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斋先生文集 (田愚)/后编卷十五

后编卷十四 艮斋先生文集
后编卷之十五
作者:田愚
1927年
后编卷十六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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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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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以儒者之食旧师古而不能随时改度为拙。故往往用智行诈。而卒于颠倒。此乃拙也。不知真正拙法。却在为己不为人。正义不谋利。其中自有无竆妙理也。

学者只信矩。而不用用志不分之功。则如何得从心所欲不逾矩。如只恃性。而不恃配理妙用之神。亦可以竆理尽性。以至于命欤。

佛氏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纪纲得世界。纪纲世界。只是非两字。亘古亘今。塞天塞地。此是生机流行。所谓易也。此明儒高景逸语。学者宜自体之。盖在心天理人欲。在道正学异教。在朝君子小人。在治王道伯术。在世华制夷俗。皆是非所系。此处不明白。文章著述。议论事功。皆不足观也。

尤庵先生。撰述东贤文字多矣。独于河西。特许集成二字。遂庵语愚始至湖南。有人言河西文庙从享。余甚骇之。及后奉睹弘斋全书。有曰。苟无从祀之请则已。如有之。我朝四百年。舍金文正。奚先哉。又曰。先辈以河西为四百年第一人物者。诚格言也。止此彼一种背驰之议。闯生横出。谓之迎合。见尹大司成得孚与宋性潭书。当时已有之。然以尤翁特书集成二字之意推之。谓之迎合者。自归于放肆无忌惮之科矣。向来先师全翁于高峯碑。所引牛山之谓湖南道学河西为最者。未可谓未定之论也。

古语云。利者义之和。今欲云利者私之兵戈也。盖以义断割之。则和而利矣。世人用私心为主。则必至于兵戈之争矣。

古人称尧舜之德。一则曰允恭。二则曰温恭。孔子教人。亦每以虑以下人。卑以自牧。谢上蔡论不知学者之病曰。上人之心。无时而已。王阳明论人。千罪万恶。皆从傲上来而曰。傲则自高自是。不肯屈下人。学者之于人。且不敢上焉。而必欲下之。况今人之心。恶闻性师之说者。于性且誓不肯下之而必欲上焉。其病岂止于象,朱之傲己哉。凡从余游者。宜深志之。

程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今人往往满腔子。是骄傲之心。是何故也。只为耳目之听闻。都是世俗之习。方寸之蓄藏。无非势位之念。遇朋友与尊长与天下之贤。一切不肯屈下。甚者先圣先王且欲陵侮。最其自高者。于天命之性。亦不肯俛首鞠躬以师其善。而每欲贬降而拽下之。

儒门教学。多从用上立言立德。如言儒释之分。只就其所存所发处。辨别其得失。其心性禀赋不与焉。昔程门王氏答儒佛同异之问曰。公本来处。还有儒佛否。朱子讥之曰。必言未尝有者。奚独儒佛。亦未尝有尧桀也。儒佛如此。则华夷人兽之分。从可知也。今欲进学。只就日用处。思其所当思。为其所当为。言其所当言。此为切实功夫也。近来湖中士友。辄据人物性同之论。以为人兽无分而诟詈之。恐太粗在也。且如正道异端主理主气之说。亦以用心行事之循理使气而分。非以心之为理为气也。一番士友。误认心为理。而不论心事之得失。遂自居主理之学。亦可笑也。今佛者谓心为性为道。而遗弃君亲。得罪人伦者。自认为主性循道之学。则一番士友许之否乎。近世名目之争起。而躬行之学隐。其弊遂至于此。此甚可忧也。

今日礼义之邦。遵慢僻之俗。如牛哀之化为虎也。我辈衣冠之士。守圣贤之教。如秦吉了之不之秦也。

程子论性论气一段。是千古儒门极有功之语。今仿此以立一义云。但言性之为师。而不言心之尽性。其说有不备之叹。徒知心能主宰。而不察性为本原。其见有不明之弊。将性与心。判作二体。又不是。后之人。其宜细审。

孔子至于胜母。索隐。作胜母悬。暮矣而不宿。过于盗泉。渴矣而不饮。恶其名也。今也有斩孔某之文。杀父兄之说。人而可与之同群矣乎。

士之用心。自尊自师。以为天下莫己若也。其视性命。若无有也。此其人自视无患。有眼者从傍冷看。匕首已陷其胸腹。猛兽已攫其腰膂。死亡无日矣。

语类气禀恶。则牵引那性不好。此若直就禀赋上说。则此性禀赋时。已有好底。有不好底。岂不害理。此等议论。可谓只见得气。不见得性者。如言气数乖戾。则牵引得那天道不好。阴阳邪慝。则牵引得那太极不好。则说得行否。吾故曰语类此句。是就发用处说。

论语言心六。而孔子之心曰七十不逾矩。颜子之心曰三月不违仁。是则七十以前。不能自然中矩。三月之后。未免微有违仁矣。噫。其心之不可自恃也。近世诸家。其心自认为矩为仁。不俟用功而自矩自仁矣。是则所谓满街都是圣人也。

太极者。理也。其在人心。心无气欲之蔽而粹然至善。始见全体呈露之妙矣。先贤云。心为太极。此语须善体会。此心无蔽而理之全体呈露者。指以谓之心是太极。若但执字句。而不能活看。是妄见。非真见也。

鄙谚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圣人云。吾与恶人行。亦必以为师。柰何今之士。其心视人性为可下。天命为可亵。惟其意之是任。其知之是靠。昔楚怀王心矜好高人。无道而欲有霸王之号。诸侯恶之。兴师以伐之。怀王逃之秦。为人所杀。天下笑之。此好矜不让之罪也。不亦羞乎。

日月本圆而有所遮碍。则或半见。或全不见。见者各说所见。而日月始异。非日月异。而人见不同。是知言性者各言其所见。非性异也。

性一而已。心或有二三之失。气乃至万千之异矣。谓性亦不一者。谓心本不善者。谓心与气质无辨者。皆合商量。而未可遽从也。

孔子曰。人能弘道。道即性也。子思子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道与性。只是一理。而通动静言之。全体也。今欲为学。先须明诸有觉之心。而无些子虚伪之病。乃可以弘道尽性。而无一毫之阙遗矣。或者谓性只是静时之理。不可独当太极。可谓不思之甚矣。然则尧舜性之。竟是半边之圣。颜冉之为仁。亦竟是半边工夫。而天之降衷。不过赋予以单属静无涉动之理欤。试使诸人诚一反己以思之。不待它人之辨。而自家之心灵。必将告之矣。

朱子训郭友仁曰。且如公其心。虽止得是。其迹则未在。心迹须令为一。方可。岂有学圣人之道。而服非法之服。享非礼之祀者。程先生谓文中子言。心迹之判。便是难说者。此也。余谓士子要心迹合一。方是道学。若四体才放倒。即是心不整肃。非心敬而身慢也。向有讥髡首而谒圣像者。或曰。尊圣以心。不以貌。今以程朱二先生之训。观之。果何如。近有士子多从之。盖乐其便利也。又有受剃而曰。吾身任汝久矣。吾心则汝不能夺。此等说话。如何可行。特以两占便宜。心迹虽判。而无碍于流俗之见也。

人非生知。宜待教也。自古及今。贤人端士。强半是教成者。其教亦不善者。或因气禀之偏。或被时风之害而然也。岂可谓教之无益。学反作乖。而不复以教学为事哉。今人自谓有识虑。而其所见反不如仇士良梁师成之下。而不料其无教之害。至于父子无尊卑之分。男女有淫秽之罪。贱民发辱君之言。庸士掉侮贤之舌。卒致夷狄乱贼之祸。而天下国家亦随而亡矣。

人先须知得自家气禀。虽未甚清粹。然其性却只是大全至善。与天地尧舜。了无一毫欠缺。此数句。大宜著力看。朱子曰。恶不可谓从善中直下来。只是不能善。此句五字。自属心气事。不干性理。记取记取。则偏于一边而为恶。愚亦曰偏非性也。偏非性三字。大宜信得及。只缘气质有偏。而性之全体不露。只通得一两路子。今为学。只要就气偏处。到底理会。索性克治。积累久之。自然气化而性复矣。

佛氏要空此心。道家要守此气。此晦翁语也。圣学要存此理。欲存此理。非敬不得。故子思作中庸。发戒慎恐惧之说。使人鞭约此心。以存天理也。若认此四字。为存心之诀。则语脉便差却了。

妇女改适者。其前舅夫与子孙。有服其本服而祭于别室之礼否。果有之。圣九之言。是矣。今也不然。岂不为亿料强说而不觉其陷人于无母之科乎。异事异事。

士之削死者。不可入于圣庙。与女被污死者不可入于先庙。同一例也。因此展转。添出子降父服之说。而谓之不父。岂不怪骇。○凡圣九书。得罪于夫。得罪祖先。降母降父等说。无一字是。鄙语而皆出于自办。是岂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之道乎。是岂捡束其气。复其本然之道乎。非所期于平昔故素之地也。

小心顺理只此一句。是彻上彻下语。包含无限道理。说尽终身工夫。辨明许多异论。盖小心是敬。而敬非性理与气质所能之事。则心即理,心气质无辨之说。皆不能立矣。顺理二字。是贯知行,通寂感,并出处,该常变底事功。这一句四字。所言至约。而所用至广。吾党诸君子。不可不相与讲确。而无或失坠也。

心气质有辨无辨。不必多言。只以心能澄治气质。气质拘蔽心知。观之。已自分明。朱子尝言。人心中虚处。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由此。此其所谓为人心之妙欤。见语类九十八卷十一板谟录。弥纶天地以下。岂气质所可拟议耶。志令一主南塘说。而至有孔,朱,韩之文。未知其见处何如也。○心与理一与二之辨。亦只以上段推之。可以决矣。心是包藏道理底。非直是理也。且心是能尽性底。亦是凿性底。盖为仁底。也是心。害仁底。也是心。心与理。何可谓之一乎。

太极生两仪。本为画卦而言。语类然则太极动而生阳。亦只从本源说。非如母之生子。

黄启阳以阴阳为元气。而谓之无聚散。今见朱子答程允夫书。言其所以为万物者皆阴阳之聚散耳。渠又言。阴阳是元气而无恶。今考语类沈庄仲录云。阴阳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飞雹之类。皆阴阳邪恶不正之气。渠皆未考乎此也。

凡持敬集义。竆理从道。践形尽性。乐天知命之类。皆是心之能。非气质之为也。又如小心虚心操心欺心。变化气质。克去物欲之类。亦皆此心任之。非可以责气质者也。以此反己自体。其理不难知也。若又以心理家见论之。此等直指为道理所为。则不成说矣。

感固是心。然所以感者。亦是此心中有此理。方能感。理便是性。此是语类陈安卿录。愚谓方能感此感字。当属心。所以感。乃是性。此与栗翁发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吻合无间。近来前辈。往往指流行发育。直作理字事。无或为认气为理之失欤。流行发育云云。又见语类第一卷安卿录。

比见学人。不务面前当持守之行。却去空里。想象无形影无捉摸底物事。昔晦翁责先留心治平事功者云。今人不知学底。佗心虽放。然犹放得近。今公虽曰为学。然却得放远。少间会失心去。不可不觉。今日学者放心。在玄妙无何有之乡。毕竟有丧心之患。

资质极好底人。事自合理。其次。须先明得是非而行之。又其下者。须是深用忧惕之心。常常唤醒。事事省察。如此犹惧有失。柰何闲漫消遣时日。

颜子之心。知义理之无竆。心果是理。理无二体。又无灵觉。如何知得义理。心气质果无辨。气质亦无知识才能。如何能知义理。公物我。以立得亚圣德学。愚鲁辟喭四者。性之偏。禀于有生之初者。单指气质言。语之使知自励。虽圣人。安得使诸子之气质。自知其病而能加策励。以成矫治气质之功乎。吾故曰。学问之道无他。只要自心自省。上而钦承性理。下而救正形气而已矣。

人性全善。而无些子偏恶。发后始有偏与恶之可言。然偏恶。不可谓直从全善中来。惟其心之不能循其性而然耳。非性偏且恶也。今欲无偏恶之累。而复全善之体。只要小心察理。竭诚行道而已矣。其谓性为偏且恶者。直是骂太极耳。其罪大矣。

敬字功夫。亦无所不贯。开口时。囚舌时。稽疑时。释疑时。论人虑事时。独处无事时。临乱守义时。平居求仁时。无时不敬。

慎思虑。慎讲解。慎操存。慎涵养。慎德行。慎政事。皆当然也。子悦欲只于存养上。用戒慎恐惧之云。而于格致处。但云相关而已。不知所谓相关者。其工夫意象。如何样地相关。

读中庸。则知尊心而不尊性者。非君子之心。而为陆,王之见矣。读晦翁崇德铭。则知尊心而不尊性者。非圣贤之学。而为异端之归矣。读尊德性铭。则知尊心而不尊性者。非钦承祇栗之士。而为昏狂苟贱之流矣。吾党诸子。宜知所择矣夫。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也。人之为学而外此两字。无所谓道矣。近年心宗之说。盛行于国中。则所谓戴潭华而非金姚者。忽为心性一物之论。而排心师仁义之说。是藐视上帝之降。而甘受下流之委者。吾不知其何所见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故苟庵言。士大夫之不学。生民之不幸。止此呜呼。此真不幸也。使近世士大夫而学矣。则今日世界。岂至于此。余又曰。儒者之学而不师性。万世士子之不幸。使象山阳明以来。诸儒亦皆以性为师。而其心不敢自用矣。则今日异论。何从而生。噫。真万世之不幸矣夫。

孟子指性为师。而陆,王之心。自詑为天理。不肯俛首以听性师之教矣。且自谓孟子之学。岂不异哉。程子以理义为师。朱子以性善为师。而金李之心亦自认为天理。不肯俛首以听性师之教矣。然且自谓是程,朱之传。真孟浪矣。

尤翁每言师心之害。而金氏指心为圣师而学矣。且曰。我是宋子之学。未知其意之何居也。岭南李氏。尝称金氏为知道。后见其尊尤翁。乃讥其以偏长而尊之。此说或似得情耶。李说。详见于韩希甯所著云柯往复后论。

心。本善者也。上而与纯善之性。下而与不齐之气质。皆不可同科矣。湖贤谓心气质无辨。则晦翁心比气又灵之论错矣。心宗谓心理一物。则心比性微有迹之旨舛矣。如曰心是气之至灵。理之妙用。必此心自操自省。钦承性命。以澄治气质云尔。则庶几得之矣。以是立见而无或改易。以是用功而无或休歇。

日用紧切工夫。无如敬字。敬之为存心养性。人多知之。惟读书竆理。亦须用敬之妙。士鲜知之。甚可叹也。如敬对方册。慎思义理。皆敬也。惟不反己自察。故日用而不自知其理也。

愚曾语友人云。圣人本天释氏本心。我辈用心。当以理为极。不当靠心做本。彼据朱子自古圣贤皆以心地为本者。以截断吾语。愚笑曰。公可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朱子又岂不曰只理会自家身己是本乎。语类百三十卷廿八板贺孙录。必如公意。躯壳亦将为学问之本欤。朱子继之又曰。自家一身担负得许多道理。则虽曰心地为本。虽曰身己是本。而其实则皆以身心所载道理为主也。学者何苦舍却性命之理。只凭得灵觉之心。以为大本也。此缘不肯向已分上真切体验而然也。难以口舌争。只可任他错行。

神理一源之妙。朱子不知。而谓明德只人得之耶。○老洲只言神理一原。未尝言明德人物同具。而枉被某某辈所援引。将为异朱之归。岂不冤乎。

某门心即理。理有为之说。使道理元来如此。则岂惟一二人之幸。实天下万世之幸也。何以言之。心既是纯善之道体。则不须原于性命。又有御气之才能。则不待化其渣滓矣。真个是上知大圣之流矣。岂非禅家即心是佛。陆门心未尝非圣。象山高弟。杨敬仲语。阳明人心皆仲尼。王门满街都是圣人。王汝止有此语。则阳明曰。尔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看尔是圣人。董萝石有此语,则阳明又曰。此是常事耳。何足为异。心如圣人在君师之位华西文集有此句。之类乎。陆氏常言。心是本来无亏欠好底物事。上面更著一字不得。刘念台又言。极天下之至尊。而一物莫之敢撄者。其惟心乎。刘是阳明流派。释氏亦自言。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我是心自我也。信如此言。圣贤教学。动不动。只一心字足矣。何必性命之更问乎。如尧舜性之。惟圣性者。至诚尽性。君子存诚之云。则岂非画蛇而添足者耶。又如制心操心捡心。捡束此心。是朱子语。治心责志之云。则更似杞人之忧天者矣。岂不好笑。更有万万可疑而不可解者。朱子释论语云。孔子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也。若如诸家之言。则其心之自圣。了无所嫌矣。而独孔子何乃尔也。可异可疑。

若如心派家言。则心与性同是理。而心则圣而性为民。心则全而性为偏。心则大且一而性为小且二矣。然则尧舜何不心之而止于性之。圣人盍为心者而止于性者。大本何不归之心而归之性。至诚何不尽其心而尽其性。圣人何不从释氏之本心。而却去本天。吾学何不信其心之自复。而乃欲复性。不知心派诸人。曾思虑到此否。有时念及。为之郁塞。而莫知所以开之也。

杨慈湖见孔丛子伪书所载孔子语心之精神是谓圣一句。喜其与己意合。遂以之为学问宗旨。后来主阳明指人心为仲尼。然则二子皆得象山信心之传。而为后贤之所排辟矣。近世某门斥陆主。而其自为说。则曰。心譬则圣人在君师之位。是必有其说。而恨未及亲质也。或曰。陆主之曰心者非理而曰理。某门之曰心者是真理而曰理。则名同而实异。愚亦意其如此。然考陆氏文集。则必以四端孝悌之类论心。非指血肉形气之发以为心。且以灵觉神明。为心为理。彼此所同。而未尝异。则彼于此评。必不服矣。甚欲与某门诸子。一番细讲。

苟庵先生言。学归于一。而天下无不可用之学。学分于二。而天下少可用之学。三代以上。为学之道一。故其道醇。三代以降。为学之道二。故其道离。余谓此言宜可思也。夫尧舜禹之心。归宿于中。孔颜之心。归宿于矩与仁。大学之明新。归宿于至善。子思之戒惧。归宿于中和。孟子之存心。归宿于性善。朱子之论学。归宿于性。小学题辞曰。惟圣性者。大全崇德铭。尊我德性。希圣学兮。语类学而不论性。不知所学何事。此所谓学归于一而其道醇者也。自释氏,告子,象山,阳明。以心为性。此学分裂而其道离矣。今须小心自卑。勿藐性之无为而降之。则庶几为归一之学矣。○主性则性是实理。为可用之学矣。不主实理而徒尚虚灵。则其学无实而遂不可用矣。

曾子曰。我以吾仁。我以吾义。仁义是至善无为之真宰。我是本善有觉之妙用也。心若是理。则何不自用。而必仁义之用也。此宜细体。曰至善则无可修为矣。曰本善则宜可操束矣。操心。孔子语。捡束其心。朱子语。今人先学仁义而后。可用仁义矣。然则学仁义之心。当自治治心。又自四勿三贵始。视听言动及出辞气之辞字。皆兼格致诚正言。如非精察者。不能知也。

乐记曰。乐以治心。礼以治躬。昔余尝有治心以尊性语。张某曾从柳门游者。惊曰。心至尊之理。孰能治之。余历举古书治心字答之。渠虽无言。而心则不服。记得许白云言。𥳑册传闻。皆听类也。应事或差。犹可改也。至于学问之差。心经释疑谓得于书册师友者。为心术之害。遂至于亡其性。则不可救药矣。听言之邪正。其可畏如此。此详见心经听箴附注。余谓听如此。则视亦如此。此异说杂书。所以不可顷刻披过也。

圣人何故忧勤惕厉。此须做题目入思议。孔子自言学之不讲云云。是吾忧也。吾以心言。决不可谓理能忧之也。

今日大乱。振古所无。然究其所以然。则不过起于人心之不循天理尔。大哉。心循理之功也。心苟循理。则奚但扫除目前祸乱而已。虽尧舜之圣。亦只是性之而已。柰何今之君子。惟心之是从。而莫念其不循性命之祸也。

性善如天。人人所同。心清如水。惟君子为然。此见心气性理之辨。

心藐性而自用。则天下大乱。心持敬而学性。则凡夫亦贤矣。凡百君子。宜惕然警悟。

愚于性师心弟。虽未之能焉。而其自信之笃。亦可谓云尔已矣。古有心师经师语。亦以心之师性。经之载道而言也。朱先生论学而曰。专以古人之为己者为师。而深以今人之为人者为戒。此见于答窦文卿书矣。此亦指古之务循道理而不顾毁誉者言。则以之为师。不亦善乎。是亦皆以之为师。况性命之至善无疵者。彼诸人者。独以何心不肯奉以为师。此特缘不反求诸身。惟欲胜人。而生出此坏证。殊庸闷惜耳。

圣人之忧。忧不得乎道。圣人之乐。乐其得乎道。

知其在我知字。如知所先后知字。下文戒谨恐惧。包得知行在内。此与蔡虚斋谓不知其所以异于禽兽者在此。此知字与知所先后之知同。下面战兢惕厉。又该得知行在内云云者。恰恰相符。陆三鱼深取此说。详见孟子离娄下篇第十九章头注。陈新安谓知之而后能存。存之而后能行。陆氏又据蔡氏存字自该知行之说。而谓陈说似谬矣。此等处须用反己自体之功。乃能信及。如李子悦。尚在文字活计中。可惜。

欧阳公言。圣人教人。性非所先。龟山驳之。则朱子载诸或问之书矣。夫性者。所当然之理。而事事物物。时时处处。无一不有。此教者学者之所当先也。此外如以心为性。以空为性。以气为性。以恶为性。以善恶混为性。以无善无恶为性。以食色为性。以欲为性之说。纷然而起。教者学者于此不可不早辨之也。然此难以口舌争而顷刻尽。须将小学四书为师。一一依其言。而立其见。造其行。如此则目下只见得当然之理。脚底只踏著当然之道。而彼诸说者。将自销矣。

诚字工夫。无所不贯。须诚于有意思无意思。有讲解无讲解。有动作无动作。有事务无事务。而无所休歇。

曾有疑心君而得卑之称者。余谓天子固尊矣。孔子论明王事父而曰。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孟子言舜为天子而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也。天子虽尊。对父则卑矣。心君虽尊。对性则卑矣。圣人复起。必许吾言矣。凡士之疑吾言者。思索之功。固未周矣。由其习闻夫此心至尊之说。而其心亦已化而骄傲矣。于是。遂不肯自谦卑。而竟陷于猖狂恣肆之科也。书曰。无稽之言勿听。孔子曰。非礼勿听。听才不正。即至亡其天性而不可振矣。吾故曰。学者必慎择师友。然后能成性而不误平生也。

用敬有对知而言者。如程子之谓用敬致知。是也。有包知而言者。如朱子之谓圣人于至小没紧要底事。亦无所不用其敬。是也。若徒知偏言之敬。而不知有统言之敬。则将有用敬于持养之时。而读书讲义思索硏究之际。有不用敬者。如此者。万劫千生。永无缘见得道矣。中庸首章戒惧。亦统言之敬也。

若曰太极动静而生阴阳。则栗谷又岂不曰性发而为情乎。此皆从源头说下来者。若就流行处言。则又当曰阴阳动静而太极流行。心气发用而性理著见也。不可谓太极阴阳互有动静。性理心气迭有发用也。

或语余曰。子恒言心可言明。性理不可言明。语类胡泳录言。理在浊水里面。更不见光明处。四卷廿三板。椿录言。人性。如一团火煨在灰里。拨开便明。同上卷廿七板。此等处。子以为何如。曰。泳录上文。以明珠取譬。椿录上句。以火取譬。则其言不得不然。然以此遂谓性理亦如缺。

余谓自心即理之说出。主理之名。便错了。吾儒主理。须是自心知觉运用视听食息。一以性理为本。此是实主理。彼则把心为至尊之道体,天下之大本。而其视此性。为小为偏。则是为主理之假号也。

王伯安言。无善无恶。心之体也。为善去恶。格物也。余谓心之工夫。要与本体合。今曰无善无恶。则工夫如何为所无之善。去所无之恶。且工夫与本体。判而两之。其为邪说明矣。今吾儒谓性有善无恶。故心亦为善去恶。此所谓心本性也。此所谓性师心弟也。如恃心藐性而自用者。其所存所发。未必皆善。此又释氏之学。本心而不本天者也。切宜戒之。

晦翁言。自浮屠氏入中国。善之名。便错了。此谓彼弃大伦。而指神识为道也。如陆,王之存大伦而亦能言忠孝者。宜谓之善。而先贤谓之异端。何也。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今欲弘道。当用何工夫。弘字单属行。而知字不与焉否。

自佛禅学心以来。至于近世。而无以复加矣。然以余言之。心之功用。自至于参天地赞化育而尽矣。然须先有参天地赞化育之理而后。有是功用耳。然则学道者。将以心为极而信之可乎。抑将以性为主而尊之可乎。昔陆删定对杨慈湖之问曰。某只是信个心。此认心为性之见也。近世柳持平。学于华老之门。而且曰。释氏本于心而止。吾儒又必本于理。时四十三岁。可见其不安于心即理之说也。及至晩年。以其师说。为考诸先儒。鲜有合者。此尤可验其识见之益进也。

孝是人间第一善事。书为天下无对至宝。

必学圣人。此大明李氏三渭。大刻以布天下。其意甚好。

学问之要敬是已。而主一又敬之要也。不问读书饬躬接人处事。都要将此心就道理上。用专一之功。心与理有辨。敬通动静知行。晦庵夫子去。用心专一。自会贯通。岂欺人哉。佛氏所谓置之一处。无事不办。庄叟所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陆子所谓狮子捉兔。亦用全力。皆有见之言。但其所求之道。只是个似那形而上底。非吾圣门所主天命之性也。

我辈法门。此心日复日自诵曰。我学仁义。而仁义之德。苦未易成也。万一欲效它派之心妄自夸大。恶闻学性之言。而曰。我是上圣。我是至尊。何为而学于汝。万一一霎时自行自止。则耳目鼻口四肢百体。群起而拽下曰。汝则畔性。而何敢号令于我们。于是此心遂为形役矣。岂不哀哉。奉请此心。一番转念。而百倍施功。幸获免贱于身子。而复位于灵台焉。

宗阳明者。谓敬轩病实。此言误矣。故高景逸谓其不知阳明病虚。余见敬轩言。小学一性贯之。又言。圣人作经。皆写其身心之实。阳明则曰。圣人之学。心学也。又曰。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敬轩之言。出于程,朱之圣人本天。惟圣性者。阳明之言。本于禅陆之虚灵为性。六经皆我注脚也。盖性实心虚。而有理气之分焉。今有曰。心是气。不敢自为大本。而又必本于性。则为心学者。必谓之病实矣。有曰。心是天下之大本。自为极本竆源之主宰。而指其所发。皆谓之道。则其曰大本曰主宰曰道者。皆虚灵之心。是则所谓病虚者也。彼之误谓病实者。譬则血气之实。而非可泻之病也。此之谓病虚者。譬则元气之虚。而当用补养之剂也。不急治。不死何待。可哀也已。

诘心宗者曰。人心何以违仁。对云。此是气质之心。然则不违仁底。是本然之心也。本然之心且非仁。而仅能不违于仁。则心之非仁。小儿且当知之。而心宗诸公。何为不知也。今不须多辨。只要操心以合理。苟能操心以合理。则将贤而圣矣。何必硬说心即理。以踵陆,王之后。而不务心合理。以失孔颜之传乎。

近日心宗诸人。开口便说心即理。而只是信个心。如象山之答杨慈湖也。杨慈湖指心为圣为大道而曰。若更求归宿。便害道。试问诸人。于朱,杨归宿之说。将孰从。欲从朱乎。则便碍却心即理之见矣。欲从杨乎。则又怕为象山之流派矣。说到此。不觉好笑。

问。此心不在道理上竆究。则心自心。理自理。邈然不相干。今日明日。积累既多。则心即理。理即心。动容周旋。无不中理矣。先生曰。是。语类泳录大学或问○心理虽不相离。然心非即是理。故不在道理上竆究。则二者自不交涉。可见心之非理若能久久从道理上思索。积累既多。则二者相配合。而有心理为一之妙矣。然心之有觉。理之无为。此又不容无辨也。

夫子教人志于道志于仁。仁与道。至大至尊。苟得此心。一之于此。而不敢佗适。良心善性。日以益明。嘉言懿行。曰以益著矣。不尔则汩没于声色利欲。且勿问。虽读破六经。撰成万卷。总只是此心虚用。与仁道实学。天地悬隔。甚或反以败己害世。呜呼。学者发轫之始。可不审诸。道是人伦典常。而所当行者。仁是德行本领。而所当务者。人生世闲。而不可一日而舍也。

圣人告颜子以以礼视听。而上蔡却言。以我视听。夫我与礼之间。乃心与理之分。亦吾儒与异学之辨也。近日心宗。认心为理。则以我即以理。上蔡之言。与圣人之教。毫无不同矣。而朱子明辨谢意与圣言之异。不知诸人于此何以转身。

圣人言。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不畔矣夫。君子如人能弘道之人字。是以心言。文与礼。是以理言。弗畔。谓心不悖于道也。道是性之德而具于心者。此可以见心之学性。性之为师之妙矣。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学古之道。子以心言。道以性言。孔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学是学仁义礼智。失亦只是失仁义礼智。圣贤之训。昭如日星。而特瞽者。不见胡叫乱打也。

学问工夫。万一有放肆无忌惮。虚伪有欺狂之失。则万劫千生。永无缘见道体道之时矣。故晦翁先生言敬是万善根本。又言诚是万善骨子也。

实理人人皆同。而实心我须自办。如此则实理可得而明。实理可得而行。而实学可成。实德可立矣。这个实字。千世万世。磨灭不得。千人万人。搷扑不破。圣人之门。以笃实传其道者。曾子是已。学者宜思之。

虞夏之禅受。孔颜之教学。不过曰精一博约而已。则自馀圣传。可推而知也。今须向切近平实处。敬以竆索。切近平实一句。最宜著眼。将推寻理会者。敬以践行。二者莫相推诿。各分两途下手。久之。自有互相发处。盖先有天命精微之中体。然后乃有心敬明诚之妙用。是之谓圣人本天。而后辈学性之道也。言虽平易。理实精到。

敬则道凝而德成。不敬则道亏而德败。圣人聪明睿智。故自然能敬。虽至微细。无甚紧要底事。亦无所不用其敬矣。今我辈学者。须勉强于敬功。时时处处。必靠著敬字。以为骨子。才一自肆。万般疵累。从此而起。遂至于畔道悖德。而陷为天之戮民矣。窃观圣人。只一心敬而万务皆叙。我辈学者。只一舌敬而百体皆肆。是所谓言行不相副也。伊川尝言。聪明睿智皆由敬出。此是先生曾经历语。学者宜信取。

赵东山赞象山云。儒者曰。汝学似禅。佛者曰。我法无是。超然独契本心。以俟圣人百世。近世苟庵先生曰。非儒非禅。是果何学。儒佛之外。别有妙悟独得之学。孔子释氏之所不可思议。而象山超然独契。则象山之学。无论佛氏之所不及。亦孔子之所不及。岂非太高而无上耶。岂所谓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耶。

至尊者道。周子语。道是日用事物当行之理。此句。最宜精察。皆性之德而具于心者。朱子语。○理具于心。非心即是理也。故君子以心言尊德性。子思语。尊我心自我。德性。希圣学兮。朱子语。○尊性谓之圣学。则心之自尊者。自归于别派矣。○别派之于心。曰独尊曰至尊。

夜读湛翁天地二人之诗。感叹者久之。晦庵夫子。用一生体验之功。释四书精奥之旨。故其言皆的确不可易。明,清闲。乃有考证辈。如杨慎,纪匀之属。矢口贬斥。至著四书改错之书而极矣。昔人谓程,朱天地之心。毁程朱者。是伤天地之心。此言是矣。今湛翁以夫子为真。真是太极之理也。彼妄肆讥评者。自绝其根本也。此已无可言矣。至于儒林中。亦时有将集注章句。任自改动者。后进小子。又或有一二违畔之者。绝可痛也。尝闻夫子之言曰。六经历圣人手。全是天理。愚亦曰。四书有朱子注。亦全是天理。天理。如何可违背之。区区平生读书。全然无实得。惟有笃信朱注。如亲承父祖之谈家事。知从之则为圣人。徒畔之即为悖子弟。故每令诸生。熟究而实体之。世世笃信。如七十子之服孔子。愚固固陋无似。无足为人师。但此一著。可使后来者。取以为法矣。

苟翁言。士大夫恶拘捡。关时运盛衰。余谓儒林不捡束。亦关道术兴亡。

米南宫杨慈湖与人书。必拜而送之。以书中有拜字。不欲为空言也。今不能起拜。只跪而两手至地。亦可谓拜手。

天地生物。虽至微细底。亦无不与以无妄。圣贤遇事。虽没紧要底。亦无所不用其敬。此二者。宜时时思绎。而必欲履行也。语类僴录曰。天地中间物物上。有这个道理。虽至没紧要底物事。也有这个道理。见六十二卷二十四板。僴录又曰。圣人无所不用其敬。虽至小没紧要底物学。也用其敬。见八十六卷二十八板。大全答东莱书曰。今凡一小事。才实理会。便自然见道理。渐渐出来也。见三十三卷十七板愚僭易继之曰。今凡一细行。苟能敬慎。必自然有滋味隐隐出来也。

圣人尚矣。前辈长德。亦皆天地之心。心能知天地之理。而既体之于身。又垂之于书。使人敬信此言。谨守此法。而终至于由圣贤而达于天地也。其意岂不诚切至。其恩岂不诚感激矣乎。吾故每语士子曰。如欲求道。先要谦虚。一味尊信前言往迹。随读随绎。随思随行。久之自然及贤入圣而合天矣。昔宋子论骊尹以陵侮圣贤之罪。为大于谋逆之恶。后辈可不深体此意乎。近年此风寝盛。使人痛惋。○圣贤之言。即天地之理也。人而侮慢天理。其心将何所不至哉。

胡敬斋言。古人老而德愈进者。是持守得定。不与血气同衰也。今日才气之人。到老年便衰。是无持养之功也。此言诚然也。以愚验之。自少血虚气弱。人皆谓其不能寿。今至八耋。其言似不验。然觉得精神昏耄。十忘八九。岂非平昔无持养之故欤。虽馀日无多。如能静定自守。犹可得其分寸之益矣。

老子以礼为无紧要底物事。语类荀氏谓礼起于圣人之伪矣。而吾孔夫子教子孙门人。无不以礼为主。今士子要小心学礼。礼是性理之节文。此是心学性之的传。不可忽也。僧家语云。只怕不成佛。不怕成佛后不会说话。余亦云。只怕人不肯小心学礼。不怕小心学礼后不成圣。

世之号为学道者。往往务记览。专讲诵。治文辞。以为业。是无诚而虚华而已矣。又或胡思乱想。言语放诞。仪形怠弛者。是不敬而百事无成矣。苟能惩此而主忠信以立其本。务庄肃以养其中。则道之用由是而行矣。

佛氏认作用为性。告子所见正如此。朱子曰。理无作用。太极。天道人性。皆同。论语子曰。人能弘道。朱子曰。弘字是作用。语类㽦录。因论弘毅之弘。举人能弘道弘字。而曰却是作用。心宗一派。却将此人字。直唤做理。是与孔子同乎。佛氏同乎。

吾儒以心言。为善。善以性言。须是主纯粹至善靡所知觉运用之性理。无觉无为也。故为有觉有为者之主宰。纯粹至善也。故心虽百伶百俐。而其所为神通妙用。卒走佗范围不得。

圣人之德。孟朱二夫子。或曰性之。或曰性者。然则学之所本。可知已矣。然性非在杳冥玄默不可测知之地。只人生念虑事物所当然者。是也。今须从内而心术隐微。外而言行显著。无不自问。此为性之所有乎。所无乎。性所有底。则纵有艰难去处。断然必要奉持。其所无底。则便有死生之变。决然不可存留。

性纯粹至善。而无所谓恶者。故圣贤尊之养之尽之而已。心则有动有觉。而时有未合于性处。故圣贤教人。制之操之捡束之。如是而后。可谓不畔乎道矣。奉劝学子。慎无认心为性。而昧于道器之分也。夫认心为性且不可。况可以尊心于性之上。而贬性为不足于主宰。而陷于邪僻之罪者乎。我晦翁先生。既言小著心以顺理。又言低下著心以顺理。盖理是天。顺是事。心而不肯事天。得无为桀,跖之流乎。

朱子言。心之不正。未必皆气使之也。答南轩书每读之。不免有些疑情矣。近始自省。气质未及坏乱之前。此心时或自惹得不正之念。而为之首倡。则于是气质与之煽动。而至于不可救之境矣。若是者。心自蔽尔。不可皆谓之气质之心。故朱子之论敬。不曰省夫气质。而止曰自心自省。始觉得答南轩书之为的确不可易也。若夫性则只纯善而已。不可言性之不善非皆气之罪也。只此便见性心理气之分也。

释氏说空觉便错了。佗云不舍一法。到说那空处。又无归著。此朱子语也。余谓岭学说心是至尊底。便错了。他云心具万理。万理是性。到说那心处。又不以性为大本。而谓性不可独当太极。岂非无归著之学乎。

一言一动。皆心之为而理存焉。气发而理乘之。理万无一失。而心则不免有误。学者功夫。全要捡束心气。以奉性理而已。其紧要在慎字。此是慎生。亦是心尊性。

岭派心说。辨之有不胜辨者。不如且置之。只要自家自见得明白。自立得牢固。彼之自外于孔氏者。毕竟不得自立矣。

礼记曰。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周子曰。太极动静。朱子曰。孺子入井之事感。则仁之理便应。而恻隐之心形焉。又曰。四端理之发也。栗谷曰。性发为情。非无心也。尤庵曰。凡性之感应发见处。皆有其理。古来议论似此者。不胜举也。惟独退陶理发之说。却有疑难。此处曲折。正好潜心究翫。

心要在腔子里。岂非存养事。至于讲学谈经稽疑辨惑之心。却不须在腔子里乎。张子言书者所以维持此心。格致讨论。独不可曰所以维持此心耶。明道言某作字甚敬。此作字上存养。孔子言执事敬。此执事上存养。至于格物时敬。再不可谓格物时存养乎。

心之诚。最要无闲断。此固至难至难底。然其言论意见。如何不如此。且如诚意诚字。今人多认做只用于意发之顷。而其意才休息。便不复立诚。以待再番意起。而为实用其力之主宰。其功夫之间断。不既大乎。前意既息。后意未萌。这霎然之时。心地光明。是善而所当好底。精神瞢倒。是不善而所当恶底。是时虽无好恶之发。而其好恶之理。固自在也。然则此心所当实用其力之体。亦何可不立之乎。

性者心之理。见语类五卷十九板道夫录。太极是五行阴阳之理。见语类九十四卷三板节录。心只须知性体极而已。决不可自名为性为极。而混理气之实也。心苟能知性体极。则可以浑沦。而谓之即性即极。此又别是一义也。孔子曰。人能弘道。朱子以心字贴人字。子思子曰。君子戒慎恐惧。朱子以心字贴君子。则孟子之言子归子字。亦指曹交之心而云尔也。其心既求之而得性师焉。则将睨而视之而已乎。抑将尊信敬畏。而日夜学之乎。佛氏只有勿视勿听。无那非礼工夫。礼性也上蔡只有以我视以我听。无那以礼工夫。我心也俗儒只有以目视以耳听。无那以礼工夫。幷无那以我工夫。耳目形也

近日峤南。有即心是道之学。苟如其见。心之视听言动。皆是道也。然则圣人盍将心字做个大本。乃错举无觉无为底礼字。以为学问之主乎。

学者。虽以性道为准的。若心气昏乱。则性道如何得呈露。如何得流行。故朱子训门人。有先明心捡气之教。勉斋有敬是束得灵觉之说。栗翁有治气捡气之论。尤翁有明心正身之云。理实如此。近时士流。乃因佛之明心。老之明气。幷此为异端而斥之。然则自家为学。一任心气。而不复理会矣。其弊将使性道。埋没于昏乱之中矣。是犹恶人说河而甘自渴死者也。

朱先生问杨长孺读何书。长孺诵大学所疑。先生曰。只是轻率。公不惟读圣贤之书如此。凡说话及论人物亦如此。只是不敬。按长孺字与公字。莫是指心言。圣贤之书。莫是指理言。先生尝言。六经历圣人手。全是天理。读书与说话与论人物。莫是指格致言。或谓敬是存养。与格致对说云。而先生却将敬字结杀。何也。

李子悦以戒惧与格致相对说。余谓戒慎恐惧。是普遍说。圣门万般工夫。都包在里。不尔则中庸首章。岂非缺却格致一段大工夫乎。此决不然也。子悦力主敬知对说之义。而不察敬又有包知而言者。朱子答潘恭叔书言。格致存省。皆从敬出。陈北溪亦言。格物致知。也须敬。正心诚意。也须敬。齐家治国平天下。也须敬。不知子悦于此等与己见不同处。竟如何撑拄去。

存养。有对致知克己之类而言者。有包得致知克己之类而言者。不可死杀排定。且如程子言养知。朱子言求放心与克己复礼。不可分为二事。是也。且道道字。本非具得知行之理者耶则已。如曰不然。则体道者。柰何舍却知时之敬畏。而独存得行时之敬畏乎。

章句实用其力。禁欺求慊。不知元无诚心。忽然撞著意动。从虚空中生出此实功耶。且谨之于此。以审其几已讫之后。好善恶恶之意未动之前。俄者实用其力之诚心。亦泯然无复存者耶。此全然无头工夫。岂若云意起则诚行于动。几息则诚立于静。而为有靠实之学欤。

胜私复礼之说。详见论语颜渊问仁章集注。而程子尝以四勿。为所以事天。盖礼是天也。礼则视听言动。非礼则勿视听言动。是心之事天也。

广居指仁言。纯亦不已。朱子以为形而下者。然与理无间。故又有以理言处。

中庸注人物物字。如彪湘潭刘静春之见。则当删出矣。大学注单言人。如申仲肃,金行源之见。则人下当添一物字矣。如愚蒙迷者。不胜愤悱。安得起朱子于九原而质之耶。中夜思之。令人心痛。

崔生谓余谓心只是气而已。则与理为二。恶可讳也。余笑曰。性太极。心阴阳。是朱子说。而彼认阴阳与太极。为一物而无辨耶。心谷种。性生理。是程子说。而彼认谷种与生理。为一物而无辨耶。孟子以口喩心。刍豢喩理。彼将谓口即是刍豢耶。孔子人能弘道。心不逾矩。彼将谓人与道一物。心与矩一物耶。虞廷道心。彼谓心即是道。而无少分别耶。是皆释氏陆,王之见也。若曰而已之故。讥余云尔。则亦将曰阴阳谷种。是理气相半之物耶。若曰具理之故也。则阴阳谷种。独非具理之物耶。以是而谓心是理。则天下何物。非具理者耶。木枕蒲团牛溲马渤。亦皆谓之是理底物事耶。

心欲竆理之时。须要此心。兢兢于思索体究问辨讨论之法。而无敢自肆。性具择善之理。须要此心。钦钦乎读书讲义论人处事之术。而罔或致害。此是戒慎于格致之功。而存养乎物知之妙者也。

反章句则为异端。陶翁欲于章句集注左右之者。则是得罪于圣贤之门。而无所逃矣。洲翁吾儒立法。如是之严。可畏也。

天命之性章句。并言人物。明德章句。单言人。或问,大全,语类。皆同。自此以后。至于老近梅全诸先生。无不奉为丈尺矣。如愚愚蒙。只知此为正义。故其遇物有明德之论者。直视为异端。而处以圣门罪人矣。

达摩之不立文字。象山之讥笑读书同。达摩之言人心至善。象山之言心本是好同。达摩之言不用辛苦修行。象山之言更都无许多事同。禅家之即心是佛。慈湖之人心皆圣。阳明之心皆仲尼。某门之心如圣人同。近世心派之言心。与禅陆恰恰相似。则当不须读书。更都无事。而此事却似不同。何也。曰。近世心派之读书。为其究索得心是至善之理。而其有事。亦只是要践履得心是至尊之位也。且象山亦何尝不读书。何尝不修行。

今晓起自省心功。多是忘助。二者循环不断。所以竟不得力。因思日前看华西集答金监役书。盛言心之为理。猝乍难辨析。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心勿忘。勿助长。此心字。以理字替代看。则所谓理者。亦有能勿忘勿助长之功夫矣。恐未可信也。

平日有些自得。须存在胸中。朝夕翫味。则觉得别。若轻说与人。人未必信。况使人生佗病。是已误人也。

每自验之。心未尝不正。然乍正而旋邪。此朱子所谓心有正而无邪。故其存则正。而亡则邪者也。然其亡而邪。亦是心之为。非他物使之也。故曰恶难道不是心。此朱子之于公心。且不许以大本者也。陆氏自谓只信个心。吾未知陆氏之心不待七十而早已不逾矩欤。

识得一心。万法自出。此陆氏见也。学而不论性。所学何事。此晦翁教也。心上不可著一字。此陆氏语也。帝降仁义。钦斯承斯。此晦翁训也。人人有心。心自是圣。此陆氏传也。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此晦翁说也。学者于此数者。潜究而有见焉。则赵某之谓心性一物而欲破性师心弟之论者。其是非得失。不难知矣。其于自己操心奉性之功。亦大有补益矣。

愚请诸君。一以天理为主本。人心为补佐。愿勿认心为圣君。降性为庶民。凡有诚心,公心,无邪心,无私心,精细心,坚苦心者。慎勿自恃以为极则。而必以上面理字。为主本也。此是正学异端分界处。慎毋作习惯语闻过。论语注有云。岂诚心与直道哉。语类云。小人闲居为不善。是诚心为不善。见中庸门二十章德明录。要诀云。学者必诚心向道。语类云。徐孟宝以至公之心为大本。先生曰。这个如何当得大本。若如此容易。天下圣贤煞多。见中庸门九章大雅录。○阳明谓心即理。故有满街都是圣人之说。程子易传云。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论语注云。心无邪而事当理。阳明谓心无私即是理。大全云。杨墨之偏于为我。流于兼爱。本其设心。岂有邪哉。语类云。佛氏磨擦得这心极精细。只是不曾识得这理一节。见释氏门。大全云。释氏立心之坚苦。用力之精专。亦有大过人者。但于所谓不可易之实理。则反无所睹也。读大纪。

圣门教人。只要人操心以明理而循理而已。所谓理者。无事无之。故必随事精察而力行之。此八字。出论语一贯章集注。此是学问实处。更无一毫虚底意象。如是之久。将自然见得一理贯万之妙。非如异学家只信自心为道。而任意不任理。非惟自圣。亦谓世界万众都是圣人。如此者。了无一毫实底意象。只成虚谭亦可笑也。阳明谓体未立。用安从生。因指随事察行。为未尽。然则随事察行以前。别自有体立之法。已是颠倒。且其所谓体。即指心为大本。非如圣门以理为体之意也。

千古圣贤。只是办一件事。无两件事。此象山语也。不知一件事是何所指。象山亦尽说理尽说性。然只是灵觉之别名。非如吾圣门心所具之理。心所尊之性也。今须先究性理非悬空底。只是眼前当然者。是也。只要温恭自虚。一循佗本然至善之理而已。此外亦无别传可告。

气之精爽。从粗说入精。今云精爽之气。是由精说入粗。意趣燕越。此芦沙集答赵直教书。此虽略有然者。但如言玉之温润。又言温润之玉。又如言月之光明。与光明之月。及心之神明。神明之心。天之高远。高远之天。此又不必尽如芦沙之意。理之当然。当然之理。心之知觉。知觉之心。此类并宜参究。

人之为学。将以心求道而学之。而陆象山自言。某只是信个心。每曰。识得一心。万法自出。因指晦翁读书竆理为心疾。朱子以竆格事理。钦承德性。为圣学之宗。此二家之学。判别而不可合者。较若列眉也。

人能弘道。郑,郭,崔诸人。指此人字为理。然则道四某未能一之某字。君子依中庸。君子尊德性。君子敬畏而存天理之君子。择乎中庸之回。性之之尧舜。性者之圣。为道而远人之人。诸如此类。一并以为形而上之道矣。古今天下。岂有此等新奇之论乎。

戒慎恐惧。子思本意。欲学者之心敬以存夫不可离底道理。以异于佛氏之空此心。道家之守此气。而为本天之传也。学者错认为存心之诀。殆误矣。

道一而已。再无天人圣凡之分。今只要务明人道。只向吾身所当为处。吾心所当欲处。理会。及至光明纯熟地位。则圣与天。亦即此而得之矣。朱子曰。质美者。见得道理透彻。那查滓便都化了。若未到此。须当庄敬持养。旋旋磨擦去教尽。即此是学。只争个做得彻与不彻耳。

上世只言教。至傅说。始说出学之一字。盖教为君相之职。学为士民之事也。上世只言人伦。至孟子。始说出性善二字。盖人伦是大纲说。性善是本源说也。学与性善两语。是千万世宗主。夫学是心学之也。其所学者。性之善也。性善之理。何事不该贯。何时不流行。而心之学也。能主于敬。而诚以成之。则圣贤门庭不难至矣。

人外无道。道外无人。此言其本体也。远人为道。不可为道。此言其功夫也。阳明流派。有论立志者曰。人之于道。犹鱼之于水。鱼终日在水。忽然念曰。我当入水。跃起就水。势必反在水外。今人何尝不在道中。更要立志。往那处求道。若如此。连立志二字也是赘。余谓人道虽不相离。心理未易合一。恶可自恃身在道中。而心不之道乎。如此则道何能自入吾身。而有所成耶。须是此心慎以思之。敬以行之。道乃可得。彼所云云。岂亦习闻心即理人皆圣之说而然欤。

志者。学术之枢机。士之于志。可不慎欤。人有万品。欲为尧舜而尧舜。欲为桀跖而桀跖。皆志为之也。学有象涂。慕乎道义而道义。慕乎心灵而心灵。皆志为之也。

李艮斋问。行者马。而行之者人也。退翁许以无病。李都事却云。发者理。而发之者气也。二说相反。而欲自附于退门。不知是如何。

圣贤之教。务躬行而以讲贯。明其指趣。世俗之学。专尚文艺声华。而认躬行为自苦。甚者谓之异众而好名。其害世道。为何如哉。

曾子是力行得熟后。见得大事小事皆要敬。圣人只是理会一个敬字。此朱先生语也。今人如何却言格致时不要敬。

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此中庸语也。今人如何却言无意时不用诚。

今人只是说得自是。意味不同。正便恐使之误说得十分。亦不济事。今日后辈于心性理气。未曾一日体认。但欲辨得名目。纵使辨得分明。只是说得。毕竟无补于存养矫揉之实事也。

人之所以为学。心与理而已。此朱夫子语。而王阳明谓启心理为二之弊。其后刘念台又言。天命流行。物与无妄。人得之以为心。是谓本心。信如此说。则天命之谓性。子思误矣。刘又言。极天下之尊而无以尚。享天下之洁净精微纯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敢撄者。其惟人心乎。信如此说。则君子尊德性。子思又误矣。心即理之害。至于反中庸。则几于无忌惮矣。刘答韩位书云。阳明之学。未可以为禅。朱子半杂禅门。答王嗣奭书云。朱子惑于禅。陆子出入于禅。文成似禅而非禅。

道也者。率性之谓也。性也者。天命之谓也。故圣人之于道。其心视之如天。然虽小小事物。皆知其有道。而中心常用兢业以奉行之。今有学者。辄自认其心为道。而无所用敬。其不为猖狂放恣。而陷于佛禅之科者。几希。

诚意之诚。包在诚身之诚。里许两字。同一诚也。或谓诚身之诚。通于静。而诚意之诚。不可言于静。则不知天地间有两个诚乎。

天下古今。只有一个诚。再无两样。动则诚行焉。静则诚立焉。境虽不同。诚则无二。凡遇思起则诚之。意萌则诚之。思歇意息则诚立于静矣。惟其诚立也。故其有意思。即此诚行焉。苟诚之不立。恶有诚之可行。余尝论明德工夫当通动静。而曰。诚意诚字。亦宜然也。学者。往往疑之。此由不反身自体。只从言语做活计之病也。大抵诚意之诚。诚身之诚。元无二义。诚身之诚。既是彻首彻尾底。则诚意之诚。却将何处埋没。至诚事亲。则成人子。至诚事君。则成人臣。不对君父。则这个诚字。当立于静中。岂独大学传六章诚字。不可如此看耶。君子存诚诚字。亦当该贯动静看。

人有身心。斯有身心之用。视听言动。思虑好恶。是也。吾圣贤之教。于此数者。必以礼。又必问道理如何。此是身心无上之学矣。佛氏郭子和王伯安诸家。直指视听言动。为性为理。告子以知觉运动为性。五峯以好恶为性。近年一种议论。以知觉计较。皆谓之理。恐皆与吾圣贤之教不同。今必以是为戒。而必以礼为主。

颜子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竆。此发字当如亦足以发之意。喟然叹章。固是发圣蕴。非礼四勿。亦可谓之发圣蕴。今学者苟能于博文约礼克己为仁之教。施竭才从事之功。而实有得焉。则亦可谓受千载之教。而得圣人之蕴者矣。

人之视听言动。喜怒哀乐。皆是心之发用。而心非麤糙不齐之气。亦非冲漠无眹之理也。故学者工夫。必要持志帅气。小心循理。此两句甚紧要。不可不自体认取。然语虽两句。用只一敬。盖小心是敬。而持志亦必用敬。

淳录云。知觉便是神。端蒙录云。神即圣人之德。妙而不测。非圣人之上。复有所谓神也。又云。神只是圣之事。非圣外又有神。朱子之教如此。而或曰知觉与神皆是理。我辈如何争得。只自反己体察。

彼既以心为理。而又曰理有为。则理之纯善无疵病。十全无亏损。此上不可添一字。尺童可知矣。试问彼不待读书竆理。不待省身克己。而为心者自能做出万法。当宽裕温柔发刚强毅处。自如此否。当不惑知命耳顺中矩处。自如此否。彼果对曰然乎。

性与太极。不可言有善恶。何也。以其无为尔。无为者。无动无静之谓也。近日心宗诸人。谓性与太极。为有动静底物事。不知指性与太极亦自然有善有恶否。有时思之。使人腹烦。柰何柰何。

古之学者。存心只要克己。今之学者。开口便要上人。要克己者。虑以下人。而人不能胜我矣。要上人者。骄以敖物。而竟为人所贱矣。要克己者。全就思虑言行上。去其害理者而已。要上人者。全就文章事功上。养其耀光者而已。其几不可以不审也。

心统性情。如统兵之统。果是朱子语。然大人奉天时。君子畏天命。君子尊德性。实孔氏家传。朱先生若为心尊而统率性情之卑下者之说。必立许多文字。以明其曲折。不宜只将寂寥一句语。欲以翻圣门正案也审矣。且朱先生说中。有张子言心包性情之文。又有云在天为命。禀于人为性。既发为情。惟心统前后而为言耳。据此则统只是包总之意。非以为上下尊卑之分也。况先生又有天子统摄天地之说。则此只以天地无为。天子有知觉运用而云尔。曷尝指天子为尊于天地。如近世诸家之见乎。况先生又尝言。尊我德性。希圣学兮。我是心自我。而谓尊性为圣学。则其诸自尊心灵。而不奉性天者。为异端明矣。请世之读朱先生文字者。宜知所以明核也。论语民之于仁甚于水火章汪订注。有以下统上语。此可傍照。

性孟子所言理。告子所言气。语类此章是专言气异。抑谓理因气而用异耶。

仁义礼智之禀。岂可谓形而下之器乎。岂物之所得而全哉。此句始言理因气而所发。有偏全之不同也。

以礼制心者。内外之卫也。夫人心一也。今曰有制之者。是复有一心也。盖心之念。有邪有正。有妄有诚。合而观之。皆一心也。犹手有翻覆。实一形也。犹声有笑哭。实一音也。心过则制邪为正。心过则制妄为诚。余今七十八岁也。心之邪妄甚多。盍以一制字。为起死回生之灵丹。及今不制。将包得邪妄而归。宜时时省察。而无有瞬息悠悠意态也。

先儒固尝言。心无体用。以性情为体用。然此是浑沦说之一义。非谓心元无体用之可指也。胡文定言。不起不灭。心之体。方起方灭。心之用。朱子以操存舍亡四句。为直指心之体用而言。此何可谓以性情为体用之义乎。近日岭外论心。每认浑沦者为直指。而遂有即理之说。谬矣。亡友韩希寗。尝辨其说云。未发而虚灵不昧者。心之体也。已发而虚灵运用者。心之用也。岂可谓心无体用乎。此说得之。但虚灵运用。改以运用不差。则似益精当。

程子曰。君子莫大乎正其气。气有心气气质形体之别。敬是束得个虚灵知觉住。勉斋语。此正心气之说也。轻当矫之以重。麤当矫之以细。辥敬轩语。此正气质之说也。端尔躬。肃尔容。朱子语。此正形体之说也。三者之中。正心气。为最。人能正心气。则正气质正形体。在其中矣。心气一不正。则二者无由可正矣。然所谓敬。是此心本于性。而为之存主运用尔。性又只是一个道理之在我。而为一身万事所当然之则者也。

或言静中常用存养。朱子曰。说得有病。一动一静。无时不养。愚谓视听举履蹶趋运奔。固是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亦是动。

人心。不可直把来对上帝。须是心君。乃可与上帝对。何则。上帝与心君。皆无一毫邪伪偏私。而人心有时乎自为不善故也。今学者务要致知而无一毫之不明。主诚而无一毫之不实。使此心。得为天君。而与上帝为一体而已矣。朱子曰。天命至正。人心便邪。天命至公。人心便私。天命至大。人心便小。所以与天地不相似。今若曰。上帝至正至公至大。而心君便邪与私与小。则岂成说乎。朱子又尝论申生待烹云。天不到得似献公。人有妄。天则无妄。今若曰帝不到得似心君。心君有妄。帝则无妄。则亦不成道理也。执此以论之。止曰心。则本虽善。而末或未善。本虽正。而末或未正矣。必曰心君。然后方见得是理为主。而得与帝之理为主者。无不同矣。昔年柳持平举语类帝是理为主。以证帝与心君为理。余反诘之曰。公于太极性道。亦将曰理为主乎。只理为主三字。便见得帝与心君。非直是理上名目也。

敬诚两字。是学问统体工夫。不可一时一事放慢。故践履时。固用敬。格致时。也用敬。好恶时。固要诚。静寂时。也要诚。此所以谓之敬该知行,诚贯动静也。若曰致知是对涵养底。如何又用敬。无意是无好恶时。如何又要诚。余辨之曰。论思之际。不妨狂叫乱想。静寂之中。不关虚影空体。是岂圣贤之教乎哉。

心派大言心可独当太极而性不能然。又言灵觉知识都是至尊之理。信如此言。则明新者止于至灵。亦可矣。又何必曰止于至善也。论大本者。但曰明觉亦足矣。又何必曰天命之性也。语圣人之德者。止云心之。又止云心者。亦得矣。而乃曰尧舜性之。惟圣性者。何也。孟子何不曰文王望心。而乃曰望道。孔子何不止从心。而乃曰不逾矩。又何不曰回也其身不违心。而乃曰心不违仁也。子思何不曰君子尊灵觉。而必曰尊德性。朱子何不曰尊心希圣。而必曰尊我德性。希圣学兮。圣人其心。可以自圣。而朱子何以曰非心实自圣。虞帝止曰心亦得矣。何必以道字。加之于其上。朱子解之。止曰知觉自用亦善矣。而何必曰原于性命也。孔子止曰心能自弘。亦得矣。何必复以道字。足之于其下也。舜之由仁义行。南轩西山何不曰身即心。心即身。而乃曰身即道。道即身。凡诸圣贤皆误。而独近日诸家得千古不传之至道耶。

聪明睿知能尽其性。天下至诚能尽其性。此尽字。并知行言矣。然则戒慎恐惧以存天理。君子能体中庸。圣人能体太极。此存体两字。如何独不可以兼知言耶。

人之为道为字。只说行而不及于知欤。

存。不可言存得格致之心。养不可言养得格致之性欤。

行对知则固是行。以之包知。则所以行之者三。决不可掉了知字。日用事物当行之理。人物各循其性。则日用之闲。莫不各有当行之理。此等行字。亦不可单言行而谓无知字意也。

自高是堕落之坑。自是是非僻之根。

毋自是。此三字。是愚尝梦得于先圣者。是成就是字之本。认己非。是决去非字之基。

朱子曰。圣人只理会一个敬字。止此若如某友戒惧不通致知之说。朱子此语。无乃为偏枯之失欤。明儒高景逸之言曰。学问起头要知性。了手要尽性。只一性而已。性以敬知。性以敬尽。只一敬而已。吕新吾之言曰。除了中字。再无本体。除了敬字。再无工夫。愚窃意性中两字。皆是具得知行之理。故敬之一字。亦该得知行之功。虽未能自体得。而其胸中见得。端的是如此。此一义。吾党诸友。宜深加勘核。而力与存省尔。

性字。具知行之理。道字。有知行之路。教字。包知行之法。然而体道指戒慎言工夫。独无知字可言耶。

诚敬两字。有间断去处。而可以成学乎。诚身之诚。修己以敬之敬。皆包得知行在内。不可一时一事不用诚敬也。余每谓有意时诚行焉。无意时诚立矣。格致时敬行焉。诚正时敬立矣。

愚以戒惧为通贯知行之功。一后进。据章句存养之云。力言其不可言于知。然尤翁言。学问之道有四。格致存养省察力行。而存养贯始终。止此此晦翁敬贯知行之说也。

大学或问。敬者所以成始成终。按始非指明善乎。终非指诚身乎。敬非指戒慎恐惧乎。陈北溪亦言。格物致知也须敬。正心诚意也须敬。齐家治国也须敬。曲礼曰。毋不敬。孔子曰。无不敬。朱子曰。小事大事。皆要敬。圣贤之教如此。而乃曰戒慎恐惧不可言于格致。此区区所以未能信及也。曾子曰。君子先慎乎德。子思曰。慎思。此慎字于戒慎之外。别有个慎功欤。颜子分明有博约之工夫。而朱子乃曰。颜子止是指敬。大学分明有明新之说。而传文乃但以敬止释之。皆何也。

程子曰。君子之遇事。无巨细一于敬而已。曰事无巨细。则无所不包。而独读书讲义格物致知。不在其中耶。

圣贤教人。慎思慎言。此思言二字。固是包得思君亲。恋弟兄。称孝友。谈事物之类。然其于思文字。思义理。辨是非。析疑晦之类。截然不可入于其间耶。

道不远人。凡己之所以责人者。皆道之所当然也。反之以自责而自尽焉。此朱子所释道四未能一之义也。盖道虽此心之主。而但为当然而已。若夫心则为道之用。而有能与未能之异。是以有自责自尽之功焉。至于凝道弘道闻道成道之类。莫不皆然。然则心虽欲自居以当然之道。而不欲竭能然之才得乎。如欲竭其才。必自致知慎独始。

圣人之忧勤惕厉。学者之戒慎恐惧。皆为性道地尔。只此便见得心理家之误矣。夫忧惕戒惧。是心之能事。非性道之所为也。今用心明道。也须戒惧。用心行道。也须戒惧。夫戒惧是彻始彻终。都要用得之功也。

学道道是性之德而具于心者。学是心之能而本乎性者。何须道学名。学道而务实者。其名自随之。一有须名之念。便非实心学道者也。圣贤惟有近人情。圣贤作用。不外乎天理人情之闲也。乡原狂狷分真伪。只恐凡人辨不清。乡原。随俗无主之人。狂狷。有志自立之士。若辨之不清楚。则自家持心修行。必与伪字相符。而真实意象。绝不见也。右。曹陶庵续祖伪学诗。

学者工夫。先要省身。省字。不专于行事。而并包乎审理。夫审是审思审问审验审体。皆是审。审然后。知见明。审然后践履固。今不先省身克己。而必欲如一种学问。只推尊心字。抬在万事上面。而立为天下大本。则孔子六十九岁。尚未敢云从心所欲。即七十从心所欲。尚著不逾矩三字。然则其前有志立不惑知命工夫。岂以一心字。便可千了百当耶。

心宗家文字。一似其然未然之语。徐究之则。只是假名主理也。

既曰理活。又曰。理无为。自相矛盾。终之乃曰。理能默运妙宰。是又救得前两语之偏。而毕竟说做理有为。而特不粗发露耳。其然乎。

心统性情。而性为心之所原。故心不敢自尊而尊性。他氏以神灵之心为道。遂有性不足为主之见。而不啻千里之谬也。

焦竑,李贽之谓佛学即圣学。刘念台之谓圣学亦本心。某氏之谓阳明心即理不可非之。皆一副当见识议论也。

清儒孟超然言。甘泉以随处体认天理言学。吾不知其所言是何天理也。余亦曰。近世心宗诸家。亦皆言竆理存理。不知其所竆所存是何理也。凡论学为学。必要先识得心与理有真灵能所之分而后。始可言竆理存理。不然。其所竆所存。究是有知觉能作用之心。而不免归于异蹊矣。可不慎诸。

天地闲有两神乎。则不得不局矣。夫一者恶可归之局乎。年前有为理异禀之说者。今又有神异得之论。然则神理亦皆为局而不通之物矣。

自谓学道。而恶闻学性之说。则所谓道者。可知已矣。自谓本天。而恶闻本性之说。则所谓天者。可知已矣。本性学性。皆朱子之教。而彼皆恶闻而大叱之。何也。心之知觉。原于性。本性之说也。学而不论性。所学何事。学性之说也。

士须存想凤飞千仞之槩。于道始有所入。不尔。虽读破万卷。竟未免带得污下气味。盖道虽不在高远。而志则切忌浅近。浅近则终日思虑动用。内而不过衣食车马之营。外而不逾称讥胜负之算。其后来成就。可知已矣。

士子多畏人讥。而莫能树立。每信己心。而遂至猖狂。所以圣道失传。而异学日盛。是宜朋友之所宜持循而勿失者也。至于咽津纳息之云。犹屈左徒长年度世。欲见时人出场之意也。

心为主宰。以心之存主运用。必本于性也。故云尔。使其不师理义而自恣焉。则是形役尔。奚主宰之可名哉。此一义最宜留神。凡言心君心师。皆然。

心之本善。亦以其有觉而知性之善。有力而体性之善也。故谓之本善也。谓之本善。则其末之昧于性善。戾于性善。亦其所为也。故异端之于心靠之。而圣人之于心惕之。

尤翁言师心妄作。又言师心则易差。此心字。正指灵觉神识而言。与精血魂魄。迥别。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学以道言也。志是心之趋向也。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矩以道言也。不逾是心之能也。中间立是心之能。而其所立是道也。下三句仿此。心与道之分。如此之明也。而乃有混而为一者。何也。

使释氏所认底心。只是人心。只是精魂而已。则朱先生何故。乃曰彼认此为性。殊不知正圣人之所谓心者也。又以何意。欲使学者。先要晓得这一层。指似那形而上者。然后却去理会那上面一层也。心宗诸人。于此何不洗心再看。

一边之所谓心者。乃虚灵洞澈神妙光明底物事。而遂以此为理,为太极,为形而上之道,为至尊无对之号。此与禅陆无异。何以言之。以其指性为不可独当太极。为不足以当大本。为下,为小,为二而为有对。为不足为主宰者。岂得为圣人本天,吾儒主理之学乎。

彭氏陇告其子定求曰。圣学至竆神达化之域。而究归于一矩。此言良是。夫竆神达化。心之妙也。而矩字。乃心之所以为妙者也。今我虽凉学薄德。而舍此矩字。何以准的乎。

吾儒必读书竆理。理只是事物当然之理。非悬空架虚之谓也。小心循理。由几多工夫而后。得本体入圣域。何其艰哉。岂陆氏之六经皆我注脚。王氏之满街都是圣人。所能同日语哉。

善与中理也。择与守心也。非惟学者为然。虽圣人。亦只如此。特有生熟之分耳。如言君子依乎中庸。圣人全体太极。太极中庸。理之所以为真体也。君子圣人。心之所以为妙用也。学者之于心。只要唤醒而使不迷于理。捡束而使不畔乎道。久而不解焉。则可以与圣人齐矣。

学者。于日间。动不动是心。心之得与失。是理也。有指心为理者。然则孔子之理。如何动辄中理。颜子之理。如何久不违理。诸子之理。如何日一至理。月一至理。圣人之理。如何尽得理。众人之理。如何凿得理。绝可怪也。某人谓若言心是气。如何从气所欲不逾矩。吾谓心是气。是所谓心之知觉。正是气之虚灵底气。非麤糙驳杂。无思无能之气也。今曰从知觉之所欲。何所疑乎。

心意知觉。异学之所谓性。而吾儒之所谓气也。仁义礼智。吾儒之所谓性。而异学之所谓障也。

诚字工夫。有一刻不可间断者。圣贤所谓诚身之诚。是也。大学诚意之诚。孰不以为发时工夫。但前意既断。后意未萌之时。这个诚字。何处著落。鄙意意发则诚行焉。意息则诚立焉。如此然后。后意之始萌。此诚又行。而得成自慊之功矣。不然。诚之间断久矣。

敬字工夫。是事事物物。时时处处。皆当用之。或疑戒惧是存养事。与格致无涉。此大谬也。夫读书讲义。质疑祛惑。一不用敬。则如何得通。且持敬之人。凡百事为。随地施功。及到竆理择善之时。乃卸了敬功。而不妨泛问远想。胡叫乱唤。以不顾大学慎德。中庸慎思之训。而可以格得物理。致得心知耶。

克复敬恕二章。皆心之事也。心其可不之重乎。虽然。非先有心之德。心何从而有此功夫乎。若曰虽非性而心自能尔。其所成就者何物。必其非礼。而亦视听言动矣。出门使民。亦不之敬。己所不欲。亦施之人矣。

朱子推康节意。以为尧当午会。至宋为未戌会。人物消尽。据此则今日尚在未会。而运气之否。如此之甚。甚可叹也。然圣人之拱手已届。皓天之必反不远。愿天下之士。皆好学不倦。以俟帝命。

有据心统性情。如统兵之语。谓心尊于性情者。余笑曰。孟子言。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子将曰人身重于刍豢。则我心之重于理义。明矣。朱子言天子统摄天地。天子之尊于天地远矣。如子者。真痴人之闻梦者欤。

如欲为学。须要打破这称讥利害关。庶几得见道义蹊径。

朱子谓王裒仕晋。犹有可说。而裒不仕。乃过于厚者。此说可疑。盖王仪虽为司马昭军师。然是魏臣。且无辜而被杀于昭。裒之不仕。理当如此。而朱子之言如彼。何也。此是语类㽦录。而下文论嵇绍不当仕晋。明矣。据此则裒事尤无可疑。故陶庵宙衡父见杀而自处条。只录朱子论嵇绍语。而其论王裒者删之。意亦可见矣。德卿欲将王裒一段。添入于宙衡。恐未安也。

事天事君事父母。其本在敬其身也欤。此苟庵先生芴言也。事师事先圣。似当包在三事之中矣。教儿孙教弟子之本。舍敬其身。亦何所据哉。

天下之难。非一样。而今玆之乱。有天地来未有也。此苟翁语。余亦有言曰。古人礼论之争多矣。而以卑主贰宗。构诬而杀之者。未之有也。理气之辨众矣。而以陷师射父指目而罪之者。未之有也。

理有生杀。故气有生杀。若理无生杀。则气何自而有生杀乎。且以目前言之。元生利杀。此又何关于气乎。如此告之。尚且未莹于朱子之训者。吾又如之何哉。

百年尤人。了无毫分之益。一日反己。便有长进之趣。

人要知己之德性。不问气质如何若何。元只是浑然至善。初无少偏。亦无纤恶。又要知己之本心。亦不拘于禀受。而灵明弘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与圣人一同。此两义之于人。关涉至重。若果信得及而无少疑也。则自能淬砺志气。勇猛发愤。孶孶进进。不止于至善。不已矣。吁。孟子之道性善与心有所同然者。真大有功于圣人之门也。因而惟之。七篇之书。累数万言。何者非道性善与心有所同然之理。却于滕世子与富岁子弟章。两番提唱。使读者。如清夜闻锺。爽然有觉也。

理是不能动底物事。只有善而无恶。以语类五卷谦录。心是动底物事。自然有善恶一段推之。便见得理无恶之实。故学者工夫只要检心以养性。○理是无形之物。初不可以美恶偏全论。以语类四卷广录。气是有形之物。便自有美有恶一段推之。便见得理不可言恶言偏之实。故学者工夫只要捡束其气以复其性而已。以上二段观之。凡言理随气而有偏恶之禀者。皆不知道也。

朱子答吕东莱书。论仁说而曰。此等名义。古人之教。自小学时。已有明白训说。若似今人茫然理会不得。则其所汲汲以求者。乃其平生所不识之物。复何所向望爱说。而知所以用其力耶。宋子答金是重书。论小学立教篇题。而曰。初学虽未遽知天命性道之奥。而须知此等名目。然后可以渐向这里去。二先生之言如此。而近日学人往往有惩羹吹虀之疾。而恶人说心性指路陌者。此未之思也。见今诸家。抬心为至尊。贬性为兆民。甚者不肯以性为主。而惟其心之是恃。此如何不指陈病痛。以开明其所见也耶。诸家有认有觉有为者为理。或言性不待气而有偏。或言性因气质而异受。此皆害理之见。不可不说破也。

语类。心者。气之精爽。五卷节录。神乃气之精明者耳。百四十卷末无名录。问心之神明曰。神是恁地精彩。明是恁地光明。十七卷贺孙录。气之精英者为神。一卷植录。问人心形而上下曰云云。操舍存亡之心。自是神明。比性则微有迹。比气则自然又灵。五卷谦录。神只是形而下者。神是气之精妙处。九十五卷贺孙录。直卿云。神也可就理上说。先生只就形而下者说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说。毕竟就气处。多发出光彩便是神。同上卷㝢录。按朱子所论心神如此。而近世心学诸家。直做理字看。如何后辈被他降下佛氏。指神通光明为性。学者宜知所择。

明儒王浚川廷相曰。朱子谓本然之性。超乎形气之外。此自佛氏本性灵觉而来。非谓依傍异端。得乎。佛氏教人任持自性。言众生皆有本觉。虽流转六道。受种种身。而此觉性不曾失灭。故以此为真性。苟庵曰。朱子无是言。继而曰。依傍异端。误后世之学。其无伦脊而恣叫呼。不但为光景中眩华而已矣。清黄宗羲曰。念台之学。以慎独为主。其功夫只在主宰。主宰即在流行中。苟庵曰。苟以流行为慎独。则是无主宰也。戒慎恐惧。为赘言而无所施其功矣。独是何境。慎是何所。然而犹曰主宰。得无为遁辞耶。况念台之本无此言者耶。愚尝据语,孟学礼学道。归求有师之训。有性师心弟之说。又据中庸君子尊德性之训。有性尊心卑之说。岭南有曹兢燮者。以为某也有性父心子之说而辨之。古今如何有指无为有。而为之说者之众耶。

明道言。学者须守下学上达之语。乃学之要。今世士子多不务下学人事。而专就上达处立说。恐失程子之传。吾谓下学人事。是上达功夫。

伊川以温公之能忠孝诚实。康节之坦夷。无思虑纷扰之患。皆只是天资自美尔。非学之力也。然则今日我辈。如何方可得学之称。

朱子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所得以为心。则是天地人物同有是心。而心德未尝不贯通也。见语类程书门端蒙录。又曰。人物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个个肖佗。孟子门僴录。此意极要体会。若于此。实有所见。则我与圣人真个同类。而圣人易做之喜。自不可言矣。彼万般物欲。一切世习。虽甚可畏。然总是后来生底其源。则专由受气未醇而致尔。此乃为人生大患。而不可不理会者也。然又幸其静时清明。只从动处做梗。只这些子。乃与上知不同。今欲为圣人。须就气质用处。猛加省察。痛与克治。颜曾所见卓然。得闻一贯。皆只于此用功夫来。使复其气之本然。苟能此道矣。其上面性理。不待另加复之之功而自复矣。

行者。知所适之地。不到其地。则行之不已。学者之于道。岂异是哉。此苟庵先生语也。今吾人所知。如四勿三贵精一执中。皆所适之地也。既未至其地。又不能行之不已。何也。得非未能的知其地。只凭人言。为遥度悬揣之见。故亦未能力行之故欤。今宜亲切究索。以求明知而期至其地可也。

平生故旧。相许以知己。而遇可疑之事。听行间之言。不免于惑志。而喧传于佗友。终至两损俱伤者。其病由于不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夫易地而替想。则不丧己。亦不枉人。

要拣是别非。是明善第一务。要去恶为善。是进德第一法。争心胜气。是第一败证。谦己下人。是第一高著。矫激是害己第一病痛。平稳是处事第一方法。公听幷观。是讲学家第一要道。平心易气。是读书生第一切务。喜新尚奇。是后辈第一罪过。尊德乐义。是吾儒第一事功。学政合一。是第一真儒。心迹不同。是第一贱士。

吴思齐。比宋改物。家益落。或劝之仕。曰。譬如处子。业已嫁矣。虽冻馁。不能更二夫也。余谓思齐气节士。纵使不仕于宋。岂肯臣服裔戎乎。其不更二夫之云。姑逊言以辞之尔。

人不可无戒慎恐惧底心。庄子说庖丁解牛神妙。然才到那族处。必心怵然。为之一动。然后解去。心动便是惧处。语类雉录今日士子。遇此大乱之世。若不加戒慎恐惧之心。如何得保守名节。以无贻先圣贤教育之恩乎。凡百士子。无或一霎时放过。

世习物欲。固是凿性败德者。然其源皆缘气未尽治而然。若能治得一个气字尽。便是大贤。今须专就此气发见处。敬用审几之功。及至应酬上。猛加责志之力。不使之自肆。而必循乎涂辙。则性安得不养。德安得不明乎。朱栗捡气之教。如此。若如一种气无修为之法。是都无下手处。又如一种受理不同之见。是又幷与理字而治之。皆与圣传判别。

纪匀倡为妖言。肆口说东林亡国。乃冒其祸于龟山。㴑而上及于洛闽。无复顾忌。以逞仇视讲学之胸臆。直曰程子亡北宋。朱子亡南宋。愚弄清主。布其说于天下。则世变至此而极矣。此苟翁訡语也。余谓纪匀。是多才不仁之一小人。其倡为三亡之说。无足异矣。如今某人者。似非匀之比。而遽出一气亡国之诗。以实张志渊之新闻凶说。此真怪事也。

才兼气质。则其事为便有与圣人不相似处。虽兼气质。然其本体。终无损于纯粹至善之定分。学者于此二者。尽用省察存养之功。而不敢少有懈怠之失。可也。

近日后辈于摄威仪厉行检之实事。多不留意。人言藉藉。往往入耳。恐不可无警饬之道。宋子大全答遁庵院儒书云。士习懈怠。无如之何。曾见同春于怀院。其甚不如约者。永黜而移于乡籍。使为乡任矣。此或可为警饬之道耶。移籍而使为乡任。今虽不可为。然亦岂无面诘黜座之罚耶。

大抵我非人是。则当改而从之。我是人非而彼自执拗不回。则不当争竞失和。只当敛退俟悟。此非心学性之道耶。吾辈言则心学性。而行则不免于心蔽性。岂不为人所笑耶。

圣贤教学。世儒未曾理会到底。今学人欲立身行己。岂可因彼言以为向背。彼未曾自身做得。何尝梦到义字界分。任佗啾喧。我自端的向是处著脚。挠动不得。

大凡人性皆善。人心亦皆灵明。若能奋励振作。今日硏精一义。明日勉成一德。日日如是。莫要因循怠缓。一味紧紧做去。不过数月。便见奇验。

人生而静以上。此指人生以前。而李都事谓古书以上。无离却本地而专说上面者。考得近思三卷第六十四条云。何物为权。义也。时也。只是说得到义。义以上更难说。此以上二字。不杂义字说。未知李氏以为如何。

古人用见闻以修己。今人用见闻以残己。古人用见闻益人。今人用见闻以陷人。

古人论性以正心。今人论性以蔽心。

古人讲论。欲以成己成人。今人讲论。只以败己败人。

南夏正作桐巢谩录。丑诋我东群贤。靡有纪极。而金某据此书。以为东国史。其用心诚叵测也。昔周密有野语杂志。所记宋人诸事。与讲学者之论颇殊。纪匀得之。流涎解颐。以备攻朱子之奇闻异书。苟翁以为密之为言。正所谓先做落草由径之计。相引去无人处。私语自诳。以为奇特。而匀从而添油助焰。以为千古炯戒。而扬眉瞬目。大言不已。若大患之藏伏隐暗。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其千生万受。自就于大恶者。岂不诚可哀也哉。苟翁说止此。此与金某之南录。同一轨辙也。噫。

理与气。与性情心意。总是吾之所有。只为不曾反求诸身。以验其能所之分得失之故。故茫然不识其何物。却从前人言语文字。考其同异。取其近似。以为己所独见。自信自是。始则务倒朋友。既而藐视师长。终至于驱率前言。惟以己胜为主。无礼不逊。害义丧德。靡极不至。甚可痛也。

苟翁说证云。所谓御批纲目。纪匀以为涑水紫阳。莫能仰钻于万一。则尊其主为孔子矣。匀亦人耳。愚谓匀人形而枭肠也。何忍为此语。其安而受之者。亦无责耳矣。愚尝见毛奇龄。称康煕为圣人。语见四书索解。今匀也。尊其主为孔子。此辈以若见识。何论义理。其视朱子。若世仇而必欲除去者。亦宜矣。

古贤遭此上黪下黩。靡所于归。则惟有遁世长往。自是铁板定案。特流俗无识而有言。胡足怪乎。昔韩魏公谓六一翁曰。凡处事。但自家踏得脚地稳。一任闲言语。此话有味可玩也。

栗翁以道心纯是天理。故有善而无恶。此对人心之也有天理,也有人欲者言也。人心道心说。又以道心为本然之气。此直指心之本色言。盖心之虚灵知觉。是气也。故有原于性命之说。心原于性。则亦有善而无恶。夫心而有善而无恶。则岂非本然之气乎。盖天理无觉。道心有觉。二者不可以无辨。其曰道心纯是天理者。非有人欲夹杂之谓而已。若其理之无觉。不及论也。先生尝以九容为理。此是统合说。若论发动运用。则九容又是气之合理者。如动容周旋中礼。动容周旋是气。而所中之礼。方是理。以此推看于道心。则亦可通也。凡言理有许多地头。对人欲说。则凡心与气与形之合理者。亦谓之理。对气说。则以有知有意。无觉无为。分理与气。对事言。则以其然当然。分理与气对。分殊说。则以其分之所以一者为理。

儒者之学。存心养性。心或有失。故须操。性无不善。故只养。而天下之理得矣。佛家即心认性。而天下之理虚矣。心虚性实。今认虚为实。故理虚。考证家凿心蔑性。而天下之理罔矣。以上苟庵说也。愚有一语继之云。心理家尊心贬性。而天下之理颠矣。名目家指心点性。而天下之理乱矣。

人之所以为人者。以畏天命而立人极也。今也乃小其性下其性。而欲人之为人也。其流之弊。将何所不至哉。

圣人只一个神理以贯万事。天地亦只一个神理以赋万物。何处见得。随事大小。随物偏正。而有别贯异赋乎。然则事之承贯。物之受赋。安有自异之神理乎。学者神理。直与天地圣人一般。柰何自心自异。今于此处。恨得深。转得力。异时决须复性命之初。造圣贤之极矣。中闲读书讲学。思索体认工夫。皆宜幷行而不可偏主一边。恐成偏枯之学。

语类云。道须是合理与气看。理是虚底物事。无那气质。此理无安顿处。易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便兼理与气而言。阴阳气也。一阴一阳。则是理矣。端蒙录。大全答李晦叔书曰。才说性字。便是以人所受而言。此理便与气合了。按今人多因答晦叔书之类。便说生之谓性。才说性两性字。皆是气质性。然则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字。亦唤做气质之道乎。

中庸首章才百有九字。而天下事理。儒者工夫。圣贤能事。靡不毕具。而独未有格物致知之说者。此甚可疑也。近日始觉得自首节三句。早已含得此理。殆若大寐之得醒也。盖知是何理而不出于性。且格致必有其道。而圣人之教。无所不备。柰何独舍却知字。而只使人行之也。况所谓戒慎恐惧四字。亦包得格致工夫在其中矣。特人自不察耳。今年七月二曰。愚因洞泄气陷。绝而复苏。使当时不醒。因遂不知此理而逝。岂不大可恨乎。由是思之。此外几多精义之未彻者。又何可量也。不知天意更假几个日月。而愚之求所未知勉所未及之功。则有不容斯须懈也。七十五岁病臼。识以自励。兼以寄精舍诸生。

孟子归求有师。朱子释之。何不举光明灵觉者。以实之。乃曰性善发见。无不可师。得非以师心者多自恣。师性则无所差欤。或以张子已心严师之训为疑。余谓此指心之守正者言。正是性之正理。盖既曰正心之始。则非以放逸无定者为师。可知矣。不然。张子又言。心小百物皆病。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以此等心字为师。其害为何如哉。

正道异端。心与理为一为二之说。须是看得了了。方不被人谩将去。○心之与理。本不相离。以此而谓之一。则盗贼亦然。必也心之于理不相违悖。始可谓之一。是则圣贤乃能之。心不违理。虽谓之一。而却有有知能无知能之分。此吾儒之见也。若乃此心自命为理。而谓性不足为主宰。性不可独当太极者。即是异学家计也。

弟子于师。小小议论事行。诚有未能一一墨守者。若夫游定夫之于二程辟佛之论。胡季随之于南轩攻禅之旨。如何得畔弃。而游则从诸僧讲学。胡则与陆氏相得。岂义理之所当出乎。近世郑厚允之于芦沙。弃其心是阴阳明德非理之说。而趋附于李门。以博斯文幸甚之褒。赵成汝之于渊斋。吐其心性不可以为一物之文。而阴助乎郭氏。以取一边赞扬之辞。是四子者。殆于不仁不敬。而用智失义。亦难免矣。

学须先审其所主之为何物。而后始观其所行之有得有失。使所主得正。则所行或有所失。不害其为圣人之徒矣。其所主不正。则所行或有可观。无益其为异学之流矣。

彼所主之理。乃吾所谓灵觉光明。能视听思虑运用之心也。吾所主之理。即彼所谓不可独当太极。不足为大本之性也。

彼以心为理。而遂认做天下至尊之物。吾以心为气。气中之灵明者。而常惧其或有自肆自欺之病也。

彼嫌此性之无觉无为。而降而为此心所治教之民。吾认此性之纯粹无疵。而奉以为此心所主本之天。彼此所见。原自不同如此。所行如何可同。彼之自是自主如此。吾如彼何哉。只有自心自小。一味以钦承德性为务。使道成德立。而得入圣贤门庭而已矣。苟能如此。则彼之虚假。自然销灭而不能立矣。

韬晦静默。生道也。发露漏泄。死道也。朱子曰。大凡人生至死。其气只管出。出尽便死。今愚已老矣。才过数月。则为七十九岁人。犹日夜费却精神。与众酬酢答人书问。皆是漏泄。漏泄得尽时。便死去。此不宜惕虑而少加静养之功乎。魏庄渠云。天根之学。须培养深沈。切忌漏泄。

忧勤惕厉。也是心。放僻邪侈。也是心。嗟乎。心其可以为道乎。圣狂之分。只在克念罔念之闲。则可以知圣人之心亦人之心。而人皆可以学圣人也。圣狂以下苟庵语。余故曰。使圣人才不忧勤惕厉。即是放僻邪侈。使众人能畏放僻邪侈。亦可以忧勤惕厉。其几甚微。而关系则大矣。

吾儒所养者。是仁义礼智。释氏所养者。只是视听言动。此朱子语。以彼认能视听言动者为性。故云尔。近日心宗诸家。亦有竆理养性之说。然其所竆者。是心即理之理。所养者。是心即性之性。不知此是儒乎佛乎。

达摩言人心至善。近日心宗。既认心为理为性。则亦将曰心至善。不知是祖达摩大师乎。

象山告曾择之曰。目能视云云。心能思云云。是祖述佛语也。故朱子谓其分明是禅。近日儒者。有理之知觉。理之计较之说。与陆氏。是同是别。

今我辈固未尝以心为理为性。然及观其所发处。却不免以能视听能思虑者为本而已。不复以性理为师为主。而毕竟与彼同病。此不可不大警惕而痛改革也。

问悳性如何尊。朱子曰。将悳性。做一件重事。莫轻忽佗。只此是尊。此见训杨长孺。愚窃见自心宗炽后。悳性遂为眇小轻忽底物事。彼才闻尊性之说。遂指为异端邪说。而辟之如仇敌然。然而却云我宗朱子。可异也。语类必大录云。子静说充塞仁义。其意之所指。似别有一般仁义。非若寻常佗人所言者也。今彼之谓朱子。亦似别有佗朱子。非吾儒所共尊底朱子也。

诚敬二字。吾儒以之为万善骨子。象山之教人。却止于耳目之能视听。心灵之能思虑。而曰更要存诚持敬做甚。是将圣门诚敬字。一碎碎尽。噫。信心之害。至于如此。良可悲夫。近日心宗。想说得不如彼矣。然心既是至善极尊之理。则何待存诚。何待持敬。吾儒之诚敬。正恐此心不诚不敬。而害仁义亏礼智也。今既认心为仁义礼智之理。则只信心任意。曾见郭氏答人书。有云意者理之计较。而行亦无逾矩违仁之患矣。然则其所认所行。却成二本。甚可怪也。如赵氏心性一物之见。亦与此同归矣。朱先生教门人云。学者之心。大凡当以诚敬为主。

董安于问政于蹇老。蹇老对以忠于主。信于令。敢于不善人。余谓此言极善。可借用于儒者之学。今能尽心于性命。性命是人之主。敷信于子弟。敢于异论。则世道其庶几乎。敷信。谓以其尽心于性命者。施其实学于后进也。异论之家。每靠心为主。而不肯依顺性命之理。其亵天慢圣之罪大矣。儒者。不敢于此人。厥罪亦与彼等耳。

求前圣之传。以自淑而淑人。只有辨别是非。向背邪正。更无别法。若自恃聪明。师心任意。不复审求其理。虽或不至于猖獗。而其得免于猖獗者。其实乃大猖獗也。

心本性之学。世儒目之为无气棱。而舍是则非正道也。心自理之论。世儒认以为有主宰。而核之则无头脑也。

夜读宋子大全答崔鹤庵书。语及草庐。以为故旧之道。何可以一言不合。而轻相弃绝乎。盖鹤庵劝绝草庐。故先生答之以此。其用心一何厚乎。因思渊斋苟不信及。何必师事之语。何其与先生之言。相反至此也。愚昔谓此必非渊斋本语。只被柳也所诬录也。但其说见载于谮人所刊之书。而宋门诸公。乃袖手恬视而不之禁。此却可疑也。

圣人言语。皆天理自然。余谓圣人是心也。言语从心中出。然则经传岂非性理。学者。将心去学经传。是为心学性也。昧者于学经二字。未尝耻之。却于心之学性。认做大羞辱而极口肆骂。可谓丧心人也。本坦易明白。在那里。只被人不虚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右出语类读书门陈北溪录也。余因谓天理本自在。人心却做病。虚中是妙药。学者宜敬听。

非礼四勿。孰不曰克己力行事。而区区乃有一疑端。如将先王先圣之书。潜心披阅。前辈长德之言。倾耳审听。格致诚正之理朋友讲论。忠节廉洁之行。子细思绎。此一句。单属心动。又如异学之书勿视。无稽之言勿听。不急之务勿辩。害公之思勿萌。如此。则不可谓致知明善一边事耶。

朱子曰。而道自道者。道是个无情底道理。却须人自去行始得。此先生六十九岁以后语也。沈庄仲所录。所谓人是指有觉有为底。道是无情底。又如何去向无情底。便万人理会也不得。百年究索也不通。重庵寒洲合席商确也不决。敢请心宗诸公。继今以往。尽弃旧说。以同归于孔朱门下。愚不胜诚恳之至。

愚见存养与致知。涵养与克己。固皆有分言处。亦有合同用功处。如中庸注。存养是致知用功。语类僩录。涵养是克己用功。僩录云。涵养之则凡非礼勿视听言动。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是曾见湖西诸友。方言涵养克己不可合看。近日李子悦父子。又力言存养致知不可合说。语类大雅录云。方其当格物时。便敬以格之。当诚意时。便敬以诚之。以至正心修身以后节节。常要醒觉执持。令此心常在。方是能持敬。此皆只是说话。不曾自体验之过。

圣人不知己是圣人。此晦翁语也。上下人字。中闲己字。皆以心言。非以性理言。亦非以形气言。盖性理形气。皆无觉识。惟心可以言知不知也。然则圣人之心。不自认为圣也。杨敬仲王伯安辈人。皆自认其心为圣人。岂非妄自尊大之罪欤。心而自尊者。不复以性为尊。不以性为尊者。末流之弊。将何所不至哉。

金君成执。以心当天降之衷。殊不知心虽本善。亦有时为恶。而性则无为而无不善。此无道器之分者也。又以道心为恒性。殊不知道心是原于恒性底。此又昧于本末之辨者也。又以正蒙心统性情之统。蔡传一者其本原统会之统。为同一义。此又不察于道器之分者也。要之。金君是金门之私淑弟子。不知金,柳晩年心说。一如老洲梅山之论。只据金中年以前未定之说而云尔也。一言以蔽之曰。吾人为学。以道为本。以器为末。而气之运用。必主于性之本体也。

性理只有善而无恶。故但尊以奉之。顺以养之。敬以尽之而已。至于心则本体虽善。然而时有昏昧放纵时节。故朱先生每教人。常常提撕唤醒。扶策捡束。学者于此。可以见心性道器理气本末之分矣。朱子曰。提撕此心。教佗光明。又曰。人惟有一心是主。要常常唤醒。又曰。敬是扶策人底物事。人当放肆怠惰时。才敬便扶策得此心起。常会恁地。虽有些放僻邪侈意思。也退听。又曰。只捡束此心。使无纷扰之患。即此理存也。朱子之训。明明白白。无可疑处。近日乃有一种学问。力言心是道体。心是大本。心为至尊。心实至善。信如此说。朱子诸条。皆成病语。

今人教小儿。必曰学文。及长而从事儒术。则必曰学道。道与文。皆是理。而其学者。是心也。是心学性也。某也某也。于学文学道之云。必无异论矣。至于学性。则乃曰是异端也。殊不知道也理也性也竟只是一个物事。

心为气掩而不正。则曰。非我也。气也。此是心之自逃其罪之说也。余谓自励自弃。皆心也。自昭自昧。皆心也。自欺自惬。皆心也。进吾进止吾止。亦皆心也。此不难见之理。今以孰放孰求孰亡孰有。屈伸在臂。反复惟手两句推之。世闲何件不正。非心之所为。而乃独归罪于气也。

心之不正。非独因气。亦由欲也。今何舍却欲字而独言气也。

谓上帝为气数所掩。而为心为气质所掩之例。犹可强作比例说去。至于心之为欲所蔽而失正。则亦将曰上帝亦有为欲所蔽而失正耶。

语类四卷夔孙录。论人气质之性。气禀偏则理亦欠阙了。按此理亦欠阙了。未发时如何说。将曰单指则理全。兼指气质则理欠阙耶。恐甚未安。气质性。不得不归之发后。

大业孰与尧舜。雄辩孰与孟朱。然而无不从敬慎中出来。今不察此而乍见夷狄所为。便尔心醉。不辨邪正。而奔趋不暇者。果能成大事功。立正议论。以救斯世乎。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只此数句。已是尽做圣之方。今只要确定大志以为先。熟读圣经以为辅也。昔朱子论性云。性非有一个物事。只是人合当如此做底。便是性。居处恭一段。是人所当做之理。

语类㝢录云。禀得精英之气。为圣为贤。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通书解云。性者。圣人所独得于天。语类闳祖录云。阴阳合德。五性全备。然后中正而为圣人。按以此三条。推看于南塘所据物性禀得来少。不似人禀得来全。未知亦将曰圣凡本然之性。有偏全多寡之异耶。然则所谓人皆可以为尧舜者。得无归于无实之言耶。此似非小小关系。如何如何。

语类干录。问气质之性曰。才说性时。便有气质在里。若无气质。则这性无安顿处。所以继之者只说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按此条。只是说性在气中。非便说到弗性处。与南塘集各气本然。判别。读者。宜细察之。㽦录云。才有天命。便有气质。不能相离。若阙一。生物不得。既有天命。须是有此气。方能承当得此理。若无此气。则此理如何顿放。此下有注曰。必大录此云。有气质之性。无天命之性。亦做人不得。有天命之性。无气质之性。亦做人不得。按此二录。一时同闻。而㽦录之云天命气质者。必大录。却作天命之性。气质之性。以此推之。南塘所引未发之时。所谓气质之性。亦在其中者。亦安知非先生单言气质。而记者添入之性二字耶。不然而必欲作弗性之性看。则必大录气质之性。不单作气质看。亦必欲作气质之性。则谓天命之性。气质之性。做人做物。此为何等语。以此知未发气质之性。亦当单作气质看。况勉斋问气质之性。而先生以为若无气质。则性无顿放处。与㽦录语势一同。而因以成之者性。结之。就此而细究之。所谓气质之性者。有以弗性之性言处。有以性在气质言处。此须活化敏妙看。始看得先生本指出。

语类夔孙录云。墨子之心。本是恻隐。孟子推其弊。到得无父处。这个便是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按如必以气质之性。置之未发时。则恻隐之弊。至于无父。如何纳诸未发之前乎。

语类闳祖录云。人性虽同。禀气不能无偏重。有得木气重者。则恻隐之心常多。而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云云。惟阴阳合德。五性全备。然后中正而为圣人也。按此论气质性。而曰恻隐之心常多。羞恶之心常多云云。此如何纳诸未发境界耶。

太极为阴阳之主。而反为阴阳之所运用。凡生于太极阴阳者。莫不皆然。此出宋子大全浩然章质疑。而质疑中再言之。又一见于集义斋记矣。然则先生于此一义。实三致意焉。愚常喜称之。昔柳稺程以下句为疑。年来赵成汝。亦以下句为记录之误。此不及考其为先生手笔。而妄肆口习也。既而更检近思续录。亦不载此段。岂渊斋亦意其未稳。而不表章之欤。大可异也。

窃尝见孔子称大舜之用中。先贤谓周礼是圣人之烂用天理。是皆理为心之运用底明据也。愚故每言理为气主。性为心源。而反为心气之所运用也。语类言理寓于气。而其运用。都由这个气。又言有这知觉。方运用得这道理。天为圣本。而圣人烂用天理。君父之命。为臣子之宗。而臣子反用君父之命。是皆于理于学。无毫发之碍。而诸家多疑之。愚未知其何见也。

颜子之闻一知十。与克己如洪炉点雪。是心与血气与形骸。异于凡人而然欤。其故不可不究索。若得究索。则知气质比心较麤。比血气又较精之妙矣。前辈有心即气质。血气即形质。形即气质之说。恐皆未妥。血气上流行者。为气。凝定者为质。而较精于血气矣。茶田儒者之学当主理而不当主气之说。尧舜孔子复起。必点头道是矣。但欲问所为主者。非此心主之。而别有一物主此理欤。理非性理。而又有一种道理欤。且所谓理非自在底。而是活化灵明底。则活者何不自主。而又有物主此活理欤。其主之者。非活化之心。而是气质欤。则气质有甚么才识。而能主活理欤。且不当主气之云。亦欲问此主字。非心主之。而又有甚么主此气质欤。此等疑难。一一审核而后。方敢信得及。不然。彼异端之士。亦莫不曰吾亦主理。而未尝主气也。不知何以辨别其邪正也。

本心良心。是本善之灵觉。不碍夫纯善之性理者。非即是无知觉无思想底理体也。道心亦是原于性命底灵觉。与冲漠无朕纯粹至善之性理。自有道器之辨矣。愚尝谓道心二字。用俚语释之。当云性命道灵觉心。凡言心字。舍灵觉不得。

只主理两字。便有心性之辨。盖主之者。心也。为之主者。性也。只此两言。可以扫尽心即理心即性心即道许多辩说也。应得天下学者。一时憬然悟而豁然快矣。

人常读书。庶几可以管摄此心。使之常存。此朱先生语。余谓圣人之书。字字句句。都是道理。自家若无道理以管摄。便走作。故先生之言。如此。

人性本于上帝之命。经书出于圣人之手。皆是天理。故心当尊性。士当尊经。自家须是尊性而至于尽性。可以对上帝。尊经而至于合经。可以入圣域。

有认心为理者。曰。理之为君。自失主宰云云。如此则理亦有失。有失则恶矣。理而自恶。何贵于理。这般理。须是打破了。晦庵先生言。敬是此心自做主宰处。止此敬是此心奉持此理而自做主宰之名。请心宗诸公。勿复出心即理底孟浪说话。只要做心主敬底真实功夫。

朱子曰。君子以礼存心。固将无所不用其敬。岂特于大人而反藐之哉。愚窃仿此语而为之说曰。圣人于不善者。且以为师。则将何所不师。乃于性善。而反不肯以为师哉。

程子曰。以主宰谓之帝。以性情谓之干。朱子曰。经传中天字。也有说苍苍者。也有说主宰者。也有单训理时。按主宰。既与干与理对说。不容更指主宰为理。须说帝是天之神而理为主。始极精当。人之心君。亦然。单言心则但可曰气之灵处。理之妙用。

朱子曰。释氏之云正觉能仁者。其论高矣美矣。然其本果安在乎。所谓正觉能仁。是以其昭昭灵灵能知觉会说话者言。若指形气之心。则先生岂肯曰高矣美矣乎。所谓其本安在云者。亦不谓其无灵活神通之心。正以彼不识天命之性而尊之尔。某书乃以其灵活神通之心为理。而更不肯以性字置其上面。此正朱子所讥无本之学也。

物欲世习。皆能害道。而总由气之不美而生。故圣贤千言万语。皆欲人矫治其气。而使物欲不萌。世习不染。以入于道。如此而已矣。

圣人之忧民。忧五品之不逊也。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伦也。虽圣人之德。亦只是人伦之至也。夫伦者。人之道也。其逊与明与至者。皆心之功也。道为定体而心为妙用也。道无纤疵而心或未尽也。文王之心。望道而未之见也。孔子之心。中矩而无所逾也。生知安行之圣。且如是。况贤知以下之资。其所以操心而奉道之功。当何如哉。若其心妄自尊大。而极乎崇高。藐视道体之无觉无为。而不以为主本者。决与圣人异矣。

读书放宽著心。道理自会出来。此为语类读书门无名录。十卷凡读书讲义。试用宽著心之法。则便觉得有道理自见。分明有此理。但近世一边。每据有此理。便会动而生阳云云以为太极是活物。今以此语参究。期于决断可也。

陆三鱼云。辨学术异同。若在经书文义上辨之。则彼此胶执。葛藤无已矣。且舍文义。而单论下手工夫。则得失自见。賸言八之三。此论甚妙。今日士子与心理家辨。宜用此法。

陆三鱼賸言云。世衰道微。君子独卓然秉正。群起而咻之者。不知凡几也。我既不能过化存神。又未能磨不磷涅不缁。而与之相为谋危矣。非为所诱而不知。则日角胜而不已。故夫子告之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为大贤以下言之也。陆氏此言。极有味。余欲从事。而特惧夫卓然秉正之为难耳。

猥笔之役。金监役作跋语。以芦,华为孔,朱正脉。以尊栗谷诸贤。为㬥扬其过失于天下后世。此等话头。岂但骇异而止。故宋心石斥为阳明渊源矣。今则与柳持平同归。则可以赎其旧愆矣。

某门人语边恒植曰。明德属之气。则将气去治国平天下乎。余闻之曰。吾以虚灵不昧之心。奉纯粹至善之性。行修齐治平之业。彼将理去治平。不知将理者。是气欤。抑又有理以将理欤。治平是心为之欤。抑理亦有是作用欤。真不可晓也。

心若是性理。圣人何不本心而与佛者同归也。吾不忍忘圣人不本心而必本性之意也。故苦死不肯回头来。假使有圣人者出而修士谱。则恐不许本心者系尧,舜,周,孔,程,朱,栗,尤之下。而遣之弥陀世尊之族矣。

今日少辈。谁能有善而无恶乎。自思此恶何从而生。生于气之不美。此属于天赋。○气自如此。不干理事由于心之不省也。此属于人事。○心自如此。不干气事。为心者。苟能猛省而紧束。朱子诗。有用时猛省语。勉斋言用敬。紧束此心。则气何自而肆乎。气得不肆。则恶无从而生矣。故学问之道。不一其端。操心而正气而已矣。

今看宋子论骊尹云。吉甫以道义相处之时。尝言某有不捡束之病。吾责其解带见客之无礼。据此当时士流。无不冠带。可推而知也。柰何近世儒林。往往用窄袖对人。至于今日夷俗盛行之时。吾曹尤宜力持旧规。使后进少辈。有所效法也。昔在全翁门下。每见其以儒者不御上衣。为叹。令愚辑二灸篇。盖论科学误人及不务捡束尔。

仁义是心之所当学也。非心之所当自居也颜子之心。有时乎违仁。况馀子乎。盖心有仁义之心。有未仁未义之心。不可指心为仁义也。陆三鱼集。讥象山指心为仁。孔子曰。人能弘道。人是心之灵觉。有情意者。如何可道做道之冲漠无运用底。千不是万不是。此正学异端分界处。不可以不明核也。

问明德是仁义礼智之性否。朱子曰。便是。又曰。天之所以与我。便是明命。我之所得以为性者。便是明德。近儒多据之以为明德即理之证。容亦无怪。何不少思性人物所同。而明德惟人有之之训乎。刘圻父说明德便是性。朱子曰。不是。又曰。明德里面。有仁义礼智四字。近儒不顾此等训辞。只力主己见。恐亦是明德有蔽之言也。

性何言哉。千圣学焉。万理出焉。神乎妙哉。配乎太极。而宰夫阴阳。心虽本善。流或有差。宜常自敬畏。气质视心较麤。然其本清粹。宜静养而动加捡束。肢体比气尤麤。然原自端正。各有天则。一起居之顷。一瞬息之微。此心皆当为主。而使之循蹈规矩。

彼欲杀时。岂杜门所能逃。然即死是尽道而死。非立岩墙而死也。大抵见前道理极平常。不可著一分怕死意思。以害世教。不可著一分不怕死意思。以害世事。此高景逸与刘念台书。愚近日得隐名书言。天下亡源。在孔某。我东亡源。在田愚。当先斩孔某。后斩田愚。以除其患。此于愚。虽极光荣。然亦有极怵惕不自安处。盖圣人如天地之正大。则彼虽凶辱。实无所损。至如愚则诚有不能善诱人。而人之被误者众矣。岂不深可悚惶。但人命在天。天生天杀。吾知非彼之所为。则怕与不怕。亦不必以入于吾心也。

昔廖德明求晦翁先生一言。为终身佩服。先生举戒慎恐惧以告之曰。只是戒慎恐惧。便自然常存。此虽是四字。到用时。只是紧鞭约。令归此窠臼来。学者或误认常存为心存。然中庸此节。是为存天理而发出。此四字。非为心之存也。观章句。但言心当存敬以存天理而已。未尝言存心。则可知矣。此段上面。言佛氏要空此心。道家要守此气。皆是安排。子思之时。异端幷起。所以作中庸。发此只是戒慎恐惧。便自然常存。不用安排。细详上下语意。似是将儒者之存此理。辟二氏之空此心守此气。将自然两字。辟二氏之安排。元来文义。的是如此。若只以存心为主脑。则与佛氏本心。何以别乎。以此知读书之不易也。又按所谓窠臼。是指道理模匣子里面。谓鞭约此心。令入此道理也。且所谓窠臼。亦是总举格致与持守之道而言。礼曰无不敬。圣贤之于事。虽至小至微。没紧要无关系底。亦无所不用其敬。儒学之格物致知。择中明善。是甚么样至重至大底事。可以不敬而得之乎。某人之谓敬只是存养。而与格致相对说云者。殊不知其何所见也。

语类百卷九板。问道为太极云云。余谓道为太极。此人未生前已有底太极。心为太极。此则不得不曰人所得于前所有底太极。而立此名尔。人生以前底。谓之一而无对者可乎。人生以后底。谓之一而无对者可乎。

愚比有一段思想。以为论道为学而从栗翁。则见识昧陋。而德行乖僻矣乎。何近士之多訾议栗翁也。区区非曰能之。如有将辑要要诀。俯首鞠躬。日夜诵念。殚诚毕力。力行不撤。如是数十年而不成性者。则禅家所谓截取老僧头去。愚不敢辞也。窃谓凡不满于栗翁者。见为虚见。行为冥行。而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圣学不明。邪说蜂起。师心自恣。靡极不至。至于彝伦斁伤。世教陵夷。故愚以心本性,心学性等语。揭出要指。庶几人道复立。而风俗得正矣。一种异见之家。群起而争笑之。至于号为栗尤后学者。亦从而诟之。有若当街打人者。良可悲夫。曰本天曰学道。则听若无碍。及闻本性学性之说。则辄目憎而胃逆焉。不知彼所谓天所谓道者。是于性外更有天。性外更有道耶。然则幷与本天学道而不晓其指也。

六经累数十万言。何莫非此心师性之道乎。佛氏之说多矣。何莫非自心自师之道乎。洋妖之说多矣。何莫非此心师欲之道乎。

盖明从竆经精义生。刚由奋志养气得。然此非积累之功。未可容易袭取也。

道是天来真体。心是自家妙用。

天体物而不遗。仁体事而无不在。然则古今何时。世界何事。不系在心性上。心性之妙。亦何时何事不流行贯彻。故杀人之中。亦有礼焉。截头之际。亦用敬焉。寒暄堂临刑。含须无伤。亦是敬也。学者平日心性之妙理。会得明透。体认得切实。不只作口耳活计。则虽兵刃既接。矢石交下之时。亦要此心不失主宰以奉循此理。方始是吾儒道学。若但骋辩于安平无事之时。及至危乱抢攘之日。遂尔忘却旧时言论。失了当下持守。终与无学问没见识底闾巷村夫。无所分别。岂不可耻之甚乎。余闻有言。此时何时。乃言心性以与人争。其言似是。而实有不通去处。昔曾子易箦而曰。吾何求哉。得正而毙。程子赞之曰。是时心即理。理即心也。明末汪伟与妻耿氏同缢。伟就右。妻就左。既皆缢。妻复挥曰。止止。虽在颠沛。夫妇之序。不可失也。复解缳。正左右而死。是亦以心循理之道。如使觉悟。而仍苟且焉。则亦归于自心自用之过。甚矣。心性之讲。不可一时放下也。

士之不能复义理之性。以气质之性。为之选锋。而攻取之性。为之后援也。二者虽名为性。而皆害性。故亦名为己。故复性在克己。克己又必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也。虽曰性。而非关理之失也。近有一朋友。乃云。气质性是理之随气。而异而得于胚胎之初。信如此说。则将幷与理而克治之矣。理而可治。则理可逆也。理可灭也。此为人心世道之害。何如哉。其言又曰。只克气则理自正。理何尝不正。而必待克气。此又不可晓之言也。

天亦有情。事天者尽事天之道。则天心豫。豫喜也。我生不辰。逢天𫢸怒。倬彼昊天。宁不我矜。矜哀也。惟天无亲。克敬惟亲。亲爱也。有皇上帝。伊谁云憎。憎恶也。夫天欲平治天下也。此等虽未可一一分配于四端。要之推其所由。则皆出于天道之流行。如何专属于气机之发乎。愚于农翁之教。不得已而疑之。非有些子轻慢之意而然也。

自古乱世。例以倾轧成俗。而士流之相戕。未有甚于近日者。偶看明熊明遇三无疏。言无纲纪。无吏治。无人品。而曰。谗谮之口。惨于戈戟。倾危之祸。甚于苏张。是士大夫无人品也。余谓近世飞语流言。多出于儒者。使熊氏见之。其不曰学问之士无人品云耶。极可叹也。

愚观朱子以二五之灵为心。以二五之理为性。则性为心之本原。岂不晓然矣乎。而世儒往往指心为性之上。而性为心之下矣。指心为性之一。而性为心之二矣。以此号令于国中士流。而有不从者。辄骂之曰尔是异学。愚尝笑之。比看陆三鱼言。朱子易本义。以阴阳之变。解易字。以阴阳之理。名太极。则太极为易之本明矣。得此尤觉洒然也。

理有动静。如不可作流行上推原说看。则易传所谓理有消衰有息长有兼备有虚损者。又作如何说。理有动静。如此说。则理有知觉。理有屈伸。理有存亡之类。皆可以无碍矣。

愚不曾随诸公为讨贼之计。复国之图者。皆自量己才之不及而然。晦翁尝言。伊尹孔明必待三聘三顾而起者。践坤顺也。今使愚纵遇汤烈之礼。亦不敢起。以其畏尤翁无抱负轻担著之戒也。时人疾之已甚。欲杀之。纵令遇祸。亦是守正而死。不可谓之非正命也。晦翁所谓学者见得定。便将自家斩锉了。也须壁立万仞。始得之教。不可忽也。况天生天杀。又有晦翁之言乎。

李氏不欲性之独当大极。每言太极通动静。而性只是未发之理。余谓性对情则专在未发。而统言则已发时亦是此性。语类僩录。有恻隐之性。羞恶之性语。见释氏门岂李氏未之见欤。

语类贺孙录曰。理是定在这里。心是运用这理底。先生既以理与心对。而谓心有运用。李氏却指对理底心。亦名为理。又硬以运用字。属麤底气。而恶属之心。不知是何据也。

使陆,王以气之灵觉为心。而能时时刻刻。视上面性字为本源。不敢不奉而守之。则理学妙诀。不过如此。只为灵觉之心自认为理。而不复以性为归宿。故未免为口口心理。而念念气学也。

阳明流派。有刘念台。尝曰。极天下之尊。而无以尚之者。其惟心乎。余戏谓此媚心君而上尊号者也。信如此言。所谓性者。虽欲不卑。得乎。近世心即理。心即上之学者。何为舍孔,朱之尊性。而匍匐于王,刘之门庭乎。

心为太极。以其能具理也。以其能妙理也。故曩贤有浑合以称之者。而心也欲自擅其号。而不肯归于性。无或近于僭窃之类也耶。

圣人全体太极。太极是本然之理。圣人是能然之心。大人奉天。君子尊性。性天是太极。大人君子是心。心与太极。恶可一向儱侗合做一物看便休。如此剖析。不必待明者而晓然。又可俟后圣而无疑矣。

后天而奉天。尊德性。中庸奉与尊。是谁之为也。心奉之尊之尔。如是而尚可谓之心尊于性理予。

心能统御性情。冯作肃语朱子以为好天子统摄天地。人者。天地之心。没这人时。天地便没人管。朱子语此等语。不善看。则将谓心尊于性情。人尊于天地矣。岂不悖哉有问朱子曰。易之后天奉天。思传之尊德性。先生既以知理如是。奉而行之。释之矣。又以恭敬奉持夫正理。释之矣。今乃曰云云。何也。先生答将曰。本义与章句。皆未定说耶。抑将曰。彼以道器之为上为下言。此以心理之有为无为言耶。请世之好为心即理之论者。下一辨明语。

心者。性情之统名。此自为蔡西山语。而先生无所可否。李氏乃添一句曰。先生首肯之。鬼神形而下者。若中庸之言。则是形而上者。此固是黄勉斋语。而先生不许曰。今且只就形而下者说来。但只是他皆是实理处发见。李氏乃曰。以中庸鬼神为气。则朱子之罪人也。其下继之曰。是以勉斋云云。而不复举先生不许之辞。不知李氏欲藉勉斋以罪朱子耶。李氏集中。似此舞文弄法处。不一不二。不知何为乃尔。岂所谓太极之心。有此权数而然耶。

问恐心大性小。朱子曰。此不可以小大论。金监役言。大理具小理。此乃为心大性小之说也。若以能为春夏秋冬者为性。亦未是。前儒于理上。亦使能字。而必以所以字。加于其上。如陈氏言。恻隐者。气也。所以能是恻隐者。理也。是已。然寻常未甚畅快。今得朱子此训。方知陈氏直以理为能然之说。犹有合商量处。只是所以为此者。是合下有此道理。此则以自然之意。明性理也。如以镜子为心。其光之照见物处。便是情。其所以能光者。是性。此处虽著能字。然能字毕竟属气。所以能者。乃是性理。

僩录。人之所以能运动。都是魂使之尔。只此便见得所以能三字。虽或用于理字。然终非至精至当之义也。又便见得理字无个直截能使之之义也。

性是太极浑然之体。朱子语。○李氏言。性不可独当太极。如此而犹曰朱子。是不知是何意也。心犹阴阳。朱子语。○李氏言。心是天理至尊之号。此与朱子。同乎异乎。太极为阴阳之主。尤翁语。○据朱,宋二先生语。而曰性为心之主宰。有所碍否。而反为阴阳之所运用。尤翁语。○据朱,宋二先生语。而曰性为此心之所运用。有所碍否,凡生于太极阴阳者。莫不皆然。据此则分明是性为心之主。而反为心之运用也。今如某人心性疑目。则性与太极。为心与阴阳之所运用。故气尊而理卑。果成说乎。某人而如此。则彼心宗诸家。尤何论也。

孔子曰。君子学道。子思子曰。君子尊德性。孟子曰。子学古之道时有古今。而道则一也。程子曰。言学便以道为志。朱子曰。学而不论性。不知所学何事。栗谷曰。诚心向道。又曰。潜心理学。陆三鱼曰。道学二字。道者天理之自然。人人所当学也。尤庵曰。依古则寡悔。古指古之道。书曰师古有获。师心则易差。又于圣人本天。释氏本心两句。盖尝屡举之。夫将心学性。是孔孟程朱栗尤诸圣贤之所传也。彼诸人之认心为理。道体有为。心性一物者。皆恶闻此说。而疾之如仇敌。然不知其自外于圣人之门。而当街打人。肆口妄言者。独何见欤。使性道。亦有为也。则将为无为者之用之不暇。何以为有为者之本乎。使心灵即是理也。则早为有为者之本而有馀。何乃为无为者之用乎。

性一而已。只是善。故尊而无亵。顺而不害。心二而未能纯于善。或志仁。或违仁。故操而不舍。捡而勿肆。近世心理家。既不曾密察于此而实体于己。故上心而下性。大心而小性矣。如赵某者。既不从渊斋心性非一之教。又肆口谈心是气之害而嘲侮之。如此者。可谓自撅其本而无所知觉。自背师教而靡所忌惮者也。

师长之教。为弟子之本。而弟子却将去受用。此为理为气主。而气反运用其理。性为心原。而心反运用其性。此圣门相传指诀。而后学之所当捡束心气。而惟恐其或有自用之失者也。

道虽为器之主。而不能自道。故必由气之运用而道乃立也。

理有真而无假。心易假而难真。心之真者。学夫理也。其假者。心之自用也。夫有真有假者。安得与真而已者幷尊。幷尊且不得。况自立于其上乎。千不然万不然。

小心顺理语类。小本作低。四字。可谓彻上彻下语。工夫甚紧。亦甚难。学者宜守而勿失也。此中著心气质无辨一句不得。亦著心即理理即心一句不得。又顺理。非止是行上事。格致有格致之理。岂可不顺此理。

道心道是性命。心是气之虚灵知觉。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是有觉之心。道是无为之性。圣贤之言如是明白。而自谓学圣人者。却谓心即是道。理亦有为。如是背驰。而自认为正脉。吾不知其何所见也。

欲知明德是性是心。先问明德有觉无觉有为无为。如曰有觉有为。则明德之为本心明矣。如曰无觉无为。则岂有虚灵而无觉。洞澈光明灿烂而无觉者乎。又岂有酬应事物之变而无为者乎。

朱子以母子譬性心。以君臣父子譬理气矣。独不可以师生譬性心乎。心苟耻为性之弟子。则心之为性之子。独可安乎。

圣人之教。教以性命道教。学者之学。学以性命道教而已。观于小学立教篇题。昭然明矣。明伦以下诸篇篇题。皆是一理。自是以往。四子六经。无非一辙。惟佛禅金姚以来。一派却信虚灵神识之心。以为学问之本。而指性为心之次。此颠倒之见而为自误也。或指心以为性。此又淆乱之说。而欲以误人也。此个邪正界分。虽初学亦要辨别。不然。其不厌竆理之繁。循理之难。而一任其心之自用者鲜矣。

佛氏告子象山阳明。认知觉为性为理。朱子曰。理未知觉。太极天道。人性皆同。论语子曰。人能弘道。朱子曰。人心有觉。心宗一派。却将此人字。直唤做理。是与孔,朱同乎。与诸家同乎。

今人以心统性情。如统兵之云。辄为心尊性卑之的证。然近见性理大全三十三卷六板左右。有朱子论心性情之分曰。横渠云。包性情者也。此说最为稳当。据此则统只是统总之义。非以尊卑之辞也。

心统性情。是兼包该贯之义。朱子一生议论如此。非以尊统卑之谓也。朱子云。天子摄天地。岂谓天子尊于天地耶。心为主宰。心为严师。皆以心之师性而言。如不师性而自用。则心猿耳形役耳。何以为主宰。何以为严师乎。尤翁言师心则易差。吕氏讥阳明师心自用。

横渠之存意不忘。浸熟如醒。伊川之完养思虑。久当条畅。养知莫过于寡欲。朱子之竆理。以虚心静虑为本。皆致知上存养之功也。

一贯章注。随事事字。不单指行言。兼包讲习讨论事而言。朱子自警诗。不向用时勤猛省。此用字亦然。学者知此。然后功夫方始周遍。无疏漏之失矣。中庸二字。亦包知行看。

子悦力言戒慎恐惧与格物致知对待之义。而不察戒慎恐惧有包得涵养格致之妙。其子亦力主家学。在此日。频频告语。终不悟非而去。近得子悦书。只孙辞而已。不回头。虽欲再告。知其无益。而不果也。朱子曰。敬之一字。万善根本。涵养省察格物致知种种功夫。皆从此出有据依。答潘恭叔书。今以先生此教观之。可见彼说为未周耳。

归而求之有馀师。孟子性善之发。无不可师。朱子此性师二字之所从出也。君子学道。孔子道即性也。朱子君子是人心之有觉者。道是性体之无为者。此心弟二字所从来也。今无佗言。只要虚著此心。以受教于无不可师之性而已矣。或疑性何言哉。而可以为教乎。曰。理无为而有理主之云。天不言而有天命之云。则性虽不言。而不可谓之性教乎。

君子学道。小人学道。汝学礼乎。子学古之道。杨墨学仁义而差者也。此皆圣贤之言。凡言君子小人汝子杨墨之类。皆指其人之心而言。以人能弘道例之可见。道礼仁义。非性而何。今汝欲学。须以志于道为始。而不逾矩为的。夫道与矩。性也。志与不逾。皆心也。宜捡得此心。使无违于性善之教也。朱子曰。性善之发皆可师。

论语人能弘道之人。彼便说做形而上之道。则易中奉天时之大人。论语畏天命之君子。志于道之士。思传尊德性之君子。一幷归于道字科臼矣。圣人体太极。君子体中庸。而未尝自谓我是形而上之道也。

气由有形而有美有恶。亦理之所必然也。然上面又有心以捡束之。可以变恶以为美矣。至于心之有善恶。又谁使之为善而去其恶。程子曰。以心使心。朱子曰。自心自省。又曰。敬是此心自做主宰处。勉斋曰。敬是束得个虚灵知觉住此。亦自心自束也。这个自字。极有关系。不可不子细察认取。

语类贺孙录云。太极是性。动静阴阳是心。铢录云。太极。理也。动静。气也。㽦录云。动静阴阳。皆是形而下者。岭派却云动静是理。又云心是理。不知如何得。

节录云。太极是阴阳五行之理。此语天下何人敢转动得。道夫录云。性者。心之理。与节录。同一语意。而搷扑不破。若有人见此。犹且主心即理心即太极之说。则如何与之辨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