之膏血耳。 陛下若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后,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饥殍满野,加以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狎至,戎车塞路,争战不已,转饷不休。当此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盗贼,将何之乎?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大势既去,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臣窃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跋履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美也。陛下试取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末以来,至于国初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板荡,则固多矣。至于中外无事,不见兵甲,百有馀年,如国朝之盛者,岂易得乎?案:《传家集》此下有云:此臣所以尤为陛下痛惜者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公邦君室。”臣窃观方今四夷亲附,边鄙不耸,五谷和熟,盗贼稀简,是宜为天下和乐无事之时,而中外汹汹,人不自安者,无他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民常产,掊敛财利,以希恩宠,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已。至于欲计亩率钱,雇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浇溉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类,不可悉数,道路之人共所非笑。而条例司自以高奇之策,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恐其兴作之不已,皆如青苗之为害于民也。故小大皇皇,不敢自安。苟不罢废此局,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 陛下诚能昭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勾当常平使者。案:《传家集》此下有云:其官员并送审官院与合入差遣,青苗钱已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收本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毋得更散,其常平仓钱谷依旧封椿,令提点刑狱司管勾,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兹事明如白黑,易如反掌,陛下何惮而不为也!如此 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馀年,其幸多矣。苟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置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又卷六十八。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节录此疏,谓《辞枢密副使奏》。据《传家集》目录,是疏乃《乞罢三司条例司常平使》也,《集》中所载《辞枢密副使札子》,凡六上,均依《集》前后附注。

  8、王安石既入见,又屡奏辞位,上谕韩绛遣其趣安石视事。壬午,安石始出视事。安石之在告也,上谕执政罢青苗法,曾公亮、陈升之欲即奉诏,赵抃独欲俟安石出,令自罢之。连日不决,上更以为疑。安石入谢,上劳问曰:“青苗法,朕诚为众论所惑。寒食假中,静思此事,一无所害,极不过少失陷钱物,亦何足恤。”安石曰:“但力行之,勿令小人故意坏法,必无失陷钱物之理。预买绢,行之已久,亦何尝失陷钱物。”安石既视事,持之益坚,人言不能入矣。安石之求分司也,御史王子韶、程颢,谏官李常皆称有急奏,乞登殿,言不当听安石去位,意甚惧。及安石复视事,子韶等乃私相贺。先是,诏诸路提点刑狱体量觉察提举常平官抑配人户青苗钱并州县抑遏不敢者。及王安石在告,曾公亮、陈升之等举行前诏,乃删去“毋得抑遏不散”之语,安石复视事,志气愈悍,面责公亮等曰:“为宰相当有职守,何得妄降札子,今体抑配青苗,又辄去当日诏语?”公亮等不敢抗。《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9、癸未,上复遣李舜举趣光受命,且谕上意曰:“枢密本兵之地,自有职分,不当更引他事为辞。”光即奏:“臣若已受命,则诚如圣旨,不敢言职外事。今尚为侍从之臣,朝廷阙失,无不可言者。”案:《传家集》,此《辞枢密使第五札子》后贴黄中语也。《纪事本末》节录,未为详载,今并《第四札子》附录备考。《集》中载二月二十一日《辞枢密副使第四札子》云:臣准勾当御药陈承礼传宣,令臣即入见者。臣仰烦圣恩重沓如此,虽顽如木石,亦当迁变。然臣固守愚志不移者,诚以荷盛德者必有以酬报,居重位者不可以无功。臣自惟立朝,材器短浅,一无所用,独有补过拾遗,可裨万一。方今为天下患者,唯有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诸路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若陛下朝发一诏罢之,则夕无事矣。故臣不量力势,轻用上陈。傥陛下以臣言为是,乞早赐施行;若以为非,则臣乃狂愚之人,于今英俊满朝,而擢用狂愚之人,使污宥密之地,岂不为圣政之累也!伏望圣慈追还枢密副使恩命,今臣且供旧职。取进止。又二月二十二日《辞枢密副使第五札子》云:臣准勾当御药院李舜举传宣,令即今赴邠门受敕告者。陛下圣恩无穷,愚臣辞避不已,逮下之德愈盛,慢上之罪愈深,忧惶失图,无地自处。臣窃惟陛下今兹不次用臣,必以识虑为小有可采,臣亦以为陛下非常之知,不可以全无报效,是以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诸路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若陛下果能行此,胜于用臣为两府;臣若得此言果行,胜于居两府之位;傥或所言皆无可采,臣独何颜,敢当重任?伏望圣慈矜察,更不复遣使臣宣召,追还枢密副使恩命,庶使贱臣差获自安。取进止。贴黄:李舜举传圣旨谕臣,以枢密院本兵之地,各有职分,不当更引他事为辞。臣今若已受枢密副使敕告,即诚如圣旨,不敢更言职外之事。今未受恩命,犹是侍从之臣,于朝廷阙失无不可言者。所以区区贪进小忠,庶几少补圣政之万一。况所言二事,并是去年已曾上言,以其无效,所以不敢当今日新恩,非为侵官,乞圣明裁察。兼臣右膝下见患一疮,有妨起拜,入见未得,伏望圣慈更不差使臣宣召,只候膝疮稍愈,自乞入见,面奏恳诚。 遂称疾谒告。《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云:帝使谓曰:“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辞。”

  10、甲申,以韩琦论青苗奏付条例司。《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右正言李常言:案:《宋史》本传云:熙宁初,为秘阁校理。王安石与之善,以为三司条例详检官,改右正言、知谏院。安石立新法,常预议,不欲青苗收息。至是,疏言:“条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议。至于均输、青苗,散敛取息,傅会经义,人且大骇,何异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安石见之,遣所亲密谕意,常不为止。又言:“州县散常平钱,实不出本,勒民取息。” “其尤甚者,至使善良备给纳之费,虚认贯陌以输二分之息。”上阅常奏曰:“常平事皆经中书行遣,今人言纷纷如此,乃因执政议论不一故也。”公亮曰:“臣本以为不可。”升之曰:“臣本不欲如此,今已书奏,更不敢言。”上曰:“若以为不可,当极论之,何以书奏?既书奏,何以至今乃议论不一?”上问李常疏如何处置,安石曰:“可令分析,是何州县如此?”公亮、升之皆曰:“谏官许风闻言事,岂可令分析?”公亮曰:“王安石但欲己议论胜耳。”上正色言曰:“岂有此耶!”公亮曰:“此言若诬,天实临之。”安石曰:“始与升之言此法,升之以为难,臣即不强;升之既而以吕惠卿、程颢亦责,升之畏流俗,遂肯同签书。当时若升之不同,臣亦岂敢强?升之为此奏天下可行之事,至众但议论未合,即无强行之理。及至朝廷已推行,则非复是臣私议,乃朝廷诏令也。大臣为朝廷诏令,自当以身徇之,臣非好以议论胜,乃欲朝廷法令尊,为人所信,不为浮议妄改。”而已上乃卒令常分析,常乃王安石所引用者,既除谏官,言青苗取息非便。安石见之,大怒,遂曰:“上使明出二分息。”吕惠卿谓常曰:“君何得负介甫?我能使君终身不如人。”及安石分司,常虽言安石不当去,又言青苗不当取二分息,乞罢之。安石既出,面责常曰:“君本出条例司,亦尝预青苗议,今反见攻,何以异于蒋之奇也?”《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11、乙酉,韩琦言:“河朔连岁丰稔,编户安复,兼臣已老病,愿罢臣河北安抚使”从之。案:《魏公家传》载《乞罢河北四路安抚使奏疏》略曰:前年以河朔新经大灭异,民罹饿殍弃业而去者,道路不绝。臣上体累诏付委之意,不敢固辞。今已期岁,赖圣德所感,去年夏秋,连得大稔,流佣归复,疲瘵一苏,震坏城垒,悉缮固至。于定州、真定府、高阳关三路皆良帅,北虏晏然无事,若尚冒此职,实为冗长。只充大名府安抚使。 其实王安石怒琦言青苗事,欲以沮琦也。是时陈留亦不敢散钱,知县、大理丞姜潜知必不免,称疾去官。《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又卷六十八。

  12、戊子,司马光谒告之六日,案:谒告在二十二日,此为二十七日。《传家集》亦谓二十七日上《辞枢密副使第六札子》。 上复趣入见,光言:案:此为《第六札子》。据《传家集》所载云:臣伏准勾当御药刘有方传宣抚问,兼问臣取几日入见,令早入者。圣恩深厚,不忘微贱,存恤勤至,臣蝼蚁之命,无足报塞,惶恐无措。伏念臣即膝疮虽稍减可,尚未痊愈,有妨拜起,未知可以入见之日。不独如此,兼为 “臣近曾上疏,案:《传家集》此下有云: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常平、广惠仓使者。 未闻朝廷少赐录,案:《传家集》此下有云:但闻条例司愈用事,催散青苗钱愈急,中外人情愈皇皇不安。 臣当此际,独以何心敢当高位?案:《传家集》此下有云:故宁被严谴,未敢辄出。臣闻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参酌下情,与众同欲。是以事无不当,令无不行。未尝有四海之内卿士大夫,农商工贾,异口同辞,咸以为非,独信二三人之偏见,而能成功致治者也。伏望陛下出臣近所上疏,宣示中外,庶使共决是非。 若臣言果是,乞早赐施行;若臣言果非,乞更不差使臣宣召,早收还枢密副使敕告。”《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传家集》此下有云:治臣妄言及违慢之罪,明正刑书。庶使是非不至混淆,微臣进退有地,不为天下之所疑怪。取进止。又案:《太平治迹统类》云:方光力辞,韩琦亟走,书文彦博请勉之云:“主上倚重膺之,庶几行道,道不行,然后去之可也。”彦博以琦书示光,光正色曰:“古今为此,名利所诱,亏坏名节者不少矣。”于是彦博复琦书曰:“君实作事,令人不可及,直当求之古人中也。”

  13、庚申,刘希奭为走马承受。《长编》卷二百十二:熙宁三年六月壬戌,刘希奭标定界至。原注:云:刘希奭时为走马承受,已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

  14、诏收还司马光枢密副使告敕,仍旧职。原注:林希云:凡除两府,听其让,遂止者,国朝未之有也。希又云:先是,光每因事请对,或上召,光已立殿下,安石必以条例司先光而进,其所陈皆所以沮难光者。光有所言,上酬答皆安石之言,如对严敌。及罢枢密,入谢,上中夕批付邠门,使光诘旦对。安石本无进呈事,遽取数卷书,率韩绛上殿,又先光而进,惟恐上闻光言而悦也。邠门官吏皆为之窃叹。 先是,上欲光置两府,王安石曰:“光虽好为异论,然其才岂能害政!但如光者,异论之人倚以为重;今擢在高位,则是为异论之人立赤帜也。光朝夕所与切磋琢磨者,乃刘攽、刘恕、苏轼、苏辙之徒而已。观近臣以其所主,所主者如此,其人可知也。”安石在告,上乃用光。及安石复视事,因固辞,遂罢之。曾公亮以为不可,曰:“青苗事,臣等亦数论奏。”上曰:“此事何预于枢密副使,光不当以此辞。”公亮乃已。《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续宋编年资治通鉴》:时有知越州山阴县陈舜俞以自劾违旨,不散青苗钱,降监南康军税,五年而卒。苏轼为文哭之,称其“学术才能,兼百人之器,一斥不复,士大夫识与不识皆深悲之”云。案:《宋史•陈舜俞传》:三年,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县,诏俟代还馆职。舜俞辞曰:“爵禄名器,砥砺多士,宜示以至神,乌可要期如付剂契?”缴中书帖上之。青苗法行,舜俞不奉令,上疏自劾曰:“方今小民匮乏,愿贷之人往往有之。譬如孺子见饴蜜,孰不染指争食。然父母疾止之,恐其积甘,足以生病。民间出举财物,取息重止一倍,约偿缗钱,而谷粟、布缕、鱼盐、薪蔌、耰钮、釜锜之属,得杂取之。朝廷募贷取,有司约中熟为价,而必偿缗钱,欲如私家杂偿他物不可得,愚民多至卖田宅、质妻孥。有识耆老,戒其乡党父兄,诲其子弟,未尝不以贳贷为不善治生。祖宗著令,以财物相出举,任从书契,官不为理。其保全元元之意,深远如此。今乃官自出举,诱之以便利,督之以刑威,方之旧法,异矣。诏谓振民乏绝而抑兼并,然使十户为甲,浮浪无根者毋得给俵,则乏绝者已不蒙其惠。此法终行,愈为兼并地尔。何以言之?天下之有常平,非能人人计口受饷,但权谷价贵贱之柄,使积贮者不得深藏以邀利尔。今散为青苗,唯恐不尽,万一饥馑荐至,必有乘时贵粜者,未知将何法以制之?官制既放钱取息,富室藏镪,坐待邻里逋欠之时,田宅妻孥随欲而得,是岂不为兼并利哉。虽分为夏秋二科,而秋放之期与夏敛之期等,夏放之月与秋敛之期等,正月放夏科,五月放秋科,所敛亦在当月,不过展转计息,百姓以给为纳,实无所利,使吾民一取青苗钱,终身以及世世,每岁尝两输息钱,无有穷已。是别为一赋以敝海内,非王道之举也。”奏上,责南康军监酒税。又案:《宋史•食货志》上,亦载舜俞奏,与本传文互有详略,谨参合附录之。

  又:许州长葛知县乐京曰:提举常平官言助役不便。使之条悉,又不报,不肯治县事,乃去。提举官劾之,夺著作佐郎。案:《宋史新编》卷百九:京,荆南人,在乡以行义闻,用荐校书郎,为湖阳、赤水二县令。神宗求言,京以畏天保民为请。知长葛县,不奉助役法,自劾匄去。坐夺官,经十年,乃复监黄州酒税,以承议郎致仕。元祐初,召赴阙,不至,终于家。

  又:刘蒙知唐州湖阳县。常平使者召会诸县令议免役法,蒙以为不便,不肯与议,退而条上其害,即投劾去,亦夺官归乡。案:《宋史新编》卷百九:蒙字子明。都转运使刘庠举遗逸,召试第一,知阳湖县。常平使者召议免役法,蒙条上其害,即投劾去,亦夺官,归乡教授养亲。卒年四十。门人诔其行,号曰正思先生。元祐初,赐其家帛。

  又:赵抃自除参政后,感激思奋,与富弼、曾公亮、唐介同心辅政,以公议为主。安石初参政事,下视庙堂如无人,一日争新法,怒目曰:“公辈坐不读书尔。”抃折之曰:“君失言矣。如皋、夔、稷、契之时,有何书可读?”后与安石议论多不协。既而司马光辞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者求去。抃上疏言:“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之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荙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得小而失大,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也。”言入,即求去。不许。是岁复申前请,乃除资政殿学士、知杭州。抃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皆骈聚为恶。抃知其意,择重犯者率出配他州,恶党相率遁去。未几,徙青州。用其朴厚,临以清净,青人便之。时山东旱蝗,青独多麦。蝗自淄川来,至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案:《长编》卷二百十二:三年四月己卯日,抃知杭州。《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于二月连及之,因文与《长编》少抃,姑存此。

  1、三月壬辰朔,曾公亮、陈升之皆称疾在告,与王安石争青苗钱不胜故也。《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东都事略•曾公亮传》云:初荐王安石可大用,神宗以安石参知政事,公亮乃阴助安石。安石置条例司,更张众事,公亮一切听之,于是神宗益专信任。而安石以其助己,深德之。御史至中书争论青苗事,公亮俯首不言,安石厉声,与之往反。于是言者亦以安石为专,而公亮不与也。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朝廷,公亮曰:“上与安石如一人,此乃天也。”

  2、枢密副使韩绛与文彦博、吕公弼争议拣退禁军,彦博、公弼曾言其不便,上命且依旧制。是日,绛亦称疾在告。《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甲午,司马光移书王安石,请罢条例司及常平使者。安石得书,大惭欲怒,则不敢答书,但言道不同而已。书凡三返。《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传家集》熙宁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与王介甫书》云:光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于将命者。春暖,伏惟机政馀裕,台候万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材,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馀年,屡尝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日之雅也。虽并多闻,至于直谅,不敢不勉。若乃便辟,善柔、便佞,则固不敢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处语默,安可同也?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辅世养民,此其所以和也。曏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戾,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于光蔊慕之心,未始变移也。窃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馀年,才高而学富,难进而易退,远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泽矣。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参大政,岂非亦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邪?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不知介甫亦尝闻其言而知其故乎?光窃意门下之士方日誉盛德,而赞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达于左右者也。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若是者,不唯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则不然,忝备交?之末,不敢苟避谴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其诋毁无所不至。光独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何以言之?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委任而责成功也;其所以养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敛已逋责也。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尝为者而为之。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须请学稼,孔子犹鄙之,以为不如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末利乎?使彼诚君子邪,则固不能言利;彼诚小人邪,则惟民是虐,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是知条例三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衒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此其为害已甚矣!又置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四十馀人,使行新法于四方,先散青苗钱,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钱,次又欲更搜求农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骚扰百姓者。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谤议沸腾,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公邦君室。”伊尹为阿衡,有一夫不获其所,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孔子曰:“君子求诸己。”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先施之;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徭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敛民钱雇市佣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极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臾离。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与贤皆过人,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自古人臣之圣者,无过周公与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尝无过,未尝无师。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矣。今乃自以为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喜之,与我不合则恶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谄谀之士何由远?方正日疏,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远难矣!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昔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之善否,或谓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薳子冯为楚令尹,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警之,薳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日有记,月有成,岁有效。周舍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谔谔,吾是以忧也。”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赞阝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诸葛孔明相蜀,发教与群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敝𪨗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董幼宰参书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及。孔明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忽一旦尽以身亲,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不如奴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孔明谢之。及颙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哉?”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名成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也。若其馀骄亢自用,不受忠谏而亡者,不可胜数。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诗》云:“执柯伐柯,其则不远。”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其所愿乎下事乎上,不远求也。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鼎镬无如也。及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加怒,或诟詈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宽容如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昔王子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己,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光昔者从介甫游,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钱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何介甫总角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成王戒君陈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孔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圣恩过听,欲使之副贰枢府。光窃惟居位者不可以无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报。故敢申明去岁之论,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光窃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群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唯介甫之为信。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己意而不恤乎?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目前矣!于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陈其志,以自达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诗》曰:“周爰咨谋。”介甫得光书,傥未赐弃掷,幸与诚信之士谋其可否,若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将何择焉?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虽然,施于善人,亦何忧之有?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属以辞避恩命,未得请;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介甫其受而听之,与罪而绝之,或诟詈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又三月三日《与王介甫第二书》云:光以荷眷之久诚,不忍视天下之议论汹汹,是敢献荩言于左右,意谓纵未弃绝,其取诟辱必矣,不谓介甫乃赐之诲笔,存慰温厚。虽未肯信用其言,亦不辱而绝之,足见君子宽大之德,过人远甚也。光虽未甚晓孟子,至于义利之说殊为明白。介甫或更有他解,亦恐似用心太过也。《传》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何?”今四方丰稔,县官散钱与之,安有父子不相见、兄弟离散之事?光所言者,乃在数年之后常平法既坏,内藏库又空,百姓家家于常赋之外更增息钱役钱。又言利者,见前人以聚敛得好官,后来者必竞生新意,以朘民之膏脂,日甚一日,民产既竭,小值水旱,则光所言者,介甫且亲见之,知其不为过论也。当是之时,愿毋罪岁而已。感发而言,重有喋喋,负罪益深。又《与王介甫第三书》云:光皇恐再拜,重辱示谕,益知不见弃外,收而教之,不胜感悚,不胜感悚。夫议法度以授有司,此诚执政事也。然当举其大而略其细,存其善而革其弊,不当无大无小,尽变旧法,以为新奇也。且人存则政举,介甫诚能择良有司而任之,弊法自去。苟有司非其人,虽日授以善法,终无益也。介甫所谓先王之政者,岂非泉府赊贷之事乎?窃观其意,似与今日散青苗之意弃也。且先王之善政多矣,顾以此独为先务乎?今之散青苗钱者,无问民之贫富,愿与不愿,强抑与之,岁收其什四之息,谓之不征利,光不信也。至于挌邪说,难壬人,果能如是,乃国家生民之福也。但恐介甫之座日相与变法而讲利者,邪说、壬人为不少矣,彼颂德赞功,希意迎合者皆是也,介甫偶未之察耳。盘庚曰:“今我民用,荡析离居。”又曰:“子岂汝威,用奉畜汝众。”又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又曰:“非废厥谋,吊由灵。”盖盘庚遇水灭而迁都,臣民有从者,有违者,盘庚不忍胁以威刑,故勤劳晓解。其卒也,皆化而从之,非谓尽弃天下人之言而独行己志也。光岂劝介甫以不恤国事而同俗自媚哉?盖谓天下异同之言亦当少垂意采察而已。幸恕其狂愚。不宣。安石答书,见《临川集》者仅一通,馀不载,他无所考。据《临川集》答云:安石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复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盖儒者所重,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安石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挌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安石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不改其度,盖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所敢知。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又案:此答当在温公第二书之后,第三书之前。盖第三书文义皆与此答相针对,馀二答书,《临川集》未载,俟考。

  3、范镇言:“自古以来,未有天子而开课场者。”王安石曰:“镇所言若非,陛下略见《周礼》有此,岂不必为愧耻!”案:原本误脱“陛下”至“愧耻”十三字,今据《太平治迹统类》补。 陈升之案:此上亦仅存一“之”字,今据补。以老母乞罢,上固留之,升之退。是日,上谕安石曰:“若听升之罢去,人言又必纷纷。”安石曰:“升之意有何言?”上曰:“意以郁郁不乐,但不言耳。”安石曰:“臣与曾公亮、陈升之议事多有不同,臣固不敢曲从。自来参知政事多宰相所引,惟宰相得议事,参知政事唯诺而已。欧阳修当时有所异同,然终不能夺韩琦所为。臣备位中书,吏人皆在骇,以为不当如此。曾公亮、陈升之固习近事,不能平臣,亦屡与人言臣于上前论议,虽上有所指挥不当,亦未尝敢阿顺,岂容阿同列察臣所以事上?即同列,亦可以怨臣本心矣。”上曰:“卿既任事,岂苟顺人情也!”《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4、乙未,制置三司条例司言:“并臣数言常平新法不便,令画一申明,使知法意。今或以钱斛抑配与人;或利在易为催纳,专贷与物力高强户;或留滞百姓,不为及时给纳,故纵公吏乞取,致百姓枉有糜费;或不量民物力给与,钱斛太多,致难催纳;或不能关防辨察,令浮浪之人为一保,冒请官物,致难催纳;或拖延不为及时催纳,欲却非理科校公人百姓之类。自是州县官吏弛慢,因缘为奸,不可归咎于法。乞今逐路安抚、转运、提点刑狱提举官觉察,依条施行,命官具案取旨,重行黜罚。安抚、转运、提刑提举官失于觉察,致朝廷察访得实,亦当量罪,第行朝典。”从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又卷六十八。

  5、条例司奏转疏駮韩琦所言,皆安石自为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三。既而琦又言:案:《韩魏公家传》:公既上章乞罢青苗法、条例司,复疏难颁下,公亦再上疏辨曰:“臣近以河北路差官置司,春夏放青苗钱与乡村坊郭人户,明取三分之利,每保须要第三等以上有物力人充甲头,督促峻责,逐县支俵,有伤国体。一路官吏上下皆知不便,而以制置条例司是大臣主领,但人人腹非而不敢公言。臣被顾三朝而又职当安抚,实不忍雷同默默,遂详陈利害本末,乞更加博访。若臣言不妄,即乞尽罢诸路提举之官,只委诸路提点刑狱臣僚依常平旧法施行。所冀陛下洒然开悟,亟赐更改,使天下鼓舞圣明,不为盛德之累。老臣献忠之心,岂有它也。” “今准都进奏院牒,却蒙制置司以臣言皆为不当。案:《家传》此下有云:条件疏駮乞申敕诸路,及直令进奏官张士程指挥本院,将晓谕中书札子,颁行天下。 臣看详制置司疏驳事件,即将臣元奏要切之语多从删去,唯举其大,用偏辞曲为沮难。及引周礼国服为息之说,文其谬妄。案:家传此下有云:上以欺罔圣德,下以愚弄天下之人。 将使无敢复言其非者。臣不胜痛愤,须至再有辨列,欲望圣慈特抒亲览,然后降付中书、枢密院看详,及送御史台集百官定议。如臣所言不当,即甘从窜殛;若是制置司处置乖方,天下必受其弊,即乞依臣前奏,尽罢诸路提举官,只委提点刑狱臣僚依常平旧法施行,以慰众心。”案:《家传》下有云:一、臣前奏以元降敕语,务在优民,不使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而公家无以利其入。今乃乡村自第一等而下皆立借钱贯陌,其第三等以上人户更添数支给;坊郭人户有自己物业可充抵当愿借请官钱者,依青苗例支借,不得过抵当物业价直之半。且乡村上三等并坊郭有物业人户,乃从来兼并之家也,今皆多得借钱,每得一贯,即纳一贯三百文,则是官放息钱也,与元敕抑兼并济困乏之意绝相违戾。今制置条例司疏駮云:“言者以谓元降敕命云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河北提举官乃令取息三分,是与元敕绝相违戾,失信于百姓。本司今按《周礼》,泉府之官,民之贷者,取民息有至二十,而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今常平新法预俵青苗价钱,但约熟时酌中物价。若熟时物贵,即许量减市价纳钱,即是未定合纳实数。故河北提举官则约束州县,若情愿纳钱,不得过三分。至于京西、陕西等路提举官,则大抵约束不得过二分而已,此盖为量减时价指挥未有约定实数,恐遇纳时,斛斗价例倍贵,州县量减钱数不多,却致亏损百姓,所以有此约束,即非法外擅为侵刻也。就诸路提举官所纳,唯河北所约分数最多,然不过三分之息,定取三分之息。若物价低平,即有合纳本色,不收其息,或只收一二分息之时,多少相补,比《周礼》贷民取息,立定分数,已不为多。近降指挥,又令诸路预俵价钱。若遇物价极贵,亦不得过二分,即比《周礼所取尤少者。”臣窃以既立太平之法,必无剥民取利之理。但汉儒以去圣之远,解释或有异同耳。按《周礼》,泉府掌市之征布,敛布之不售,贷之滞于民用者,以其价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各从其抵。郑众释云:“书其价,揭著其物也,不时买者,谓急求者也,抵故价也。”臣谓周制,民有货在市而无人买,或有积滞而妨民用者,则官以时价买之,书其物价以示民。若有急求,则以官元买价与之,此所谓王道也。《经》又云:“凡赊者,祭祀无过旬日,丧纪无过三月。”郑众释云:“赊,贳也。以祭祀丧纪,故从官贳买物。”唐贾公彦疏云:“赊与民,不取利也。”经又云:“凡民之贷,与有司辨之,以国服为之息。”郑众释云:“贷者,谓从官借本贾也,故有息,使民弗利;以其所贾之,国所出为息也,此所谓王道也。”而郑康成释云:“以其于国服事之税为息也,于国事受园廛之田,而贷万泉者。则期出息五百。”臣谓《周礼》国廛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唯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漆林自然所生,非人力所作,故税重。康成乃约此法,谓从官贷钱,若受园廛之地,贷钱万者出息五百。贾公彦因而疏解,谓近郊十一者万钱,期出息一千;远郊二十而三者万钱,期出息一千五伯;甸稍县都之民万钱,期出息二千,臣谓如此,则须漆林之户取贷方出息二千五百也。然当时未必如此。今放青苗钱,凡春贷十千,半年之内,使令纳利二千;秋再放十千,至年终又令纳利二千,则是贷万钱者不问远近之地,岁令出息四千也。《周礼》,至远之地,止出息二千。今青苗取利尚过《周礼》一倍,则制置司所言“比《周礼》贷取民息,立定分数,已不为多”,亦是欺罔圣听,自谓天下之人皆不能辨也。且今古异制,贵于便时。《周礼》所载,有不可施于今者,其事非一。若谓泉府一职,今可施行,则上言以官钱买在市不售,及民间取利已厚,伤农已深,柰何更引《周礼》国服为息之说,谓放青苗钱取利,乃周公太平已试之法?此则诬污圣典,蔽惑睿明,老臣得不太息而痛哭也。又制置司所云“提举官约束州县纳钱不得过三分二分。盖为量减时价指挥未有约定时数,恐遇纳时,斛斗价例倍贵,州县量减钱数不多,却致亏损百姓。若物价低平,即合纳本色,不收其息”,臣亦谓此论之不实也。缘小麦最为不耐停蓄之物,自来常平籴不籴,盖恐积留损坏。今岁诸路雨雪及时,二麦有望,麦价必贱,提举官必不肯令人户送纳本色,盖纳下本色,则无由变转。若于转运司兑换价钱,则诸处军粮支麦绝少,必难兑换;既难兑换,则占压本钱,下科却无钱散与人户。臣以此知制置司与提举官本无令人户送纳斛斗之意,故开此许纳见钱一门,将来只令言人户情愿送纳本色,则人户须至粜麦纳钱,岂不殃害百姓!唯陛下早悟臣言。一、制置司云“言者以为三等户及坊郭有物力户即从来兼并之家,今乃立定贯陌,许之贷借,即非抵兼并之意。又河北提举官每保须要上三等户一名,即上等人户,必不愿请,官吏既防贫户不能送纳,岂免差充甲头以备代赔?又河北提举官乃峻责州县,如人不愿请领,即结罪申报;若选官晓谕人户,却情愿请领,即当别作行遣;若选官晓谕,苟免捃拾,岂无贫下浮浪愿请之人或须行散配本司。今按乡村上三等及城郭有物业户内,亦有阙乏之人,就人取债,岂皆是兼并之家!今贷贫民有馀,则以俵此等人户,免令就私家取一倍之息,乃是元敕抑兼并之意。河北提举官每保须要上三等户一名者,盖为关防浮浪之人请去,将来难为催纳。若有上等户肯与同保,即非浮浪之人,自不须忧难为催纳;若无上三等户肯与同保,即自依准提举官公文不许支俵,何须更行散配?若谓上三等必不肯请领,须是差作甲头,即自是抑勒,有违前法。况今年开封诸县已经俵散,甚有上三等户情愿请领,即非官吏抑勒。以近验远,事理可知。至于提举司约束官吏,如无人情愿请领,即结罪申报,别选官晓谕,乃只是关防因循避事坏法之人,即非迫胁官吏,须令抑配百姓。若提举官急于功利,讽令州县抑配与人,即诸路各有安抚、转运、提刑、其为朝廷委任,皆在提举之上。若有州县官员故欲隳坏新法,曲徇提举官抑勒百姓,自当纠举,依法施行,并具事状闻奏,岂宜以官吏违法之故,遂欲废法?”臣窃以乡村上三等及坊郭有物业人户,非臣独知是从来兼并之家,此天下之人共知也。今制置司以为不是兼并之家者,只要多散青苗钱与之而得利亦多也。其如元降敕意本务拯济困乏,却将钱放与此等人户,则天下明知朝廷专以取利为意,实伤国体。制置司若谓《周官》有贷民之法,取之以道,于理无嫌,则今兼并之家,例开质库置课场。若恐取民倍息以伤贫细,则所在皆可官自开置以抑兼并,然自前世以来恶其太近裒削不忍为之。今青苗钱一事,无近于此乎!又云“每保须要上三等户一名者,盖关防浮浪之人请去,难为催纳”。此则抑勒之势,不待臣言而自明矣。又云“若谓上三等人户必不肯请领,须至差作甲头,即自是抑勒,有违前法”。此又殊不察事势人情,有不得已而为之者。且青苗之法,内有大臣力主,事在必行;外有专差之官,唯以散多为职办,州县官吏往情变抑勒而为情愿者,盖事势不得不惧而人情不得不从也。监司之官,其于事势人情亦何异此!九重高远,岂得尽知!唯陛下早赐辨察。一、置制司云“言者以为躬行节俭,常节浮费,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兴利之臣四出,以致使远近之疑。本司今按先王之政,未尝不以食货为始,张官置吏,大抵多为农事也。近世以来,农人尤为困苦。若朝廷但有徭役加之,初无岁时补助之法,近自京畿陂防沟洫多有不治,乃至都城侧近绵地数百里弃为污莱。父子夫妇,流离失业,四方遐僻,不可周知,一方水旱,则饥死者相枕藉而流移者填道路。如前岁河北一饥,不免漕江、淮之米以救之,然于人之流亡饥殍未有补也。至于非汎用度,或不免就等第人户彊借钱物,百姓典卖田产物业以供暴令,此亦可谓国用乏矣。至于差役困苦,农民使之失职,则士大夫之所共见,不待论说而后可知。故陛下即位,诏书丁宁,以务农、理财、免人役为政事之急诫,方今宜忧为在此也。今置提举常平、广惠仓官兼管傒农田水利差役事者,凡以为此而已,固非使之朘削百姓,以佐人主私费,亦岂得谓之‘兴利之臣,而以为致远近之疑?’”臣详制置司所言,提举常平仓官员,不是兴利之臣。今既明举贷钱取利之法,谓取之以道,于理无嫌,则非兴利而何?至于东南所差均输之官,亦皆兴利之臣也。且西川四路乡村,民多大姓,每一所有客户,动是三五百家,赖衣食贷借,聊以为生。今若差官置司,更以青苗钱与之,则客与主户处从来借贷,既不可免,又须出此一重官中利息;其它大姓,则固不愿请领苗钱。又广南东西路土广人稀,水乡之俗,粗足生计。今亦置官司贷钱取利,故于远民尤为不便,岂得不谓之“以致远近之疑也。”国家幅员至广,一方之有水旱,时所不免。然朝廷未尝不假贷粮种,尽救荒之政以济恤之,故得饥馑者复苏,流庸者复安。自祖宗以来可谓仁政充洽矣,而未尝曾就等第人户处彊借钱物。唯是英宗皇帝及陛下即位之初,天下各有优赏。朝廷自京师应副,未及闻有三两路州军曾于坊郭富民处权暂支借者,然亦及时辇还。今制置司指为暴令以颁布天下,是唯知主张青苗之法而不顾毁讟之甚,诚可骇下。唯陛下早赐省察。一、制置司云“言者以为坊郭人户既无青苗不可贷借,本司今按常平旧法,亦粜与坊郭之人。今若俵散农民有馀,仍不许坊郭之人贷借,是令常平有滞积馀藏,而坊郭之人独不被振救乏绝之恩也。《周礼》设贷民之法,即无都邑鄙野之限。今新法乃约《周礼》太平已试之法,即非专用陕西》青苗条贯也”。臣详制置司此说尤为不实。盖自来常平仓遇岁年不稔,物价稍高,合减元价出粜之。时其乡村则逐处多下诸县取逐乡近下等第户姓名,印给关子,令收执赴仓。每户粜与三合或两石以来,所是坊郭则每日零细粜与浮居人户;每口五升或一斛以来,故民受实惠,甚济饥乏。即未曾见坊郭有物业人户乃来零粜常平仓斛斗者。此盖制置司以青苗为名,欲剩借钱与坊郭有物业之人,以望得利之多,假称《周礼》太平已试之法,以为无都邑鄙野之限,以文其曲说,唯陛下深详其妄。一、臣近准真定府路安抚使司公文,称准河北都转运常平、广惠仓司牒真定府准制置条例司札子。据河北都转运常平、广惠仓司状,准朝旨于内藏库支到山东绢二十万匹,充常平本钱,寻分擘与诸州县发卖,必是破货不了,欲将绢分作两等,上等每匹作一贯三百五十文省,次等每匹作一贯三百文省,召人户情愿依青苗见钱法请领,仰更切相度,如依减定价例。委是人户情愿,即依所申施行。如坊郭人户情愿请领者,亦听常平司差帖。殿侍康承丙称,自京搬来绢二十万匹,唯有真定府未曾差人赴恩州请搬。帖康承丙疾速往真定府管下县分遍行催促,火急和雇,传乘赴恩州请搬,趁时支俵。勘会真定府于恩州支下绢三万匹,虽未搬到,缘系准备充秋科青苗价钱,即不阙钱支用。若更差使臣下州府县分催促支散,及取索文字,深属张皇骚扰,牒臣本司请照会者。臣遂备录闻奏,庶朝廷见其为害之深,乞察臣前奏散青苗钱不便事理,早赐施行。却准中书札子,奉圣旨,康承丙元系皮公弼等乞差充差使傒当,兼累降指挥,令提刑司常切觉察所散青苗钱,召人户情愿,不得抑勒,或有抑配俵散,便令止绝,当职官员具姓名闻奏,札与臣知者。臣勘会转运司昨将山东绢配卖与诸州军坊郭等第人户,每一匹估钱一贯五百三十文至一贯六百文以来,限半年纳钱,尚犹近下等第人户有破卖家财方能贴赔送纳了当者。今常平提举官将山东绢二十万匹,上等者作一贯三百五十文,每一贯取利二分,每匹已是一贯六百五十文省;下等者每匹作一贯三百文,并利亦是一贯六百文省,并随税只是百馀日省限纳足,与转运司配卖与坊郭人户价例全不相远。即于农民岂不为害!更差使臣督迫支俵。公文内动是火急之言,则州县小官唯是应命,苟免罪咎,将抑配以为情愿,何处更可辨明?且制置三司条例司虽大臣主领,然终是定夺之所。今将绢二十万匹直行指挥,许散与乡村人户,依青苗法纳钱,及令坊郭人户愿请者亦听。则自来未见有定夺之司事不关中书、枢密院不奉圣旨直可施行者。如此,则是中书外又有一中书也。然中书凡事亦须进呈,或候画可,方敢施行,未尝直便处分,唯陛下察其专也。如此,则在外守职臣僚,其谁敢不禀从?望早赐辨察,使事归政府,庶于国体为便。 上阅琦奏引《周礼》“丧纪无过三月”等语,安石駮此乃赊买官物非称贷也。上曰:“此必强至所为,至与曾公亮姻连。”安石曰:“至亦赵抃亲家。”至,钱唐人。时为大名府路机宜,故上疑至为之。并臣言常平章疏,上悉以付安石。安石复言于上曰:“章疏惟韩琦有可辨,馀人绝不尽理,不必辨也。”上然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又卷六十八。案:徐干学《通鉴后编》云:条例司駮韩琦所言,安石令曾布为之。琦再论列,不报。 文彦博亦以青苗之害为言,帝曰:“吾遣中使亲问民间,皆云甚便。”彦博曰:“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乎?”先是,安石尝与入内副都知张若水、蓝元震交结,帝遣使潜察府界俵钱事,适命二人,二人还,极言民情深愿,无抑配者,故帝信之不疑。又案:《魏公家传》载奏疏,其上有云“八月,公既上章”,与此异月。

  6、丙申,右正言李常言:“王安石以文学名世,行义得君,乃不本仁以出号令,考义以利财赋,而乃佐陛下为此病民敛怨之术。曾公亮、陈升之皆位冠百僚,身辅大政,首鼠厥议,曾无职守。谏官或以执事隔绝,或阴窃符同,四海万里,蒙毒莫诉。臣于安石虽有故旧之义,苟怀私而不言,谁复为朝廷言者!”中丞吕公著极论其不可,乞检会臣累奏施行。张戬言:“天下之论难掩,至公在于圣明,动必循理,无适无莫,义之与比。建议谓便而施行之,今已知有害而改罢之,是顺天下之心,成天下之务也。昔非今是,何惮改为?”案:《宋史道学传》:戬为监察御史悰行,累章论王安石乱法,乞罢条例司及追还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陈升之、赵抃依违不能救正,韩绛左右徇从,与为死党,李定以邪谄窃台谏。且安石擅国辅以绛之诡随,台臣又用定辈,继续而来,芽蘖渐盛。吕惠卿刻薄辩给,假经术以文奸言,岂宜劝讲君侧。书数十上。 监察御史悰行程颢言:案:《明道文集论新法疏》云:臣近累上言,乞罢预俵青苗利息及汰去提举官事,朝夕以觊,未蒙施行。臣窃谓:“明者见于未形,智者防于未乱。况今日事理显白易知,若不因机急决,持之愈坚,必贻后悔。悔而后改,则为害已多。案:《明道文集》此下有云:盖安危之本在乎人情,治乱之机系乎事始。众情睽乖则有言不信,万邦和协则有为必成。固不可以威力取强,语言必胜。而近日之所闻,尤为未便。 伏见制置司疏駮大臣之奏,举劾不奉之官,徒使中外物情,愈致惊骇,是乃举一偏而尽沮公议,因小事而先动众心。权其轻重,未见其可。案:《明道文集》此下有云:臣窃谓陛下固已烛见事体,究知是非,在圣心非吝改张,由柄臣尚持固必,是致舆情大郁,众论益讙,若欲遂行,必难终济。伏望陛下奋神明之威断,审成败之先机。与其遂一失而废万方,孰若沛大恩而新众志?外汰使人之扰,亟推去息之仁。况粜籴之法兼行,储蓄之资自广。在朝廷未失于举措,使议论何名而沸腾? 伏乞检会臣前所上言,早赐施行。”案:《明道文集》又载《论新法乞降责疏》:臣闻天下之理,本诸易简,而行之以顺道,则事无不成。故曰:“知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荙而至于险阻,则不足以言智矣。盖自古兴治,虽有专任独决,能就事功者;未闻辅弼大臣人各有心,睽戾不一致,国政异出,名分不正,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有为者也。况于措置失宜,沮废公议,一二小臣实大计,用贱凌贵,以邪妨正者乎?凡此皆天下之理不宜有成,而智者之所不可行者。设令由此侥幸,事小有成,则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尤非朝廷之福。矧夫天时未顺,地震连年,四方人心日益摇动,此皆陛下所当仰测天意,俯察人事。臣奉职不肖,议论无补,望允前奏,早赐降责。 右正言孙觉言:“窃见制置三司条例司画一文字,颁行天下,晓谕官吏,其凡有七。至于论敛散出入之弊,将来陷失,人所能知者,皆置不论,乃援引经义,以傅会先王之法,与防微杜渐,将以召怨贾祸者。臣得直陈之其条有三。”《纪事本末》卷六十八。案:觉疏其凡有七,其条三文佚,俟考。《宋史本传》云:青苗法行,首议者谓《周官》泉府,民之贷者,至输息二十而五,国事之财用取具焉。觉条奏其妄,曰:“成周赊贷,特以备民之缓急,不可徒与也,故以国服为之息。然国服之息,说者不明。郑康成释经乃引王莽计赢受息,无过岁什一为据,不应周公取息,重于莽时。况载师所任地,漆林之征特重,所以抑末作也。今以农民乏绝,将补耕助敛,顾比末作而征之,可乎?国事取具,盖谓泉府所领,若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有买有予,并赊贷之法而举之。傥专取具于泉府,则冢宰九赋,将安用耶?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今老臣疏外而不见听,辅臣迁延而不就职,门下执正而不行,谏官请罪而求去。臣诚恐奸邪之人,结党连伍,乘众情之汹汹,动摇朝廷,钓直干誉,非国家之福也。” 于是进呈孙觉疏。王安石谓:“觉所言无理,读不及终而止。”上曰:“人言何至如此?”安石曰:“自大臣以至台谏,臣有异,则人言纷纷,如何足怪!”赵抃曰:“苟人情不允,即大臣主之,亦不免人言,如濮王事也。”王安石曰:“先帝诏书,明言濮安懿王之子不称濮安懿王为考,此是何理?以上《纪事本末》卷五十五,卷六十八。 人有所生父母,所养父母,皆称父母,虽闾巷亦不以为碍。而两制、台谏乃欲令先帝称濮安懿王为皇伯,欧阳修笑其无理,故众怒而攻之,此岂是正论?司马光为奏议,乃言仁宗令陛下被衮服冕,世世子孙,南面有天下,岂得复顾其私亲哉?如此言,则是以得天下之故可以背弃其父,悖埋伤教,孰甚于此!且礼为人后者为之子,虽士大夫亦如此,岂是以得天下之故为之子也?司马光尝问臣,臣以此告之,并谕以上曾问及此事,臣具如此对。吕诲所以怒臣者,尤以此事也。”原注:二年四月十三日,富弼言先朝稍逐言事者,人遂罕敢言事。 上曰:“如台谏言濮王事全无理。”王安石曰:“言濮王事虽非尽理,然当时言者以为当更追崇,未已及罢称皇,亦以为言有力,则当时言者虽未尽理,于时事亦不为无庸。”《纪事本末》卷五十五。原注:按安石初对上,所言则如此,不一年,即深诋台谏,谓安石不奸邪,可乎?因掇取注此。 上曰:“宗室事何以不纷纷?”安石曰:“以两府大臣共议,故大臣无摇动者;又陛下不疑,故异论无从起。”上曰:“均输事何以无人言?”安石曰:“人言岂少!吕公著因江西事遂攻薛向,而言薛向体量江西文字乃先至,其言不效,故其意沮折而不复敢为诬妄常平事,大臣固不悦。但陛下初即位,以为善政,不敢异论。然自初施行,阴欲沮坏,至于百端;其后陛下每见提举官上殿,辄问新法便否,人人知陛下意疑,所以内外交结,共为诬罔也。”陈升之曰:“岂可使上不访问群臣?此皆提举官所在张大妄作,故致人言耳!”安石曰:“提举官到任不过数处,若妄作,只须有事实;全无事实可说,即其言岂可听信?”上又语及程颢疏,安石曰:“颢至中书,略谕以方镇沮毁朝廷法令,朝廷申明使知法意,不得谓之疏駮大臣章奏。颢乃言大臣论列事,当包含此为害利;若不申明法意,使中外具知,则是纵使邪说诬民,而今诏令本意,更不明于天下,如此则异议何由贴息?”原注:诏及颢疏,据朱本附见。《日录》在十四日乙巳,新本削去。上因论及台谏官,言不可失人心。安石曰:“所谓得人心者以为理义。理义者,乃人心之所悦,非独人心,至于天地鬼神亦然。先王能使山川鬼神亦莫不宁者,以行事有理义故也。苟有理义,即周公致四国皆叛不为失人心;苟无理义,即王莽有数十万人诣阙颂功德不为得人心也。”原注:《日录》在三月四日乙未,朱本附五日丙申,今从之。他日,安石与韩绛请上更晓谕台谏,无使纷纷。上曰:“安得如许口颊与说?”上又谕安石令稍修改常平法,以合众论。安石曰:“陛下方以道胜流俗,与战无异,今少自却即坐,为流俗所胜矣。”《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7、丁酉。《长编》卷二百十四:熙宁三年八月癸亥,诏江淮发遣湖北运司体量殿中丞、直史馆苏轼居丧服除,往复贾贩,及令天章阁待制李师中供析照验见轼妄冒差借兵卒事实以闻。侍御史知杂事谢景温劾奏故也。原注:景温劾轼已附注三月丁酉。轼例当作州,亦见彼注。案:原文及注,今已俱佚。

  8、壬寅,谏官孙觉见上论青苗事,且言:“条例司駮韩琦疏,镂板行下,非陛下所以待勋旧大臣意。赖韩琦朴忠,固无他虑,设当唐末、五代,藩镇强盛时,岂不为国生事乎!”《长编》卷二百十:熙宁三年四月戊辰,上误记觉言以为公著。公著降知颍州事,原注引《公著家传》三月十一日壬寅,谏官孙觉见上云云。辑入。

  9、甲辰,吕公著屡奏乞罢提举官。案:《长编》卷二百十:熙宁三年四月戊辰,辨公著对及琦疏之误。原注:云:公著自三月十三日不复对,凡二十二日。此奏当在十三日之前,今不得其日,姑附十三日甲辰下。 王安石读至“取大臣章奏疏駮,巧为辨说,敷告天下。”上曰:“如此,则韩琦安得不动心乎?”安石曰:“朝廷作有理之法,今藩镇逐条疏駮,而执法乃不以为非。方镇作无理章奏,朝廷谆谆晓谕,而执法乃谓之巧为辨说,即非理之正。言事官当逐辨论其非,以开悟陛下之聪明可也。今但言巧为辨说,而不见辨说之不当,则其情可见矣!”《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卷六十八。上怪上下纷纷何至此,安石曰:“陛下作法,宰相摇之于上,御史中丞摇之于下,方镇摇之于外。而初无人与陛下为先后奔走奭侮之臣,则人情何为而不至此耶!”又读至“止令提点刑狱或转运使管勾。”安石曰:“比曾公亮亦有此奏。陛下试思府界若无提举官止有吕景,则此法已不得行;京西无提举官止有提点刑狱,则已言人皆不愿。请以此验之,则不设提举官,付之他司,事必不举矣。”上患官吏慢法而不奉行,安石曰:“提举官虽卑,然以朝廷之命出使,尚未敢按举州县不法,即已纷纷然以为陵轹州县。言事官本当为朝廷守法,乃更朋比流俗,如此岂是正理!”上以为然。《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10、戊申,安石独对上曰:“陛下知今日所以纷纷否?”上曰:“此由朕置台谏非其人。”安石曰:“陛下遇群臣无术,数失事机,别置台谏官,恐但如今日措置亦不能免其纷纷也。”《长编》卷二百十谢景温举御史条载:先是,安石独对上云云一段。原注:云:此安石三月十六对上语。今据原文辑此。

  11、丁未。《长编》卷二百十八:熙宁三年十二月壬申,中书言司农定保甲条例。原注:云:三年三月十七。又《长编》卷二百三十六:熙宁五年闰七月辛酉,安石谓:“本为保甲,故中书预议;若止作保甲,故中书预议;若止欲作义勇强壮,即合令枢院取旨。”原注:云:三年三月十七日亦有此言。案:原文已佚。

  12、戊申,案:据《宋史•本纪》补日。 范镇罢知通进银台司。初,镇言:“韩琦奏,中书自当施行,不须下条例司及不当令李常分析封还诏书。”圣旨谕镇行下数四,犹不肯。案:《宋史本传》云:诏五下,镇执如初。会司马光辞枢密副使,上许之,镇又封还诏书曰:“臣所陈大抵与光相类,而光追还新命,则臣亦合加罪责。”上令再送镇行下,镇又封还曰:“陛下自除光为枢密副使,士大夫交口相庆,称为得人,至于坊市细民,莫不欢喜。今一旦追还告敕,非惟诏命反汗,实恐沮光谠论忠计。”上不许,以诏书直付光,不复由银台司行下。镇言:“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有司失职。”遂乞解银台司,许之。《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13、己亥,案:据毕沅《通鉴》补日。 上遣刘有方谕司马光,以光累有辞避,已行,褒许为银台司,不行,下诏令有方谕旨依旧供职。是日,光入对于崇政殿,因再拜谢,上曰:“此命尚未罢也,朕特加卿,卿何为抗命不受?”光曰:“臣自知无力于朝廷,故不敢受。抗命之罪小,尸禄之罪大故也。”上曰:“卿受之而振职,则不为尸禄矣。”光曰:“今朝廷所行,皆与臣言相反,臣安得免为尸禄之人?”上曰:“相反者何事?”光曰:“臣言条例司不当置,又言不宜多遣使者外挠监司,又言放青苗钱害民,岂非相反?”上曰:“今士大夫汹汹,皆为此言。卿为侍从臣,闻之不得不言于朕耳。”光曰:“不然。蔊者初议,臣在经筵,与吕惠卿争议论,以为果行之,必致天下汹汹。当时士大夫往往未知,百姓则固未知非,迫于浮议而言也。”上曰:“言者皆云法非不善,但所遣非其人耳。”光曰:“以臣观之,法亦不善,所遣亦非其人也。”上曰:“卿见元敕否?”光曰:“不见。”上曰:“元敕不令抑勒,宿州强以陈小麦配民,卫州留滞不散,朝廷已令取勘违敕强民者,朝廷固不容也。”光曰:“敕虽不令抑勒,而所遣使者皆讽令抑配。如开封府界十七县,惟陈留姜潜张敕榜县门及四门,听民自来请则给之,卒无一人来请。以此观之,十六县恐皆不免于抑勒也。”上曰:“卿告敕尚在禁中,朕欲再降出,卿当受之,勿复辞也。”光曰:“陛下果能行臣之言,臣不敢不受;不能行臣之言,臣以死守之,必不敢受。且诏令数下,而臣数拒违,于臣之罪益重,于陛下威令亦为不行,上下俱有所损,愿陛下勿降出也。”上曰:“卿何必如此专徇虚名?”光对曰:“凡群臣得为两府,何异自地升天!臣与其徇虚名,孰若享实利,顾不敢无功而受禄耳?”上曰:“卿所言,皆非卿之职也。”光对曰:“臣惟恐受敕告,则不能言职外之事。今者不受,为贪陈国家之急务耳,非为身也。”上敦谕再三,光再三固辞,上曰:“当更思之。”《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14、壬子,上御集英殿,赐进士第。案:《十朝纲要》:三月己卯,御集英殿,始策进士,罢诗、赋、论三题。 叶祖洽言:“祖宗多因循苟且,陛下革而新之。”案:二句据《纪事本末》卷六十八增入。置第一。 轼奏欲别定等第,上不许。初,轼为国子监考试官,时二年八月也。安石既得政,每赞上以独断,上专信任之。轼发策云:“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符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灭。事同功异,何也?”安石见之不悦。上数欲用轼,安石必沮毁之。轼又尝上疏曰:“陛下自去岁以来,所行新政,皆不与治世同道。”又作拟《进士对御试策》,上以轼所对策示王安石,安石曰:“轼材亦高,但所学不正,今又以不得逞之故,其言遂跌荡至此,请黜之。”曾公亮曰:“轼但异论耳,无可罪者。”他日,安石又白上曰:“陛下何以不黜轼,岂为其才可惜乎?譬如调恶马,须减刍秣加哄扑,使其贴服,乃可用。如轼者,不困之使自悔,而绌其不逞之心,安肯为陛下用?且如轼辈者,其才为世用甚少,为世患甚大,陛下不可不察也。”《纪事本末》卷六十二。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云:上试叶祖洽等二百八十九人,擢祖洽为第一,廷试策自此始。《编年备要》云:赐叶祖洽》以下及诸科八百馀人及第、出身有差。旧制,进士一日而兼试诗、赋、论,谓之三题;特奏人只试论一道。至是罢三题,始用策。翌日,试特奏名进士亦试策也。自王安石得政,每赞上以独断,上专信任之。于是考官苏轼发策云:“晋武帝平吴,以独断而克;符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伯,燕哙专任子之而灭。事同而功异,何也?”王安石见之不悦。祖洽策言:“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初考为三等,覆考为五等。上令宰相陈升之面读,以祖洽为第一。轼乃言:“陛下试士,将求朴直之人,而阿谀顺旨者率据上第,臣窃悲之。”是以不胜愤懑,拟《进士对御试策》以进。上以轼所对示安石,曰:“轼才亦高,但所学不正,陛下何不黜轼,岂以其才可惜乎?譬如调恶马,须减刍秣加鞭哄,使其帖服,乃可用。陛下不可不察也。”薛应旗《通鉴》云:初,同知贡举吕公弼在贡院中,密奏言:“天子临轩策士而用诗、赋,非举贤求治之道,乞出自宸衷,以咨访治道。”至是上御集英殿试进士,遂专用策,赐叶祖洽以下三百人及第、出身。祖洽,邵武人,所对策专投合用事者。考官宋敏求、苏轼欲黜之,吕惠卿擢为第一。毕沅《通鉴》云:考官吕惠卿列阿时者高等,讦直者居下;刘攽覆考,悉反之。李大临、苏轼编排上官均第一,叶祖洽第二,陆佃第五。帝令陈升之面读均等策,擢祖洽第一。

  15、丙辰,右正言、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孙觉降知广德军。案:《宋史本传》、陈桱、薛应旗、毕沅《通鉴》俱云:帝初即位,觉为右正言,以言事忤帝意,罢去。王安石早与觉善,将援以为助,自知通州召还,累改审刑院。时吕惠卿用事,帝问于觉,对:“惠卿辨而有才,以为利之。”故帝曰:“朕亦疑之。”青苗法行,议者谓“《周官》泉府,民之贷者至输息二十有五,国事之财用取焉。”觉条奏其妄,安石览之,怒,始有逐觉意。又案:孙觉罢在元年八月。《太平治迹统类》,通判越州,不载知通州时月。觉召还,亦不得其日月。 初,曾公亮、陈升之、赵抃等皆以为开封府界散常平钱实有抑配,上遣觉出案其事。觉喜奉行,遂诏觉同开封府界提点、提举官体量有无抑配以闻。既而张戬言不当遣觉。觉亦奏疏辞行。案:《宋史》本传、徐氏《通鉴后编》:觉奏且言:“如陈留一县,前后榜令请钱,卒无人至者,故不散一钱,以此见民实不愿与官中相交。所有体量,望赐寝罢。” 上批:“觉上殿称敢不虔奉诏命,即日治行,今乃反复如此,付中书问。”已而王安石犹独对言,直可责降,不须劾问。初欲落修起居注,令归馆供职,安石谓不如与一州或军。上曰:“留觉在此,必更鼓动流俗。”遂有广德之命,而体量官亦罢遣。《纪事本末》卷六十三。

  16、诏审刑、大理、刑部详议详断详覆官,初入以三年为一任,再任以三十月为一任,仍逐任理本资序,其支赐都数比较逐官断罪有无失错稽违及较正刑名,分三等第给之。京朝官、选人历官二年以上无赃罪,虽有馀犯而情非重害者,许两制、刑法寺主判官、诸路监司同罪举试刑名;如无人举试,但历任有举主二人,或监司以上止有一人,皆听乞试。试日许斋所习文字就试。每日试一场,每场试案一道,每道刑名约十件以上,十五件以下,并取旧断案内挑拣罪犯,攒合为案,至五场止。仍更问《刑统》大义五道,其所断案,具补陈合用条贯,如刑名拟虑,即于所断案内声说;所试人断案内刑名有失,令试官逐场具录,晓示错误;亦许试人再经试官投状理诉,改正其断罪,通数及八分以上,须重罪,刑名不失,方为合格。其考试关防,并如试诸科法。初,议谋杀刑名,上怪人多不晓者。王安石曰:“刑名事诚少,人习中书本,不当与有司日论刑名,但今有司既未得人而断人罪,不可不尽理。”上曰:“须与选择数人,晓刑名人可也。”他日,曾公亮在告,上谕陈升之曰:“法官事不见,将上学校事亦不见商量,中书诸事都未有端绪。曾公亮又已疾病,相公方壮,且勉力为朝廷立事,古人爱日与草木同,尽诚可惜。”于是定议,降诏试刑法官盖始此。《纪事本末》卷七十五。案:《编年备要》云:九月,命判大理崔台符等试刑法。法官盖始此。陈桱《通鉴》云:立试刑法及详刑官,试律令、《刑统》大义、断案,所以待诸科进士之不能业进士者。毕沅《通鉴》云:帝因安石议谋杀刑名,疑学者不能通意,遂立刑法科,许有官无赃罪者试律令、刑统大义、断案,取其通晓者,补刑法官。又案:陈说似义与此有异,毕说为合。

  17、李南公兼京西提举常平事。《长编》卷二百十四:熙宁三年八月辛巳,嘉、蜀二州不报提举常平仓司文字。原注:三月二十五日,李南公兼常平。案:今原文已佚,就原注辑此。《宋史》本传:熙宁中,提举京西常平。《长编》原注无“京西”二字,据《宋史》补。

  18、己未,上谕安石曰:“闻有三不足之说否?”王安石曰:“不闻。”上曰:“陈荐言:‘外人云今朝廷为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学士院进试馆职策,专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尝有此,已别作策问矣。”安石曰:“陛下躬亲庶政,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每事惟恐伤民,此亦是惧天变。陛下询纳人言,事无小大,惟言之从,岂是不恤?人言固有不足恤者,苟当于义理,则人言何足恤!故《传》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郑庄公以人之多言,亦足畏矣。故小不忍致大乱,乃《诗》所刺。则以人言为不足恤未过也。至于祖宗之法不足守,则固当如此。且仁宗在位四十年,凡数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孙当世世守之,则祖宗何故屡自变改?今议者以为祖宗之法皆可守,然祖宗用人皆不以次。今陛下试如此,则彼异论者必更纷纷。”《纪事本末》卷五十九。

  国子监直讲王汝翼辞条例司详文字。《纪事本末》卷六十六。案:为详检文字在二年九月辛未。

  19、是月,上谓安石、韩绛曰:“淤田不协力者,卿知其故乎?”安石曰:“不知。”上曰:“都水所沮坏者,以侵其职事尔。”安石曰:“若都水无意沮事,则固不当侵其职也。必欲任属,当以杨汲为都水监,然汲未经试用,陛下能使台谏无议论否。”上曰:“用新法,权理资序有何不可?汲岂不愈于王荀龙?”安石曰:“若用汲使为之属,亦不能独济,盖每事禀于沈立、张巩,汲何能辨集别为一司,则畏其沮坏。”《长编》卷二百十四:熙宁三年,杨汲兼都水。原注:三年三月,上谓安石云云,据以辑入。

  20、诏令提点铸钱、制置解盐等臣僚各具财用利害奏闻。《纪事本末》卷七十六。

  21、诏并龙猛八指挥为六。旧三百五十八人为额,自康定、庆历以来,诸军间有并废。至熙宁初,大整军额,有就而合者,如龙卫三十九指挥并为二十;有以全部付隶者,宣威并入威猛、广捷而宣威废罢,契丹直拨入神骑而契丹直废罢;有并营而增额,如宣武二十指挥四百人额并为十二指挥五百人为额;有就而易名者,如骁猛四指挥,以第四一指挥改充骁雄存三指挥。自是部伍整肃,无有名存而实阙者。《纪事本末》卷六十六。案:马氏端临《文献通考》卷一百五十三:先是,军营皆有额。皇祐间,马军满四百、步军满五百人为一营。承平日久,兵制浸弛,额存而兵阙,马一营或止数十骑,兵一营或不满三百。既不成部分而将校猥多,赐予廪给十倍士卒,递迁如额不敢少损。帝患之,乃诏并废诸营。尝谓辅臣曰:“天下财用,朝廷稍加意,则所省不可胜计。乃者销并军营,计减军校十将以下三千馀人,除二节赐予及傔从廪给外,给一岁所省为钱四十五万缗,米四十万硕,绢二十万匹,布三万端,马稿二百万,庶事若此,邦财可胜用哉!”初,帝议并营,大臣皆以为兵骄已久,遽并之必召乱。帝不听,王安石赞帝力行。熙宁至元丰岁,有废并甚众。王巩《甲申杂记》云:祖宗旧制,后殿则军头引见司、皇城司、殿前司祗应,殿前统制诸班、皇城统制亲事官引见统制马直、步直内指挥,人料钱五百文。熙宁中,并马直入云骑,步直入虎翼,引见司兵遂废。

  《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御史悰行程颢言以不行,乞罢,除京西提刑,辞不受。先是,程颢尝与孙莘老于上前言青苗事不便,又尝与介甫言:“管仲犹能言出令当如流水,以顺民心。今参政苦要做不顺心事,何耶?”介甫言:“道此则成贤诚意。”时张天祺于中书大悖介甫,介甫怒,遂以力争于上前,上为之一一听用。从此党分矣。莘老受约束而不肯行,遂坐贬。颢遂待罪,既而除京西提刑。颢复求对见上,上曰:“有甚文字?”颢曰:“今咫尺天颜,尚不能少回天意,文字复何用?”欲去,而上问者再四,颢曰:“陛下不宜轻用兵,朝廷群臣无能任事者。”案:《十朝纲要》:三月,谏官孙觉、御史程颢皆坐论新法不便,觉出知广德军,颢提举京西刑狱。《宋史本纪》作五月乙卯。考《长编》,五月事俱存,不载此文,明非五月,《宋史•本纪》恐误。《编年》、《通鉴》脱书“三月”,今依《纲要》附录于此。又案:《明道文集•辞提刑疏》云:“臣伏蒙圣恩差权京西路提刑。已沥恳诚,不敢祗受,愿从窜谪,日冀允俞。不避烦渎,辄再陈请。臣出自冗散,过蒙陛下拔擢,寘在言责。伏自供职以来,每有论列,唯知以忧国爱君为心,不敢以扬己矜众为事。陛下亮其愚直,每加优容,故当指陈安危,辨析邪正。知人主不当自圣,则未尝为谄谀之言;知人臣义无私交,则不敢为阿党之计。明则陛下,幽则鬼神,臣之微诚,实仰临照。然臣学术寡陋,智识阔疏,徒有捧上之心,曾微回天之力。近以力陈时政之失,异论大臣之非,不能裨补圣明,是臣隳废职业。既已抗章自劾,屏居俟命。岂意刑书未正,而恩典过颁。使臣粗知廉隅,必不敢蒙耻顾就。如其见利忘义,䩄面受之,陛下有臣如此,亦将安用?况台谏之任,朝廷纪纲所凭,使不以言之是非,皆得进职而去,臣恐纪纲自此弛废。臣虽无状,敢以死请。伏望陛下开白日之照,厉严霜之刑,投谪荒陬,实所甘分。”《集》中注云:疏上,上谓安石曰:“人情如此纷纷,柰何?”安石曰:“陈襄、程颢专附吕公著,都无助陛下为治之实。今当邪说纷纷之时,乃用襄知制诰,颢提点刑狱,人称其平正。此辈小人,若附公著,得行其志,则天下之利皆归之,既不得志,又不失陛下奖用,何为肯退听而不为善?”乃以为佥书镇宁军节度使判官事。

  仁和张大昌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