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犹堂全书/第二集/第二卷

第一卷 与犹堂全书
第二集第二卷
作者:丁若镛
1938年
第三卷

大学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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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政堂大学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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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己酉春,余忝甲科,即被内阁抄启。四月,上御熙政堂,召抄启诸臣,讲《大学》。归而录之如左。

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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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曰:“小学谓何?大学谓何?”臣对曰:“童子之学,其节文小,止于洒扫文字之末,故曰小学。大人之学,其功用大,至于修齐治平之极,故曰大学也。”

上曰:“小学ㆍ大学,是学宫之名耶,抑学问之名耶?”臣对曰:“小学ㆍ大学之所以分,虽由学问体用之大小,而〈序〉亦云‘几岁入小学,几岁入大学’,则此是学宫之名也。”

上曰:“必也十五岁入大学,则若年至十四,而小学之工,犹未长进,亦当按岁而陞之耶,抑将考业而留之耶?不可躐等而径入,则其将至老死,长在小学耶?如之何,其可也?”臣对曰:“孔子曰,‘十有五而志学,三十而立。’此亦槩言其为学之次第,大率如是也。君子之进德修业,随其才品之高下ㆍ工夫之勤慢,造诣以殊。若其践历之工,不可超躐,岂宜一切以年纪为准,较争于一二岁之间乎?十五岁入大学之法,亦恐如孔子之槩言者矣。”

传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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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馆提学徐有邻曰:“忿懥ㆍ好乐,自我发,使之有无,是诚在我。若恐惧ㆍ忧患,是自外至者,我恶能使之无此,而心得其正耶?”曰:“忿懥等四情,其所以发之理,初无异致,其所以节制之工,又岂异道乎?盖挑我忿,动我惧,荡我好,挠我忧,是自外至者。挑而忍,动而毅,荡而恬,挠而和,是在我者。又恶能使我不能免此,而心不得其正耶?皆在我矣。”

有邻曰:“忿懥等四情,于喜怒等七情,可以分排而了当耶?”曰:“分排之法,乃傅会之所以起,通儒耻之。然苟欲分排,则忿懥ㆍ恐惧,自有所属,好乐似属喜爱,忧患似属哀恶欲,则六情之所听命,似无所不当矣。然分四属七,终是苟且不可为定论也。”

有邻曰:“程子曰‘身当作心’,果何所据而如是质言耶?”曰:“此章即修身而先正心者也,下章即修身而后齐家者也,则修身一事,当于是两章求之,而此章之四‘有所’者,只是正心工夫,下章之五‘之其’者,已是齐家工夫,则修身一事,便若中间消落。今若以旧本之身字为非错误,则忿惧忧乐,为察心之工,而兼为修身之根基。且可以下文为印证。盖‘心不在’者,帖四‘有所’,视听食者,帖‘身不正’也。”今案,末段误

有邻曰:“《章句》中‘一有’之有字何义?”曰:“是留宿在里之意。若以念头发起为解,则之字恐无当矣。”

有邻曰:“欲动情胜,则所行必皆失其正。今言‘或不能不失其正’,或之下语,无乃弱乎?”曰:“是四情者,人之所不能无,而且在诚意之后,故如是宛转为解也。”○今案此对有误。义见余《公议》

有邻曰:“《章句》只释忿懥,其馀三者,皆无释义,何也?”曰:“懥字稍僻,故释之。他皆可以直解,故不释也。”

曰:“此章以下,皆以修身在正心ㆍ齐家在修身起说,而独诚意章,不曰正心在诚意,而特以所谓诚其意者起头者,何义?”曰:“诚意不独为正心之本,修齐治平,莫不以诚意二字成始成终。故说者或以为旧本诚意章,在三纲领之前,直接经一章之后,可见其表出之意也。”以今本观之,文例诚可疑也

奎章阁直提学金憙曰:“正心是诚意以后之工,则诚意之人,岂有忿懥等四情,而有此勉戒之语耶?”曰:“《大学》工夫,虽有次第,岂如读书者先了上篇,次读下篇,逮读下篇,更无事于上篇者乎?诚者,物之终始,修己治人,彻头彻尾,岂唯正心以诚!虽至平天下,亦只是一诚字靠将去也。齐家章所戒,即亲爱而辟ㆍ贱恶而辟也。既正心者,宜无偏辟之病,而犹戒之如此。此章之戒忿懥,何以异是?”东园云:“朱子曰,‘自格物至平天下,圣人亦是略示个先后与人看。不成做一件净尽无馀,方做一件,如此,何时做得成也?’”

曰:“食于人为重,则何以先言视听耶?”曰:“君子之教人,常以多闻多见相勉,而未尝以多食相劝。‘视思明,听思聪’,尝闻之矣,未闻以‘食思饱’劝人也。”

曰:“君子之教人以多闻多见者,以其视正事ㆍ听嘉言也。此章之义,亦有此意耶?”曰:“此章,则总论视听之理。然人有恒言曰耳目口鼻,耳目固先于口矣。”

曰:“视不见ㆍ听不闻时候,此心却在那里?”曰:“逐鹿者不见泰山,心在于鹿,故视而不见也。坐禅者不闻雷声,心在于话头,故听而不闻也。圣人闻韶不知肉味,心在于韶音,故食而不知其味也。”曰:“心无四‘有所’之病,则此心却在那里?”曰:“心有忿懥等四情,则不得其正。心不在所视听,则不见不闻。自是二事,恐不必相连说。”

曰:“心是何物?”曰:“有形之心,是吾内脏。无形之心,是吾本体,即所谓虚灵不昧者也。”

曰:“虚灵不昧者,是何物?”曰:“是无形之体,是不属血肉者。是能包括万状,妙悟万理,能爱能恶者。是我生之初,天之所以赋于我者也。”东园曰:“《大学》初不言性命。明德是孝弟慈。”

曰:“忿懥则心不得其正。然则圣人无怒情乎?”曰:“圣人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人而无七情,奚其为人也?必以义发者也。且《章句》虽曰‘忿懥,怒也’,忿懥与怒,立言差异。”曰:“然则朱子错解耶?”曰:“不然。释名之法,有专有总。如云,水也,水则非,山也,山则非。忿懥,怒也,怒则非忿懥。水山,其总称也。,其专称也。恶得谓朱子错解也?”

曰:“七情,先喜而次怒,四情,先怒而次惧,亦有意义而然耶?”曰:“七情次第,未有讲究,而若此章则语脉专在于心不正三字。盖匆匆滚急之际,省察未到,邪情猋发,则心失其正。情之急发而难制者,莫如忿怒,而恐惧次之。其先后次第,灼有名义之可言矣。”

曰:“夫正者,邪之反。人心本善,率性而行,未有邪曲,则复安用正之也?”曰:“论性之说甚长,不可仓卒既也。孟子主性善,荀卿主性恶。以秉彝好德而言之,则孟子之训,固无以易之,验诸行事,则说之所由发,亦可以言之。盖人莫不有四端,慕善耻恶,虽御人者,能之。但人于行事,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势之难易,境之顺逆,不啻明白。此荀氏之意也。说有弊,固醇儒之所耻道,而大抵人性必赖克复之工,庶免坏败之害。正心之正字,实有千匀之力,恐不当谓无邪可正也。”○今案性者,人心之嗜好也。如蔬菜之嗜粪,如芙蕖之嗜水。人性嗜善,行善集义则茁壮,行恶负心则沮馁。先儒言性,皆非孟子之本旨也。

曰:“《大学》一部,只是敬字,则朱子之必于正心章,始言敬字,何义?”曰:“敬字工夫,本属心上。敬以直内,则心斯正矣。所以于正心章,必有此说也。”

传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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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邻曰:“修身治国,皆无其一字,而独于齐家,下一其字,何也?”曰:“齐家,是修己治人之初界。故下一其字,以表与物相接之意也。”有邻曰:“忿懥等四情,独非与物相接而发耶?”曰:“其发也,虽缘与物相接,其有也,即是在我者,则与家之有人家ㆍ我家,有间矣。”

有邻曰:“敖惰,本来恶事,何待辟而后戒之?”曰:“敖惰,朱子以取瑟ㆍ隐几事明之,不可作懒惰意看也。懒者,即当为而不克行之称也,于取瑟ㆍ隐几处,下懒字不得。陈北溪云‘惰,只是懒于为礼’,未见妥当。至胡云峯则曰‘非为君子言’,是全与朱子说不同。然大凡看书,不可如是拘曲。敖惰虽与亲爱等异例,但当以辟焉之敝,留意体验,恐不当曲解敖惰谓非恶事。盖傲慢为万恶之根柢,才著一些,万德俱坏。隐几事固不必论。如取瑟事,是不屑之教,恐不当以敖惰看也。”

有邻曰:“亲字ㆍ爱字等两字,皆有浅深之可分耶?”曰:“虽无浅深之可分,字义则固各不同。亲是昵近之意,贱是鄙侮之意,固与爱恶有异矣。”

有邻曰:“敬是学者上乘工夫,而亦有弊,何也?”曰:“恭慎勇直,孰非美行,而其弊也,有劳葸乱绞之恶。敬亦何以异是也?”

有邻曰:“既知其恶,则何以好之?”曰:“凡人莫不有长处,亦莫不有短处。以长处而好之,亦知其短处,固何伤乎?”有邻曰:“恶字,直与善字相反,岂可但以短处言之乎?”曰:“此恶字,与美字对说,则非与善相反之恶也。但当以尺朽ㆍ点瑕等疵类看之也。”

有邻曰:“天下鲜矣云者,无或近于无好人之云耶?”曰:“好恶得正者之难得,甚于好人之难得。鲜字之浑厚,异于无字之断定,岂不大相不侔乎?”

有邻曰:“不善齐家之端,有许多般,必以偏辟为戒者,何也?”曰:“齐家者,所以御众也。御之不均ㆍ不公,则怨起而争兴。争兴则难治,故必齐之。齐者,无长短ㆍ厚薄ㆍ不均ㆍ不公之谓也。辟字正与齐字相反相悖,若水火冰炭。齐家章之五个辟字,信乎至约而至要矣。”

金憙曰:“修身章之论不正有四条,此章之论辟焉有五条。其四其五,亦有所以欤?”曰:“四也,故四之,五也,故五之,恐未必有多寡等级之差而然矣。”

曰:“莫知其苗之硕,亦属齐家边事耶?”曰:“因明辟焉之意而引是谚,因引是谚而并说两句。引谚之法,本多如是,恐不必曲解为齐家边事也。”曰:“然则《章句》以溺爱不明ㆍ贪得无厌,为家之所以不齐,何也?”曰:“作是谚者,未必为《大学》齐家而作也,则本义只在乎偏私之为害。《章句》则似以田苗为家中财货而言之矣。”

曰:“此章结语,特称‘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与上凡例不同,何也?”曰:“修身而齐家者,自明德入于新民之地界也。推己之德而将以治人,其表准轨范,不可不慎。故特如是警人矣。”

曰:“《章句》释人为众人,此乃诚意以后之事,则诚意之事,亦可谓之众人欤?”曰:“诚意之工,彻上彻下,不可以一番用工,谓之了当。若其不然,则正心章以后之勉戒处,皆将以诚意以后疑之乎!一番用工于诚意者,皆放恣无忌,以从心所欲不逾矩自处,而无复有戒慎恐惧之工,则几何不为异端邪道乎?大抵《大学》之道,虽有本末先后,岂可今日诚意,明日正心,又明日修身齐家,才了一工,此便忘忧,无复著手,如起屋,今日筑基,明日竖柱者乎?统论其道,则有本末先后,条论其事,则当交修并进。此朱子所以释人为众人者也。”

传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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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憙曰:“如保赤子,何谓也?”曰:“君尊而民卑,民之疾苦,未可尽通于上也。比之赤子之不能自言,诚切至矣。”

曰:“孝弟慈中,独言慈道,何也?”曰:“三者之中,惟慈,人所易有,故必因此立喩,而勉其孝弟。古人云‘养子,方知父母恩’,是喩于孝也。‘因孝而敬父母所生之子’,是喩于弟也。”曰:“如斯而已乎?”曰:“不唯是也。孝弟,所以事君ㆍ事长也。此章是治国之道,则使众底当紧,故必言慈道也。”

徐有邻曰:“此云‘孝者所以事君也’,人子之为孝也,必欲事君而为之耶?”曰:“忠孝本无二致。移孝为忠,求忠于孝,岂可分而言之乎!”

曰:“悌亦属仁耶?”曰:“尝闻之‘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可知悌亦属仁矣。”

曰:“‘帅天下’之下,忽言恕字,何也?”曰:“是推己及人之意也。”

有邻曰:“帅仁,而四凶不从,不可曰尽从欤?”曰:“林葱之中,不从者四,可谓尽从矣。”

曰:“父子兄弟足法,何谓也?”曰:“此有二说。一曰其为父为子为兄为弟之道,足令人法之,然后民法之。一曰我之修身,足令我父子兄弟法之。二说皆似得之,然上说帖孝弟慈,似尤妥当矣。”有邻曰:“父兄不可法子弟,下说非矣。”

东园云:“下说大误。不但父兄之不可法子弟,解一足字不得。足字属仪不忒者,法字属父子兄弟,不成文义。”

曰:“未有学养子而后嫁一句,所发明者何处?”曰:“‘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似可照应也。”

有邻曰:“所藏乎身者,何物?”曰:“此只是心字之注脚。如云自其口出,只是言字之注脚。云峯新安之直以忠字释之者,恐不妥当。”

有邻曰:“其机之机字,何义?”曰:“直是机栝之机字。盖机者,以一动,动诸动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人贪戾,一国作乱’,正与机动相似。”

有邻曰:“一言偾事,不已过欤?”曰:“一言丧邦,夫子有云。奚特偾事哉?”

有邻曰:“凶德极多,何必曰贪戾?”曰:“贪是让之反,戾是仁之反。饶氏谓‘仁属孝,让属弟,贪戾者,慈之反’,此说恐未精。”

有邻曰:“此谓治国在齐其家,自当为结辞,则中间又曰‘故治国在齐其家’者,何欤?”曰:“下段又引《诗》以咏叹之,故如是也。”

曰:“必先齐其家,特加必字,何也?”曰:“至于治国,又非一身一家之比。必也先立其表准,故特下必字,以示其丁宁之意也。”

传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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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憙曰:“絜矩,何义?”曰:“此有二说。一曰以矩絜之,一曰絜而矩之。”曰:“二说孰是?”曰:“注家皆作度之以矩看。然以语势,有可以明其不然者。凡计之以筹则曰筹计,量之以斗则曰斗量,不当曰计筹ㆍ量斗也。故朱子〈答江德功书〉曰,‘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以下文求之可见。今曰度物以矩,则当为矩絜,乃得其义矣。’据此则度之以矩之说,朱子分明举以为非,而后人犹执而不舍,诚惑矣。”

曰:“以上句例之,则当曰‘上幼幼而民兴慈’,今言‘恤孤不倍’,何也?”曰:“孝弟必须感发而后兴起,唯慈者,不待教而能也,岂曰上行而下效乎?盖幼人之幼而孤者最可怜,上能恤此,则民兴于是,而不倍其故旧之已死者,而皆能恤孤。此幼幼之极致也。”

曰:“不倍者,不倍于上也。不倍故旧之死者,有何可证?”曰:“《论语》曰,‘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孝,故旧不遗,则民不渝。’上句是兴孝,下句是不倍也。又〈坊记〉曰,‘利禄先死者,则民不偝。以此坊民,民犹偝死,而号无告。’此说亦符合,不倍果是不偝故旧之死者也。彼不倍上者,与幼幼何干?”

曰:“上下固当于絜矩矣。前后左右,何与于是?”曰:“矩者,方也。方形本有六面,奚特上下也?”曰:“非谓是也。絜矩之道,上行下效而已。前后左右,何谓也?”曰:“絜矩之上下,与上行下效之上下不同。若云同也,则践天子而临天下者,无上矣。所恶于上者,何处乎?”曰:“然则上下四方,何以看得?”曰:“此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投之所向,无适不然之意也。”

有邻曰:“先后,何谓也?”曰:“前者之于后者,皆先而为也。如先而遮拦之,先而掩覆之,皆是也。”

有邻曰:“从前,何谓也?”曰:“后者之于前者,皆从而为也。如从而排挤之,从而拘牵之,皆是也。”

有邻曰:“民之好恶,未必皆得正,而从而好恶,无弊耶?”曰:“如省刑罚ㆍ薄赋敛,岂非可从乎?”

东园云:“民之好恶得正而后,方可谓之好恶。民之好恶不得正而从之,是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

有邻曰:“然则虽什一之税,一切蠲减,民斯好之,而孟子之以为戒者,何欤?”曰:“出粟米以事上,亦吾民秉彝之天也。若谓什一并蠲,而民斯好之,则待斯民,不亦大薄乎?”○今案民所好者,贤德之臣也,民所恶者,奸邪之臣也。问答俱未允。

曰:“不曰得失天下,而曰得国失国者,何也?”曰:“国者,一王受命之称。故刱业者必云建国。又如国祚ㆍ国运之国,皆天子之所同称也。”

曰:“礼乐刑政,治天下之大经大法,而不少槪见,只以理财用人立言者,何也?”曰:“治天下,固不出于用人理财。举贤则百官修职而朝廷安,丰产则万姓乐生而野人安。朝野既治,礼乐自兴,刑政自平,将谁与不治乎?且人主不能絜矩,皆由利心,故循己欲而不知有人。此所以专言财用也。人才用舍,最系人心向背。若能以公灭私,好恶从众,则当于人心。此所以继言用人也。”○今案生民之所大欲,不出于富贵二物。君子之所大欲在贵,小人之所大欲在富。用人理财二事,所以驭此二情也。东园云:“《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民?曰财。’仁当作人。”

曰:“亲作新,字形相近,身作心,文势固然。至于命作慢,则字形文势,俱无近似。《章句》亦云‘未详孰是’。若以命字看则果不成耶?”曰:“知之于贤者,命也。《集注》引张子曰,‘晏婴智矣,而不知仲尼,是非命耶?’此所谓君子而未仁者也。据此则命字,亦不为无理矣。”

有邻曰:“春耕秋敛,自有其时。何谓为之者疾?”曰:“惰农自安,不昏作劳,则异乎为之者疾。春耕秋敛之中,亦岂无早晩迟疾乎?”东园云:“昼茅宵绹,示为农作而预备也。”

曰:“此章本有分节,而亦有他般看得之道耶?”曰:“分节之法,本难得当。必欲穿凿截断,反使照应联贯之旨,晦而不显。莫如浑全融会,熟读详味之为有得也。”

课讲既毕,上特命诸试官与诸讲员,合同会坐,总抽一篇之旨,更相问难。一如私室讲学之仪,猗其为盛举也。余以传六章而上,未获应讲,故所发难止此,俾卒己业。斯以下,不复参论。

金憙曰:“明明德于天下,有二说。是明天下人之明德耶,是明吾之明德于天下耶?”金履乔曰:“谓之明天下人之明德,然后功用尤大矣。”安廷善曰:“如是看,然后可谓之新民矣。”曰:“二说不可偏废。盖明吾之明德,以明天下人之明德者也。”金羲淳曰:“《章句》已言之。”

曰:“工夫当先自在我,则格物何以在诚意之先?曰,‘知先而行后。不格物,何以致知乎?’”曰:“程子曰‘先立诚意以格之’,此言何谓耶?”曰:“格致亦岂非在我者乎?”曰:“比之视物,吾目先明,然后方可辨物。格致,恐不在诚意之先矣。”曰:“先明吾目,则将瞋目而视之耶?我自有目,则物自可视矣。”

履乔曰:“格物ㆍ物格,何以看得?”曰:“暗中有物,砚在东,床在西。秉烛而临之,既分明看得,则物果各在其所。此栗谷语意也。”曰:“暗中有物,非烛莫视。是烛者,果非诚意乎?诚意之在后,终莫晓也。”履乔曰:“烛固然矣。如鉴明而物自来照,则岂有疑乎?”曰:“鉴亦明,然后物来照矣。明此鉴时,岂无一段工夫耶?”

曰:“致知,何以为诚意交承?”曰:“是知行分界处。”沈能迪曰:“致知ㆍ格物,是两件事耶?”曰:“不可分而言之。”曰:“然则何谓物格而后知至耶?”

曰:“不晦何明,不旧何新,不诈何诚,不邪何正,不废何修,不差何齐,不乱何治,不侧何平?由是观之,《大学》一部,似是克己复理之道。意ㆍ心ㆍ身ㆍ家ㆍ国ㆍ天下属物,诚ㆍ正ㆍ修ㆍ齐ㆍ治ㆍ平属事。物有本末,则修身为本,‘本乱末治ㆍ此谓知本’等本末字,当是格物之解。知所先后,则第四节六个先字,第五节七个后字,知本ㆍ知至等知字,当是致知之解。诚意章起头,既是特例。而心广之心字,润身之身字,已有正修意思。〈淇澳〉ㆍ〈前王〉二诗,盛言自修之工,遂及治平之效。是或一回咏叹,以诚意二字,为成始成终之要者也。三纲领章下,即著听讼一节,而以此谓知本四字结之。盖知本二字,并包格致。本则是物,知则是知也。然则此或重言格致,以为《大学》前一半统结之辞者也。自正心章而下,既有前所论矣。”

小学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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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古之人,自能食能言而教之。是故小学之法,以豫为先。”○陈淳曰:“程子说主敬工夫,可以补小学之阙。”○镛案《小学》之书,成于朱子之手,而小学之说,本起于程子。特朱子继其志耳。古者,小学践小道习小艺而已。今《小学》六篇所论,或涉于大道大艺,不但为童子之学。朱子所谓做人样子,诚至言也。今人谓古者小学专教六书。然六书者,小学所习之艺,非小学所践之道。所践之道,顾不在是乎?

毛老晴云:“小学者,写字之学,非小子之所为学也。古小子之学,则《记》原有之。其在〈曲礼〉,则有洒扫ㆍ应对ㆍ随行ㆍ侍坐之事。其在〈内则〉,则有书数ㆍ方名ㆍ学乐ㆍ诵诗之事。其在〈学记〉,则有离经ㆍ辨志ㆍ博习ㆍ亲师之事。然或称小成,或称少仪,或称幼学,而并不谓之小学。惟博士作〈王制〉,伏生作《尚书大传》,戴德作《大戴礼》,贾谊作《新书》,班固作《汉ㆍ志》,始有小学之名,见于诸书。然皆系天子太子ㆍ诸侯ㆍ卿ㆍ大夫适子之学,而士ㆍ庶子弟不得与焉,故《大戴ㆍ保傅》篇云‘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小学。小者所学之宫也’,注,小学在师氏虎门外,大学在王宫之东而《白虎通》谓‘八岁毁齿,始入小学而学书计’,此太子之礼。若《尚书大传》云‘使公卿之世子ㆍ大夫ㆍ元士之适子,十有三年而入小学,二十入大学’,而〈王制〉云‘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则又诸侯之学,而卿ㆍ大夫之适子,得与其间。天子ㆍ诸侯,小学俱在内。且上庠ㆍ下庠ㆍ东序ㆍ西序,皆大ㆍ小学之名,不分内外。有谓天子小学在外,诸侯小学在内,非也盖学分大小,经无明文,祗〈王制〉二句,亦博士之书儒疏义,但以养老有差等,而学由以分。如所谓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者,上庠为大,即下庠为小。而天子ㆍ诸侯之子,又别无乡ㆍ州ㆍ党ㆍ族ㆍ遂ㆍ县ㆍ鄙ㆍ酂诸学,因不得已而限年以入之,故其在小学,则祗如贾谊《新书》ㆍ班氏〈食货志〉所云‘蹍小节,观齿让,识父子长幼’,与大学业大道,知君臣之礼ㆍ上下之位者,稍有不同,则是小学之名,亦祗如下庠ㆍ少学之为称,并非小子之学。朱子以小学为小子之学,则小学当为少子之学矣。且《朱子集传》云‘大学者,大人之学',以年长称大人,亦载籍未见。少学见〈食货志〉而且天子ㆍ诸侯,不及士庶,则并非凡为小子之学。又天子ㆍ诸侯之子,不必皆习洒扫ㆍ应对诸节,而八岁十三,参错不一,则更不得限之为洒扫ㆍ应对,并八岁所入之学。故西汉以后,东京明帝,为建四姓小侯学,则正仿诸侯之学,而高祖武德元年,诏皇族子姓及功臣子弟于秘书外省,别立小学,此正与旧时天子ㆍ诸侯小学无异。若宁宗置诸王宫小学,教南宫北宅子姓,则祗及同姓,而外姓不与,然亦天子ㆍ诸侯小学之意。至若民间小子之学,则三代之制,原有塾门ㆍ外舍ㆍ里社ㆍ酂ㆍ遂诸名,非小学也。《尚书大传》:“致仕之臣,朝夕坐塾门,而教出入之子弟。”《大戴ㆍ保傅》篇:“古者八岁出就外舍。”一曰外舍ㆍ里塾通称夫小学小艺,大学大艺,戴德班固皆言之,则学之大小,由于养老,而艺之大小,由于分学。然而艺之小者,究无定指。惟班氏《白虎通》云‘始入小学,而学书计’,而〈食货志〉亦云‘八岁入小学,学六甲ㆍ五方ㆍ书计之事’,则凿指书数ㆍ方名诸学,而刘歆《西京杂记》有云‘小学者《尔雅》之属,至置书学,使习篆ㆍ隶ㆍ草三体文字及《说文》ㆍ《字说》ㆍ《尔雅》ㆍ《博雅》ㆍ《方言》五书’,则又以书数ㆍ方名诸学并为书学。盖三仓ㆍ《尔雅》ㆍ《方言》ㆍ《算数》ㆍ《枝干》ㆍ《甲乙》,皆字诂中事,故设小学,饬以尉律。凡学僮学字,能讽籀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吏,通六体课最者,举以为史书令史,故《汉书ㆍ艺文志》云‘凡《小学》十家四十五篇,无非字书’,而北魏孝文迁都,建四门小学于洛阳,即旧时平城所称中书学者,则是三代以前,原无小学明文,而后建置,沿革不一,且不必尽属天子ㆍ诸侯之学。然而言小学者,皆指习字兼及五书,无他义也。”○又曰:“尝考北魏延昌三年,江式上〈字书表〉曰,‘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以六书。’今《周礼》传本,并无其文。然人称礼,即制也。江式江强之孙,虽说本《汉ㆍ志》,然此时去古未远,必当时制原有专教六书之文。著之《小学》,在《白虎通》ㆍ《尚书大传》之前,而惜其文不全见耳。故孝宣时,召通苍颉文者杜邺张敞,转受《小学》,而平帝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皆令写字于未央廷中。当是时,以为小学元士,即写字官也。是以东汉刘祐为郡主簿时,郡将之子使买菓,而以笔应之曰,‘郞君不当入小学耶?’许慎作《说文》,其自为序曰,‘今尉律不课,小学不修,久矣。’而卢植以书法教示后进,因上书曰,‘臣从通儒马融,专受古经,乃不幸降为小学,以为教字者,小学师耳。’其后王内史作〈小学篇〉,则羲之字书也。北魏崔浩写〈急就章〉以百数,而刘兰入小学转书之。颜师古云,‘〈急就篇〉者,其源出于小学。’《柳纰训序》言,‘其在时,尝鬻字书小学于市,悉是雕本。’即五代荒略,古学难据,然南唐徐铉进〈说文表〉犹云,‘至于六籍旧文,相承传写,多求便俗,小学之徒,莫能较正。’即至罗愿,与朱子同时。其在淳熙年,作〈急就章〉跋,亦云‘滥觞于小学之源,而涵泳于大学之流’,未尝曰‘小学者,弟子之学’也。陈子襄云:“小学与少仪,本是一类,亦本可通称。”然小学二字,有专属矣,所谓罗敷自有夫也。如〈王制〉小学已比虞庠右公宫东南,则不得又称外舍ㆍ称乡塾,可验朱子认为童学,且急著为书,而嗣是以后,昧昧相承,东宫失习书之例,党庠多幼学之名。虽以王应麟马端临焦竑之博,而应麟作《小学绀珠》,姚立方云:“王伯厚作《困学记闻》有云,‘徐楚金《说文系传》,吕太史谓原本断烂,使精小学者,以许氏《说文》参释,则犹可补也。’是应麟亦专以小学属写字矣。惟《绀珠》所收类,则稍附朱子耳。”端临作《通考》,作《经籍志》,遂收朱子书。虽杂以《尔雅》ㆍ《算数》ㆍ《五方》ㆍ《六甲》之旧,然总与经典分门,一《易》ㆍ二《书》ㆍ三《诗》ㆍ四《礼》,以至八《孝经》ㆍ九《小学》。四部分类,一经类ㆍ二礼类ㆍ三学类ㆍ四小学类之专属字学者,一旦歇绝。呜呼!已矣。”○又云:“杨终〈戒马廖不训子书〉有云,‘人君之子,八岁为置外傅,教之书计,以开其明,十五置太傅,教之经典,以道其志。’亦云,‘小学教书计。’且亦云,‘是人君之子之事也。’”又:“《汉书ㆍ律历志》云,‘其法在算术宣于天下小学。’是则算即计也。然则所云书计者,即是书数,以写字计数,俱小学中事也。或谓‘许叔重〈说文序〉有云“尉律不课,小学不修”,似小学兼习律令’,则不然。盖和帝时,萧何所草律已不行,学僮不试古文。其时入小学者止二人,故兼举言之。律历与律令,两律不同。若律令,岂小学事乎?”○又:“《南史ㆍ陆澄传》,尝与王俭书云,‘世有《孝经》,题为郑玄注。案,不注《孝经》,且是书为小学之琐,不宜列在帝典。’答云,‘《孝经》虽非注,仆以为此书明百行之首,不与《苍颉》ㆍ《凡将》之流,同日语也。’”又:“〈杜邺传〉‘张吉学,又幼孤,从学,并著于世,然尤长小学’,谓字学也。颜之推《家训》云‘惟有姚元标工于楷隶,留心小学’,俱指写字言。又北魏高祐兖州刺史,令县立讲学,党立教学,村立小学。此民间立小学所始。然犹是写字之学,故与教学ㆍ讲学分别,可验。”○镛案毛氏杂引诸文,以证小学为字学。然字学者,小学之艺也。学之教,有道有艺。大学蹍大道习大艺,小学蹍小道习小艺。岂必小学有艺而无道乎?其说偏而妄矣。

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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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女传胎教节○此是小学之先天。朱子谓‘教人在蒙养,而犹以蒙养为晩,推以至于胎教’。然以此文而授童幼,却似不合。此终是成人夫妇之所宜知,童子非所急也。○大抵〈立教〉诸篇,总宜降在篇末,恐不必弁首于一部。

内则择于诸母节○朱子曰:“《列女传》,可者作阿者,即所谓阿保也。”金沙溪曰:“《后汉书》有阿母。”○按〈范雎传〉:“不离阿保之手。”阿者,保也。故保衡亦称阿衡。

方名,非东西南北,只此四名,岂足为一年之教?○〈聘礼〉云:“百名以上书于策,百名以下书于方。”名者,字也,方者,方版也。方名者,天地父母等百馀字之先教者也。东园云。

舞〈勺〉舞〈象〉,注,以〈勺〉为文舞,以〈象〉为武舞。又云‘文舞不用兵器’卫宏小序,以〈酌〉诗为告〈大武〉之歌,以〈维清〉为奏〈象〉舞之歌。又以〈武〉诗为奏〈大武〉之诗〈酌〉之为〈勺〉,〈维清〉之为〈象〉,虽不可知,‘于铄王师,遵养时晦’,分明是颂功也,‘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分明是颂德也。乌睹其为〈勺〉文而〈象〉武耶?〈燕礼〉云:“若舞则〈勺〉。”注以为〈万〉舞奏〈酌〉。八年《公羊传》云:“〈万〉入去〈籥〉。”〈万〉者,干舞也,〈籥〉者,籥舞也。去其有声者,废其无声者。废,置也,不去也盖谓〈万〉舞执干戚,故为无声,〈籥〉舞执羽籥,故为有声也。〈勺〉之为〈万〉,既有〈燕礼〉之注,而〈象〉之为〈籥〉,其证更多。〈文王世子〉曰:“下管〈象〉,舞〈大武〉。”〈明堂位〉曰:“下管〈象〉,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祭统〉曰:“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仲尼燕居〉曰:“下而管〈象〉,示事也。”凡言〈象〉舞,必称管象,管者,籥也,所谓〈籥〉舞,非即象舞乎?〈祭统〉,陈澔《集说》,明以〈象〉舞为文舞,诚以执籥者,必文舞也。何氏诗说,乃训勺为籥,遂以〈勺〉舞为文舞。孔氏〈周颂〉之疏,称文王之时,有击刺之法,武王作乐,象而为舞,号其乐曰象舞。此等谬说纷然杂出,故注遂以〈象〉为武也。二十九年,季札观乐,见舞〈象箾〉ㆍ〈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疏以〈南籥〉为文舞,以〈象箾〉为武舞,其实不知〈南籥〉为何物。〈象箾〉ㆍ〈南籥〉者同一籥舞,非二舞也。又《左传》随会之言,以〈勺〉ㆍ〈武〉二诗俱作武力,〈勺〉岂是文舞乎?○〈勺〉是干舞,是武舞也。〈象〉是籥舞,是文舞也。然古者,歌舞异用,勺之为酌,未必然也。诗所以歌,岂所以舞乎?

内而不出,谓如潴泽之纳众水而储蓄不出也。内,当读之为纳,不当如字读。

二十而嫁,有故,容有二十二年而嫁者,其必三年者,古礼,昏礼必用二月也。此星翁说。

学记家有塾节○古者,王都之制,五族为党,五百家党有庠。五党为州,二千五百家州有序。五州为乡,万二千五百家乡有校。六乡为国,七万五千家国有太学。此不言乡校者,文不具也。郑子产不毁乡校,乡有校,审矣。古者匠人营国,九分其国,中为王宫,面朝后市,左右六乡,两两相向,乡者,向也。然则乡学ㆍ州党之学,皆是京都之学,而今人以外邑为乡,其在外邑者,谓之乡校,名实未允。

孟子曰契为司徒节○夫妇有别者,各配其匹,不相渎乱也。《礼》曰:“娶于异姓,所以附远厚别也。”〈郊特牲〉《礼》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故日月以告君,齐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别也。”〈曲礼〉文《礼》曰:“执贽以相见,敬章别也。疏云:“婿亲迎,入门而后,与妇相见,以明夫妇有别。”男女有别,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无别无义,禽兽之道也。”〈郊特牲〉又曰:“章民之别,使民无嫌。”○《诗传》称雎鸠挚而有别,亦谓其乘居而匹处,各有定配也。《礼》曰:“昏姻之礼,所以分男女之别也。”○今人,以严内外之分为夫妇有别,误。

《春秋传》史克之言,以父义ㆍ母慈ㆍ兄友ㆍ弟恭ㆍ子孝为五教。梅氏〈书传〉皆如是说。《中庸》之五达道,似与孟子所言五伦同,而彼云兄弟,此云长幼,又不同。

周礼大司徒节○法令,司徒教百姓,典乐教胄子,法令,大司徒教万民,大司乐教国子,之国子,即之胄子也。教法两下双行,不可偏废。朱子,于两取之,于取司徒而不取司乐。此小学之阙文也。

弟子职节○志母虚邪,邪与徐通。《诗》曰‘其虚其邪’,是也。立志,宜奋发勇往也。

明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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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则曰子事父母节○子事父母,男女未冠笄者事父母,皆言拂髦,独妇事舅姑,不言拂髦。共姜之诗曰:“髧彼两髦,实维我仪。”盖髦者,子事父母之仪,非适人之妇所有事也。共姜之指髦为誓,明不嫁也。

容臭,香囊也。〈大雅ㆍ公刘〉篇注,或曰:“容刀如容臭,谓鞞䩬之中容此刀耳。”朱子曰‘容臭如今之香囊’,是也。

礼记曰父命呼节○亲癠。癠者,齐也。〈既夕记〉曰:“有疾,疾者齐,养者皆齐。”此古人慎终之大端也。〈文王世子〉曰:“世子亲齐,玄而养。”玄者,玄端也。癠,直作齐,可验。○今注训癠为病,疏矣。

内则曰父母有婢子节○由衣服ㆍ饮食,由执事,由,于也,谓于衣服ㆍ饮食ㆍ执事,毋敢视彼也。《诗ㆍ大雅》:“无易由言。”《笺》云:“由,于也。”若训自也,则义终不明。孔颖达曰:“由,自也。为自己所爱妾之衣服ㆍ饮食ㆍ执事,毋敢视父母所爱者。”古文虽简奥,由一字,安得包含许多字义乃尔耶?衣服ㆍ饮食,以丰ㆍ约言,执事,以劳ㆍ逸言。

孔子曰五刑之属三千节○〈康诰〉戒刑,首以不孝不友为元恶大憝。凡不孝不友,戒之曰‘刑兹无赦’。今世不孝之刑,废之不用,久矣。臣民有一言触忤,皆施不忠之刑,而不忠者未息。若申明不孝之刑,以修其本,则不忠者不作矣。

论语曰宾退节○宾不顾,即宾礼所应有之告辞,如今笏记所载,非孔子独行之也。〈聘礼〉宜检。

入公门节○过位,非过君之虚位。位者,百官立之位也,如今之品石下云‘复其位’,可验。

士昏礼父醮子节○《礼》注云:“酌而无酬酢曰醮。”《说文》曰:“醮,冠娶礼祭也。”盖祭始制礼者。今俗以夫妇共牢为醮礼,谬。《列女传》云:“一与之醮,终身不改。”古人亦或以合巹之酌为醮

礼记曰昏礼节○币必诚,辞无不腆者,〈郊特牲〉疏曰:“币帛必须诚信,使可裁制,勿令虚滥。”〈昏礼〉曰:“皮帛必可制。”言可裁制为衣也。此所谓币必诚也。古者致辞,必有不腆二字。币曰‘不腆之币’,器曰‘不腆之器’,《春秋传》至纳征之辞,则但云‘俪皮束帛,使某也请纳征’,不用不腆二字。腆,善也。不嫌言其币之不善者,不诈饰也,此所谓辞无不腆也。故曰‘告之以直信’。

‘男女有别然后父子亲’,马氏说糊涂不明,陈氏说为长。陈氏曰:“禽兽知有母而不知有父,无别故也。”斯经旨也。今娼妓之子,率多谓他人父者,以无定配也。各配其配,非所谓有别乎?

男不言内节○道路,男子由右,郑玄曰:“地道尊右。”道路在地,故言地道也。男尊于女,所以由右。地之尊右,以阴也。

孔子曰妇人伏于人节○不百里而奔丧者,后日而出,先日而入,不见星也。〈奔丧〉礼曰‘日行百里’者,男子也。

《大戴礼》曰:“逆天地者,罪及五世。逆人伦者,罪及三世。”其云逆家,盖指此耳。然汨陈五行,天不锡畴,而乃嗣兴,瞽叟杀子干君,纵乱伦,而得荐天,罚不及嗣,先王之道也。○又《大戴礼》注曰:“乱者,淫乱也。”

曲礼曰见父之执节○父执之执,非执志同也。年齿ㆍ地位,皆与父同,而但其执志,与父,则其进退应对之礼,皆不必如是耶?假如父志在仕,而父友之志在隐遁,则便可不敬其父友耶?○〈曲礼〉云:“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杂记〉云:“相趋也,出宫而退。相揖也,哀次而退。相问也,既封而退。相见也,反哭而退,朋友虞ㆍ附而退。”郑玄云:“相趋,谓相闻姓名。相揖,尝会于他也。相问,尝惠遗也。相见,尝执挚相见也。”士必相见而后,乃成为友,相见之礼,必有执挚,此之谓执友也。执友之品,比之相趋ㆍ相揖ㆍ相问之类,最为亲切,故见父之执,其礼自别。

五伦之中,其天属之亲,不以礼接。至若君臣ㆍ夫妇ㆍ朋友之伦,皆以义而合。以义而合者,必以礼而接,故不执挚以相见,不成君臣,不执挚以相见,不成夫妇,不执挚以相见,不成朋友,其义一也。故士相见礼得与士冠礼ㆍ士昏礼,并列为礼。后世士相见之礼废,而所谓朋友,皆涂交而市接,故偝死忘生者众,而士君子之风俗日渝矣。夫唯执友而后,方为五伦之朋友,此其所以见父之执,其礼自别也。

年长以倍节○或曰:“五岁之儿,五年之长,已是倍年。十岁之儿,十年之长,又是倍年也。若是者奈何?又如年满三十者,虽二十年之长,不能为倍年,若是者奈何?年长以倍,岂有定则邪?”○古者十有五而成童,二十而冠,谓之成人,故十九而死者,为长殇。此经所云年长以倍,当以二十者而为准。后世早昏,有十五六而生子者。若是者,虽十五年之长,亦当父事。○以文例言之,十年为五年之倍,二十年为十年之倍,则所谓年长以倍者,其指二十年之长,无疑。

御同于长者节○御同,《礼》疏作侍食而同馔品之意,非谓侍坐而同食也。○《礼》疏曰:“贰,重也。”此食不重味之重也。○偶坐不辞,言有偶坐而对食者,则亦虽贰而不辞也。

天子有争臣节○《左传》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故曰七,曰五,曰三也。《孝经》疏以疑ㆍ丞ㆍ辅ㆍ弼及三公当七人,诸侯ㆍ大夫之臣,又艰难充数,凿矣。

官怠于宦成节○官,以职事言。宦,以名位言。

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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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忠信节○东北曰,见《周礼》之注。〈夏官ㆍ职方氏〉,〈秋官ㆍ貉隶〉注谓之北狄,误。

管敬仲节○《国语》注:“敬仲夷吾之字。”或曰:“敬,谥也。”孟武伯臧宣叔管敬仲,同一文例。

论语曰孔子节○古者,告朔于宗庙,因以视朔,而于此发政。宗庙ㆍ朝廷,皆政事之所出,故曰便便言。便便者,辨别政事也。若主礼法而言之,则方祭之时,不得有言。

孔子食不语节○答述曰语,自言曰言。朱子曰:“食对人,寝独处,故即其事而言之。”然食独无独,寝独无对乎?作互文看,恐不妨。

子见齐衰节○斩ㆍ齐之人,古者通称齐衰者,〈曲礼〉云‘齐衰者必式’,亦是也。○有爵者,未必每为之貌。唯其冕服之时,为之致容也。○凶服,通缌ㆍ功而言。

礼记曰君子佩玉节○《周礼》大司乐二至秦乐,亦但有宫ㆍ角ㆍ征ㆍ羽,不用商声。其义无传,且当阙疑。

射义节○审者,心知之明,固者,力持之强,所以言内外也。○德,内也。行,外也。

曲礼曰为人子节○昔有拘儒,欲读‘纯’如字,非也。〈深衣〉篇曰:“具父母ㆍ大父母,衣纯以缋。具父母,衣纯以青。孤子,衣纯以素。”

论语曰食不厌精节○姜食,如今之蜜姜者也。不撤,谓既饭彻馔之时不撤,不撤此姜食也。然姜性峻烈,故不多食。

稽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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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轲之母节○孟子丧父之时,已仕为士,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后以五鼎也。《孟子》臧仓节赵氏孟子夙丧父,幼被慈母三迁之教,殆不然也。虽不丧父,贤母自应三迁。

万章问曰舜节○‘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二十二字,是恝字之注脚。今以此二十二字,为孝子之温言,不亦谬乎?东家有子焉,哝哝然讪于其庭曰:“我尽我道,彼犹不慈,干我甚事?”非所谓恝然无愁者乎!《小学》去不若是恝四字,义益难晓。

箕子者纣亲戚节○注曰:“之畿内。”○马融郑玄王肃皆以为之诸父,杜预服虔以为之庶兄。○胥馀,一作须臾。○《论语》曰:“箕子为之奴。”奴者,系于罪隶之官,以徒隶役之也。○庾信碑文曰:“囚箕子于寒库。”或曰:“囚者何以隐?”惠王书云‘民志不入,狱囚自出,然后退隐’,则箕子亦自出欤?《梅书》云‘释箕子之囚’,又何据也?总不可解。

《吕氏春秋》云:“之母,始为妾,生微子,后为妻,生,故微子为庶兄。”

武王伐纣节○伯夷叔齐饿于首阳而已,何尝饿死?孔子谓饿于首阳者,伯夷叔齐让国而逃,不享国君之禄也,故得与景公之有马千驷,较其善恶。见《论语》若因武王而饿死,则此天下之浪死人,又何必与景公较其善恶乎?微子封于而不辞,箕子陈〈洪范〉而不耻,孔子皆许之以仁。今之行,显与相背,又何以为仁乎?文王之时,伯夷太公,闻风而往,共受其养。文王当时,大势已成。伯夷若不知而归之,则其愚甚矣,况与太公俱者乎?早识大势,而至武王之日,始乃叩马,不亦诈乎?武王周公,圣人也,父死不葬,同往伐纣,有是理乎?古者卒哭而立主。二年既云不葬,安有木主?司马迁作〈伯夷传〉,都是东野人之说。仲氏别有所著,今略之。

伯夷ㆍ叔齐节○《尔雅》作觚竹。○中子名仲辽,则非谥。世所传别有名与字者,皆谬悠也。

虞ㆍ芮之君节○河东之西北有芮城,皆中国地。

卫庄公节○石碏所云义方,即义以方外也。注云‘为义之方’,非也。

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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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节○交趾人卧时,头向外,足在内,而相交。○鹄无奇章异彩,刻之有依据。虎有炳文神威,画之没摸捉,故及其不成,而所类相辽也。注曰‘鹄ㆍ鹜皆鸟而略相似,虎ㆍ狗皆兽而大不同,故云云’,全失本指。

马援方以论人长短,戒其兄子,而身先犯之,议长短,可谓言不顾行矣。其后竟以此书招祸,为杜季良所害。

汉昭烈节○恶小ㆍ善小之戒,出《易ㆍ系》,昭烈之言,有所本。

范鲁公节○好承奉,不能仰也,好人之承我不知玩戏,不能俯也,不察人之玩我所以为籧篨ㆍ戚施。

胡文定公节○这,音彦,东人读作宁。盖语称此个为者个,俗又者为这。音读者如东人之读宁,故东人读之如此也。

伊川先生曰冠昏丧祭节○《训义》曰:“始祖,厥初生民之祖。先祖,初祖以下ㆍ高祖以上之祖。”○厥初生民之祖,不可尽知。吾东有韩氏奇氏鲜于氏,谓之箕子之孙,则姓也,法当祭。有孟氏本是族,则姓也,法当祭。有黄氏本是族,法当祭鬻熊。有丁氏本出太公之子丁公,此是姓,法当祭神农。即程氏本出休父宣王时人其先乃颛顼重黎之后,见〈太史公自序〉ㆍ〈列传〉法当祭颛顼。今以报本之义,而祭,祭,祭颛顼,祭,恐于事体,有多少未安。○自高祖以上,溯至初祖,合而祭之者,天子之大祫也。大祫之礼,先儒或称五年一祫,或称三年一祫。若每年立春,必举此祭,则是天子之所不能,何以行矣?然且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皆绝无经证。

古者父母之丧节○公然者,肆行于公众所睹之意。俗作无故看,非也。○溢者,二十四分升之一。沈括曰:“以前量六斗,当今一斗七升九合。”

刘安礼节○注曰‘安礼,字立之’,非也。立之安礼

文中子曰婚娶节○《易》曰:“取女见金,夫不有躬。”蛊之〈象〉婚姻论财,圣人之所戒也。今人读《易》,句绝大误,故此戒不明。

范文正节○恩例者,有例之内赐也。注云‘异数’,误。

心要在腔子里节○存心有古今之异。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君子存之,小人去之。”所谓几希者,道心之惟微也。古人言存心,皆此说。后世存心者,要将此心,捉住在腔子里。两义皆好,而其所指不同。

腔,躯壳也,故训作骨体。俗多作肠肚意看。

读论语者节○叶氏曰:“甚生,犹非常也。”或曰:“生,语辞。如诗家言太憨生,是也。”养其本然之性,则气质亦随而清粹非常矣。

横渠先生节○过,语辞。炒药曰炒过,洗酌曰洗过,过,已然之意。

六经节○六经者,《诗》ㆍ《书》ㆍ《礼》ㆍ《乐》ㆍ《易》ㆍ《春秋》。古云六艺,而《乐》今亡矣。《集解》去《乐》而取二礼,非也。三礼共为一经,《乐》为一经。朴燕岩《热河日记》载鹄亭王民皥之言曰‘乐本无经’,误矣。今〈投壶〉篇载鲁鼓ㆍ嶭鼓之音节,有方圈ㆍ圆圈,古之《乐经》当如此文。又《汉书ㆍ艺文志》有〈河南周歌声曲折〉七篇ㆍ〈周歌谣诗声曲折〉七十五篇。河南者,考王封其弟于河南,为西周此明是古《乐经》之遗文,何得曰乐本无经?○格,如窗槅之谓格也。

前辈节○卤,泻也,莽,荒也。田之芜秽不治者,谓之卤莽。

颜氏家训节○帙,书衣也。高士奇曰:“如今里袱之类。《白乐天文集》,真宗命包以斑竹帙,是也。”世遂以书一部为一帙。

狼藉之藉,当音籍。狼藉,离披杂乱貌。《集解》谓:“狼藉草而卧,去则秽乱,故物之散乱曰狼藉。”此说绝无所据,不可从也。孟子云:“粒米狼戾。”狼藉ㆍ狼戾,其意相近,不可强解如是。狼藉之藉,东人皆去声读,则此注误之也。○〈滑稽传〉云‘杯盘狼藉,主人留髡而送客’,入声叶也。苏轼〈赤壁赋〉云‘杯盘狼藉,不知东方之既白’,亦入声叶。

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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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荣公节○饭ㆍ羹许更益,鱼ㆍ肉不更进者,中国饮食,皆层递而进益之,故其言如此。东人唯祭祀,用此法。○鲁宗道有二女,长适张昷之,次适吕公著之女与之子希哲为配。此以从母之弟,娶从母之姊也。东人谓之姊从四寸吾东无此法。

明道先生节○敦遣,谓遣使而敦勉也。《增注》云‘送之以礼’,非也。送之以礼,则无以萃于京师。

宾兴之法,后世以为荐士之通称,非也。古者贵族ㆍ庶族,别为二类。贵族教之于太学,庶族教之于司徒。司徒者,乡ㆍ党ㆍ州ㆍ族之教也。于此乡学之中,其或有俊秀特达之士,则以宾礼兴起之,升之于太学,此所谓‘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也。详见余〈大学说〉。

南齐庾黔娄节○庾易之病,本是泄痢。其医又有秘术,欲以粪之甛苦决其死生,令黔娄尝之。黔娄于是乎尝粪,所以为孝子。今乡曲修饰之家,撰其祖父行状,辄称亲癠尝粪。余问其故,答曰:“孝子尝粪,则亲病自愈。”此与庾黔娄之行,若不相似然。

汲黯节○在上覆帱曰帐,在旁围遮曰帷,故自帐中而避帷中。

吕荣公节○举荐,谓以治行荐。○舜从,《名臣录》作舜徒。

曹爽从弟节○意阻之阻,一本作沮。

晋右仆射邓攸节○邓攸先遇贼,唯其牛马被掠,而妻子获全,后虽遇贼,未必皆死。况其儿已能步趋,则或步或负,毕竟皆死,可也。恐其步从,缚于树而去,《小学》去缚树一段不亦甚乎!日后之有子无子,都是私意。目前之一死一生,岂不绝悲!邓伯道无儿,可谓天道有知。

万石君节○阙,无扉之门。○厕牏,行圊也。行圊,受粪函也。濯衣曰浣,洗器曰涤。若厕牏为小衫,则涤字无当。

崔孝芬节○叔父之谓叔,未知所昉。程子濮王宜称皇伯,则伯父亦可称伯。

韩文公作董生节○无时期,一本作无休期。

王文正公节○状元,荐状之首也。吾东刻本,状,误作壮。今遂以居首者为壮元,大误。

刘忠正公节○檃,当作檃栝,亦作棔。字书:“揉之使曲曰檃,正之使方曰棔。”然《荀子》曰:“枸木待檃栝而直。”由是言之,二者皆所以为直也。《淮南子》曰:“其曲中规,檃栝之力。”由是言之,二者皆所以为曲也。○始也矫揉自己之言行,而其所行不能践其所言,故曰掣肘盾。

汪信民咬菜节○《集说》云‘击节,击手指节’,一云‘击器物为节’,皆非也。节者,乐器,即拊也,所以节乐。《晋书ㆍ乐志》云:“孙氏善歌曲,宋氏善击节。”〈蜀都赋〉云:“姬弹弦,女击节。”其形如手版,故亦谓之歌版。吾东之人,或以折叠扇,节人之歌曲,亦可云击节。

心经密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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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穷居无事,六经ㆍ四书,既究索有年,其有一得,既诠录而藏之矣。于是求其所以笃行之方,唯《小学》ㆍ《心经》,为诸经之拔英者。学苟于二书,潜心力践,《小学》以治其外,《心经》以治其内,则庶几希贤有路。顾余一生放倒,桑榆之报,顾不在是乎?《小学枝言》者,所以补旧注也。《心经密验》者,所以验之于身以自警也。从今至死之日,意欲致力于治心之术,所以穷经之业,结之以《心经》也。嗟乎!能践否乎!嘉庆乙亥中夏之晦,书于茶山之东庵。

心性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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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形妙合,乃成为人。故其在古经,总名曰身,亦名曰己,而其所谓虚灵知觉者,未有一字之专称。后世欲分而言之者,或假借他字,或连属数字。曰心,曰神,曰灵,曰魂,皆假借之言也。孟子以无形者为大体,有形者为小体。佛氏以无形者为法身,有形者为色身,皆连属之言也。若古经言心,非大体之专名。惟其含蓄在内,运用向外者,谓之心。诚以五脏之中,其主管血气者,心也。神形妙合,其发用处,皆与血气相须。于是假借血气之所主,以为内衷之通称,非谓此凿七窍而悬如柿者,即吾内衷也。故衷之内笃曰内心,其外饰曰外心,见〈礼器〉衷之有忧者曰忧心,见〈国风〉其有喜者曰欢心,见《孝经》其笃爱者,谓之仁心,见《孟子》其乐施者,谓之惠心,见《易词》欲争夺者,谓之争心,见《左传》设机巧者,谓之机心。见《庄子》然则人心道心,亦当与诸文同例,不必以此疑心之有二也。故朱子曰:“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

今人以心性二字,作为大讼,或云‘心大而性小’,或云‘性大而心小’。谓心统性情,则心为大,谓性是理而心是气,则性为大。以心为大者,主神形妙合,只有一心而言之也。以性为大者,把此性字,以为大体ㆍ法身之专称也。然若必欲假借一字,以为大体之专名,则心犹近之,性则不可。性之为字,当读之如雉性ㆍ鹿性ㆍ草性ㆍ木性,本以嗜好立名,不可作高远广大说也。〈召诰〉曰‘节性,唯日其迈’,古今注皆云节欲〈王制〉曰‘修六礼,以节民性’,孟子曰‘动心忍性’,皆以嗜好为性也。唯〈商书〉祖伊之言‘不虞天性’,是《中庸》天命之性嗜好有两端,一以目下之耽乐为嗜好,如云‘雉性好山,鹿性好野,猩猩之性好酒醴’,此一嗜也。一以毕竟之生成为嗜好,如云‘稻性好水,黍性好燥,葱蒜之性好鸡粪’,此一嗜也。今论人性,人莫不乐善而耻恶。故行一善,则其心充然以悦,行一恶,则其心欿然以沮。我未尝行善,而人诩我以善则喜,我未尝无恶,而人谤我以恶则怒。若是者,知善之可悦而恶之可愧也。见人之善,从而善之,见人之恶,从而恶之。若是者,知善之可慕而恶之可憎也。凡此皆嗜好之显于目下者也。积善集义之人,其始也俯仰无怍,内省不疚。积之弥久,则心广体胖,睟然见乎面而盎乎背。积之弥久,则充充然有浩然之气,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之间。于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于是神而化之,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遂成全德之人。此其性宜于行善,如稻宜于水种,黍宜于旱种,而葱ㆍ蒜之壅鸡粪也。有一夫焉,今日行一负心事,明日行一负心事,欿然内沮,怛焉内疚。自㬥则曰吾事已误,自弃则曰吾复何望?志为之衰苶,气为之摧蹙。诱之以利,则如犬豕之就牵,怵之以威,则如狐兔之屈伏,憔悴枯萎,索然以就死。此其性有所拂逆夭阏,而莫之成遂者,故其病败如是。凡此皆嗜好之验于毕竟者也。天于赋生之初,予之以此性,使之违恶以趋善。故人得以依靠此物,以遵此路。子思之言性命,孟子之谈性善,都是此意。今观孟子言性,皆以嗜好立喻。〈告子〉ㆍ〈尽心〉篇凡以是也。今人推尊性字,奉之为天样大物,混之以太极阴阳之说,杂之以本然气质之论,眇芒幽远,恍忽夸诞,自以为毫分缕析,穷天人不发之秘,而卒之无补于日用常行之则,亦何益之有矣。斯不可以不辨。

人无二性,如稻性好水,再无好燥之性,黍性好燥,再无好水之性。先儒谓性有二,一曰本然之性,二曰气质之性。乃云:“本然之性,纯善而无恶,气质之性,可善而可恶。”遂谓‘孟子单据本然之性,不论气质之性,为未备’。今人或以是为显讼告子,阴戴扬雄。呜呼!先儒亦何苦为是哉?先儒苦心真情,欲明此道。虽孟子之言,如有未备,则不敢强从。虽告子扬子之言,如有所长,则不嫌其暗合。此其苦心,有足观者,而况敢轻诋之哉?然孟子性善之论,非孟子创为之也。《诗》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此明明是性善之说。而孔子又为之勘断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性善者,先圣之本论,非一家之私言也。说得未备,有是理乎?必其原初性字之义,所认不同,故孟子之言,终不能慊于心耳。性者,吾人之嗜好也。先儒乃以为灵体之专称,其无差殊乎?若论灵体,其本体虚明,若无可恶之理,特以其寓于形气之故,众恶棼兴,交乱本体。此本然ㆍ气质之说,所以不得不起也。先儒所认之性,与孟子所认之性,不同。

佛氏谓:“如来藏性,清净本然。”《楞严经》谓本然之性,纯善无恶,无纤毫尘滓,滢澈光明。特以血气新薰之故,陷于罪恶。有诸先生皆从此说。然吾人灵体,若论其嗜好,则乐善而耻恶,若论其权衡,则可善可恶,危而不安,恶得云纯善而无恶乎?佛氏崇讃本然,深咎新薰,其心以为若无新薰,都无犯恶之理。然人之罪恶,槩由于食ㆍ色ㆍ安逸之欲,斯固形气之所使。亦或有大恶巨慝,起于自心,而与食ㆍ色ㆍ安逸,绝不相涉者。若是者,将焉咎之?张霸梅赜伪造《尚书》,上诬先圣,下罔千世,其心非求食也。毛奇龄心嫉朱子,舞文饰舌,无所不为,以自陷于诐险之恶,其心非求色也。金圣叹作为盗书ㆍ淫书,以蛊惑人心,流毒遐迩,其心非求四体之安逸也。今人或争经义,或辨道理,盛气发怒,骂詈相加,或文章相猜,横加忮害,虽以此陷身婴祸,而莫之恤焉,其心非求益于形气也。且凡骄傲之病,不出于形气。余于刑曹,阅诸道杀狱检案,诸凡杀狱,悉由于财ㆍ酒ㆍ色ㆍ气四者。其由气杀人者,或于食ㆍ色ㆍ安逸,皆无所当,若言语尔ㆍ汝之类,仓卒发怒,当下杀人者甚多。若是者却与形躯无涉,安得每以形躯为咎哉?凡天下无形之物,莫过于鬼神。佛氏所谓本然之体,亦无以逾于鬼神。然鬼神之中,亦有善神恶鬼。《周礼》‘祀日月ㆍ星辰ㆍ司中ㆍ司命ㆍ社稷ㆍ五祀’,此明是善神之保佑吾人者也。《左传》云‘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国语》云‘木石之怪夔魍魉’,此明是恶鬼之害人者也。鬼神本无形躯,而其有善恶若是,即所谓本然之体,亦岂无可恶之理乎?人顾不之察耳。○若据行事而言之,则又不惟可善可恶而止。抑亦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斯则形气之累,居多耳。○总之,灵体之内,厥有三理。言乎其性,则乐善而耻恶,此孟子所谓性善也。言乎其权衡,则可善而可恶,此告子湍水之喻,扬雄善恶浑之说所由作也。言乎其行事,则难善而易恶,此荀卿性恶之说所由作也。也,认性字本误,其说以差,非吾人灵体之内,本无此三理也。○天既予人以可善可恶之权衡。于是就其下面,又予之以难善易恶之具,就其上面,又予之以乐善耻恶之性。若无此性,吾人从古以来,无一人能作些微之小善者也。故曰率性,故曰尊德性。圣人以性为宝,罔敢坠失者以此。

本然之义,世多不晓。据佛书,本然者,无始自在之意也。儒家谓吾人禀命于天。佛氏谓本然之性,无所禀命,无所始生。自在天地之间,轮转不穷。人死为牛,牛死为犬,犬死为人,而其本然之体,滢澈自在。此所谓本然之性也。逆天慢命,悖理伤善,未有甚于本然之说。先儒偶一借用,今人不明来历,开口便道本然之性。本然二字,既于六经ㆍ四书ㆍ诸子百家之书,都无出处。唯《首楞严经》重言复言,安望其与古圣人所言,沕然相合耶?

帝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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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引《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知之。”其下又曰:“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作车,乘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有两而能精者也。”〈解蔽〉篇《荀子》上文有治一段。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梅氏作〈大禹谟〉,遂以人心ㆍ道心二句为帝之言。《荀子》下文有精一之戒。故又增惟精惟一句,以承上文。其下又取《鲁论ㆍ尧曰》篇允执其中一句,以作结句。盖以〈尧曰〉篇,原有亦以命一语,故梅氏点缀如是耳。然〈尧曰〉之文,躬ㆍ中ㆍ穷ㆍ终四韵相叶,《荀子》之文,危ㆍ微ㆍ几ㆍ知四韵相叶。梅氏和金带铁,不觉落韵,是其破绽处也。然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此二句,乃是至理所寓,精确无比。况道家所言,多系黄帝之遗文。人心ㆍ道心,亦必是五帝以来相传之道诀,非后人之所能道也。今此二句,为万世心学之宗,岂可以出于荀氏,而少忽其尊信之诚哉?但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二句,上承危微之戒,终恐龃龉而不安,何者?上智不能无人心,下愚不能无道心,朱子之说,圣起不易。然则人心ㆍ道心,不可以择执其一,将何以惟精惟一乎?且所谓执中者,即《中庸》所谓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也。中者,于凡事物之上,各有至极正当底道理者也。若就人心ㆍ道心,求其中而执之,则必天理ㆍ人欲,相杂相糅,为半是半非之义,然后乃为执中。若云绝去人心,孤存道心,是之谓精一,则又何云上智不能无人心乎?人心ㆍ道心,自一至言,允执厥中,自一炯戒,各观其旨,可以知道,相连为文,终不合理。诚愿世之君子,毋遽大惊,平心舒究,则庶乎其犂然解矣。○荀子本意,盖谓一则能精,两则难精。古所云‘瞽精于听,聋精于目’,亦此说也。然则唯一唯精,理固然矣。先精后一,亦与荀子意不同矣。

人心惟危者,吾之所谓权衡也。心之权衡,可善可恶,天下之危殆不安,未有甚于是者。道心惟微者,吾之所谓性好也。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斯之谓道心也。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几希者,微也。性之乐善,虽根于天赋,而为物欲所蔽,存者极微,唯君子察之。

《诗》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又曰:“无贰无虞。上帝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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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者,岐分也,两属也。虞者,安也,乐也。古人一心事天,无敢岐贰,无敢欢娱也。〈大雅〉传曰:“无敢怀贰心。”〈鲁颂〉疏曰:“天下归周,无有贰心,无有疑误。”虞,误也传则不明,疏又大谬。

程子曰:“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毋不敬者,非谓无事不敬也,谓凡不敬之事,禁之勿为也。〈曲礼〉篇中,毋字数十,凡毋字之下,皆不敬也。苟得苟免,求胜求多,践屦踖席,剿说雷同,侧听噭应,淫视怠荒,皆不敬也。故其上各戴一毋字。袒衣褰裳,抟饭放饭,嚃羹絮羹,啮骨投骨,反肉刺齿,歠盐嘬炙,流歠固获,皆不敬也。故其上各戴一毋字。

《诗》曰:“视尔友君子,辑柔尔颜,不遐有愆。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无曰不显,莫予云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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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无曰此非显明之处,而莫予见也。”又曰:“不显亦临,犹惧有失。”○西山曰:“祗敬于群居者易,兢畏于独处者难。”○不显者,谓鬼神无形,其迹隐微而不显也。《中庸》显微之说,皆论鬼神之体,似微而实显。先儒以群居为显,独处为微,恐非本旨。义见余《中庸》说只此不显亦临四字,原是确证,不可以隐暗处为不显。○原来慎独云者,谓致慎乎己所独知之事,非谓致慎乎己所独处之地也。人每静坐其室,默念自己所为,油然良心发见。此所以瞻其屋漏,而发其愧悔,非谓屋漏所临之地,毋敢行恶也。人之行恶,每在于与人相接之处。其或行之于暗室者,唯有偃卧淫亵之咎而已。所谓慎独,岂唯此咎是慎哉?今人认慎独二字,原不清楚,故其在暗室,或能整襟危坐,而每到与人相接之处,施之以鄙诈险诐,谓人罔觉,谓天罔闻,所谓慎独,岂如是乎?

《易》干之九二,子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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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邪者,非礼勿视ㆍ听ㆍ言ㆍ动也。程子存其诚者,克己而复礼也。乾九二者,干之同人也,下卦为离。《易》例,离则为诚,亦为礼也。同人本自姤ㆍ夬来。姤之下巽,夬之上兑,皆不正之卦也。卦形歪离则为闲。见家人○昔余访友于月山村舍。友人曰:“余欲作三箴以自警。一曰克己,二曰遁世,三曰闲邪。”其言深有理趣。

《易》坤之六二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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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为德,束于内而施诸外。义之为德,制于外而善其内。表里相须,彼此胥发,故曰德不孤。○敬之为德,必应事接物,而后乃得施行。故〈曲礼〉首言毋不敬三字,其下毋字数十,皆于应事接物上存戒。毋质,毋诳,毋固,毋回,毋怍,毋拨,毋蹶,毋倨,毋跛,毋箕,毋伏,毋髢,毋免,毋袒,及前所列二字类,皆应事接物,致其敬也。静坐无事,无所向往,何以用敬?惟敬天敬神,可为静坐之工。然亦必默运心思,或想天道,或穷神理,或省旧愆,或䌷新义,方为实心。敬天若绝思绝虑,不戒不惧,惟务方塘一面湛然不波,则此静也,非敬也。

程子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孔子曾子曰‘一以贯之’,一者,恕也,《中庸》曰‘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诚也。古经言一,皆有指谓。惟伊川主一之一,当时未有明说,后来遂无的论。一之为何物,既不可认,将如何主一耶?若如朱子说,或问主一无适。朱子曰:“只是莫走作。如今人一事未了,又要做一事,心下千头万绪。”是不拘何事,硬执一事,推究到底,不以他事交乱此事也。然伊川主敬之工,每要心中都无一事,不应以专想一事为主一。且无适者,谓都无所适,若专想一事,则岂可曰无适?此意极不可晓。○高峯和尚禅语云:“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一者,心也。以心主心,都不发用,所以为禅也。主一之一,必与此不同,惜无明解。

上蔡云:“敬是常惺惺法。”瑞岩僧,每日间,常自问:“主人翁惺惺否?”自答曰:“惺惺。”○佛氏无所向而惺惺,所以为禅。伊川以对越而惺惺,所以为敬。

和靖云:“敬者,其心收敛,不容一物之谓。”○不容一物,何谓主一?敬天时容得一天,敬兄时容得一兄,敬圭璧时容得一圭璧。若都无一物,恐近坐禅。

程子曰:“惟恐不直内,内直则外必方。”○〈四勿箴〉曰:“发禁躁妄,内斯静专。”所谓制之于外,以安其内者,此也。愚甚喜此语。大抵表里交修,其德不孤,不可作一偏说。

损之〈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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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观山之象以惩忿,观泽之象以窒欲。”又云:“窒欲如填壑,惩忿如摧山。”损自泰来。三之上泰之时,干忿太刚。忿者,气满盈也,有乾象坤欲太虚。欲者,谿谷之虚欠也,虚者欲受,有坤象移之为损,则泽水澂定,是惩忿也。艮土塞窦,是窒欲也。惩者,澂也。先儒作惩戒说亦误。先儒于推移之法,不曾致力,解《易》多悬空说。

益之〈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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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迁善当如风之速,改过当如雷之猛。”○益自否来。一之四视此震善,震为仁刚自外来,四之一见善则迁也。乾刚太过,变而柔之,有过则改也。

伊川曰:“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伊川之学,专要心中澂澈无物,故并与罪悔欲不留胸中。然能泣悔往愆,一生不忘,则必不再作新愆。心之澂澈,有逾于是者乎。《周易》专观悔ㆍ吝。悔者能改过也,吝者不改过也。悔则终吉,吝则终凶,圣人之戒也。人苦忘愆,而况敢蕲忘之乎。

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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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曰:“不至于悔。”○祗者,多也。无祗悔者,无多悔也。○颜子之学,有进无退者以此。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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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意,私意也。”○意,若亿也,臆也。孔子子贡曰:“亿则屡中。”亿者,意度也。贾谊〈服赋〉曰:“请对以意。”意者,臆也。〈礼运〉曰:“非意之也。”意之者,亿之也。人有恒言曰:“意者其如是乎。”此语妄甚,圣人之所不为也。○只意一字,未必是私意。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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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渠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之非仁。”○张子此言,真切体贴,非众人所能道也。盖仁者,人也,人与人之尽分也。父与子二人也,君与臣二人也,凡父子ㆍ君臣之间,所行礼节,孰非所以为仁之方乎?兄弟ㆍ宾主ㆍ夫妇ㆍ长幼,凡其礼节,皆人与人相与之法也。复礼为仁,非谓是乎?○未论他事,只论并坐不横肱一事,便是为仁之法。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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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伊川云‘恕字须兼忠’说。盖忠是尽己,尽己而后为恕。今人不理会忠,而徒为恕,其弊只是姑息。”○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于今便成铁铸语。然从来《尔雅》ㆍ《说文》ㆍ《三仓》之家,无此训诂。所谓忠恕者,不过曰实心以行恕耳。若尽己推己,必当两下工夫,则是夫子之道,二以贯之,非一贯也。若云尽己以立根本,自此推去,无两下工夫,则是忠为主,恕为客,忠为本,恕为末。所谓一贯,是忠以贯之,非恕以贯之也。夫子答子贡之问,明以一恕字为一贯,又不通矣。○恕有二义,一曰推恕,一曰容恕。古经所言,皆是推恕,而先儒多作容恕看。故曰其弊只是姑息。若认恕无错,何得曰有弊。恕之为德,施之万人而无弊,流之万世而无弊,四面八方,无适不宜,何以生弊?○恕者,何也?不欲受于子者,勿施于父,不欲受于父者,勿施于子,不欲受于弟者,勿施于兄,不欲受于兄者,勿施于弟,不欲受于臣者,勿施于君,不欲受于君者,勿施于臣,不欲受于幼者,勿施于长,不欲受于长者,勿施于幼。凡人与人相与之际,皆用此道,所谓絜矩之道也。试观此道,将何生弊?经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儒瞥见此文,认人字太远,看作众人之疏贱者,不知人字密贴在天伦骨肉之亲,父子兄弟之间。故求仁之方,日以远矣。自以来,史传所言,皆以容恕为恕,此先圣道晦之一案。先儒习见此文,遂云‘推恕之弊,必至姑息’,欲于推己之上,增置尽己一节,以图补救。然恕之为尽己也至矣,又何必需他德以补之哉。○今人读忠恕,皆欲忠以修己,恕以治人,大误大误。恕以修己,惟实心行恕者,谓之忠恕。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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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昞问:“于喜怒哀乐之前,求中可否?”程子曰:“不可。既思即是已发。才发,谓之和,不可谓之中。”○喜怒哀乐之未发,非心知ㆍ思虑之未发。天下之事,多可以平心酬应者,其或特异于常例者,于是乎有喜怒哀乐。然而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事,皆乘于不意,到于无心。故人之应之也,最难中节。必其未发之时,秉心至平,执德至固,不失中正之体,然后猝遇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事,其所以应之者,能发而中节。故曰中曰和,皆得为位天地ㆍ育万物之大德。此惟慎德之君子,能有是德。若寂然不动,无思无虑,为未发之光景,则少林面壁,方可以位天地而育万物,其有是乎?

伊川曰:“善观者,却于已发之际观之。”○延平曰:“罗先生令静中看未发作何气象。”○罗先生深染禅学,有此言也。凡观皆禅法。

朱子曰:“戒慎恐惧,不须说太重。”○〈敬斋箴〉云:“战战兢兢,罔敢或易。洞洞属属,罔敢或轻。”戒慎恐惧,当如是。恐不可嫌其太重。

《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

西山曰:“处幽如显,视独如众,反之于己,无所疚恶。”○显微者,所以论鬼神之体,而先儒解之为所处之室,慎独者,所以戒独知之事,而先儒解之为独处之地,其所差不小。人之行恶,未必每在于隐辟之处,人之行恶,未必皆在于独处之室,人之行恶,未必皆微细之事。圣人所戒,岂如是偏而不全哉?人于宗庙ㆍ朝廷之上,光显高明之地,正其颜色,善其辞令,以行其志之所欲为,而乃其所行,或殉私而灭公,或树党而立威,或戕贤而害民。若是者,独非所谓小人之行恶乎?其运心役智,憸邪阴险,人以为忠,而自知其奸者甚多。若是者,非所谓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乎?先儒于闲居ㆍ屋漏诸文,看得有差。遂以慎独为独处。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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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胸中常若有两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间。欲为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此正交战之验。”○此即《丹书》所谓敬ㆍ怠之战,子夏所谓义ㆍ欲之战,程子所谓天理ㆍ人欲之战,懔乎危哉!

赵致道问于朱子曰:“周子云,‘诚无为,几善恶。’此明人心未发之体,而指已发之端。天理ㆍ人欲虽分派,必省宗孽。”○又云:“未发之前,有善无恶。”○濂溪以未发之体,名之曰诚,深所未晓。诚者,慎独之极工,岂可以寂然不动ㆍ无思无虑者,指之为诚乎?且诚者,诚其意也。有意之时,其发已久,又何云无为乎?且其上图几字之下,只有善几,此有宗而无孽也。其下图虽善恶双列,几字为一层,善几恶几,又为一层,此恐非濂溪之意。《易》曰:“几者动之微。”其动虽微,方其动也,善恶已分。不是既动之后,又再动而为善几恶几也。然则第二层两几字似赘。○又案未发者,《中庸》之未发乎。《中庸》,未发时明已执中,为位天地ㆍ育万物之根基。其发,但有中节之和,安有善恶?是《通书》之未发乎。《通书》,未发时,明云无为,既无为矣,安得有善?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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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中有主则实。”又曰:“有主则虚,无主则实。”○林用中〈主一铭〉云:“有主则虚,神守其郛,无主则实,鬼阚其室。”○训诚为实,古无明据。《易》例,离则为诚,离者,虚中之卦也。〈祭义〉云‘虚中以治之’,虚中者,诚也。故祭祀之占,离则有孚。中孚,亦虚中之卦也。即大离然语其本体,则以虚为诚,语其用力,则以实为诚,此朱子之义也。若论其有主无主,则自当以有主者为实,无主者为虚。外物之来夺者,岂可曰有主乎?

程子曰:“心中不可有一事。”○心之所不可有者,即忿懥等四情。若要都无一事,恐或有差圣人之法。不思则学,不学则思,无一息之间断,故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方其不食不寝之时,必有一事在孔子心中,䌷来绎去,排脱不得。何尝以都无一事,为治心之法?孔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博ㆍ奕犹贤乎已。”心中之无一事,圣人方且戒之。

伊川涪陵之行,过滟滪,有樵者厉声曰:“舍去如斯,达去如斯?”○此乃去恶趋善之说。然其说似神异,与箍桶者ㆍ卖兔者同。

〈乐记〉,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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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曰:“学者有所得,不必在谈经论道间。当于行事,动容周旋中礼,得之。”○横渠曰:“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ㆍ简编,常使心在于此。”○人在朋友ㆍ琴ㆍ书之间,能雅饬自持,易,遇瞽者ㆍ聋者ㆍ哑者ㆍ躄者ㆍ丐者ㆍ鄙贱者ㆍ愚愗者,不失庄敬之色,待之以礼,难。

明道曰:“某书字甚敬,非欲字好,只此是学,只此求放心。”○尝阅古人简牍,凡名德之为人师表者,其字画必皆庄重,无荒杂浮轻之气。余一生愿学,每临书,匆匆又不能然。大抵书者,心之旗也。诚于中,形于外,莫显于此。况一濡于纸,百岁不灭,可不惧哉?

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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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曰:“古圣贤论下学处,莫不以正衣冠ㆍ肃容貌为先。”○制之于外,以养其中,此是古人治心之要法。冕有旒以制其视,屦有絇以制其动。冠有緌,带有绅,侈其袂,长其裾,皆令运动不便。须端坐正立,然后诸物归顺,此圣人之微意也。今以夹袖ㆍ短襦ㆍ尖鞋ㆍ小帽,以居以动,虽欲勿悖,得乎?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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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掞为御史,端笏正立。苏子瞻语人曰:“何时打破这敬字?”○秦少游词云:“天若知也,和天瘦。”伊川云:“上穹尊严,安得易而侮之。”○苏氏秦氏皆聪明绝特之人,特其本领不正,一言之失,千古不洗。今科举之学,其平生所习,皆淫邪诡妄之说,其坏人心术,又岂特之类哉。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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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然者,火之始也,始达者,泉之始也,恻隐者,仁之始也。始然者,扩而充之,至于炎炎则熂爈也。始达者,扩而充之,至于滔滔则江河也。恻隐者,扩而充之,至于肫肫则仁覆天下也。端者,始也,非内出之绪。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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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动了,始有差恶,有恭敬,有是非,动处便是恻隐。”○仁兼四端,本有正义。孟子以仁义礼智,合作仁义说,孟子曰:“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智之实,知斯二者。”有子以孝悌合作仁说。孟子以事亲为仁,从兄为义仁可以兼四端也。盖仁者,人也,所以与人也。义与礼智,亦所以与人,故终归于仁。若论其发动之始,则有以恻怛动者,有以羞耻动者,不必同也。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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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赤子心已发,而去道未远。”○赤子之心,至和而无激,至纯而无伪。其爱亲也至笃,其违仁不远也。古者,子事父母,必拂髦而著之。髦者,赤子之仪也。圣人教人,要爱亲如赤子,故有髦之制。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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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君实尝中夜而作,达旦不寐’,多少血气,几何而不摧残?”又曰:“‘近得一术,常以中为念’,则又是为中所乱,中又何形,如何念得?却不如一串数珠。”○孔子亦尝终夜不寝以思,君实不可病也。硬把一中字,思来思去,必不能顷刻支住。若将自己家中,种种诸事,求所以笃于人伦,求所以尽其本分,不患其为中所乱矣。再将古经深文参互众说,求其正旨,不患其为中所乱矣。况君实身君相府,思量天下事,求所以得中,恐无暇数珠矣。

程子曰:“司马子微作《坐忘论》,是所谓坐驰也。”○心中都无一物,与坐忘相近。所异者,主敬也。然此事极难分晓。○静坐须有思量。若绝无思量时,亦是坐忘。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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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所谓放也。”○有恻隐之心,有羞恶之心,此善心也。有鄙诈之心,有易慢之心,见〈乐记〉此恶心也。心之发用可善可恶,与性不同,故古经无心本善之说。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心之为物,活动神妙,穷推物理,即日月星辰之运ㆍ天地水火之变,远而万里之外,邃而千古之上,可以放遣此心任其穷。至今必使桎梏此心,捉住腔子里,又勿令思念一事,后学安得无惑?程子所戒,盖财色之诱ㆍ爵禄之欲,驰走向外者耳,此与四勿意同。

朱子曰:“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若是无主,则此屋不过一荒屋耳。”○家主昏荒,则家中百事芜废,然不可曰无主。朱子直作无主说,所以戒也。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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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曰:“面目有污,则必涤之,领袖有垢,则必濯之。”○洗心有法,不过一悔字。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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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曰:“治心修身,以饮食男女为切要。”○自己忽陷罪过,觉愧悔婴心时,即地点检,非财则色也。他人忽落名声,有毁谤满世时,即地推验,非财则色也。

公都子问曰:“均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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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曰:“耳目口鼻,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又曰:“虚壹而静,谓之清明。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荀卿人。所言虽合理,终与语,有些不同。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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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饥渴害其知味之性。”○急于仕者,仕于王莽之朝,是失其知义之性也。王璜涂恽欲建立古文,仕于朝,虽其欲有清浊之殊,其以欲而失性则同。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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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今夜愧耻,明日便不做方是。若愧耻后,又却依旧,何济于事?”○中者,至善也。庸者,能久也。至善而能久,则中庸也。人于霎刻泣悔向善,此时其心清澈有作圣之机,惟其不能持久,所以常为恶人。○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颜子所以近道也。

孟子曰:“鸡鸣而起,孶孶为善者,之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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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曰:“利,虽在己之事,皆为人也。义,则施诸人者,亦莫非为己也。”○财物费于己者,乃为人,施于人者,乃为己。此理皦然,顾人莫之思耳。何曾日食万钱,当时腾骄侈之谤,范文正麦舟几斛,后世留仁义之名,于此庶有悟矣。一寸之嗉所须,不过一钵一铏,其馀皆左右之利,于我何关?财必与人者,乃为吾德,德是不朽之物。以财买田,不保百年,以财买德,长留万古。孰为为己,孰为人也?

象山曰:“今之为士者,顾不能免场屋之得失。”○皋陶以九德为选举之目,则当时九德蔚兴。周公以三物为选举之目,则当时三物灿著。上隆孝廉ㆍ力田,则下多清勤之士,上隆诗ㆍ赋浮文,则下多藻绘之士。天地本一试场,无怪乎举子之媚有司。顾上之制法驭世者,有善与不善耳。太宗方且以科举为笼络英雄之良策,然有三百年,一何多乱?禄山朱泚,非科举之所能囿也。驱一世聪明秀拔之才,而陷之于无用之业,其祸有甚于洪水ㆍ猛兽。有圣人作,乃可以拯此祸也。

范氏曰:“一发之差,遂分。又一罔念而狂,一克念而圣。”○此图,当以鸡鸣而起四字为顶,其下两行为善ㆍ为利为对。垒其下喩于义ㆍ喩于利为对,垒其下一,遂为究竟,可也。罔念而狂,克念而圣,当别为一戒,不当合之为一图。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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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吾人灵体之内,本有愿欲一端。若无此欲心,即天下万事,都无可做。唯其喩于利者,欲心从利禄上穿去,其喩于义者,欲心从道义上穿去。欲之至极二者,皆能杀身而无悔,所谓贪夫殉财,烈士殉名也。余尝见一种人,其心泊然无欲,不能为善,不能为恶,不能为文词,不能为产业。直一天地间弃物,人可以无欲哉?孟子所指,盖利禄之欲耳。

周子养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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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曰:“孟子周子所指,有浅深之别。”○此身既存,体不能不求其苟暖,肚不能不求其苟饱,四肢不能不求其苟安。顾安能都无欲哉?孟子说为可行耳。

周子学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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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先生说一者,无欲也。然这话头卒急难凑泊。”○无欲二字,朱子已病之。

龟山曰:“以圣人为师,犹学射而立的。”○今人欲成圣而不能者,厥有三端。一认天为理,一认仁为生物之理,三认庸为平常。若慎独以事天,强恕以求仁,又能恒久而不息,斯圣人矣。

程子四勿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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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制于外,所以养其中,这一句好看。”○制于外时,心已在内出令。发禁躁忘时,心已在内出令,此非先外而后内也。

范氏心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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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佛者观心之说,谬以心使心,以口龁口,以目视目。”○观心之说,固谬。然心体无形,与口目之有形者不同。自观自心,亦有其道,故延平教人,专观未发前气象。心之妙用,先儒亟言之。若不能反观,安知妙用如是?但面壁观心,是怪事。

朱子敬斋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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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曰:“其一言静无违,其二言动无违,其三言表之正,其四言里之正。”○退溪作图至精,正得本旨。

朱子求放心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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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自古无放心底圣贤。”○唯圣罔念作狂。朱子道这一句,正合周公之戒。

朱子尊德性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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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某向来自说得尊德性一边轻了。”○尊德性三字,今人不达其旨,唯知与道问学为相对之物。彼为知,此为行,彼为博文,此为约礼,彼为穷理,此为居敬,彼为真认,此为实践而已。其实所谓尊德性之工,不知如何下手,如何入头,此大梦也。原夫性者,乐善耻恶之所由然也。率此本性,可以居仁,可以由义,仁义之所由成,故名之曰德性也。乃此德性,本受于上天,故尊之奉之,罔敢坠失也。心之权衡,可善可恶,而措诸行事,难善易恶。义见上若于是,不予之以乐善耻恶之性,使之嗜于善而肥于义,则毕世尽力,求为些微之小善,亦难乎其果行。斯则性之于人,诚为无上至宝,可尊可奉,不可须臾而相违者也。率此以往,可以居敬,可以约礼。然直以是为力行为实践,犹之未然。陆象山大拍头胡叫唤,谓六经皆糟粕,专把尊德性三字,以立法门。然于三字,犹未能切问而真知,况于六经之浩汗乎?知不明,则行不力,安得径谓之糟粕乎?认仁字误,认恕字误,认端为末,认庸为平,将何以力行而实践哉?

黄慈谿曰:“《论语》,舍孝悌忠信不言,而独讲一贯,皆文公平日之所深戒。”○成圣成贤之法,不外乎一贯。若使一贯之旨,讲得真切,尊德性者,知可以下手矣。草庐何为而病之?顾一贯之说,有古今之异。古之所谓一贯者,以一恕字,贯六亲,贯五伦,贯经礼三百,贯曲礼三千。其言约而博,其志要而远。以恕事父则孝,以恕事君则忠,以恕牧民则慈,所谓仁之方也。今之所谓一贯者,天地阴阳之化,草木禽兽之生,纷纶错杂芸芸濈濈者,始于一理,中散为万殊,末复合于一理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佛氏曰:“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今人乐闻此说,耻吾道狭小,于是强把一贯之句,以与ㆍ佛猗角为三,此儒门之大蔀也。草庐不辨本旨,径以是为夸诞无实之话,不亦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