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犹堂全书/第一集/第二十一卷

第二十卷 与犹堂全书
第一集第二十一卷
作者:丁若镛
1938年
第二十二卷

寄二儿辛酉三月初二日,到荷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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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怀不须言,何日奉汝慈东还耶?须即还去,屏伏祝手也。吾在道,身气逐日有胜,晦日宿竹山,初一宿嘉兴,今方一哭亲山而去。何往非圣恩攸及也?感祝感祝。汝慈颜色极危,食补药治留意也。不具。初九日到长鬐

书来正及苦企中,慰意良深。病尚有馀祟,幼女渐成残败,是用闷虑。吾状服药后,大抵稍胜,怔忡及身不直树等症快可。惟左臂未及如常,然当次次向减耳。第当此月,公私痛陨,日夕攀慕,此何人斯?不多及。六月十七日

计日至八十有二日而得来书,其间吾之颐下发如鲥鲠者,七八根矣。汝慈之病发,固所料量,伯妇痁后,形容尤当消铄无馀,想念难堪。然薪洲事,言之臆塞,半载阻信,尚可曰生在一世乎?吾坐平地,苦况已如此,况薪洲乎?嫂氏情境又恻然,汝其事之如母,六哥视犹同气,极意抚恤可也。吾之日夕所祝愿,惟文儿之读书而已。使文儿能为儒者心肚,吾复何恨?晨夕勤读,无负此苦心也。臂酸不具言。九月三日

汝则道成德立,不复读书耶?今冬须更读《尚书》及《礼记》之未曾读者为好,亦须习见四书及《史记》可也。史论间作几许篇耶?厚培根基而韬琐琐之光棱,至望至望。吾之专意著述,非但目下消忧而已。所愧为人父兄而贻累至此,欲以此赎愆,其意岂不深哉?礼说不可不留意,《读礼通考》四匣,付之鹤孙便。

答二儿以下康津谪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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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来慰意。仲儿笔法稍胜,文理亦有进,年齿之德耶,抑或以时肄习耶?切勿自暴,极意勤力,读书钞书著书,无或放过也。废族而不文无礼,尤当如何?比凡人须加百倍之功,才得数作人类耳。吾苦状甚多。然闻汝辈能读书饬躬,斯无忧耳。伯儿须于四月旬后,买马骑来。然别怀预关此心耳。壬戌二月七日

于二月初七日还发,计今日当得抵家耳。吾当此月,心緖益难堪矣。吾观汝曹志趣,似欲遂废文字,真个欲作甿隶之贱耶?清族时虽不文,可以为姻联,可以免军役,废族而不文,当何如耶?文犹馀事,不学无礼,去禽兽几何?废族往往多奇才,此无他,不为科举所累而然,切勿以不赴科自沮,劬心经传,无使读书种子随绝,恳乞恳乞。吾所著衣,乃去年十月初一日所服,岂可堪耶?二月十七日

吾礼书之工,虽在幽辱困苦之中,未尝一日间断。义理精微,如剥葱皮,汝来时所语于汝者,太半是麤皮,槩为弃本,计岁前,庶可就緖。窃自意以来数千年后,辽湾以东数千里外,还得旧礼,亦非小事,欲随成随送,使汝再誊一本,姑未如意。但恨名言ㆍ至义,无处开口,亦复奈何?马融郑玄虽曰儒者,权重一世,外堂与弟子讲学,内堂贮声妓为娱,其繁丽豪富如此,宜其穷经未精,后来如诸公,皆儒林之达者,心气未能精密,故所论多晦雺,始知穷而后始可著书也。必也以极聪明之士,遭至穷困之境,终日块处,无人声辙迹之相聒,然后经礼精义,始可得耳。天下有此巧乎?盖考之古经而以视之说,殆乎件件误解,读书之难如此矣。

钞书之法,吾之学问先有所主,然后权衡在心,而取舍不难也。学问之要,前既言之,汝必忘之矣。不然,何疑于钞书而有此问耶?凡得一书,惟吾学问中有补者采掇之,不然者并勿留眼,虽百卷书,不过旬日之工耳。《丽史》之工,尚不下手耶?孺子无长虑达观,可叹。汝书中凡有疑晦者,无处质问为恨,如果此心真的,疑之不堪,思之不耐,则何不条条列录,因便寄来耶?父子而师弟,不亦乐乎?

学问宗旨,本之以孝弟,文之以礼乐,辅之以政刑,翼之以兵农。赋役货财,皆此门钞书要旨,凡看一种书,有嘉言善行之不载《小学》,而可为《小学》之续者采之,凡经说之新而有据者采之,《礼经》同如字学ㆍ韵学之类,十采其一。假如《说铃》中〈琉球纪程〉之类,当为兵学而采之,凡有农医诸说,先考家中所有书籍,知其新说,然后钞之。

寄二儿壬戌十二月卄二日,康津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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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物,得自然完好,却不足叫奇,唯就其坏损破裂者,因之摩抚,推迁得完好,其功德方足赞叹,故疗死病者称良医,活危城者称名将。今弈世公卿子弟,袭冠冕大门户,直是庸憃子弟也,能如此。汝今废族,若因其废而善处之,得完好胜初,则不亦奇且善乎?

何谓因其废而善处之?唯读书一事是已。读书是人间第一件清事,不许绮纨子弟知味,又不许草茅村秀才窥阃奥。必也以仕宦家子弟,弱岁有闻见,中岁遭罹如汝辈者,方可读书。非谓彼不能读,徒读不名读耳。

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文章亦然,必世而后能焉。顾吾才气,比汝辈稍长,然幼时不识向方,年十五始游京师,顾放浪无所得,弱冠始专心科学,既入太学,又汨没于骈俪之文,转隶阁课,埋头于雕虫篆刻之工,殆将十年,其后又匆匆于校书之役,至谷山,又专精牧民,既归而遭两公之弹,越明年遭攀髯之恸。奔走京乡,以至前春之祸,盖不获一日能专志读书,故所为诗若文,用百斛银河洗涤,终不免有场屋气,其善者又不免有馆阁气,而吾须发已种种,精气已衰歇矣。岂非命耶?汝才气聪记,视吾少逊。然汝十岁所作,殆吾二十时所不能作,近数岁前所为,往往非今日之吾所能及,岂不以其门径之不迂回,闻见之不卤莽耶?自汝谷山归后,使汝习科文,一代文人韵士之爱惜汝者,咸咎吾多欲,吾亦自视欿然。今汝既不能赴科,即科文已忘忧矣。吾意汝已为进士矣,已为及第矣。识字而无科举之累,与为进士及第者,奚择焉?汝真得读书时矣。吾所云因其废而善处之者非耶?汝才力,视乃伯似逊一筹。然性慈详,能有思量,苟专心此事,安知不反复胜耶?近见其文翰稍长,吾是以知之耳。

读书必须先立根基。根基谓何?非志于学,不能读书,志学必须先立根基。根基谓何?曰惟孝弟是已。先须力行孝弟以立根基,则学问自然浃洽,学问既浃洽,则读书不须别讲层节耳。

且吾孑立天地,所依为命,唯文墨是已。或有一句一章遇得意处,只自咏自赏,既而思天地间唯汝辈可示,而汝辈意思,已落落,视文字为弁髦。骎骎至数年,使其年骨壮大而须胡䰄,便对面可憎,尚可读父书耶?余谓赵括能读父书,为贤子弟。汝曹苟不欲读书,是吾著书为无用,吾著书为无用,则吾无所事,将瞑心作泥偶人,则吾不旬日而病发,病发且无药可救,即汝辈读书,非所以活我命耶?汝其思之,汝其思之。

吾前亦屡言之矣。清族虽不读书,亦自在尊重,废族而卤莽,不尤可憎耶?人贱之,世鄙之,已自可悲,今汝辈,又自贱之自鄙之,是自作可悲耳。汝辈遂不学自暴,则吾所为著述撰定,将谁收拾编次,删正存拔耶?既不能然,是吾书竟不传,吾书不传,则后世之人,但凭台启ㆍ狱案以议吾矣。吾将为何如人耶?汝须思念到此,奋励向学,使吾一些文脉,至汝益大益昌,即弈世轩冕,不足以易此清贵矣。何苦舍此不图?

近一二少年,取间轻佻妄客酸寒尖碎之词,摹拟为绝句ㆍ短律,窃窃然自负其为超世文章,傲睨贬薄,欲扫荡今古,吾尝愍之。必先以经学立著基址,然后涉猎前史,知其得失理乱之源,又须留心实用之学,乐观古人经济文字,此心常存‘泽万民育万物’底意思,然后方做得读书君子。如是然后,或遇烟朝月夕,浓阴小雨,勃然意触,飘然思至,自然而咏,自然而成,天籁浏然,此是诗家活泼门地。勿以我迂也。

数十年来,怪有一种议论,盛斥东方文学,凡先献文集,至不欲寓目,此大病痛。士大夫子弟,不识国朝故事,不见先辈议论,虽其学贯穿今古,自是卤莽。但诗集不须急看,而疏箚ㆍ墓文ㆍ书牍之属,须广其眼目,又如《鹅洲杂录》ㆍ《盘池漫录》ㆍ《青野谩辑》等书,不可不广搜博观也。

事亲养志为大。然妇人志在衣服饮食居处,即事母者,从细琐处留意,方得孝养蹊径。《礼记ㆍ内则》篇所记,多饮食小节,可见圣人立教,识得物情,不从迂远微妙处入头也。近世士夫家妇女,不入厨下久矣。汝试思之。入厨何损?唯暂触烟气耳。而得姑嫜之欢心为孝妇,身世出法家模样,不亦孝且智乎?又如晨昏温凊,若觉褥底冷落,而汝昆仲勿唤奴勿唤婢,自取槱束,缊以煖之,其劳亦不过小触烟气,而母之欢心如酒,汝岂不乐此乎?婢仆之间于母子姑媳之间者,多由子媳不能尽其孝道,母姑心怀恨叹。伊乃覸其隙而奋力,以一勺之浆ㆍ一果之甘,效其微忠,而作梁梗于骨肉之间,咎在子媳,不专在婢仆。须念此为戒,千方百计,务悦母志。使二子得成孝子,而二妇成孝妇,则吾老于金陵,犹之无憾,其勉之哉。

寄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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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儿览》,吾亦始以为佳书,今乃仔细看,所见不如所闻也。大抵本意在于示该洽争多闻,不于实用实理上,立得一副当绳尺,故其所著之烦而寡要,约而多蔓如是也。今略举一二。

天皇ㆍ地皇之姓名,非经世之士所屑称述。正经起于帝尧,正史起于黄帝黄帝以上,但当略提年数,不宜编之,如正经所传。帝尧以下,下方截取四字为格,以书东国年代者,古今书册,无此凡例。

‘派系’二字,不成文理。派者,分流也。族党之支分者,可称族派,今录其父母而标曰派系可乎?著书最谨标别。其云故实者,或分载名号之中,其云考异者,或杂载各标之下,著书最谨条例,不宜𩨁駮如此。

天皇氏姓名,未尝有二,曷于考异中载之?

“《和汉合运》,以辛丑为元年。”《竹书纪年》以甲午为元年若此类,当云‘《和汉合运》元年辛丑’,‘以为’二字,未免东垢。

大抵字字疵病,句句瑕颣,不可胜摘。要之,编摩得要,则不过一二卷,亦可便览。姑俟吾还,当费旬日之工。惟〈外国纪年〉一卷,用劣纸草草先誊,以备目下之考据可也。汝亦闻风浮慕,看作好书,少年眼力可笑。

《耽津乐府》,汝何为赞誉如是耶?父子之间,无赞誉。

《麻科会通》,洪本一帙,汝何不买取之,明与家本校雠,知其为纯用采用,每以传闻之说,模糊报来耶?若果纯用吾本,则必由洪哨官得之也。

《日知录》,其学术议论,却未能十分惬意。盖其本领,务要作高谈正论,非真个正论,人谓之正论者以全其名,未见有恻怛真切之心。其所为忧时慨世者,都有松杂不清净意思,著在言谈之外,如吾直性男子,有时乎为之注目耳。又其钞取史传中语,与己所立论者,相杂成书,大是冗杂。吾尝谓《星湖僿说》,未足为传后之正本者,以其古人成文,与自家议论相杂成书,不成义例也。今《日知录》正亦如此,且其礼论,殊多谬戾耳。

笑傲任情,何可咎也?苟有达天之孝,念其父之在谪,而忧瘁形外,固亦盛节,而汝既凡流之人,有时笑傲,自亦常事,即此一事,为汝悲恻不能已也。一家之责汝谤汝者,欲汝以丧礼处之,吾尚不死,岂遽被发面深墨而不见齿乎?

汝辈冤枉,吾既言之矣。吾今可责汝耶?人家子弟之疏节庸行,即晨省而昏定也。吾既在此,伯氏年纪已暮,在汝道理,朝一往省夕一往觐,此是仅具人形者,所不可废之事也。

至若‘不诚’二字,又汝之所不能辞者。汝于举行吾命,其不诚之事,指不胜屈,况于其馀乎?玆后须感发善心,将《大学》‘诚意’章ㆍ《中庸》‘诚身’章,帖在壁上,奋大勇,立大脚,用急濑上船之法,勉进诚意之工,至可至可。诚意之工,须先从不谎说著力,视作一句谎说,为世间极恶大罪,此诚意之工最初入头处。

答渊儿丙子五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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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纸详见之矣。天下有两大衡,一是非之衡,一利害之衡也。于此两大衡,生出四大级,凡守是而获利者太上也,其次守是而取害也,其次趋非而获利也,最下者趋非而取害也。今使我移书乞降于笔泉,又摇尾乞怜于,是欲求第三级,而毕竟落下于第四级,吾何以为之哉?大抵赵台之事,在我不幸。一日之内,停我而发彼,掌令赵章汉,于甲戌春诣台,停李基庆论我之启,同日发启,论李基庆阴护权裕之罪其触怒恶得免乎?然既然如此,亦顺受而已。乞怜将何益矣?之昨年一疏,在为既发之矢,从今至死之日,则唯有骂不绝口而已。今虽乞怜,其肯向人缓讨我而示悔过乎?既如是,亦一套,贰于而缓于我,必无是理。乞怜将何益矣?更得志当路,则必杀我而后已。杀且无如之何,唯有‘顺受’二字,况于沮发关一小事,辄为之失节乎?虽然,我非守节者也,知第三级不可得,故要免第四级而已。我一乞怜,则三人相聚而窃笑之曰:“夫夫也,真是奸人。乃欲以哀辞瞒我,及其上来之后,乌喙必沼。吁可怕也!”于是外以空言示涣释,及其暗地之插木,急机之投石也,将如鸷鸟,我非落第四级者乎?我非傀儡,汝欲随手舞我,何也?笔泉与我,本无丝毫可怨,甲寅以来,无故归咎于此身,至乙卯春,元台自知其枉猜,洞然说破,则从前口舌,都是水流云空。辛酉以后,一字如可相通,则彼宜先乎,我宜先乎?彼不以一字问我,乃反咎我以无书,是其气岸威棱,视我如蚓而然。汝则不敢以一言小明其孰宜先,俯首唯唯而来,汝亦眩于荣贵,而贱侮其父兄也。岂不哀哉?彼以我为废族可污之物,不先贻书,而我乃仰首抗颜,先为乞怜之札,天下其有是乎?吾之归与不归,诚亦大事,然比之死生则小矣。人之为物,有时乎舍鱼而取熊,况于归不归之小事,辄向人摇尾乞怜,万一南北有忧,其不背君父而投犬羊者,能有几人?吾生而还故土命也,吾生而不能还故土亦命也。虽然,不修人事,但待天命,诚亦非理。汝则修人事既尽,修人事既尽,而终不能归,则是亦命耳。姜氏之子,焉使余不归哉?休心息虑,稍俟日月,为十分道理,勿复云云也。

答二儿丙子六月初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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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奔丧之礼,不必斩ㆍ齐者为之。而兄弟一出一坐,了无往哭之语,徒欲哃喝其父,传致贵人号令,使星火纳降,汝辈何故无一点良心,乃至于是?所贵乎人类者,必有一点良心,方可以践形。北地王,自有义理,苟有小利,无所不为耶?心里肝里,无一点士大夫气味,每见榱题数尺,食前方丈,羡然流涎,满心钦慕,以我为无复顾惜之人,乃欲威勒威胁,使之无所不为,此何事也?他人方且视其父如犬羊,而不知羞辱,有此督成之举,汝敢以彼人嘻笑冷齿之说,向其父传之乎?使彼权力能再起宿火,打发我投之,吾不动一发耳。

李基庆等戴,不难知也。京南岭南,莫不慕之如父母,其心不可拔,则攻之党,终无统合午人之望。故为此举措,其意不难知也。

寄二儿丙子六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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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日,即我贤仲氏弃世之日也。呜呼!贤而穷,有如是乎?冤号崩陨,木石为之出涕,尚复何言?孑孑天地间,只有我巽庵先生,为我知己,今焉失之,自今虽有所得,将何处开口?人与其无知己,不如死之久矣。妻不知己,子不知己,昆弟宗族,皆不知己,知己而死,不亦悲乎?经集二百四十册,新装置案上,吾将焚之乎?栗亭之别,遂成千古所切切哀痛不堪者。如许大德大器,邃学精识,汝等皆不知,唯见其迂阔,指为古朴,无一分钦慕之意。子侄如此,他尚何说?此为至痛,他无所恸耳。今世守令上京者更来,则民皆遮道以拒之,未闻谪客欲迁他岛,而本岛之民,遮道以留之也。家有大德,而并其子侄不知,不亦冤乎?先大王知臣之明,每云:“兄胜于弟。”於戏!圣明其知之矣。

寄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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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看国史ㆍ野史,遇有先代事迹,宜即抄录一册,看先辈文集亦然,久而成书,可补家乘之阙。虽旁亲事迹,并宜采辑,后遇族人之为其孙者传之。此广孝之道也。

先辈记我先代事,或有差爽,宜即考据年月,明其不然。又凡祖先所与交懽,必寻其苗裔,知为谁家,后或邂逅,款款说世谊。此佳子孙之疏节也,宜勉之。

虽异姓若其属不远者,并宜详悉,三易姓者,以六寸为限,同曾祖再易姓者,以八寸为限,录之一册,或与相遇,明白叙亲。此士大夫之风范也。

寄渊儿戊辰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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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弟才分,比于乃兄,稍逊一筹,今年夏令作古诗ㆍ散赋,已多佳作,秋间汨于《周易》缮写之工,虽不能读书,其见解不至卤莽,近日读《左传》,颇学先王典章之馀,大夫辞令之法,已蔚然可观。况汝本来才分,比弟颇胜,初年读习,比弟粗备,今若猛然立志,奋然向学,不过三十,当以大儒得名,用舍行藏,何足言哉?零琐诗律,虽或得名,不足有用,须自今冬,以至来春,读《尚书》ㆍ《左传》。虽佶屈聱牙,艰险渊深,既有注解,潜心玩究,可以读之。以其馀力,观《高丽史》ㆍ《磻溪随录》ㆍ《西厓集》ㆍ《惩毖录》ㆍ《星湖僿说》ㆍ《文献通考》等书,钞其要用,不可已也。

汝之学问,渐渐过时。家间情地,宜于出游,来此同过,万万得当,而妇女不知大义,必有难舍之情。汝弟文学识见,方有春嘘物茁之势,恤其兄而遣其弟,亦所不忍。今意庚午之春,始可还送,其前汝将虚送日月耶?百回商量,有在家学习之望,则留待汝弟,面看交代,如其事情万无一望,明年春和之后,抛却百千万事,下来同业,断不可已。第一,心术日坏,行己日卑,来此听受可也。第二,眼力短促,志气沮丧,来此听受可也。第三,经学卤莽,才识空疏,来此听受可也。小小事情,有不足顾恤耳。

向来醒叟之诗见之矣。其论汝诗,切切中病,汝当服膺。其所自作者虽佳,亦非吾所好也。后世诗律,当以杜工部孔子。盖其诗之所以冠冕百家者,以得《三百篇》遗意也。《三百篇》者,皆忠臣ㆍ孝子ㆍ烈妇ㆍ良友恻怛忠厚之发,不爱君忧国,非诗也,不伤时愤俗,非诗也,非有美刺劝惩之义,非诗也。故志不立,学不醇,不闻大道,不能有致君泽民之心者,不能作诗,汝其勉之。○诗用事无迹,看来如自作,细察皆有本,有出处所以为圣。韩退之诗,字法皆有所本,有出处句语多其自作,所以为大贤也。苏子瞻诗,句句用事,而有痕有迹,瞥看不晓意味,必也左考右检,采其根本,然后仅通其义,所以为博士也。乃此诗,以吾三父子之才,须终身专工,方得刻鹄。人生此世,可为者多,何可为此乎?然全不用事,吟风咏月,谭棋说酒,苟能押韵者,此三家村里村夫子之诗也。此后所作,须以用事为主。○虽然,我邦之人,动用中国之事,亦是陋品,须取《三国史》ㆍ《高丽史》ㆍ《国朝宝鉴》ㆍ《舆地胜览》ㆍ《惩毖录》ㆍ《燃藜述》李道甫所辑及他东方文字,采其事实,考其地方,入于诗用,然后方可以名世而传后。柳惠风〈十六国怀古诗〉,为中国人所刻,此可验也。《东事栉》本为此设,今大渊无借汝之理,十七史〈东夷传〉中,必抄采名迹,乃可用也。

示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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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者,名儒辈出,如物部双柏徂徕,称为海东夫子,其徒甚多。往在信使之行,得篠本廉文三度而来,文皆精锐。大抵日本本因百济得见书籍,始甚蒙昧,一自直通之后,中国佳书,无不购去,且无科举之累,今其文学,远超吾邦,愧甚耳。

翁覃溪经说,略见一二,颇似疏暗。其徒叶东卿,为学亦主考据,如〈太极图〉ㆍ〈易九图〉ㆍ《皇极经世书》ㆍ五行说,皆剖析明白,盖其淹博,不在毛西河之下,而精研则过之矣。

答两儿壬戌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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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逝,惨怛惨怛。渠生可怜!吾衰益甚,而所值如此,诚无以宽得一分也。自汝辈而下,凡失四男一女,其一旬有馀日而折,吾犹不记其面貌,其三皆三岁而折,皆方弄之为掌珠而失之。然皆死于吾与汝慈之手,既死谓之命也,而刺割肝肺,不如是也。吾坐此涯角,别之既久而失之,其别有层次。且吾能粗识死生哀乐之理,犹尚如此,况汝慈出之怀抱之中,而纳于土凷之中,其生时一言一为之可奇可爱者,又琤于耳而森于目,又况妇人之任情而不任理哉?吾在此,汝辈俱已壮大,可憎,所以为生命之寄者,唯此物耳,况大病之后,积瘁之馀,承之以此事,其不一两日随而尽者,大是怪事。设以身处其地,忽然忘吾之为乃父,而但其母之为悲也。汝辈须尽心孝养,以全其生。

玆后汝辈,须诚心诱掖,令二新妇朝夕入厨具甘,察温察冷,时刻不离姑侧,婉容愉色,万方致悦,姑或冷落,不便欣受,益宜诚心致力,期于得其欢爱。融融泄泄,无一毫间然于中,则久久自然孚格,使闺门之内,酿得一团和气,自然天地之和应之,鸡犬ㆍ蔬果之属,亦各熙熙然油油然,物无夭阏,事无絓掣,吾亦得而蒙天之恩,自然解还矣。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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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辈书中,每云‘一家亲戚,无人顾恤’,或称瞿唐滟滪,或称太行羊肠,此都是怨天尤人底口气,此大病痛。方吾从宦时,小有忧患疾苦,辄大被别人顾助,有日来问加减者,有保抱扶持者,有馈之药饵者,有继之粮粻者。汝辈习见此事,每有希望人恩者,不知贫贱人本分,自古及今,原无得人顾助之法。况诸族旧,皆分居京乡,未有恩情,如今不相攻亦厚矣。何可辄望其顾助乎?况汝辈今日虽败残如此,比之诸族,尚云豪富,但无力可及彼耳。既不甚贫,又无及人之力,正是不得人顾助的处地。凡事悉从闺门之内,留心措画,心中断截了希望人恩之意,自然心平气和,无怨天尤人底病痛。

诸家有连日未炊者,汝能出些米粒以疗之否?积雪冻僵,汝能分一条薪以温之否?有病而须服药者,汝能取一二钱方药以起之否?有老而穷者,汝能时时往拜,敛膝侍坐,温恭致敬否?有所忧患,汝能色勃然目瞿然,肯与之分其忧愁之苦,而议其所以善处否?于玆数者,汝不能焉,又何为望诸家之遑遑然汲汲然,趋汝之急而赴汝之难哉?我所不施,以望人之先施,是汝傲根犹未除也。玆后留心,于平居无事之日,恭睦慎忠,务得诸家之欢心,而心中绝不留望报底苗脉。日后汝有所忧患而彼不报,汝心中切勿怀恨,一直推恕之曰‘彼适有事相妨,不然,力不及耳’,口中切勿作轻儇语曰‘我曾若是若是,彼乃如此如此’。此语一发,从前积功积德,一朝被他一句语吹了,作风中灰飞去耳。

汝辈生长于四顾无亲之地,孳育于春风和气之中,凡子弟之所以事父兄,及所以事宗族,未尝闻见也。又人之所以处穷约者,未尝习惯也。故不知尽己之忠,而先望施我之惠,不修闺门之行,而欲望邻里之说,其可得乎?昔旁高祖同知公既七耋,兼有风痹不仁之疾,而每早食后,必扶杖而至吾家,见吾先人者,为宗孙不可不日见也。汝不以七耋老人之所以事从曾孙者,事伯父可乎?玆后每清朝而起,先省汝慈于内,次省伯父于东,然后归而读书,若诸叔母,或午或夕,唯其隙也。伯氏之病臂也,汝曾收蠋矢执醋艾,吹炉火洗瓦罐,以周还左右,而朝夕不离,夜仍侍寝,恋恋而不忍退否?汝能为此,而不蒙矜顾,犹宜益加孝敬,不敢疾怨,况未尝为是哉?方其自行而自止,父兄有积怒积不平在中,特未及形诸外耳。及有所来干者,心中先有一块不平物,出以应之。汝则只将目下事疑之曰:“此事我何所失乎,何处分若是乎?”其实罪在向来,非缘目下有失也。思之思之,笃修行实,以悦父兄之心。事伯父无别般节目,唯与事父者一般,汝能感发兴起,实心做去,不出期月,必涣然矣。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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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汝从昆弟,犹为五六人,吾若得荷天恩,生还故土,则唯五六人,是教是训,皆使之本之孝弟,而又能贯穿经史ㆍ礼乐ㆍ兵农ㆍ医药之理,庶几不出四五年,斐然可观,虽不免为废族,而诗礼之教,庶乎其有征,此吾所以晨夕北望,必欲其早还者也。此吾大计之所存,然使汝辈先立事伯叔父如父之法,然后也,始知事我如父也。苟汝辈立得不好底规模,心中以为吾父为父,伯叔父是宗族之稍近者云尔,则是经史礼乐,尚不肯来受,况可以教之以孝弟之行乎?望汝顾吾大计所存,事伯父如父,以为诸哥之模楷坯范也。玆计甚大,汝虽有千百般不肯,勉而从之,以副此心。

居乡不治园圃,天下之弃也。吾于国哀奔忙之中,犹种十株蔓松ㆍ一双栝,使我至今在家,桑数百株,梨接者几株,林禽移者几株,楮已成田矣,漆已延他陇矣,石榴已数株,葡萄已数架矣,芭蕉已四五本矣,不毛之地,柳五六株矣,酉山之松,已长数尺矣。汝有一于是否?闻汝种菊,菊一畦,足支贫士数月之粮,不唯看花而已。如生地黄ㆍ半夏ㆍ桔梗ㆍ川芎之属,蓝靘ㆍ茜藘之类,俱可留意。○治圃须令极平极方正,而治土极细极深,松软如粉,落种须令极均,立苗须令极疏,如斯已矣。葵一区ㆍ菘一区ㆍ萝菔一区,如紫茄ㆍ辣茄之属,各宜区别。然种蒜种葱,最宜致力,芹亦可种,三夏之农,莫如瓜。节用而务本,兼之得美名者,此事也。

寄两儿癸亥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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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新矣。君子履新,必其心与行,亦要一新。吾少时每遇新正,必预定一年工课,如读某书钞某文,然后从而行之,或至数月之后,虽未免为事故所夺,然其乐善向前之志,自亦有不能掩者矣。吾之前后劝汝曹为学,以书以札,凡几遭矣,而未尝以一条经传之疑,一条礼乐之问,一条史册之论,偶或相示,何汝辈之听我,藐藐至此之极也?汝辈生长于市井之侧,幼年所接,多是门客ㆍ傔从ㆍ吏胥之等,口业心筭,无不儇薄鄙悖,此病深入骨髓,心中都无乐善向学之意。吾之日夕焦熬,以归为急者,以汝辈骨渐硬气渐悍,差过一二年,便成大不肖生活也。前年自此得病,去三夏遂以病患度了,十月以后又不论,若在可恕也。然心中苟有一半分诚意,虽干戈乱离之中也,必有进步处。家无书乎?身无才乎?耳目不聪明乎?何故欲自暴而自弃耶?以为废族耶?废族唯于科宦有忌耳。以之为圣人,无忌也,以之为文章,无忌也,以之为通识达理之士,无忌也。不唯无忌,抑大有胜焉,以无科举之累,而贫困穷约之苦,又有以锻炼其心志,开摭其知虑,而周知人情ㆍ物态ㆍ诚伪之所形也。故先辈如栗谷,以不得于亲而困蹇数年,遂一反至道,亦我愚潭先生,为世所摈而弥进其德,星湖自祸家而为名儒,皆卓然树立,非当路绮纨子弟之所能及。汝亦尝闻之乎?废族多才杰之士,非天之生才而厚于废族也。以无荣达之心为之遮蔽,故读书穷理,能得真面目正骨髓也。平民而不学者,特为庸劣人而已,废族而不学,遂为悖戾鄙秽不可近之物,为世所弃。婚姻不通,而嫁娶及于贱流,一传而有鱼吻ㆍ犬颡之子出焉,则家遂不可问矣。使我而得数年间赦还,使汝辈而能饬躬砺行,崇孝弟风敦睦,研穷经史,谈论诗礼,插架书三四千卷,粟可支一年,园圃桑麻ㆍ蔬果ㆍ花卉ㆍ药草之植,位置井井,荫翳可悦,上其堂入其室,有琴一张,投壶一口,笔砚ㆍ几案ㆍ图书之观,雅洁可喜,而时有客至,能杀鸡切脍,浊酒ㆍ嘉蔬,欣然一饱,相与扬扢古今,则虽曰废族,亦将为具眼人所艳慕。一年二年,水云渐邈,有如是而不中兴者乎?汝其思之,汝其思之。忍而不为是耶?

近世一种学术,专以反观立名而修饰外貌者,指之为假伪,年少儇荡心厌拘束者,闻此皆跃然大喜,遂于起居动作之节,任情真率。吾亦向来深中此病,到老筋骸不习,虽悔难改,甚可悔恨耳。向见,汝都不肯整襟危坐,端庄凝肃之色,未或一见,此吾一转而为汝也。殊不知圣人教人,先从外貌收将去,方才得安顿此心,世未有偃卧侧立,胡言乱视,而可以主敬存心者也。故曰动容貌,曰出辞气,曰正颜色,为学问最初入头处,苟不能于此三者乎用力,则虽有通天之才ㆍ绝人之识,终无以著得跟立得脚,其敝也,为悖口,为戾行,为盗贼,为大恶,为异端杂术,无所止泊。吾欲以三斯名斋,谓‘斯远暴慢’ㆍ‘斯远鄙倍’ㆍ‘斯近信’也。今为汝进德,以此赠汝,汝以名汝斋,仍自记文,付之后便也。吾亦当为汝作记耳。汝又以此作三箴,名之曰〈三斯箴〉,可以继美于程夫子〈四勿箴〉矣。何福如之?深望深望。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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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吾教汝,就《高丽史》抄取要紧语,今觉此事,非汝所急,今以一部好书规模寄汝去,汝须依此,就《朱子全书》中抄取成编,亦于后便寄来也。吾当鉴定可否。书成后,须用好纸净写,以吾序弁其首,常置案上,兄弟朝夕诵习可也。○书名曰《朱书余佩》。○篇目十二条,一曰〈立志〉,二曰〈革旧习〉,三曰〈收放心〉,四曰〈检容仪〉,五曰〈读书〉,六曰〈敦孝友〉,七曰〈居家〉,八曰〈睦族〉,九曰〈接人〉,十曰〈处世〉,十一曰〈崇节俭〉,十二曰〈远异端〉。○汝今力少,无以博采群书,只将《朱子书》一部,按目抄取,每目取十二条以成篇。○如睦族之流,若无以满十二条,则取《四书集注》增采之,又不足则取《小学》增采之,每加‘朱子曰’三字以表之。假令《小学》中采得张公艺事,汝乃书之曰:“朱子张公艺云云。”○《朱子书》每纯熟浑厚,初学或有厌怠之病,须力采其猛鸷深刻ㆍ奇儁可惊之语,以针砭初学之不习于学者。其纯熟浑厚者,容俟后更议之。○每条毋过六七行,以百二十字为限或奇警特出之语,虽一行或一二句也好。○箴ㆍ铭ㆍ颂中有可采者,亦采之。○革旧习者,如嗜卧ㆍ戏言ㆍ忿怒ㆍ博奕ㆍ权诈ㆍ欺骗之类也。○此盖栗谷《击蒙要诀》之变例者也。栗谷以立志为学圣人自期为志○如睦族未满十二条,则采和邻数条以补之。本目下小书‘和邻附’三字为得耳。○以百二十字为限,则不能不删节于本文。然节其首节其尾可也,不可于所节之中,又节其句。若是则必失其本意耳。○处世者,如与人交游ㆍ出处进退ㆍ应事接物之方,皆是也。钞取时,须以著在汝身上所宜佩者为主,荣达者之所宜佩者,或略之无妨。○《全书》曰:“如大片石,须是和根拔,今只于石面上薄削,济甚事?”第一卷第十五张此条当入〈革旧习〉篇。○“为学正如撑上水船,方平稳处,尽行不妨,及到滩脊急流之中,舟人来这上,一篙不可放缓,直须著力撑上,不得一步不紧,放退一步,则此船不得上矣。”前章之下条此条当〈入立志〉篇。○这者此也,那者彼也,恁地者如许也。他有不晓的语,以书问来。钞取之法,举一可以反三

《朱书》中甚多奇崛突兀ㆍ惨怛猛烈ㆍ可惊可怖ㆍ可喜可悦之语,其或无当于十二篇者,欲采则无门可附,欲弃则甚奇甚要,有彷徨不决者,仲儿须从旁拾取,分类立名,亦作数篇以续之也。此书若于二月望间寄来,则吾心极悦,直当起舞。汝辈真有一分慕我之心,必汲汲图之也。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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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芝传《孝经》,马融作《忠经》,真德秀撰《心经》,汝等欲著《弟经》,甚善甚善。其门目,宜森整不乱,试开列如左,更加商确可也。

原本第一。如‘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须取《论》ㆍ《孟》ㆍ《庸》ㆍ《学》ㆍ《礼记》中格言十馀条,为之首

起居第二。如‘居不主奥,立不中门,疾行徐行’之类

饮食第三。如‘毋放饭,毋絮羹’之类

衣服第四。如‘衣不帛襦袴’之类

言语第五。如‘毋剿说’之类

视听第六。如‘不窥密’ㆍ‘听于无声’之类

执事第七。如‘奉席请何乡’ㆍ‘进几杖献弓矢’之类

推功第八。如‘弟达獀狩’ㆍ‘耕者让畔’之类及养老ㆍ乡饮之类

每取经礼中圣人之语十二条,录之上方,其下取《小学》ㆍ《名臣录》ㆍ《十七史》孝子笃行之传,郑汉奉《日纂》ㆍ《退溪言行录》ㆍ《海东名臣录》ㆍ《朝野粹言》中,嘉言善行之切于弟者,节约其文,又以十二条录之下方。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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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和顺,齐家之本,勤俭,治家之本,读书,起家之本,循理,保家之本。”此所谓居家四本也。顷有人求吾记古人格言者,以此为门目,客中无书籍,取四五种书,抄取其名言至论,编次成书以予之。其人不省也,以为太高而折弃之,淆俗只堪一笑。此书遂泯可惜。汝其依此门目,就书,及《性理大全》ㆍ《退溪集》ㆍ《言行录》ㆍ《栗谷集》ㆍ《宋名臣录》ㆍ《说铃》ㆍ《昨非庵日纂》ㆍ《宛委馀篇》,及我东诸贤所记述,汇次作三四卷,亦一部佳书也。孝弟慈ㆍ夫和妻顺ㆍ睦亲戚ㆍ御婢仆等,凡属行谊之类,宜入齐家之本,若耕织之训,衣食之戒,种畜之法,一应田园诸说,当入治家之本,若立志向学,去恶趣善,及格物穷理,以至藏书ㆍ钞书ㆍ嗜书ㆍ爱书之说,当入起家之本,若树阴德征忿怒,安分固穷,处事应物,乐天知命,一切遏私欲遵天理之说,当入保家之本,合而名之曰《居家四本》,置之案上,常目存之,岂不大有益于身心?汝曹其勉之。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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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御考》,姑未及开列门目,然所辑亦既不鲜,须依此左录益蒐之可也。不必如《武备志》凡例。

〈日本考〉ㆍ〈女真考〉ㆍ〈契丹考〉ㆍ〈蒙古考〉ㆍ〈靺鞨考〉ㆍ〈渤海考〉ㆍ〈琉球考〉ㆍ〈耽罗考〉ㆍ〈鰕夷考〉郁陵于山之类,宜附见ㆍ〈海贼考〉ㆍ〈土贼考〉。○又〈汉兵考〉太宗高宗之来征ㆍ〈域内考〉,三国时相争,及甄萱弓裔每以受攻者为主。新罗百济者,以百济为主,而并记句丽诸国之来侵○三别抄当入〈海贼考〉,李施爱李适等,当入〈土贼考〉。○濊貊驾洛之类,小小侵伐,当附〈域内考〉之末。

〈关防考〉ㆍ〈城池考〉ㆍ〈军制考〉ㆍ〈镇堡考〉ㆍ〈器械考〉ㆍ〈将帅考〉ㆍ〈教练考〉。○如戚继光《纪效新书》ㆍ茅元仪《武备志》,其有涉于吾东者,及《武艺图谱》ㆍ《兵将图说》之类,不可不采其要而入之。○〈烽燧考〉,附之〈城池〉之末不妨。

〈日本〉ㆍ〈女真〉等考,宜分二类,若战伐ㆍ朝聘为一类,依〈战略考〉之例,若其风谣ㆍ物俗ㆍ土产ㆍ宫室ㆍ城郭ㆍ舟车之制,当为一类,如占度载〈外夷考〉之例。

《西厓集》ㆍ《白沙集》ㆍ《梧里集》ㆍ《五峯集》ㆍ《梧阴集》ㆍ《月汀集》ㆍ《月沙集》ㆍ《汉阴集》ㆍ《谿谷集》ㆍ《芝峰集》ㆍ《鹭渚集》ㆍ《李忠武全书》ㆍ《紫岩集》,皆紧要。

中国沿海,自鸭水之口,迤于旅顺口,金州山东省沿地,下至江浙福建之南,其水路夷险,及当时朝聘之路,不可不采入。○著书之法,必详其时代先后,然后可有考验,如战伐ㆍ朝聘之类,每得一条,必详著年月。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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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兄宗族,或有疵病,亦安得讳之?但平生不见有一句撒谎也。吾先人三昆弟,镇川公海左公兄弟,稷山公兄弟,诸凡有望于宗中者,未闻有一句谎说被人败露也。吾见世人多矣,虽轩裳宦达之士,夷考其言,十语而七谎者有之矣。汝曹长于胡同之中,未知其无一点旧染,自今十分著力,先从不撒谎始,凡书牍之上写一字,酬答之际发一言,必须猛省,令其无一毫爽实,则仰绳祖武,必由是得其蹊矣。○又其口中,未尝有鄙悖之谈,浇薄市井之口气,凡吾宗之居于乡者,莫不皆然,至于少年儿穉,亦能焉。此苕川龙仁法泉之宗所同然,虽海西岭南之族皆然。唯吃汉阳城中泉者,往往多染污,汝曹须极力改革,诚能行之数月,久当理顺也。

今吾门废矣,而诸宗皆益衰矣。旧日风流文采之可瞻可仰者,都已索漠,而犹云:“吾家本来如此。”汝曹必不能步趋为法,然观其末而揣其本,涉其流而㴑其源,有可以察其情实者,汝曹须勠力挽回,以存三十年前旧观,则汝曹真可谓孝子慈孙。

世称丁氏薄俗者一,姑姊妹已嫁者,非有夫党为之导,则弗相见也,异姓姊妹,虽有导弗见也。此似已薄,然此法却好,不宜轻改旧规也。若于父党凡属袒免之内者,岁时必拜其妇女,此又厚风也。

人家务有和气,宗族相会,或亲宾来访,须欢然款接,留连信宿,令其满意。若端然跪坐,徐叙寒暄,不言不笑,欠伸塞默,令客索然起去,便自听去,送之不下堂,若是者不但众不附,必有以折平生之福,宜深戒之。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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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韩可久大夫人,吾兄弟当事之如叔母。吾昔入谒,汝辈亦不可不恪修此谊。况可久不渝急难之义,尤宜感谢,汝何不于家奴入城时,恭致问安之词于权淑人,以修旧好耶?须从大渊探淑人生辰,以致时果,又于南居丈忌辰,每送园果,以助祭可也。

闻家奴所传,少年某与两家棘人,招募亡赖,往婢夫家,索婢吃了拳踢,闻来不胜骇愕。此等人,苟不能穷经饬行,以答天良,宁孱劣委苶,次次澌尽?今乃互相招呼,横行闾里,作此悖举,长此不已,几何不相聚为盗?此其兆大段不好,令人毛骨竦然。汝辈若以此曹谓之姻戚,不相辽绝,必得大败。大凡废族每怀相怜之心,不相辽绝,毕竟同陷者,不可胜数,汝辈须铭心矢志。

示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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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非要务,然陶咏性情,不为无益。而苍劲奇崛ㆍ雄浑闲远ㆍ嚠亮动荡之气,全不留意,只以尖细破碎ㆍ儇薄促切之音为务,亦足慨然。只作律诗,即东人陋习,而五七言古诗,不见一首,其志趣之卑薄,气质之短涩,宜有矫揉。余近思之,写志咏怀,莫如四言。后来诗家,嫌有摸拟之累,遂废四言,然如吾今日处地,正好作四言。汝亦深究风雅之本,下采之英,须作四言也。凡诗之本,在于父子ㆍ君臣ㆍ夫妇之伦,或宣扬其乐意,或导达其怨慕,其次忧世恤民,常有欲拯无力,欲赒无财,彷徨恻伤,不忍遽舍之意,然后方是诗也。若只管自己利害,便不是诗。

示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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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恒言曰‘五伦五伦’。然朋党之祸不息,而逆狱屡起,则君臣之义隳矣。立后之义不明,而支庶率情,则父子之亲夷矣。娼妓不禁,而官长胥迷,则夫妇之别乱矣。耆老不养,而生贵多骄,则长幼之序坏矣。科举为主,而道义不讲,则朋友之信乖矣。是五者之害,圣人之所必变也。

《易》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筮家以老阴ㆍ少阴ㆍ老阳ㆍ少阳谓之四象。然老少之说,不见经典。如筮家所云,乃阴阳生阴阳,非两仪生四象虞翻以四时为四象。然四时无以生八卦。四象之所象者,天地水火也,天地水火者,特自成象,不杂他物者也。于是天托火而为风,推托也火决天而为雷,奋决也水削地而为山,山不自成,待汰削而立地囿水而为泽,壅以止之四生八也。天者,一气也

两仪者,天地也。合天与火而有天之名,合地与水而有地之名,流孛之生,火之验也,湿润之拌,水之充也。海陆相等,地非多占太极者,先天之胚膜也。太极之判而为天地,天地之叙而为天地水火,天火之交而为风雷,地水之与而为山泽,故曰四象生八卦也。

五典ㆍ五教,父义ㆍ母慈ㆍ兄友ㆍ弟恭ㆍ子孝约之则孝弟慈也。君臣ㆍ夫妇ㆍ长幼ㆍ朋友不与焉。不与焉者,非外之也。孝则必忠,弟则必恭,夫妇之和,非所勉也,朋友之信,无再劬也。有子约之为孝弟者,慈乃禽兽之所能也,曾子约之为《孝经》者,孝未有不弟也。一孝而万善毕至。

夫妇有别者,各配其耦,而不相侵越也。故曰:“夫妇别而后父子亲。”娼嬲之子,不知其父也。若云敬,相待如宾,于父子亲何与?经典中有别之证,不可胜数,汝其蒐之

有天时ㆍ人时,故有子丑寅正,而丑正之说,未敢知也。然且〈七月〉之诗序称周公所作,成王而四月五月至于十月,仍是正。其云一之日ㆍ二之日者,日躔之周而复始,在于冬至,故子月曰一之日,从日躔故谓之日,非混月以称日也。〈召诰〉营之役,仍是仲春。若云丑月,栗烈冻冱,难起土功。二雅诸诗,皆合正,其以子月为正者,世之末造也。

仁义礼智者,施诸行事而后,方有是名。恻隐ㆍ羞恶,是由内发出,谈理者,每把仁义礼智,认作四颗磊磊底物,藏在方寸中,非也。中之所有,只是恻隐ㆍ羞恶的根本,唤做仁义礼智也不得。昔讲学于明礼坊,已闻此说。此是古训

退溪专主心性,故有理发有气发,道心是理发,人心是气发。四七亦然栗谷通论道器,故有气发无理发。两贤所指各殊,不害其言之不同,而东人先辈,斥之以认气为性,过矣。

答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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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敖’章本无阙文,此正是古文简质,当学处。若著‘黔敖’ㆍ‘饿者’等字,当日光景,却晦蚀了。

《杨子方言》每云:“朝鲜洌水之间。”朝鲜者,今之西路也,洌水者,吾家门前之水也。江华谓之洌口,可验中国人撰书录名,并主时居,非称姓贯,如秀水朱彝尊,家在秀水会稽张介宾,家在会稽。我邦不知此例,月沙延安李某湖洲平康某,皆误,自今著书钞书,汝辈亦称洌水丁某可也。‘洌水’二字,示之天下,既足标别,核以乡土,亦甚亲切。

寄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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玆所去《祭礼考定》一卷,此吾平生之志也。大牢ㆍ少牢之名,世非不知,唯知为牛一羊一豕一与羊一豕一之名,其笾豆ㆍ簋铏之秩然若天成地造,人所不知耳。古人燕飨ㆍ祭祀,皆有品级,每于大牢ㆍ少牢ㆍ特牲ㆍ特豚ㆍ一鼎ㆍ脯醢六者之中,拣而用之,其一菜一果,不敢任意增损,先王法制之严且密如是也。大牢者,天子ㆍ诸侯之物。今监司巡历之飨,其铏俎笾豆之数,较之大牢,不啻五倍,古所谓‘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不幸近之。吾玆《祭礼》,不唯祭祀是为,凡京外使客支应,及婚姻ㆍ寿考,一切燕飨之馔,并宜画一为制。使之钦此钦遵,无敢逾越,则于世道不亦有裨?使我成此书于数年之前,岂不疏陈于先朝,沛然施行乎?书成于邑,悲不自胜也。

答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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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叟铁弟,不离不动,不胜奇喜。铁弟家须时时救急,或甚寒甚雨时,必体念桂玉之艰。此时一豆羹,胜似破屋钱耳。今一家尽飞矣,须极意抚绥。

寄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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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兄远来可喜,既数日与之语,凡旧所授经说,皆左右顾而不能对。嗟乎,此何故也?良由冲年遭祸,血气受剥,神不守舍而然。然若能时时点捡,收拾向里,岂至是也?可恨可恨。汝兄如此,汝尤可知。汝兄于文史,薄知臭味,尚复如此,况汝全不著手者耶?大抵使吾在家教训,而汝曹有不听从者,人家容有此事,今吾流离迁谪,寄身于南荒瘴疠之乡,茕茕恤恤,日夜县望汝辈,时写一腔热血以相寄者,汝辈且一览而投之箧,不以为意,可乎?闻汝养鸡,养鸡固善。然养鸡之中,亦有雅俚清浊之殊。苟能熟读农书,择其善法而试之,或别其色类,或异其埘桀,使鸡之肥泽繁衍,胜于他家,又或作诗,写鸡情景,以物遣物,此读书者之养鸡也。若见利不见义,知豢不知趣,孳孳滚滚,与邻人圃老早莫争哄者,此直三家村里拙夫子之养鸡也。未知汝何所安。既养鸡矣,须将百家书,钞取鸡说,汇次作鸡经,如陆羽《茶经》ㆍ柳惠风之《烟经》,亦一善也。就俗务带得清致,须每以此为例。

汝十岁前,尫羸多病,近闻筋骨坚壮,亦有心力,耐疏粝忍苦毒,此最可喜。凡男子,于读书砥行治家做事,一应注错,非心力,都做不得。心力生勤敏,生智慧,生功业,苟能立心坚固,一直向前去,虽太山可移也。吾自数年来,颇知读书,徒读虽日千百遍,犹无读也。凡读书,每遇一字,有名义不晓处,须博考细究,得其原根,仍须诠次成文,日以为常。如是则读一种书,兼得旁窥百种书,仍可于本书义理,晓然贯穿,此不可不知也。如读〈刺客传〉,遇‘既祖就道’一句,问曰:“祖者,何也?”师曰:“饯别之祭也。”曰:“其必谓之祖者,何义?”师曰:“未详。”然后归而至其家,抽字书,见‘祖’字之本义,又因字书,转及他书,考其笺释,采其根本,掇其枝叶,又如《通典》ㆍ《通志》ㆍ《通考》等书,考祖祭之礼,汇次成书,便足不朽。如是则汝前为不识一物之人,自是日俨然为通知祖祭来历之人,虽鸿工钜儒,于祖祭一事,争不得汝,岂不大乐?朱子格物之工也,只如此。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者,亦须如是著手。格者,穷极到底之意,不穷极到底,亦无所为益也。

《高丽史》不得不从速还之。其中抄撮之旨,详授汝兄,今夏须兄弟专心著力以讫此工也。凡钞书之法,必先定己志,立吾书之规模节目,然后就彼抽出来,方有贯串之妙。若其规模节目之外,有不得不采取者,须别具一册,随得随录,方有得力处。鱼网之设,鸿则罹之,何舍焉?

汝兄至,试予之酒,饮一盏不醉,问之汝能倍之。何于书不继其父癖,而酒户独跨灶也?此非好消息。汝外祖父节度使公,饮酒能七盏不醉,然平生不以近口,至晚节始制一觚,容数十滴,取沾唇而已。吾生来不大饮,不自知酒户。布衣时,于重熙堂,蒙赐三重烧酒,将玉笔筒满酌与之,辞不获命,釂之,心自语曰‘吾今日死矣’,既而无甚酲。又于春塘台侍上考卷,蒙赐旨酒一大碗。尔时诸学士,酕醄不省事,或南向拜,或于筵中僵卧,而吾读卷讫,科次无差错,及退微醉而已。然汝曹尝见,吾饮酒过半盏时乎?诚以酒之味在沾唇,彼牛饮者,酒未尝沾唇渍舌,而直达于喉咙,有何味也?酒之趣在于微醺,彼面如朱鬼,吐恶物困睡者,有何趣也?要之好饮者,其病多暴死,以酒毒浸润脏府,一朝腐烂,便连身偃坏耳。此大可畏。凡亡国破家凶悖之行,皆由酒出,故古者制觚以节之。后或用觚而不能节,故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以汝之不学寡识废族之人,而添之以酒妄之名,将成何品人耶?戒之绝勿近口,以遵此天涯恻怛之言也。酒病之发,为发背,为脑疽,为痔漏ㆍ黄疸,种种奇怪,一出百药不效。乞汝乞汝,其绝口勿饮。

汝尚读《史记》云,亦自佳。然昔顾亭林之读《史》也,其本纪ㆍ列传之篇,若手未尝触,而年表ㆍ月表之篇,手垢黯然,此其所以善读也。《纪年儿览》ㆍ《大事记》ㆍ《历代年表》之类,须详其凡例,取《国朝宝鉴》,作年表或大事记,又取《押海家乘》作年表,而大国年号与列朝践阼之年,详考而编比之,庶于国朝事先世事,知其大纲,别其时代先后也。

先考与吾书牍,尚在箧中否?恐遂泯灭。就其中,有细琐俗务之说,并删节,取训戒思忆之语,亦须按其年月,钞出作一卷可也。恨吾在此,无以亲自录之耳。

读《史记》讫,须读《礼记》。《礼记》四十九篇,无一不可读。然其中如〈檀弓〉ㆍ〈文王世子〉ㆍ〈礼器〉ㆍ〈内则〉ㆍ〈明堂位〉ㆍ〈大传〉ㆍ〈学记〉ㆍ〈乐记〉ㆍ〈祭法〉ㆍ〈祭义〉ㆍ〈哀公问〉以下,至〈坊记〉ㆍ〈表记〉ㆍ〈缁衣〉ㆍ〈问丧〉ㆍ〈三年问〉ㆍ〈儒行〉ㆍ〈冠义〉以下七篇,皆可读。读讫,更取〈曲礼〉等不读者,详究义理,细析名物,周而复始,融洽会通,则《礼记》一书,斯无憾矣。

西岩讲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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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末年乙卯十月卄有四日,余自金井礼山坎舍,木斋李先生先已来会。卄六日,至闲谷,访李文达,行十里逾疏松岭,又十里即温阳西岩凤谷寺。厥明日,木翁来临。于是近邑诸士友,次第来会,校师门遗书,先取《家礼疾书》,发凡起例。○凤谷温阳之西,其南广德山,其西千方山,崇峦叠嶂,穹林绝壑,幽窈可喜。时早雪盈尺,每晨兴,与诸友就涧水,敲冰掬泉,以盥以漱,及夕与诸友同登山阿,逍遥眺望,烟云错杂,山气益佳。昼则与诸友缮写《疾书》,而木斋手自校订,夜则与诸友讲学论道,或木斋发问而诸人答对,或诸人质问而木斋辨论,如是者十日,甚乐事也。木斋及诸人问答,略见下。

李森焕,字子木,己酉生,骊兴人。

李广教,字文达,丙子生,韩山人。故承旨秀逸

李载威,字虞成,丁丑生,骊兴人。故提学夏镇玄孙

朴孝兢,字嗣玉,丁丑生,密阳人。

姜履寅,字士宾,己卯生,晋州人。故参判世龟玄孙

李儒锡,字汝昂,庚辰生,咸平人。献纳日运

沈潞,字仲深,辛巳生,青松人。故吏判玄孙

丁若镛,字美庸,壬午生,押海人。

吴国镇,字孟华,癸未生,同福人。故右相始寿玄孙

姜履中,字用民,乙酉生,晋州人。履寅再从弟

权夔,字尧臣,乙酉生,安东人。故大提学玄孙

姜履五,字伯徽,乙酉生,晋州人。前校理从子

李鸣焕,字佩谦,癸巳生,骊兴人。木斋

木斋曰:“以文会友,昔人所乐。但近世学者,相聚讲学,每为虚赞伪谦以终日,甲者满口赞扬,乙者奉身逡巡,乙者加倍诵祝,甲者应声谦让,而于身心实地上,鲜有切偲磨濯之益,此所以台祥贱见,卧宿宜当者,为世名言也。贤辈宜戒之。”

国镇问:“近世幅巾之制如何?”

木斋曰:“幅巾起于两之交,在西京,盖是贱者之服,皂巾绿帻,即其权舆也。后世士大夫渐复著之,至盛行。朱子幅巾说,其制甚正,而我东儒者,鲜解其文,遂失其制。盖番僧及道士所著,甚类近制,使今人能从沙溪之言,可以得正。余尝考据诸说,横㡇为之,庶不悖古也。”

履中问:“或人著单巾,或人著袷巾,何者为是?”

木斋曰:“单者是。”

问:“父死而祖父在者,其祖母死,则长子服当如何?”

木斋曰:“近世多承重,如父在母丧者。然我国律文,‘祖父丧父卒,则嫡孙服斩衰三年,祖在为祖母,止服杖期’,盖以祖父在,则重在祖父也。然考之礼意,重有内外,祖母亦自有重,承重如父在母丧者,亦不为无据也。”

问:“改葬缌,亦当三月而除否?”

木斋曰:“古者改葬,非如后世,而如周公滦水之事,滕公北山之文,亦间间有之。改葬之服,或云三月而除,或云事已而除。其云缌者,以布之升数而言也。然三月其可也。”

履寅问:“居丧深衣之制如何?”

木斋曰:“古人常时,或著深衣,故居丧亦以大布易之。今人常时既不著深衣,遭丧何独著之?深衣非五服衰绖之不可废者。近世斩衰者不缉边,又或下端折作裳幅,以遵深衣之制,盖好礼之过也。今且从俗,作直领无妨,斩衰者亦须缉边。”

问:“或云‘丧冠前下端,一折向上为可,不宜再折向下’,此说何如?”

木斋曰:“此说本是。然丧冠下端里面,亦裹布为之,则不致骇眼,今则里面以白纸裹之,一折向上,则白者外露,恐大碍眼。吾乡有一学者,用一折之制,而不以布裹,一点白著在额上,时轻薄者号称‘艮赭丧者’,此可戒也。盖马之白颠者,谓之‘艮赭马’。”

国镇问:“先生所著《四七新编》,其于四七之论,无复馀蕴。然近闻岭南亦或有未解退溪本旨者云,奈何?”

木斋曰:“从祖四七之论,专主退溪之训,而深合朱子之旨。栗谷气发之说,见得太偏,四端亦谓气发,则理气之主客互换,而心不能兼统性情。非以退溪之优入大贤,而有些阿好于其间也。”

曰:“退溪栗谷以后,四七已成大讼。固非后生末学所敢容喙,然尝取两家文字,反复参验,则其云‘理’字‘气’字,字形虽同,字义判异。盖退溪所论理气,专就吾人性情上立说,理者,道心也,天理分上也,性灵边的也,气者,人心也,人欲分上也,血气边的也。故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七情气发而理乘。’盖心之所发,有从天理性灵边来者,此本然之性有感也,有从人欲血气边来者,此气质之性有触也。栗谷所论理气,总括天地万物而立说,理者,无形的也,物之所由然也,气者,有形的也,物之体质也。故曰:‘四端七情以至天下万物,无非气发而理乘之。’盖物之能发动,以其有形质也。无是形质,虽有理乎,安见发动?故未发之前,虽先有理,方其发也,气必先之。栗谷之言,其以是也。然则退溪栗谷,虽同论四七,共谈理气,即其‘理气’二字,注脚判异。《栗谷集》中,虽无如是揭开处,其本意所执必如是也。理气字义既异,则彼自一部说,此自一部说,恐无是非得失之可以归一者,未知如何。”

木斋曰:“此说似好。然原因论四七说,起许多理气字来,恐天地万物之理之气,却著不得。”

国镇问:“恻隐ㆍ羞恶等情,是自内发者,及达于外施于事,然后方叫做仁叫做义。今人却以仁义礼智四德,有若伏在里面,放恻隐ㆍ羞恶等情出去发见,未知如何。”

木斋曰:“仁义礼智,固就事为上成就。然吾人性分上,若无四德之理本来赋与者,四端安得恁地抽出来?此说极似精确。然说得有病,甚则将外仁义也。”

问:“徐干学《读礼通考》何如?”

木斋曰:“干学演三父ㆍ八母之说,以亲父母并列于诸父诸母,此甚悖矣。其立论往往有可取。”

履中问:“《诗》之六义,考之《注疏》,却未备奈何?”

木斋曰:“〈大序〉不称风雅颂赋比兴,而曰风赋比兴雅颂,又古注只有兴也,而无赋比。故朱子特分而列之,六义大备,今之学者,庶不眩也。”

凤谷寺述志诗序。见本集。

木斋诗曰:“稷下传经礼,彬彬盛质文。寸心千古合,要道片言分。后杰今相见,风流旧已闻。夜深孤寺雨,地绝乱山云。尊酒经旬会,膏油继晷焚。同门投末契,异地忆离群。学不求温饱,穷能外戚欣。真交无貌敬,实业在诚勤。奥妙由心得,清闲远俗纷。诸君同此意,软语竟朝曛。”

广教诗曰:“青衿萧寺会,黄卷剡湖文。天秩人人在,儒谈夜夜分。好缘金井到,佳训木斋闻。院佛留清磬,山神寄白云。仪多从说,经误自焚。方值圣明世,自成弦诵群。求师知道近,如物得春欣。陪席言言警,校书字字勤。坐来山里净,淘去世间纷。未尽悠悠乐,归筇不觉曛。”星翁尝居剡湖

履寅诗曰:“岧峣劳杖屦,此事重斯文。茆屋函筵整,芸编卷秩分。先生三世业,吾党百年闻。懽慕冲寒雪,栖迟傍白云。礼仪星日著,点检夜膏焚。师道畴无敬,邮筒又引群。团圆三舍会,磨琢一堂欣。听训抠衣进,赍诚奉笔勤。迺知经术重,况值异言纷。感慨怀先谊,翻书每到曛。”

儒锡诗曰:“曲台寻绝緖,天禄校遗文。礼义缘情合,仪章逐节分。陈编今幸睹,遗训邈难闻。汗漫疑入海,畅豁恍披云。经卷终朝阅,炉香入夜焚。同门相合志,丽泽又成群。圣远徒怀仰,朋来共悦欣。翻经诚敢懈,求道学宜勤。幸未斯文丧,何忧异说纷。函筵承讲说,山日已西曛。”

诗曰:“浩浩三千说,非徒为博文。真工由力践,精义入毫分。小子生何晚,中年道未闻。昏衢瞻揭烛,皎日恍披云。大老曾亲炙,颛蒙赖救焚。校书多厚幸,同志与成群。圣代闻风起,师门讲礼欣。高山诚所仰,丽泽更须勤。大道寻昭旷,微言析纠纷。此来谐宿愿,合席度晨曛。”

载威诗曰:“家塾传经礼,遗编灿节文。精微虽缕析,繁浩待条分。宝鉴忧将晦,瑶徽惜未闻。书飞金井雪,衣拂石庵云。冷磬清晨警,名香静夜焚。诸贤俱拔萃,高议更超群。礼简衔杯乐,情孚促座欣。小心传写整,盥手校雠勤。共切高山仰,还超末俗纷。禅房留胜迹,讲习阅朝曛。”

孝兢诗曰:“《疾书》因妙契,制作焕乎文。古礼仪章盛,新编节目分。庭资旧学,蛾述富新闻。宝笥开黄卷,禅龛傍白云。凝寒门雪积,照夜阁藜焚。文会谁先倡,人豪卓不群。得朋咸济济,执役且欣欣。寻緖继,笺经勤。上参三礼正,傍析众儒纷。山下先归路,回头怅夕曛。”

诗曰:“郁郁星湖子,诚明著炳文。弥漫愁旷际,芒芴见纤分。眇末吾生晚,微茫大道闻。幸能沾膏泽,惜未睹星云。宝藏饶遗馥,仁恩实救焚。典刑馀一老,齿德迥千群。道丧穷年叹,朋来暮境欣。校书酬耿结,负笈喜辛勤。犹有安冥擿,徒然到白纷。勖哉良友辈,于此送朝曛。”此诗已见本集

国镇诗曰:“大德垂嘉惠,幽光著博文。释经穷奥妙,谭理达殊分。校勘成新本,精微述旧闻。耿瞻长夜烛,披豁满天云。箱拂鱏鱼蚀,炉添翠鸭焚。相逢皆久要,同志自成群。历落浮生晚,逍遥末路欣。岿然公独在,勖尔学尤勤。杖屦临文会,林泉谢俗纷。抠衣谐素愿,言宴度朝曛。”

履中诗曰:“一星孤照烱,天不丧斯文。乐道年今卲,翻经夜每分。《孔丛》书有受,士多闻。杖屦遥穿雪,衣冠若聚云。礼经真警发,词稿合归焚。孤陋惭先辈,贤豪拔俗群。春风常满座,小子亦知欣。山径开茆豁,岩扃负笈勤。仙官投海远,谈屑骋河纷。奥妙师门旨,研磨到夕曛。”

诗曰:“至矣吾夫子,前衡著礼文。道忧千载丧,手障百川分。愿奉师门教,还从丈席闻。缁帷临德宿,法界扫昙云。杯酒从容会,炉香演漾焚。濯磨馀旧典,冥擿愧吾群。故不严威设,要令少长欣。旁搜精力旺,绍述旧工勤。自喜幽莺出,多釐帝虎纷。玆游真绝胜,湛乐度晨曛。”

履五诗曰:“祇林安借住,函席授遗文。警寝晨锺动,摊书夜烛分。名门存宿德,大道庶朝闻。斥佛今韩愈,传经后子云。穷居双鬓短,忧道寸心焚。渭水甘渔隐,辽城见鹤群。衣冠成雅会,笔墨畅馀欣。钻仰先生德,编摩弟子勤。名言留石画,精义析丝纷。始觉光阴迅,山窗惜易曛。”

鸣焕诗曰:“清寂招提里,群贤会以文。切偲资警发,劳勚喜匀分。末学嗟无友,今行赖有闻。奇光兼赏雪,爽论或披云。经卷耽晨阅,馋灯戒夜焚。家庭虽奉训,贤达惜离群。猥托忘年契,仍成累日欣。谅非私慕悦,犹谢共辛勤。顿遣精华发,无忧艸稿纷。顾惭诚力浅,枉自费朝曛。”

木斋〈凤谷校书记〉曰:“呜乎!我从祖星湖先生,八十年讲道,著书满家,天人ㆍ性命之辨,扶正辟邪之辞,仁礼克复之训,高明广博,地负海涵。又于六经ㆍ四子ㆍ《心经》ㆍ《近思录》ㆍ《小学》ㆍ《家礼》等书,具有《疾书》著编,使古今群圣贤之微言奥旨,灿然复明,无毫发憾。优优大哉不可尚已!第其编帙浩繁,未克脱稿,盖当时及门高足诸公,已尽凋丧,后辈浅学,卒无能任其责者。吾友丁君美庸,适自银台,出补金井驿丞,慨然以修整为己任,以书来曰:‘使先生遗文,尚至今泯焉无传,后学之咎也。不有作始,曷底于成?’遂约会温阳凤谷寺,时远近士友之闻风会者亦众。始自《家礼疾书》雠校,次序之紊乱者正之,字画之讹误者改之,发凡起例,纲举目张,成一部完书,他馀全书,期以明岁卒业,甚盛举也。呜乎!天未丧斯文,使先生之学,他日大明于世,安知今日之役不为之兆也?余于是属美庸叙其事,又各赋述怀十韵,作来后征信。同会者,某某共十二人。”

木斋曰:“少年群居,未易无谐谑。然语及闺阃,以鄙悖之说相加者,甚是恶习。况勿窥人私书,昔贤攸训,矧他人室家间谚札乎?诸君欲以德业相勉,宜从此等处用力,而勿以恶小而为之也。”时士宾家谚札,尧臣发之,传以为笑,故有是责。

履五问:“近世学者,必箴诫满壁,此事如何?”

木斋曰:“从祖尝以揭壁自警,谓‘古人心存,故得有补,而今人示人之意占多’,尝以戒人,此皆以学问看作别般事,自命而夸于人也。若以真心要常目,亦何害之有?”

国镇问:“后世道问学,却多弊端,就尊德性上益用力,何如?”

木斋曰:“退溪尝云:‘寒暄之学,践履虽笃,其于道问学工夫,恐未尽。’夫以寒暄之贤而退溪责备如是,则亦岂可以践履自命,而放过于道问学一边?但才气发越者,托于道问学,而肆其穿凿之智,识趣卤莽者,托于尊德性,而安其混浊之病,若能随其所不足而各自勉勉,则庶乎其彬彬也。”

问:“才志于学,便觉拜揖言语之有碍眼处,奈何?”

木斋曰:“初学而于威仪上放倒,殊非制外安内之意。然外面怪诡异众者,或其藏于内者,不无倨傲自大而然。俗人未尝不乐善,苟谦谦自牧,温恭外著,则近俗虽淆,未必以端跪雅言,辄加嘲笑。长跪而挺腰伸颈,大言而嘘气闭眼,此其心傲物慢人之意居多,如何不碍眼?”

履中问:“先生博识傍通如此,犹或有质问于人者否?”

木斋曰:“从祖平生不耻下问。或其所著述,有人陈其愚见,虽在蒙𫘤初学,未尝不动容翕受,苟其言之有可取,亟改而易之,不留晷刻,其谦勇如此。”

问:“吊礼惟主人有拜,近世群兄弟一时拜客,奈何?”

木斋曰:“此等处,但可从俗。学者虽贵好古,如欲一遵古俗,却多掣肘,好古人谓好新。”

问:“近世《大学》,极多讼案,而先生《疾书》,一不辨论,但就朱子《章句》ㆍ《或问》,直解下去,何意?”

木斋曰:“从祖于《大学》,笃信朱子《章句》,未尝有一毫致疑,故凡属异说,初不参验。至于《疾书》,是《大学章句疾书》,非《大学疾书》。”

十一月初五日,木翁下山,诸友随之。临别,余赠诸友诗,人各一首。见本集。

木斋下山后答书曰:“山寺问答,令虽勤索,既是鲁莽之妄论,故不欲宣露于人,更思之,被人指摘其瑕疵,于吾当为规益,故略略誊去。”十二月初七日

问:“嫡孙父卒祖在,为祖母服,论者不一,将如何而可?”

答曰:“嫡孙父卒祖在为祖母,云‘如父在为母’,说者多以为‘祖在重在祖,嫡孙恶敢服祖母重?当服不杖期’。此不然。重者,宗庙之重也。凡宗庙之礼,夫妇齐体共事,主人视侧杀,主妇视饎爨,主人初献,主妇亚献。其他黍稷铏芼之荐,莫非主妇事,此非宗庙之重而何?特不敢如主人之专之也。既有宗庙之重,今死而传矣,嫡孙如何不服重?之礼,有嫡子则无嫡孙,孙妇亦如之,故嫡孙承重而嫡妇在,则孙妇不敢服重者,以重在嫡妇故也。如使妇人无重,为长子又何以服传重三年也?盖礼者,皆仪章名物之学,而儒去古未远,专门相传,非后人可及。故朱子于他经,未尝从注,而于礼则一遵《注疏》之说。故父卒祖在为祖母,亦置于杖期章,不可违也。○因此又有一事可议,嫡孙父卒曾祖在,而为祖当服何服?曾祖在则重在曾祖,祖有何重可传,而嫡孙辄敢服承重之服耶?似当如例不杖期。昔年鄙为此论,邵南顺庵二丈,皆不谓然,故至今怀疑不决耳。”邵南尹东奎顺庵安鼎福

问:“箕子之东,礼在东,井田之制,必因旧,而今平壤田制,皆作田字形,与助法不同。”

答:“井地之可考者,惟《孟子》书,而孟子历叙三代田制,其助ㆍ彻之义,善不善之政,一一备陈,终则曰‘请野九一,国中什一,使自赋’,此非孟子悬空创造,必古制然也。凡庠序ㆍ学校之制,世禄ㆍ圭田之法,无非三代所共由者,则奚独于此,别创三代所未尝有之新法,而更无所别白耶?野者,郊外封疆之内也。地远而土瘠,故定为一井九区,八家助耕,而岁入公田之收。国中,王都也。地近而沃,故之七十,之百亩,皆计亩均授,七十则赋七亩之收,百亩则赋十亩之收。既非助法,则无事于画井,而其为田形,亦必古制为然。古之文字,象形为多,则田之为字,非象形而何?窃疑五十ㆍ七十ㆍ百亩,皆指田亩之数,则其云九一ㆍ什一,亦从地势而言,非谷赋多寡之数也。九一者,九分井而取其一也。什一者,十分亩而取其一也。虽然,公田之内,又有庐舍,占据其间,故虽曰九一,实亦十分亩而取一。不然,孟子何以有‘其实皆什一’之训耶?九一ㆍ什一,多寡相悬,何得以同之?平壤之田,皆在都城内王宫左右,则亦用什一自赋之法,不画九区之井,画为四区一田。含球正阳两门之间,完城六十四田,沟洫正方,又于地势偏侧处,多作小田,不能正方称馀田,此必是《孟子》所谓馀夫之田也。余尝过平壤,试为古尺量之,一区恰为七十亩而无馀欠。生于千百代之下,得见制,岂不奇幸?微孟子之训,什一自赋之制,谁得以明诸?似闻其田肥沃,一亩价直五千钱,富户彊族,递相割据,此疆尔界,日益漫灭,又往往凿开一半亩为水田,令人咄咄。人或以商鞅之决裂阡陌,为决裂井地之疆场,而谓万世之罪人。然其实不然。阡陌者,之田名也。特开阡陌法,凿开其疆界也。诚不冤乎?古圣人区画之迹,举天下无有,独在左海偏邦,宜如何百分卫护,而任付富强,决裂其经界,使有知,亦必有辞于泉下矣。今若自箕营限数十年,尽买六十四田,重正其经界,岁取其入,用为箕子庙𬞟蘩之需,则岂不为我东千百载光耀哉?且庙额揭‘仁贤祠’三字,夫以箕子之圣,而武王访道,孔子称仁,则称贤不称圣,太不丁当。此乃光海朝,因土人之请赐额,而月沙制其碑文者也。自朝家似宜有改额之典,而无人上闻,惜哉!”

问:“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主乐音而言。然有其辞然后,方有其音,而‘哀伤’二字,似与〈关雎〉之诗无涉。先儒以‘转辗’ㆍ‘思服’等语当之,然语意终觉不侔。”

答:“诗出性情,而《三百篇》为得其正,故以‘思无邪’一言蔽之。〈关雎〉之‘乐不淫’ㆍ‘哀不伤’,与〈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同一语脉,而《诗》之体,大槪如此矣。古人多称〈周南ㆍ关雎〉ㆍ〈召南ㆍ鹊巢〉,此非单指二章,而即总论二〈南〉之诗者,则夫子所称〈关雎〉,亦安知非〈周南〉之全乎?〈关雎〉凡三章,而独举篇首二字称〈关雎〉章,〈关雎〉以下十篇,而亦称〈关雎〉之什,何以异是?子谓伯鱼曰:‘汝为〈周南〉ㆍ〈召南〉矣乎?’又曰:‘学《诗》乎?’此便是彼话。特记者异其辞尔。其云〈周南〉ㆍ〈召南〉,亦统指三百篇之《诗》而言也。古人之言,本多类此。不然,圣人之教子,何独于《诗》重言复言,唯恐其不学,而又必于二〈南〉,独致其丁宁耶?此可旁证。”

问:“精一执中,三圣人传授心法,而朱子序《中庸》,以为治天下之大法。精一执中,何以为治天下之大法?”

答:“正心而后,可以修齐治平,不先正其心,而欲治天下,得乎?道心者,天理之公,人心者,形气之私也。不惟形气,凡有偏系于我者,皆不离私一边,故为天下国家者,唯其私之务去。夫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王者奉三无私,以临亿兆之上,私而非公,天下不可治矣。是以《大学》‘正心’章云‘有所忿懥ㆍ恐惧ㆍ好乐ㆍ忧患,则不得其正’,‘修身’章云‘之其亲爱ㆍ贱恶ㆍ畏敬ㆍ哀矜ㆍ敖惰而辟焉’,末乃结之曰‘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平天下’章上下前后左右,戒其毋以所恶,又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又曰‘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灾必逮身’。这莫非精一节度,而其要实自‘诚意’章‘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始。好善恶恶,原乎天理之公,好色恶臭,生于形气之私,而能使天理之公,制其形气之私,则是谓微者著危者安,而平治天下之功,实基于此,此古今圣贤相传之心法也。且以功效之最著者言之,治国之务,用人为先,用人之际,一有私意,则贤不肖混,而用舍不得其当矣。如之方命,非不知,佥意所欲,则姑听其试可,此乃圣人之公也。及其绩用不成,则殛之,而初非有私好于,故无所惜焉,之殛,亦非有私恶,故又举而命之,亦知之公,故受任而不辞,卒能去怀襄之灾,而率土安堵。当是时,使三圣人有一毫私意于其间,必不能然矣。是以有大功二十,罪四凶,举十六相,黜陟唯公,而终致垂衣之治,精一执中之效,于是乎著矣。”

问:“之治水,汨陈五行,指何事?”

答:“火曰炎上,水曰润下。火性上,故灭火者,用力于上而制其腾炽之势,水性下,故治水者,用力于下而导其奔放之路。凡天下之水,莫不有冲决之性,故决开蚁孔,俄成寻丈之深,唯河水不然,浊流淤淀,挨次增积,身日高,而致有旁溃汎滥之患。则不明润下之性,故不思所以浚治下流,而辄去汎滥处尽力以障之。其障水之功,诚亦有不可诬者,故亦有祠。然河水终非可障者,故愈障愈溃,终至于圮绩,‘障’之一字,即汨陈之明案也。之治水,虽不知如何用力,而既曰‘导水’,则非开导疏凿之谓耶?后世治,专用铁龙爪凿去淤泥,后出愈巧,真可谓得其要者哉!”

十二月卄八日木斋

书来惘然,思量不起。掇拾先贤緖言,玆敢臆对,何敢望其合义也?

问:“〈关雎〉章义,来教诚合古文以古俗看之法云云。”

“示喩〈关雎〉章义,诚看得不易。其云哀乐必欲以〈关雎〉一篇解释,则以祭祀之事当之者,其在昏礼不贺之义,诚亦较近,我从祖先生所解亦然。然鄙人之终不能深信者,以人情之哀乐不可相并,而一篇辞旨,终不见有哀底意思故也。且古无忌日之祭,只有四时正祭,五礼属于吉礼,而劝酬醉饱,极其燕乐,则今于承宗继序之始,哀形于音乐,不已过乎?《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凡情志之动,必宣诸诗,歌以倡和,乐以谐协,哀乐之情,一形于乐,而声调顿别。〈乐记〉曰:‘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盖乐则和平流动,使人听之而自不觉蹈舞欣悦,哀则凄惋感恻,使人听之而自不禁怛然不怡。然则一阕之内,宁可以乍乐旋哀,判作两般声调耶?古者诗乐,必取三篇。故之乡乐,〈周南〉取〈关雎〉ㆍ〈葛覃〉ㆍ〈卷耳〉,〈召南〉取〈鹊巢〉ㆍ〈采蘩〉ㆍ〈采𬞟〉,如〈乡饮〉ㆍ〈燕礼〉等篇,可按而知。诸侯燕饮及乡饮燕礼,取〈鹿鸣〉ㆍ〈四牡〉ㆍ〈皇皇者华〉,所谓‘宵雅肄三’是也。〈周颂〉祭文王之诗,亦有〈清庙〉ㆍ〈维天之命〉ㆍ〈维清〉三篇,〈大传〉所谓‘周公升,歌〈清庙〉’者是也。然而〈乡射〉注曰‘工歌〈鹿鸣〉’,是诸侯之乐,只举〈鹿鸣〉,而〈四牡〉ㆍ〈皇皇〉二篇,可以包之矣。是以古今论此等处,辄称〈鹿鸣〉,何尝及于〈四牡〉ㆍ〈皇华〉耶?〈清庙〉ㆍ〈维天之命〉ㆍ〈维清〉三篇,均是祭文王之诗,则下二篇,亦必在登歌之列,而〈大传〉则曰‘周公升,歌〈清庙〉’,〈乐记〉则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不及下二诗。然则其二篇,将欲何用而为此?‘于’者,於乎,叹美之辞。故古人说诗者,多以‘于’字为三叹之证。然〈清庙〉之诗,只一‘于’字,合下篇‘于穆不已’ㆍ‘於乎不显’之文,然后方足三叹之数,则其云〈清庙〉者,必统指三篇,又可证矣。二〈南〉之乐,必云合乐〈周南ㆍ关雎〉ㆍ〈葛覃〉ㆍ〈卷耳〉,合乐〈召南ㆍ鹊巢〉ㆍ〈采蘩〉ㆍ〈采𬞟〉,是歌乐合奏者,而古人文字,多云〈周南ㆍ关雎〉ㆍ〈召南ㆍ鹊巢〉,亦或云合乐〈关雎〉,则〈关雎〉二字,总统三篇,如〈鹿鸣〉ㆍ〈清庙〉之包下二篇,又可以推知也。臆意以乐不淫为〈关雎〉之音,哀不伤为〈卷耳〉之音,则其义岂不明畅顺正矣乎?乾坤之四德,而称乾元ㆍ坤元,此何以异例?古人言简,多类此矣。然亦不敢执己见,自以为是。玆复毕其说者,将以求正于诸贤,若蒙三回质难,务归于一,则岂不为求益之端?幸毋吝报音,以副此望。”

问:“仁义礼智四者,遇事物始成就,恻隐等之心,是自内发者。然四德本人性之本体,则四端却似从这里抽出的,未知如何。”

答:“性情感发之妙,先儒之论备矣。令岂不该考深晓?而今此之问,以其为本原上第一要义,故于此必欲致详焉,则请以先儒之论,大槩论之。夫天以刚柔ㆍ五常之理赋与人,谓之命,人禀此理以生谓之性,具此理于方寸谓之心,理之感物而发于外谓之情。性中原有此仁义礼智之理,故事物之触着,随感而发动出来,为恻隐之情是也。论仁,必以谷种杏仁之类取譬,盖果谷种子,含生理在中,则亦谓之仁,及其发为端芽,如情之见外,故以此论仁,诚为衬切。然其实‘礼义智’三者,亦莫不然。故朱子又曰:‘仁义礼智四个,便是种子,恻隐ㆍ羞恶ㆍ恭敬ㆍ是非,便是种之所生底苗。’然则未发之前,众理具足于中,无所欠缺,感物而便流动发出来,有许多名目。《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至矣哉!”○按,恻隐之心,行之则为仁,羞恶之心,行之则为义,辞让之心,行之则为礼,是非之心,行之则为智,今云仁义礼智,伏于人心之中,可疑也。

问:“退溪〈四端图〉,添‘诚实之心,信之端’一条。此图程林所作,林隐之前亦有是说否?孟子之不言信一端,亦何故?”

答:“林隐五端,鄙诚置疑。退陶取之者,或以四端之作图晓人,在不可已,而既有林隐旧本,故并取之,欲使人知有此等议论耶?信只是真实无妄之理而已,非如四德之各具体段。故朱子曰:‘仁义礼智,无信都不实,只仁义礼智之实,便是信。’又曰:‘仁义礼智,皆真实无妄,故信字更不须说。’四德之信,如五行之土,土于五行,无不在,信于四德,无不该,分言之则其数五,合言之则实为四德。不然,孟子岂忘其一而不举耶?不但孟子为然,明道亦不言矣。性是根,情是端芽,恻隐ㆍ羞恶等之为仁义端芽,固审矣。而亦未可以恻隐ㆍ羞恶等字,训仁义之体,若夫‘诚实’二字,的然非信之注脚耶?仁义之理,发为恻隐ㆍ羞恶,则其性情体用,诚有可模捉处,若信之理发为诚实,则其性情之分,将如何?此鄙之所未敢深晓者也。然五常之信,与‘言忠信’与‘朋友交信’之信不同,五常之信指实理,‘言忠信’与‘朋友交’之信,就事上说。故朱子备论四德之发为恻隐等心,而末乃言之曰:‘信则实有之理,而其发为忠信。’如必欲分开为图,则依朱子之训而云‘忠信之心,信之端’,或无不可耶?”

问:“天即理也,性即理也,即定论。而近一儒云:‘天与性即一理字,若是一物,则《中庸》天命之谓性,当云理命之谓理。’其言固甚戾。今欲剖析其义,今语脉分晓,当如何说?”

答:“天是理之浑全底,性是理之禀得于天者,其曰‘天即理也’,是真个实际语,曰‘性即理也’,亦真个实际语。若因此谓‘天与性即一理字’,则大不成说。天地只此理,万物亦只此理,若谓‘天地万物,皆一理字’,则可乎?今但曰‘心也性也天也,只一理’,可以该之,下一‘字’字,则殆画蛇之足矣,不足多辨。”

问:“近世夫死妻殉,皆㫌其烈,夫以天年终,室家无变故,而便自裁决,恐过当。三纲一也。于君父无此义,夫死必殉,则三从阙一矣。此事旌表其烈,昉自何代?”

答:“中国之法,中年以前夫死不嫁者皆旌,以其可嫁不嫁,故得为贞节。我国之不改嫁,已成法制,则此非所当论也。若夫死而身世孤孑,无所依托,便自裁决,其情诚可悲,亦未必为节烈。其或水火ㆍ盗贼ㆍ患难ㆍ危急之际,以身殉之,则此与忠臣ㆍ孝子同例,皆旌可也。不然而死者,决则决矣,律之以圣人之礼,诚不免为过中之归,旌表未知昉自何时,而令见诚合理矣。抑有一说,王蠋所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者,亦不可以一槩论。其云‘忠臣不事二君’,如王蠋之国亡于敌,而身且事敌,则是为失节,其云‘烈女不更二夫’者,如息妫之夫为王所残,而因以事王,忘恩负义,亏损节行云尔。不如此,则之历聘诸侯,何尝不事二君?周公之制,制为继父之服,何尝禁其更耶?”

问:“《孟子》云:‘一乡之善士。’注云:‘德盖一乡,然后能尽友一乡之善士。’盖一乡一国,皆有邻匹,则虽以圣人能知圣人之语例,是句固无伤。而德盖天下,则天下更无其匹无可友者,故上善士为德盖一乡之一人,下善士为布列一乡之多人。然终欠畅顺,当如何看?”

答:“《礼》:‘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友者,友其德也,未必其德之与己等匹而后可,凡有志于为善者,其在流湿就燥之义,皆可友也。故善著一乡,则一乡为善之士,皆可友之,善著一国,则一国为善之士,皆可友之。善虽有高下,亦不必较量其等级。故门诸子,入室升堂,虽有其等,生则相与为友,曾子之于子夏是也死则为之服朋友之服。如‘居则绖,出则不’之类是也若德盖天下,则斯可友天下之善士。来书中‘天下更无其匹无可友’者,诚推之太深矣。若然,德盖一乡一国者,一乡一国之内,更无其匹,必将更求于他乡他国,宁有是理?此因一‘盖’字致有此疑,然看文之法,不必如是太泥,活看似好,未知如何。”

问:“衰服之燕尾,昉于何时?其制如何?”

答:“注既云‘凡用布三尺五寸’,则此必统指衣裳两旁所用,非指一旁,亦审矣。不然,何不曰倍之为七尺耶?《疏》既云‘三尺五寸,得两条衽,然后两旁皆缀,则两旁所缀’,非此两条耶?只云两条缀两旁,未尝有左右沓缀之文,则沓缀之制,未知创自何时也。且衽者,掩裳前后开胯之物,而左右沓缀,下阙其中,全不掩裳下际,名实相违,恐无此理。”

问:“斩衰麻带,或以四条分作两绳,以两绳绞作一带,或以四条合作一带,何者为是?”

答:“绞带四条,始见《家礼》,前古无有也。〈丧服〉传但云‘绞带者,绳带也’,《疏》云‘以苴麻为绞带’,无四股之文,至《家礼》始云‘用有子麻绳一条,中屈之为两股,乃合之’,此乃三重四股之制也。或者,刘岳《书仪》如此,马公朱子,仍之不改耶?三重四股,本指葛带而言。丧服制度云‘葛带三重’,《疏》云:‘作四股纠之,积而相重,四股则三重也。’盖单股为一,两股为重,三股二重,四股则三重也。此是葛带之制,而移之于绞带,未详何义。其合绞之法,则文既云‘作四股纠之’,四股合绞,诚亦为宜。然《家礼》之两绳合绞,亦不违于三重四股,此系琐节,不足深察。”

问:“‘斩衰者,深衣不缉边’,固误。然原来深衣,恐不必著。今人平居,既不著深衣,何必居丧为然?恐随俗著直领无妨,未知如何。”

答:“今世丧内出谒之服,或称深衣,或称直领。然直领,尤非其实称,为布深衣,犹为近之。上古衣制简朴,衣身四幅,正方下垂,衣不连裳,裳不续衽,上下左右,开张疏阔,掩蔽不得,如玄端ㆍ朝服ㆍ丧制之类,莫不皆然。惟深衣,则衣裳相连,裳旁续衽,两襟掩叠,周褁一身,完无罅隙,故以深邃之衣得名。然则后世衣服,虽非上衣下裳之制,其周褁无罅者,莫非深衣之遗,而可以统称之也。丧之中衣,《礼疏》亦谓之深衣,岂非明证?但两腋下缀翼为少异,此则以其后裾不属,故为此以掩之也。《家礼》‘未大祥间,假而出谒之服,用墨衰’,今墨衰不可用,则用此为布深衣,于义亦可。但其斩衰者之深衣不缉边,则诚甚误。斩者,本指衰服而言,馀服何尝皆斩?丧之中衣,始则素缘,练而縓缘,彼承衰之中衣尚然,况出谒之服乎?此不待多辨而定矣。因此又有可以旁推者,有深衣则必有大带。丧服腰绖,所以象大带,然腰绖者,衰服之带也。衣带各有其物,以衰服之带,用之于深衣,则非其物。既服布深衣,则别为布大带带之,实为正当不易之义,而今皆用绞带。绞带者,象古革带,所以佩玉佩事佩之等,则于深衣何涉?此不可不正者耳。”

问:“嫡子闻丧后时,其练祥ㆍ禫ㆍ除当奈何?庶子如此,亦当奈何?”

答:“〈小记〉曰:‘期而祭,礼也。期而除丧,道也。祭不为除丧设。’然则祭与除丧,是两项事。期而小祥,再期而大祥,间月而禫,如礼设祭,闻丧后时者,从闻丧日数起,十三月而练,二十五月而缟,间月而禫,若在三年之内,则因朝馈哭除,在三年之外,则哭除于墓所,斯礼也。无宗支嫡庶皆然。然二祥者,不可废之祭,虽无主之丧,大功之亲,必为之再祭,故不计孝子闻丧月数,而依例设祭。禫则不然,专为孝子而设,哀杀即吉,澹澹然平安之意。故过时不禫。若家中无他服禫者,则姑迟待闻丧后时者服禫之期,恐合于义,未知如何。”

问:“神主旁题,当书主身之左。盖以考妣位次ㆍ祖祢室次观之,恐宜然,今皆书主身之右,未知何义。退溪亦有所论,可折衷否?”

答:“神位之序,一如人坐次,故从神位左右定尊卑。记书之例,从右手书向左,故从人身左右定上下。古人题跋序记,上方ㆍ下方ㆍ左方ㆍ右方之称,斑斑可考,则其不可以子名先题于神主正面之右,亦决矣。主式本出伊川,而其图题之于人左,更有何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