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柏轩先生文集/卷二十八

卷二十七 老柏轩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八
作者:郑载圭
1936年
卷二十九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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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凉私议记疑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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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也者。理一中细条理。理分不容有层节。分非理之对。分殊二字。乃对一者也。○此语骤看则无可疑者。但芦沙答奇景道书。论偏全云在天原无此分。则人物何处得来而有此偏全。然则此言分者细条理。将为异日人物所得偏本然全本然之源。愚意偏之与分。元非一串。分如一身中耳目手足。偏如一耳独听半身偏遂也。分是一中本有之理。偏是气上对全之性。恐难做一样说也。

偏全言人物所受之性。或偏或全。人性必全。物性必偏。皆天之所命也。在天自有为人为物之分。故人得之为人。物得之为物。皆本分然也。栗谷所谓参差不齐者。亦是理当如此。非理不如此而气独如此者。正谓此也。今以偏全谓非本分。则所以为人为物。理不如此而气独如此者耶。惟其理之本分全故人性必全。全固是五常。本分偏故物性必偏。偏亦是五常。朱子言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軆。故万物各有太极者此也。理无形象。其一中本有之分。于何验得。观于人物之所受或偏或全而知之。程子曰。自根本至枝叶。秪是一贯。全譬则干之直遂也。偏譬则枝之横生也。其所以为全为偏之分则根本也。以干枝横直小大之不同。而谓与根本不贯可乎。且本然云者。自其然处。究其所以然。而谓本来已然也。为人为物。果无所以然者乎。一理之涵万分。如一身之具百軆。耳目手足之各专其用。可以谕人物万殊之各一其性。然身有形者也。耳目手足。各有方所。各有匡郭。局而不相通。理无形者也。虽有间界条理。而亦无墙壁遮拦。一而未尝无分。分而未尝不一。自万物统軆而言。则人性虽全。亦只是得其一分。自一物各具而言。则物性虽偏。亦莫不得其全軆。然而以全命人。以偏命物何也。理自有等差。是之谓分。朱子曰。所谓分也者。特是理之等差耳。偏全乃等差人物之名也。偏全之与分。岂非一串。耳专于听。目专于视。即是偏也。各得其分。偏何尝病。天地之大。偏言之则偏。朱子言覆载生成之偏。是非定分乎。所谓一耳独听半身偏遂。则乃气之不能尽其能而为身之病也。如兽之跂其足而鸟之缺其翼。是为不成物也。乃若物性之偏。就成性上。言其所受之理。其分有等差也。其分虽偏。亦未尝不全。岂独听偏遂之比哉。凡言性者皆就气上说也。所谓成之者性也。然则偏是气上对全之性云者。语非不是。而其意则盖以为性一而无分。都无人物之差殊。而其全其偏则皆气之使然也。而犹曰分是一中本有之理。此专就一性中所蕴。指仁义礼智之分而言耶。徒知性之所蕴有分。而不知命之所赋有分。又不知所性之分即是所命之分也。若是则性命果不为横决乎。

朱子曰。太极者。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称。形器已具而其理无眹之目。夫象数未形则未破之一矣。而其理已具则非分之已涵乎。形器已具则既定之分矣。而其理无眹则非一之自在乎。○未审芦沙以其理已具。为人物所禀偏全之源乎。窃意此句指意。恐是父子君臣未生之前。慈孝礼忠之理已具。事物微细未有之先。事物微细之理已具云尔。非谓圣人未生之前。已有理一中分殊之全理。贤人众人未生之前。已有几分未全之理。下愚大憝未生之前。已有十分不移十分乖戾之理。鸟兽枯槁未生之前。已有偏塞之理而各为万众所得之源也。然则似与芦沙所谓在天原无此分。则人物何处得来而有此偏全云者。判然殊别矣。可疑。下段所引冲漠万象亦然。

凉议果以其理已具为人物性偏全之源。朱子分明就象数形器而言之。为人为物。非象数已形。形器已具者乎。父子君臣未生之前。慈孝礼忠之理固已具矣。事物微细未有之先。事物微细之理固已具矣。既知其然。而独未知人未生之前。为人之理已具。物未生之前。为物之理已具耶。已具为人之理。人得之而为性。已具为物之理。物得之而为性。即所谓形器已具而其理无眹者也。其理其字指形器而言也。有这个形则具这个理。有那个形则具那个理。随形各得其性不同。而有偏全之名也。以其理已具为偏全之本分。不亦宜乎。方论人物性本分。而却搀圣人贤人众人下愚大憝说将来。爬定几分未全十分未全许多层等。是以人性全人字专做圣人看。而贤人以下皆不得与焉。是岂朱子之本旨乎。此人字乃对物而言。则与所谓人为贵惟人最灵这个人字。一般通圣人众人而言。圣人众人其性初无不全也。下段所引冲漠万象。亦言一中之万分已具也。未有万象。已有万象之理。既有万象。各具一理。即所谓各一其性。各具一太极也。才说各一。便不能无偏全之分。除却那偏全之性。则更别无所谓各一太极者。然则人全物偏者。非各得其本分而何哉。信口努力说得崎岖。不自知其辞之入于偏诐也。吁亦异矣。

性同者。吾不曰不然。而以偏全之性为非本然。则是分外有理也。遂主同而废异。则性为有軆无用之物矣。○洛家若指性中发出来底忠孝仁让。而曰此分之殊。非本然之性也。则分外有理而性为无用之物矣。但谓万众之性。其軆本全。而自学知以下。至于翔走枯槁之发见。各随所禀之气而自为一性。由未达一间。至一点子。由相近。至绝不同。由天纵之圣。至下愚不移。其品有万不齐。是安可皆谓本然之性乎。

理也者一实万分。一与分元不相离。一而未尝无分。分而未尝不一。斯义也朱子于中庸首章章句已言之。曰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又曰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既曰各得其所赋之理。则其所赋之理。未始不各有其分也。虽曰各得。而以为健顺五常之德则其理一也。虽同一健顺五常之德。而曰各循其性。各有其道则其分殊也。自分殊而言。则人全而物偏。人物不得不异。自理一而言。则全亦五常。偏亦五常。偏全未始不同。正朱子所谓同中识其异。异中见其同者也。如此然后。理分一軆。性命相贯矣。诸家之主同而攻异。主异而非同者。果不戾于朱子之意乎。主同者之以人物同五常。为本然之性。固是的确正见。而但以偏全之性为非本然。则所谓人物性同者一而无分也。未生而无已具之分。生而无各得之分。行而无各循之分。而一味言同则是非分外有理者乎。外分而言理则理为混沦一块物事。又安得免有軆无用之物乎。苟不于偏全之异而求其五常之同。则所谓五常者。毕竟推之于离形气之地。人物未生之前矣。軆用有无。又无可论之地。恶乎可哉。盖洛论之以偏全之性谓非本然者。秪以堕在形气则自为一性而然矣。而今却以忠孝仁让之发为本然之性。忠孝仁让。独非触形而感乘气而发者耶。物性上。亦可言忠孝仁让之发耶。若曰物则无是。则物果无本然之性耶。忠孝仁让。固本然之性之发。所贵乎人性之全者。以其备忠孝仁让之德也。既指此为本然。而谓全非本然何欤。且偏全之偏。分明是对人言物。而以学知以下未达一间下愚不移。气禀之偏者。呶呶提起。汩董混说者。抑何故欤。以圣人以下一切归之于物之类耶。又云万众之性其軆本全。抑以为众物之性。其軆与人同其大。而无毫分差殊耶。若是则真所谓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也。其軆则与人同其全。而其发见则偏而不全。是亦谓有軆而有用耶。惟其得之偏。是以发亦偏。故李继善问物性之偏。朱子答曰。既是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天下宁有受得则全。而做得则铁定是偏。亘万古而不易者乎。人之气质虽不同。其性本全。故可以变化气质而复其性。若物则虽千万磨砻。终不可变而如人之全也。然则物性之偏。专归之气质而不谓本然可乎。

天下之性。不全则偏。固未有不全又不偏之性也。偏全皆非本然。则天下无一物能性其本然之性者。而本然之性。永为悬空之虚位。则将安用彼性矣。所贵乎正通者。以其得本然之全也。若与偏塞者。均之为非其本然。则何正通之足贵乎。盖以无分为一。其弊必至于此。其以各正之性。为落分殊犯形气。不足以为一原。与甲边之议。恐无异同。○问气质不同则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朱子曰非有偏全。此洛家之所本也。今若讥之曰天下之性。既无偏又无全。则不过为虚位云尔。则是得为尽人之言者耶。此不待多般而明矣。所贵乎正通者。以其得本然之全。然则偏塞者其所得。只是本然偏矣。无乃与天命之性非有偏全者。相盭矣乎。若改之曰所贵乎正通者。以其能全本然之性。则似无可议矣。

问者所谓气质不同。专就人上说。故朱子之答云然耶。若并指人物而言。则莫是以其分虽殊。其为天命之性则一也。非有偏全之异而云然耶。盖以人言则其气质虽有昏明之不同。而其大分则皆得其正通者。得其秀者。故皆与我同类而其性无不全。固无偏全之可论。若并言物则其气有开塞之殊。其形有横直之异。而其类有贵贱之不同。则其性安得无分别。然亦莫不有太极。莫不有健顺五常之德。则亦非有偏全之不同。正所谓天命之本然。初无间隔者也。中庸或问朱子之意盖不出此两端。若执此而遂谓人物之性。无随形各赋之实。而混同无偏全之分。则决非朱子之意也。朱子曰。仁义礼智。物岂不有。但偏而不全耳。又曰理不可以偏正通塞论。而气禀既殊。则气之偏者。只是得理之偏。又曰如一海水。或取得一杓。或取得一担。或取得一椀。都是这海水。夫所谓仁义礼智物岂不有。即非有偏全之说也。而曰但偏而不全。则是同有底仁义礼智。自有偏全之分也。所谓理不可以偏正通塞论。亦非有偏全之说也。而曰气之偏者只是得理之偏。则是所得之理。亦有偏全之分也。或一杓或一担或一椀。则是即偏全之不容无分者。而曰都是这海水。则又非有偏全之说也。盖非有偏全而又不容无偏全之分。虽有偏全之分而又非有偏全之异。同而异异而同。此理分相涵。万一各正底本然之妙也。徒知同者之为本然。而不知异者之为本然。则所谓同者毕竟归于离形气之地。非悬空之虚位而何哉。主同而废异。执一而废百。自不能尽乎朱子立言之意。而乃讥人以不尽人之言耶。既以偏者谓非本然。则全者不得不归于非本然之科也。所贵乎正通者。以其得本然之全也。彼偏塞者。正以其得本然之偏。故贱之矣。即所谓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与夫气之偏者。只是得理之偏者耳。易之各正性命。本义又曰各正得于有生之初。亦章句各得其所赋之谓也。然则得其本然之全。此得字实传法于朱子者。今欲改得为全。而曰能全其本然之性。则是全也全之也。全之者谁也。非理之自全也。乃气能全之也。理无本然之分。而气能全之则全。气能偏之则偏。主张人物者。理欤气欤。

偏全指善一边。如孔隙虽有大小。而月光自若。盘盂虽有方圆。而水性无恙。岂不是本然。○信斯言也。蜂虎果然之仁义。尧舜周孔之仁义。毫无殊别矣。然则朱子何以言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乎。

偏全皆指善一边。正于朱子所谓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一语。亦可以知之矣。不曰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所独有。而但曰人与物异。则其异者只是仁义礼智之粹然者异也。且此与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对下说来。则其同者蠢然者同也。其异者粹然者异也。同是粹然而其分则异。此即仁义礼智物岂不有。但偏而不全之说也。亦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之说也。虽偏而不全。同为五常之德。而岂有不善者乎。朱子又言鸟兽草木。仅得形气之偏。而其知觉运动。荣悴开落。亦皆循其性而各有自然之理焉。至于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豺獭之报本。雎鸠之有别。又有以存其义理之所得。尤可以见天命之本然。而道未尝不在是者。皆指善一边而言也。虽皆指善一边。而曰偏而不全。则人物之分。已判然矣。而以蜂虎果然之仁义。比议于尧舜周孔之仁义。而讥以无别者。是果成说乎。离偏全而说本然曰人物同五常。则蚁虎之仁义。与尧舜之仁义。果毫无殊别也。蚁虎之说。不几于倒戈而自攻乎。是盖由徒知仁义礼智之为一理。而不知仁义礼智之自有分殊也。理分相离。噫蔽也久矣。

气质是兼善恶。如和泥之水稠清百层。隔窗之月明暗多般。以偏全为气质。岂不低陷了偏全。○尧舜孔子之全。固当为本然。至于夷惠之偏于清和。颜闵之具軆而微。游夏之仅有一軆。则岂非由于气质乎。此类不可谓兼善恶也。人犹如此。况于微物乎。今不欲以偏全为气质。恐终可疑。

论性之人全物偏。而每每说人之气质不齐以反之。真所谓见人说昼底。却将夜底说以反之者也。已悉于上。不必复辨。而但气质兼善恶。自周程以来。累言而不一言。而亦疑之何也。以气质言。则不惟夷惠清和。颜闵具軆。游夏一軆。虽尧舜孔子之全。亦可谓由于气质。惟其所禀。极清无浊。极粹无驳。故全軆昭著。能尽其本然。洛家所以并全谓气质者此也。然其全则乃所性之本然也。若夷清而欠于和。惠和而欠于清。其欠处犹有所未善也。其清和则善也。颜闵之具軆而微。微则犹有些查滓未化。不害为未善也。其具軆则善也。游夏之得一軆。其未得处固未善也。其得则善也。此类可不兼善恶而言乎。人犹如此况于微物此句。不省何谓。抑以为大贤以下。犹为气质所拘。不得全其性之本然。况以微物之偏而可论其本然耶。若是则恐失之尤远矣。朱子曰。只有这一处通便却专。人却事事理会得些。便却泛泛。所以易昏。问虎狼蜂蚁之类。虽其一偏。然彻头彻尾。得义理之正。人合下具此天命之全軆。而为物欲气质所昏。反不能如物之能通其一处而全尽何也。朱子答曰云云。是则气质之昏蔽。人为甚于物。而物则各全其所得之偏也。偏之为本然。于此尤可见矣。

气质之性。君子有不性者焉。人物偏全之性。君子亦有不性焉者乎。○气质之性君子有不性者焉。本横渠先生语。先生又尝言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今以上一股为偏全而属于本然之性。下一股为气质而降为不性之科。恐文义事理俱难。如芦沙之言矣。问气质不同则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朱子曰。非有偏全。偏全之性。岂非朱子之所不性焉者乎。据此则南塘,芦沙两说。似当更加商确。恐未可认为千圣不易之论也。

张子言凡物莫不有是性。是性何性也。非天命之性耶。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此句是就凡物莫不有性上。言人物之大分也。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此句又就人物大分上。言知愚生禀之异也。上下两句。皆即形气而言。然形气之所以通开而为人。蔽塞而为物。实天命之本分然也。必先有为人为物之分。而乃有为人为物之气。开通底成人。蔽塞底成物。开通之所聚。理亦赋焉而其性全。蔽塞之所聚。理亦赋焉而其性偏。正朱子所谓此气依傍这理行。及此气聚则理亦在焉者也。且朱子又言通蔽不同。而曰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如人头向上。所以最灵。草木头向下。所以最无知。禽兽之头横了。所以无知。此即邵子人直生。禽兽横生。草木倒生之说也。各以其类。各随其形。则各得其理。而各为其性。各循其道。正程子所谓洪纤高下。各以其类。各正性命者也。然则直生者其性固全也。横生者其性固偏也。倒生者偏而又偏也。偏全之名。虽因形气而立。偏全之实。乃此理之本分。故凡物虽有通蔽开塞之别。而莫不有是性。朱子言气不可谓之性命。但性命因此而立。正谓此也。若知愚之别。则同类同本。其性无不同。而发用有此不同。则固缘气质之美恶用事耳。是以有善反之功也。然知者愚者所得之性。亦只是莫不有之本性也。先言凡物莫不有是性。而次言人物之所以分。次言知愚生禀之所由别。语有次第。事理完备。正如中庸章句先言天命之成形赋理。而次言性道之各得各循。次言气质之过不及也。盖离偏全而言人物同五常。则是欲同人道于犬牛也。何苦苦将人物之大分一定不可易底而唤做气质。然后快于心欤。诚不可晓也。天命之性非有偏全。据此而谓偏全之性。朱子之所不性焉。则仁义礼智之偏而不全。及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以全。及气之偏者得理之偏者。亦朱子之所不性焉者乎。非有偏全。盖谓全亦五常。偏亦五常。非有偏全之异云尔。不究其意而以辞而已。则不几于高叟之为诗乎。且南塘固亦以偏全为本然。然其所以为本然之意。与凉议迥别矣。而今以同科讥之。见皮而忘髓。不亦疏乎。

理既云万事本领。气是甚样物事。乃独尔一我殊背驰去。近世诸先生坼开理分。大抵皆尔一我殊之论。其蔽也气无听命于理。理反取裁于气。天命之性。徒为虚语耳。○理一分殊。固是理中事。然分殊先贤直就气异处说者极多。今且以隙日譬之。隙之长短大小。自是不同。然却只是此日。见语类只是此日。理一也。隙自不同。分殊也。朱子答余方叔书。历举人兽草木枯槁。而曰虽其分之殊。而其理则未尝不同。此亦以理气区属于理一分殊。此类甚多。不可枚引。此与前一义。可并行而不相硋也。至若天命之性。虽十分大全十分至善。无柰所赋形气有异。莫能遂其本然。虽是性軆而气用。亦是理弱而气强。故不能无蔽也。若以分殊专归之理。则理果号令乎气。气果随顺于理。而更无不治之国。更无为恶之人也乎。恐难如此立语。

先贤言分殊处。大抵多就形气而言之。盖理无形象。气之成形。乃是理之著迹。故圣人之于道理。虽不杂形气而言之。亦不离形气而言之。但就形气而截断得上下。指而上而谓之道。指而下而谓之器。苟离了形气。则虽圣人无以说出。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曰有物必有则。皆是也。朱子之就形气言分者。亦当以此义求之矣。今且以所引隙日之譬。答余方叔之书言之。隙之长短大小。虽不离形气而言之。随隙之长短大小。而所受之光。自有长短大小之不同。则此分之各正者也。长短大小虽不同。而却只是此日。则此理一之不外于分殊也。今曰隙自不同而推此日于悬空之地。则是不知此日里面。本自有容光必照之妙也。本有容光必照之妙。是统軆一太极也。容光所照。却只是此日。是各具一太极也。理分一軆。相离不得。于此已跃如矣。答余书所谓虽其分之殊而其理则未尝不同。此言分虽殊而理则一也。以其分之殊。则其理之在是者不能不异。此言理虽同而分则殊也。其分其理。其字指人兽草木枯槁之气也。分与理。皆即气而指其本然也。上下两句。异中有同。同中有异。说得理分。无有渗漏。彼所谓理一分殊。自是理中事者。正于此可以看得。而乃截去下句。只举上句。欲主同而废异。则所谓分殊者。乃理外事也。不啻相硋矣。至若性之不能遂其本然。诚在于气质所拘。此圣人所以修道立教。各因其固有之分以裁之。使之主理而御气。变异而反同。省察克治。战兢临履。不敢须臾之少忽也。气质之所禀。虽有浊驳。本性之纯粹者有不息。故用力而克治之。则无不可变之人。是以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曰惟狂克念作圣。若置之无柰何之域。而曰理弱而气强。理无柰气何。则直是自㬥自弃之下愚也。况乃以形气之所拘。直唤做分殊之分。则分之所定。非用力之可变。圣贤所以言矫揉变化之道。皆归于欺余之虚言。而国之不治。人之为恶。反视以为常也。若是则天下殆哉岌岌乎。且性軆气用之云。恐合有一场大商确者。抑以軆立于未发之前。用行于已发之后。未发则气未用事。发则乘气故云尔欤。所谓发者。只是此理乘气而发。理为发之主。气为发之仆。如人乘马。马随人而行。今舍主而以仆名。舍人而以马名。则恐非命名之义也。中庸章句曰。一軆一用。虽有动静之殊。必其軆立而后。用有以行。则亦非有两事也。軆用初非两事。理气决是二物。而今坼軆用而一曰理一曰气。则是以軆用为两事矣。朱子曰。本然而未发者。实理之軆。善应而不测者。实理之用。又曰以形而上者言之。则冲漠者固为軆。发见于事物之间者为之用。以形而下者言之。则事物为軆。而其理之发见者为之用。形上形下。皆以理之发见为用。朱子岂不识理无造作。气能乘载而然耶。以所主者在理而不在气故耳。

五常人物性同异。毕竟恶乎定。曰定于先觉之言。朱子之论此固多矣。其见于四子注说者。则手笔称停。非记录易讹书疏仓卒之比。其言人物五常。凡有三处。曰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后。有以为健顺仁义礼智之性者。大学或问也。人物之生。各得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者。中庸章句也。此皆不区分人物。一例说去。粗通文理者。初不难辨。且得以为性。得以为德之云。皆属成性以下。而非继善以上事。则朱子之意。明以人物之性为同五常矣。独于孟子生之谓性章集注。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粹然者。岂物之所得以全哉。此为区分人物处。愚按此注亦不专于区分人物。何以言之。上文既言性形而上者。人物之生。莫不有是性。是性何性。即所谓仁义礼智之性也。是亦与章句或问之说同矣。如以物岂得全。为区分人物之断案。则章句下文。岂不曰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或问下文。岂不曰彼贱而为物者。梏于形气而无以充其全矣乎。此二条又皆与孟注之云无些子异意。愚窃谓三处俱是同軆异用之说也。然而只曰物岂得全。不曰物莫得与。则此亦人物同五常之说也云云。朱子之为此说。岂喜为刱新之论。以同人道于庶类哉。盖此理之外。更无佗理。是以直以从上圣贤。四破人性的字。一万物而贯之。不以为嫌也。愚按以上所论。无不与洛家同。虽然一而无分。非吾所谓一也。故庸学或问。即言鸟兽草木之生。仅得形气之偏而不能有以通贯乎全軆。彼贱而为物者。梏于形气之偏塞而无以充其本軆之全。此言人物之性。虽同此一理。而理中之分限。不能无也。气所以承载此理。故虽不离形气而言。分而一之。未尝无分。于此因可见矣。合此上下文义而观之。其与生之谓性章集注。亦非有异意也。后人各占一半。就生轩轾。此岂朱子之所能豫料哉。是知物我均五常者。理之一也。五常有偏全者。一中之分也。盖自统軆一极。理分圆融而无间。故其成性于万物者又如此。是故先觉论性。有言理同者。有言理不同者。非相戾也。公共以论其妙则挑出而言之。真的以指其軆则即气而明之。挑出则理本一。故理一为主而万殊涵于其中。愚按以偏而不全者为万殊。殊不可晓。即气则气已分。故分殊为主而理一存乎其间。自是话有两般。何曾性有多层。诸家缘理分一軆处。未甚著眼。说异则欲独擅五常。说同则乃低视偏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岂不信哉。○庸学或问。若单言微物而不并举众人。则犹或可如芦沙之言矣。今其文明明言知愚贤否气禀之异。而曰于其所谓性者。有所昏杂而无以全其所受之正。又曰其所谓明德者。已不能无蔽而失其全矣。此与微物之不能通无以充者。语意一致。类例无二。而以不能通无以充。归之本然之性。无以全失其全。归之气质之性。则无亦有失其平之嫌乎。如有人质于芦沙曰圣凡均德性者理之一也。德性有偏全者一之分也。则将应之曰然乎否乎。

庸学或问。首言人物同得是理以为性。其曰天之所以赋与万物而不容自已。庸或与必有是理而后有是气学或者。言理一中分殊也。其曰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未尝不同。庸或与及其生物则又必因是气之聚而有是形。故必得是理以为性学或者。言分殊中理一也。此公共以言其妙者也。次言人物之性。各因形气而不容无分。其曰得形气之正而性无所不备。得形气之偏而各有自然之理。及虎蚁豺鸠有以存其义理之所得。庸或与得其气之偏且塞者而无以充其本軆之全。得其气之正且通者而其性最贵学或者。言人物之大分也。此真的以指其軆者也。是分也乃天命中本有之分也。故曰不假人为。庸或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正在于此。学或人物性之说。至此而已尽之矣。人物之大分虽如此。物则得其偏矣。彻头彻尾。做得偏而终无以做得全。人则得其全矣。虽有气禀之异而用力克治。则可以变其异而反其全矣。于是就人物上。拔出个人。又言知愚贤否气质之不同。明圣人修道立法以教天下万世之意。而使知矫揉变化之功。不得不力也。循其立言之次第而审其旨趣之攸归。则人物与知愚之各各区别而说去者。犂然可寻矣。今曰类例无二。是但以其句语之髣髴。而不察乎语脉之次第曲折也。盖人物之气正通偏塞之分。定于未生之前。天命之本分也。朱子言惟其理有许多。故物亦有许多者。正谓此也。同是正通之气而有清浊之异。乃禀生之时。所值之不纯也。非本分也。分之早定于未生之前者。生而所得。又只是这个分。故物之不能通无以充者。虽举天下阅万古。而终无可通之物可充之日。若人之拘于气质而无以全。失其全则如镜尘圭玷。可拂拭磨砻而复其初也。今比而同之。不亦误乎。湖洛所争。只是人物性同异。凉议所辨。亦只就人物上论性耳。今却搀入知愚贤不肖气质之不同。而必欲同之于物性之偏。抑信以为知愚贤不肖其性之殊。局定而不可移易。如物性之偏乎。愿以质焉。

以孟子集注为不专于区分人物一条。通上文而看则似矣。然孟子此章。本以明犬牛人性之不同。则集注亦为区别人物而言也。朱子曰。论人与物性之异。固由于气禀之不同。究其所以然者。却是因其气禀之不同。而所赋之理固亦有异矣。所以孟子分别犬之性牛之性人之性有不同者。而未尝言犬之气牛之气人之气不同也。所赋之理固亦有异者。是指本性而言乎。指气质而言乎。抑外此固亦有异者。而别有一个天命之性乎。同軆异用之云。大碍浅见。五峯以性谓无善恶之可名。而其用可以为善可以为恶。故朱子曰如是。则却是一团人欲窠子。今不知偏全。皆指善一边。而必欲和善恶兼气质看。谓性无偏全之定分。而其用可以为全可以为偏。则所谓同軆异用。却不是一团气质窠子乎。偏全是区别人物之说。而却赚连知愚说去。至以贤愚之性同归之偏。则贤愚发用之不同。乃生于形气者。而非所谓一原之妙者。恶在其同軆乎。其所谓同軆者。却是气质。则几何不为五峯之见乎。气质人欲。每每相循。转辗相害。特一间耳。其不以性为有定軆则均矣。正朱子所谓将甚么做軆者也。盖以同軆异用。做论性宗旨。则程朱体用一原之旨。几乎息矣。

谓以上所论。与洛家同者。诚然矣。凉议以洛家同五常而说本然。为著实的一原者此也。然但不就偏全之性而论五常。则五常不免为离形气而立于空荡荡地。此为未安耳。

偏而不全。朱子分明以物之有仁义礼智言之。同一仁义礼智而偏而不全。则非分殊而何哉。

曰本体而云无以充本軆。为性分耶。至无以充三字。始为性分耶。全軆而云不能通贯全体。为性分耶。至不能通贯四字。始为性分耶。曰本軆全軆。即性分中理一处。无以充不能通贯者。即性分中分殊处也。两项事理有则俱有。今必欲二而论之谬矣。○无以充不能通贯。分明是形气偏塞之病。今必以为性之分殊。使人听莹。且以大学论之。天降生民。莫不与性。性分中理一处。气禀不齐。不能皆全。性分中分殊处。虚灵具应。德分中理一处。拘蔽或昏。德分中分殊处。如此说亦得否。请观者下一转语。

知愚贤不肖之或过或不及。而无以全其本然。则分明是气质之病也。若物之得于天而形偏而理亦偏者。自是本分。何病之有。大学所谓莫不与性。虚灵具应。乃单就人而言之。人则无圣凡。同是形同是性同是德。而却有不能同者。是失其本分也。咎在气质。何理分同异之可论。以上段所谓单言物则可如此说者观之。则亦非不知即气言分之曲折。而必以人之气质。提起题外之说。务欲御人。无亦失其平之甚者耶。

以理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此一节。所谓挑出以言其妙。理一为主者也。以气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此一节。所谓即气以指其实。分殊为主者也。○上一节言一性之中。含具万理。一性理一也。万理分殊也。人物同此一原也。虽言分殊。不害其无人物贵贱之殊。据此可见分偏之不可以相准。此一著。最可领悟。下一节却只专言气禀事。盖此二十一字。无一点一画可指理之实处。而芦沙之言如此可疑。

万物一原。则一原之中。已有人物万殊之分。是分殊之早具于理一也。无人物贵贱之殊。则贵亦只是此性。贱亦只是此性。是理一之不外于分殊也。所谓挑出以言其妙者也。即其正通偏塞而究其各有所以然。则是理一中分殊也。言其自有所当然。则是分殊中理一也。所谓即气以指其实者也。于此一段。苟能著眼于里面实事。则无一字非理之实处。以其不露出理字而有一点一画之云耶。点画之说。殆令人代赧。

心虽气分事。而乃所具则性也。心具性。吾之心与圣人之心同。心不能尽性。吾之心与圣人之心异。其同其异。皆所重在性也。南塘乃忘却其同者。主张其异者。以圣凡异心为法门。其亦矛盾于圣人之意矣。与南塘辨者。亦不言其所重之有在。区区较其光明之分数。欲以此为同圣凡之心。未为箚著痛处。○气质者清浊粹驳。有万不齐。心者虚灵神妙。有一无二。南塘乃认两者为无辨之物。今不指其光明之无优劣分数。只举心具性圣凡同者以辨之。其不被南塘之哂者鲜矣。况心之具性。微物亦然。此何足以辨南塘之疑乎。

心之所以虚灵不昧而为一身之主万事之纲者。以其有性情軆用也。未发而灿然有条。已发而秩然有节。皆性之德而具于心。为实軆也准则也。若离了性而言心。但较其光明分数。则虽说得十分精到十分高妙。却是蜕去之空壳。不过闪闪烁烁地光景。而恍惚无所准则。所存所发。何自而中于理乎。且光明之发于清浊美恶之气者。不能无分数。毕竟圣凡异心之说。得之矣。若曰此以正通本然之气而言之。非指清浊美恶之所凝聚者。则恐亦未然。朱子分明言其通也。不能无清浊之异。其正也。不能无美恶之殊。其得其清且美者。固全其本然。得其浊且恶者。其光明岂得依旧而无亏欠耶。光明分数之说。果不被南塘之哂而辨其疑耶。以其所具者言之。则禀虽浊驳。其本軆之明。有未尝息者。指此而谓圣凡同心。乃为箚著痛处。且心之具性。信无分于人与微物矣。其所以为心为性。信无分于人与物乎。论人物性不同处。辄以圣凡气质之不同而反之。论圣凡心同处。却以微物之所同者而诘之。苟不故为迷藏之戏。则是真以人兽为无别也。

碎纸中。得鹿门任氏一段议论。苟言异则非但性异。命亦异也。苟言同则非但性同。道亦同也。此言骤看外面。殆若鹿边者獐。獐边者鹿。而其实说得道理源头。无有渗漏。伊川理一分殊四字。赖此公而一脉不坠于东方欤。恨不得其全书而考阅也。○理一分殊。伊川何尝以之论性。只因西铭。使人推理而知其一。存义而立其分而已。杨李朱子所论。亦皆如此。至罗整庵。始揭此四字。以为性命之妙。无出于此。其言曰受气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后。其分则殊。此与芦沙之意远矣。罗氏又曰以理一分殊论性。则自不须立天命气质之两名。则其说更乖矣。又其认理气为一物。而深病乎朱子理气二物之训。则愈不可说矣。我东任鹿门又祖述罗氏四字之旨。而其言曰干之健即太极。而健之中有元亨利贞。坤之顺即太极。而顺之中有元亨利贞。元亨利贞。即阴阳五行也。然干之元亨利贞。依旧是健。坤之元亨利贞。依旧是顺。然则乾坤之于太极。自不害其不同也。又作人物性图。人圈具书五常太极。物圈只书太极而不书五常。又论朱子浑然太极各具于一物之说云此谓即此各一处。天理完全无所亏欠耳。非谓一物各具万理也。此皆看得分殊之过而至于如此。又论人性之善曰此乃气质之善耳。非气质之外别有善底性也。此尤不可晓矣。使芦沙复起。见此不觉蹙頞而长太息也。老洲吴先生尝有论罗任两家者极多。今举三段。附见于下。使芦门诸公看详焉。○老洲集杂识曰。整庵,鹿门均为理气一物之论。然整庵于理一看得重。鹿门于分殊看得重。看理一重则自然理为主。看分殊重则毕竟气为主。以此较论得失。整庵殆其小疵矣乎。又曰整庵,鹿门皆从气推理看得合一之妙者。骤看非不高妙。然其究也。皆归于主气。而整庵则犹有每每提掇此理之意。鹿门直以一气字。尽冒天下之理。更不求理之所以为理。盖鹿门之见。实本于整庵。而其主张气字则殆过之耳。又曰整庵以理一分殊。为说理气底秤子。其曰性以命同道以形异者极是。性以命同则未发而指理一也。道以形异则已发而指分殊也。鹿门之祖述其理一分殊。而独深斥此语何也。终是拘于人物之偏全。不能疏观。性道虽有軆用之异。不害其一原之同也。

朱子言理与气伊川说得好。曰理一分殊。凉议引而为之说。今曰伊川只论西铭。何尝以之论性而讥凉议之表章。然凉议实承朱子旨诀。朱子不可讥也。柰凉议何。朱子解通书。又曰一实万分万一。各正便是理一分殊。问既曰理一。又曰分殊。是理与分二也。朱子曰。理有品节之殊轻重之等。分特是理之等差耳。又曰分者天理当然之则。此皆不可以之论性乎。且以西铭言之。塞吾軆帅吾性。是西铭骨子。谓之不论性可乎。杨李二氏皆以仁义言理一分殊。且其所言軆用不相离。冠屦不相易者。皆性分之固然。名理之真诠也。是岂至罗氏而始揭为性命之妙乎。罗任二家以理气为一物。又以一气字。冒尽天下之理。诸般说话。果令人蹙頞而太息处也。二家之书。未曾考阅。而整庵尝于退栗之书。见其有差处。鹿门因近儒书中所引盈天地都是气一段。而疑其或归于主气。尝举以质诸间席。则答曰苟能截断得道器上下分明。则谓盈天地都是气亦得。谓盈天地都是理亦得。然圣贤眼中。盈天地都是理。众人眼中。盈天地都是气。因以凉议末段所引同异之说进禀曰。鹿门所见苟如彼。则其所言同异者。恐亦随气而同异。非理分之本面也。合有一言以辨之者。答曰既云碎纸中得一段。又恨不得全书而考阅。则其特取一言之意。自可见矣。遂不敢复请而竟未知其所见之果如何也。今以所引人性之善乃气质之善云云观之。曩吾所疑者。果不妄矣。得破旧疑。良幸良幸。然一二犹有可商量者。曰干之健即太极。而健之中有元亨利贞。坤之顺即太极。而顺之中有元亨利贞。乾健坤顺则未尝不偏。而即是一太极则是分殊中理一也。即是一太极。而却是有元亨利贞则是理一中分殊也。健顺不同。而同为太极者。以其皆有元亨利贞。则元亨利贞。即是太极也。分而一一而分。只是一个理字本面。其于理分。可谓有见。而却以元亨利贞谓即阴阳五行。则已有理气一物之病。又曰依旧是健顺而不害为不同。则却不知干虽主乎健而未尝无顺。坤虽主乎顺而未尝无健。是果看得分殊之过也。其斥罗氏性以命同道以形异者。则未见其斥之之说云何。未敢质言。然命与性与道。只是一贯。性以命同。道以性同。是朱子之意也。章句于性与道。皆以理言之。而曰性道同。乃以道以形异。对性以命同。一则似命与性一而无分。道分而不一也。一则似道本无分而特因形而始有分也。抑未知孔子言道即形而指而上。故罗氏云然耶。苟如是则不但道以形异。惟性亦然。章句不曰气以成形。理亦赋焉耶。或问亦不就形气之通塞而分人物性之偏全耶。不但性然。惟命亦然。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非命耶。何必独于道而云以形异也。且指理一于未发之前。指分殊于已发之后。是軆则同而用则不同也。所谓性者。果不为有軆无用之物乎。任氏之讥。不亦宜乎。愿明者之驳教也。

余既为此。或告余曰。后辈之疑先进。得不为罪。余曰。昔温公平生不喜孟子。至谓之伪书。而公休,元城皆尊孟子。朱吕为知言疑义。而南轩与焉。然未闻后世斥公休不孝。刘张背师者。余于芦沙。非亲子弟门人比。不尤有间乎。况其为言。但举所未彻以为问而已。更无一毫轻肆意象。纵遇褊心。决不见怒。抑余之为此。正欲芦门诸公看详而平议之。庶几得闻解惑之言。子毋以流俗视诸公也。

吾闻之。公则一。私则万殊。湖洛诸贤人物性同异之论。皆以明理为心则公也。其议论之矛盾。以仁智之所见不同也。仁者之谓之仁。智者之谓之智。壹是皆主乎道则不害其为同也。后来诸儒之各主一说。同我者谓之是。异我者谓之非。是非相攻。遂成偏党。立彼我争胜负。则虽各自以为明理。而其心未知其皆出于公也。先师忧道术之分裂。参考二家之说。折诸朱子之意。同中识其异。异中见其同。发二家未尽之蕴。开一世后学之眼。其心何尝有一毫之私也。则同归于忧道明理。而世儒创见大骇。哗然起而攻之。乃以此时。为此箚记。传播四出。其迹则助澜。其文则辨疑。未知其心之果如何。而此段所言则实公义也。其辞虽若自解。而其意则实警吾辈也。既以公义望于人。岂不以公义自待乎。然则其心宜不似世儒立彼我争胜负之为者矣。必不以讥斥先辈疑。凉议亦不以吾之辨疑谓不韪。而但随问置对。不敢回互而颇伤直截。不敢糊涂而或涉烦琐。览者以为如何也。窃惟艮公声名溢国。位望拔萃。秉拂当座。四方奔趋。虽以陋生。亦恒切并世不见之叹。而始以家贫亲老。今又衰病缠绵。末由参听于讲论之末矣。偶得此记而读之。考其议论之得失。窥其所学之浅深。无异于合堂唯诺。诚亦躄者之幸也。即欲讨便奉质。而顾今少辈浮薄转深。争竞成风。此公脚下。又安保其必无此等人也。玆用不敢。姑藏而俟之。

纳凉私议记疑追录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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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家言人物之性。一是皆以理为无分之物。分为因气而有限。理一于离形气之地。局分殊于堕形气之后。于是理自理分自分。而性命横决矣。○若使洛家谓太极而无元亨利贞。性而无仁义礼智。则当曰理为无分之物矣。若谓元亨利贞。因气而始有。仁义礼智。待气而始生。则当曰分为因气而有矣。今既不然则安有理自理分自分之患乎。

元亨利贞。太极之纲理而具人物万殊之分。仁义礼智。性之纲理而有人物各得之分。生人生物。是各有所以然之故。而分之又分。莫不有元亨利贞之理。为人为物。是各有所当然之则。而微而又微。莫不具仁义礼智之理。元亨利贞。徒知为太极之分。而却不知为万殊之原乎。仁义礼智。徒知为性之分。而却不知为万善之本乎。元亨利贞一理也。而人物各有所以然之故则分殊也。仁义礼智一理也。而偏全各有所当然之则则分殊也。朱子曰。若论本原则有理然后有气。若论禀赋则有是气而后理随以具。禀赋所具之理。非本原已有之理乎。盖元亨利贞。统言则为万殊之纲。而分言则为一物之终始也。仁义礼智。统言则为万善之纲而分言则为一事之终始也。

今有一块铜铁。可以为盘盂。可以为刀剑。是分殊之涵于一。所谓粲然者。非东边可为盘盂。西边可为刀剑则浑然。及其入盘盂炉而为盘盂。入刀剑炉而为刀剑。各得其本分之一。○假如有人言入轻清炉而为天。入重浊炉而为地。入清粹炉而为上智。入浊驳炉而为下愚。入阳刚炉而为男。入阴柔炉而为女。是各得其本分之一云尔。则将如何辨破。

冲漠之中。都无为天为地之本分。而气之轻清重浊者。手分现化乎。氤氲之初。却无为男为女之本分。而气之阳刚阴柔者。幻化生出乎。所谓依傍这理行者非欤。若上智下愚同是人也。同是入正通炉而铸得成者也。或智或愚。只是镕铸之有精粗耳。物则或入横生炉。或入倒生炉。炉本不同。比而同之。不几于不知类者乎。络马首穿牛鼻。是由于人乎。

既以分为因气而有。则无怪其人物同五常。为本然之性。而偏全之性。为非本然。有人物性同之论。○偏全通塞。与分殊之分。煞有不同。分虽具于天地。人物未生之前。而偏全通塞。却系于所赋之气。且偏全非可单言于人物。亦可并言于圣凡。故朱子言学知以下。气之清浊有多寡。而理之全缺系焉。今以圣凡同五常。为本然之性。而理之全缺者。为非本然。有何窒碍乎。如此则人物之性。可以三隅反也耶。

偏全本非理之名。亦非气之名。即理分而言则理也。即形气而言则气也。故曰气之偏者。得理之偏。曰仁义礼智。物岂不有。但偏而不全。曰是气多则是理多。是气少则是理亦少。岂不可以偏全论乎。此则皆指理而言也。然气之偏全。形而下者也。理之偏全。形而上者也。而上之理。常不离于形。形之已著者。乃理之未形而已具者。即所谓分也。已具于未生之前。而各正于已生之后。偏全乃各正之性也。若已生后所具者。非未生前已具者。则根枝不贯。性命横决矣。且偏全初无定名。故亦可言于圣凡。气质之不同。朱子之言。固亦有然者。此一拍。正是他立论之欛柄也。言之已苦口。不必更踏磨驴之迹。请以一转语问之。圣凡虽异。同是正通之气。同是正直之形。而其性无不同。物亦虽同此一原。气异而形异。形异而类异。而其性偏。以其偏故谓是气质之性。而非本然之性。则朱子所斥物只有一性。而人却有两性者。果妄笑而丑正乎。答徐子融书。枯槁之物。只有气质之性。无本然之性。此语尤可笑。若如此则是物只有一性。人却有两性矣。此语非常丑差。

五常之随物而偏全。乃此理之本分。何可同也。偏全不同。而犹谓之同者。如盘盂刀剑。为铜铁则同之同。非以混同无盘盂刀剑而谓之同也。偏全之性非本然。离盘盂刀剑而求铜铁之说也。○人物一原之中有五常。此理之本分。今以五常之随气而发见。有全缺者。谓之理之本分。而唤做性之本然。此与朱子性之在气质者其品不一。所谓气质之性。与以气质论则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释之训。无或相戾乎。

南轩指禀生赋形以前。为天命之全軆。而人物所受。皆不得与焉。朱子以为不可晓之说。而曰天命不已。固人物所同得者也。岂离乎人物之所受而别有全軆哉。所谓偏全之性。乃人物之所受者。指人物之所受而谓之本然。何所不可。偏全非本然。则是离人物之所受而别求本性也。无亦与朱子之训相戾乎。或疑朱子言全軆而不言偏。并偏谓本然可乎。曰偏是对人而名者。单就物上言。则虽无间之微。莫非全軆。其为五常则同也。且气质之性。亦只是此性。拘于气而发出。不直遂者。自学知以下。其品不一。指此谓性。则性有圣凡之异。岂性善之谓哉。故朱子云然。然虽下品之人。其四端之发。亦皆有之。岂不是本然。故朱子答严时亨云性便人生以后。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軆。然其本軆又未尝外此。要人即此而见得其不杂乎此者耳。若物则鸟兽之一处通。草木之荣悴开落。各有自然之理。亦岂不是本然。朱子于此分明言天命之本然。初无间隔。又以附子热大黄寒。谓本然之性。徐子融以附子热大黄寒。为气质之性。陈才卿为本然之性。朱子是才卿。于此亦可以见𬀪矣。

以一视五。五者同一。以五相视。分于是存。虽散殊之无竆。皆本分中事。欲低视偏全可乎。○以一身视四肢。四肢同一身。以四肢相视。分于是存。此固然矣。然岂可以四肢与分殊分偏全乎。愚故曰分与偏全不同。如欲言偏。当曰四肢或有痿痹不仁。瘫痪不遂。然后方可谓之偏尔。虽欲不低看得乎。

万物之统軆。只一五常。一物之各具。亦只一五常。五常之外。更无佗理。一名为理。便具五者也。以一身谕统軆则偏全不害各为一軆。以其分殊也。以四肢谕各具则偏全亦各自为一身。以其理一也。统体各具。初无彼此。亦无馀欠。此理之所以为妙也。今以肢軆之局定。拟理分之间隔。可谓言愈巧而理愈昧矣。痿痹瘫痪之云。即第一段之说也。飞跃之不可易处。齿角之不能兼与。是亦非其定分而为痿痹瘫痪者耶。

庸学或问。既从阴阳五行说来。言其纲理之一般。继以阴阳五行之偏全。言其条件之不同。一时事而先后言之。有何可疑之端乎。○阴阳五行之偏全。自属气质。健顺五常之条件。自属分殊。何可直指分殊为偏全乎。若如此则手足之异名。而可谓之偏全。恐不成言。

阴阳五行之化生。健顺五常之成性。言其纲理之一般也。阴阳五行之有通有塞。健顺五常之有偏有全。言其条件之不同也。健顺五常。只是一太极之理。而其或偏或全。乃一中之分结窠者也。人物万殊。已具于太极里面。而及其生出万殊则各得其已具之本分而为性。其性又各自有健顺五常也。但知手足为一身之分殊。而却不知手足各自为一身也。虽各自为一身。而亦不害为一身之条件也。所恨眼走皮面而不能见皮里事耳。

右追录六条。前记之外无甚辨明。而即是架叠耳。不必一一置对。而瞽说犹有所未尽者。故因此而及之。不避重复之烦。览者详之。大抵此等议论。必须姑置是此非彼之意。虚其中公其心。以审听两造之辞。考诸往哲之言而后。可以得其是非之当矣。将以俟世之公心者裁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