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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御寇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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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瞥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曰:恶乎惊?曰:吾尝食于十酱而五酱先绩。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已?曰:夫内诚不解,形谋牒成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整其所患。夫酱人特为食羹之货,多馀之赢,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昆于万乘之主乎。身劳于国而知尽于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已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汝处已,人将保汝矣。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履满矣。伯昏瞥人北面而立,敦顿杖蹙之乎颐。立有间,不言而出。宾槟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胱而走,暨乎门,曰:先生既来,曾不发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异也。必且有感,摇而本才一作性,又无谓也。与汝游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尽人毒也。莫觉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食而遨游,汎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郭注:浆,谓卖浆之家。先绩,言其敬已。内诚不解,则外自矜饰。形谋成光,举动便辟而成光仪也。外镇人心,内实不足以服物也。使人轻乎贵老,言镇物由乎内实,则使人贵老之情笃也。蛮患,言以美形动物,则所息乱生也。浆人权轻利薄,可无求于人也。保汝者,苟不遗形,则所在见保。保者,聚守之谓也。任平而化,则无感无求,无感无求乃不相保。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则异也。铃将有感,则与本性动也。细巧入人为小言。夫无其能者,唯圣人耳。过此以下,至于昆虫,未有自忘其能而任众人者也。 

郑人缓也,呻昤裘氏之地。祇支三年而缓为儒。河润九里,泽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与辩,其父助翟。十年而缓自杀。其父梦之曰:使而子为墨者,予也,阖胡尝视其良?既为秋相之实矣。夫造物者之报人也,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己为有以异于人,以贱其亲。齐人之井饮者相拌卒也。故曰:今之世皆缓也。自是有德者以不如也,而瓦有道者乎。古者谓之遁天之刑。

郭注:呻吟,吟、味之谓。祗,适也。翟,缓弟名。缓怨其父之助弟,故感激自杀,死而见梦。其己既能自化为儒,又化弟令墨。弟由己化而不能顺己,己以良师而便怨死。精诚之至,故为秋柏之实。夫造物以下,庄子辞也。积习之功为报,报其性,不报其为也。然则习学之功,成性而已,岂为之哉。彼有彼性,故使习彼。缓自美其儒#1;谓己有积学之功,不知其性之自然也。夫有功以贱物者,不避其亲也。无其身以平性者,贵贱不失其伦也。穿井所以通泉,吟、味所以通性,无泉则无所穿,无性则无所、味。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识穿井之末功,因欲矜而有之,不亦妄乎。观缓之谬以为学父,故能任其自乍而知,故无为乎其间也。乃自然之能以为己功者,逃天者也,故刑戮及之。

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郭注:圣人无安无不安,顺百姓之心也。所安相与异,所玖为众人也。

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

郭注:知虽落天地,未尝开言以引物也。应其至分而已。

朱汗平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郭注:事在于适,无贵远功。

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顺于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

郭注:理虽必然,犹不必之,斯至顺矣,兵其安有?理虽未必,抑而必之,各必所见,则乖逆生。物各顺性则足,足则无求矣。不得已而用兵,以恬淡为上者,未之亡也。《笔乘》:兵,非戈矛之谓,喜怒之战于胸中者是也。庚桑子曰:怀患未发兵也,岂止锋镝之惨而已。}}

小夫之知,不离苞直竿牍,敝精神乎赛浅,而欲兼济道导物,太一形虚。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大初。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悲哉乎。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

郭注:苞直以遗,竿牍以问,遗问之具,小知所狗也。昏于小务,所得者浅而欲兼济道物,经虚涉远,志大神敝,形为之累,则迷惑而失致矣。是以至人泊然无为而任其天#2行也。为知所得者细,任性大宁而至也。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悦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厄临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国者,商之所短也;一寤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座才何反者得车一乘,柢矢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郭注:夫事下然后功高,功高然后禄重。故高远恬淡者遗荣也。

鲁哀公问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廖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旨,忍性以视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与余予颐与,误而可矣。今使民离实学伪,非所以视民也。为后世虑,不若休之。难治也。施于人而不忘,非·天布也,商贾不齿。虽以事一作士齿之,神者弗齿。为外刑者,金与木也;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宵人之离罗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郭注:圾,危也。夫至人以民静为安。今一为贞干,则遗高迸于万世,令饰竞于仁义而雕画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无以为安也。凡言方且,皆谓后世从事饰画,非任真也。从事华词,以支为旨,言将令后世之从事者无实,而意趣横出也。后世人君,将慕仲尼之遐轨,而遂忍性自矫伪以临民。上下相习,遂不自知也。今以上民,则后世百姓非直外形从之而已,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复自得于心中也。彼百姓也,汝哀公也,彼与女各自有所宜,相效则失真,此即令之见验也。予颐,言效彼非所以养己。误而可,言正不可也。为后世虑,明不谓当时也。治之则伪,故圣人不治。布而识之,非刍狗万物也。商贾不齿,况士君子乎?要能施惠,故于事不得不齿。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也。金,谓刀锯斧钺。木,谓捶楚桂桔。静而当,则内外无刑。不由明坦之涂者,谓之宵人动而过分,则性气伤于内,金木讯于外。自非真人,未有能止其分者也。

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长若不肖,有顺、一作慎环狷而达,有坚而缦,有缓而针早。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猝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郭注:险于山川至去义若热,言人情貌之反有如此者。夫君子易观,不肖难明,然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搜之有涂,亦可知也。

正考父一命而枢,再命而楼,三命而府,循墙而走,孰敢不轨。如而夫者,一命而吕钜,再命而于车上并,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毗匹示反其所不为者也。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缘循、偃佒鞅、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达;知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郭注:孰敢不轨,言不敢以不轨之事侮之也。而夫,谓凡夫。唐,谓尧。许,谓由。言而夫与考父,谁同于唐许之事也。有心为德,非真德也。真德者,忽然自得而不知所以得也。率心为德,犹之可耳。役心于眉睫之间,则伪已甚矣。乃欲探射幽隐,以深为事,则心与事俱败矣。吡,訾也。夫自是而非彼,则攻之者非一,故为凶首。若中无自好之情,则恣万物之所是。所是各不自失,则天下皆思奉之矣。穷,谓穷于受役。天下未尝穷于所短,而常以所长自困。绿循,仗物而行者也,偃佒,不能俯执者也;困畏,怯弱者也,此三者既不以事见任。乃将接佐之,故必达也。智慧外通,言通外则以无涯伤其内也。勇动多怨,言怯而静,乃厚其身也。仁义者,天下皆望其爱,爱则有不周矣,故多责。傀然,大悟解之貌。肖,释散也。随者,泯然与化俱也。遭者,每在节上住乃悟也。《笔乘》:文子曰:道有知则乱,德有心则险;心有眼则眩。何者?有眼,必有见。学道者,每患于无见,而不知见为德之贼也。释氏所说:五种眼,唯天眼、肉眼在面,慧、法、佛眼皆在心。彼心眼者德之成,此心眼者德之败,知其所以败则知其所以成,无二理也。煞则达于知者非眼乎?而何以言肖曰:老子不云乎?夫道太,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以其十乘骄穉治庄子。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断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粉夫。

郭注:夫取富贵者,铃顺乎民望也。若挟奇说,乘天衢,以婴人主之心者,明君之所不受也。故如有所誉,必有所试。于斯民不违。弃日举之,以合万夫之圣者,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也。

聘于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及其牵而入于太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

郭注:乐生者畏牺而辞聘,髑髅闻生而殡蹙,此死生之情异而各自当也。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齑资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郭注:以一家之平平万物,未若任万物之自平也。征,应也。不因万物之自应,而欲以其所见应之,则必有不合矣。夫执其所见,受使多矣,安能使物哉?惟任神然后能至顺,故无往不应也。明之所及,不过于形骸。至顺则无远近幽深,皆各自得。故用发于彼而功藏于物,若恃其所见,执其自是,虽欲入人,其功外也。

天下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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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一作操为验,以稽为央,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辟,大小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褊,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闻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郭注:为其所有为,则真为也。为其真为,则无伪矣,又何加焉。神由事感而后降出,使物各归其根,抱一而已,无饰于外,斯圣王所以生成也。天神至圣,凡此四名,一人耳,所自言之异也。仁义礼乐,又四名之粗迩,而贤人君子之所服膺也。其名、法、参稽,以下民之理也。民理既然,故圣贤不逆。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本数明,故末不离。无乎不在,所以为备也。其在数度而可明者,虽多有之,已疏外也。邹鲁、缙绅能明其逵耳,岂所以进哉。六经既散,百家之学皆道古人之陈迩耳,尚复不能常称。天下大乱,用其逵而无统故也。圣贤不明其边,又未易明也。道德不一,百家穿凿也。天下多得一,各信偏见,而不能都举也。夫圣人统百姓之大情而因为之制,故百姓寄情于所统而自忘其好恶。故与一世而得淡漠焉。乱则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国异政,家殊俗也。所长不同,不得常用。不该不褊,故未足备任也。各用其一曲,故析判。天地万物之理,全人难遇。故阁郁圣王之道,大体者各归根抱一,则天地之纯也。裂,分离也。道衍流弊,遂各奋其方,或以主物,则物离性以从其上,而性命丧矣。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娇,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骨釐闻其风而说悦之。为之大过,已之大循。作为《非乐》,命之日《节用》。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氾爱兼利而非国,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璧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毂恪。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次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梠相而九鸠杂天下之川。腓无胈拔,经无毛,沐甚风,栉疾雨,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歧娇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骑偶不作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庾。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服、经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郭注:勤俭则瘁,故不晖也。矫,厉也。勤俭则财有馀,而急有备。大过大顺,不复度众所能也。物不足,则斗令百姓勤俭有馀,故以斗为非。不怒,言但自刻也。既自以为是,则欲令万物皆同乎己。故博而不异,不与先王同者,先王则恣其群异,然后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毁古礼乐,嫌其侈靡。物皆以任力称情为爱,今以勤俭为法而为之,大过。虽欲饶天下,更非所以为爱也。未败墨道,但非道德,虽独成墨,而不类万物之情,故曰:是果类乎?般,无润也。不可为圣人之道者,言圣道悦以使民,民得性之所乐则悦,悦则天下无难矣。夫王者必合天下之欢心,而与物俱往。故离于天下者,去王远也。墨子徒见禹之形劳耳,未睹其性之适也。以自苦为极,谓自苦为尽理之法也。非其时而守其道,所以为墨。各守所见,则所在无通,故于墨之中又相与别也。巨子者,能辩其所是以成其行者也。尸,主也。为其后世,欲系巨子之业也。意在不侈靡而备世急,所以为是,为之太过,故非也。乱莫大于逆物而伤性,故为乱之上,任众适性土也。今墨反之,故为治之下。为其真好,故圣贤不逆也,但不可以教人。求之不得,谓无辈也。枯槁不舍,所以为真好也。才士#3也夫,非其德者也。

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技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卫有在于是者,宋鉼刑、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日心之行。以缅合罐,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税下教。虽天下不取,强上声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大小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郭注:恢,逆也。毕足而止,不敢望有馀也。华山,上下均平。别宥万物,不欲令相犯错也。强以其道缅令合,调今和,二子请得若此者立以为物主也。见侮不辱,以活民为急也。救斗寝兵,所谓缅调也。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调之理然也。见厌强,见所谓不辱也。不因其自化而强慰之,则其功太重也。固置五升之饭,斯明自为太少也。我必得活哉,谓民亦当报己也。图傲,挥斥高大之貌。不为苛察,务宽恕也。不以身假物,必自出其力也。无益于天下者,己之所以为救世之士也。其行适至是而止,未能经虚涉旷也。

公而不党,易异而无私,央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褊,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已,而绿不得已。冷零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误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追拍轶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危然而已矣。推吐雷反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日: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风窢阗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聚观,而不免于魭輐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逮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槃乎皆尝有闻者也。

郭注:决然无主,各自任也。物得乃周也。教则不至,任其性乃至也。玲汰,犹听放也。其知力浅,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邻伤焉。误髁无任,言不当真任而任夫众人,众人各自能,则无为横复尚贤也。非大圣者,欲坏其逵,使物不殉也。法家虽妙,犹有椎■,故未泯合,不能知是之与非,前之与后,睧目恣性,苟免当特之患耳。魏然,任性独立也。推曳而行,缘于不得已也。息生于誉,誉生于有建。唯圣人然后能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愚知处宜,贵贱当位,贤不肖袭情,而云无用贤圣,所以为不知道也。块不失道,欲令去知如土块也。夫去知任性,然后神明洞照,所以为贤圣而云块不失道。人若士块,非死而何?豪杰所以笑也。未合至道,故为诡怪。得不教,谓得自任之道也。莫之是非,所谓齐万物以为首也。窢然,逆风所动之声。反人不见观,不顺民望也。鱿断,无圭角也。题,是也。道无不在,而云块不失道,所以为不知。尝有闻,言不至也。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4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茴忽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馀。归然而有馀。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兔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郭注:有积为不足,寄之天下,乃有馀也。无有何所能建,建之以常无有,明有物之自建也。自天地以及韦物,皆各自得,而不兼他饰,斯非主之以太一邪?在己无居者,物来则应,应而不藏,故功随物去也。形物自著者,不自是而委万物,故物形各自彰著也。其应若响者,常无情也。得焉者失,言常全者不知所得也。物各自守其分,则静默而已。无雄白也。夫雄白者,非尚胜自显邪?尚胜自显,岂非逐知过分以殆其生邪?故古人不随无涯之知,守其分内而已。故其性全。其性全,然后能及天下。能及天下,然后归之如谿谷也。不与万物争锋,然后天下乐推而不厌,故后其身也。雌辱后下之类,皆物之所谓垢也。取实者,唯知有之以为利,未知无之以为用。取虚者,守冲泊以待群实也。无藏有馀者,付万物使各自守,故不息其少也。妇岿然,独立自足之谓。徐而不费者,因民所利而行之,随四时而成之,常与道理俱,故无疾无费也。巧#5者,有为以伤神器之自成。故无为者,因其自生,任其自成。万物各得自为,蜘蛛犹能结网,则人人自有所能矣。无贵于工倕也。委顺至理则常全,故无求,而福自足。随物,故物不得答。理根为太初之极,不可谓之浅也。以约为纪,去泰甚也。夫至顺则虽金石无坚也,逢逆则虽水气无更也。顺全,逆毁,斯正理也。进躁无涯为锐,各守其分,则自容有馀。不削于人#6,全其性也。

芴寞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环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调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郭注:无形无常,随物也。死与生与,任化也。何之何适,无意趣也。物莫足归,都任置也。时恣纵而不傥,不急欲使物见其意也。沈浊者,累于形名,以庄语为狂而不信,故不语也。尼言、重言、寓言俱通至理,正当万物之性命也。不谴是非,已无是非,故恣物而行也。形群于物,不唯应当世之务,故参差。充实,不可已,多所有也。庄子通以平意说己,与说他人无异也。案其辞,明其汪汪然。禹拜冒言,亦何嫌乎此也。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汎爱万物,天地一体也。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输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不围柄。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淡,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畸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举众不适也。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蚉一虻之劳者也。其于入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日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

《笔乘》:自惠施多方以下,与列子载公孙龙诳魏王之语绝相类,解者多属臆说。范无凭与其门人尝论此云:恢怩憰怪道通为一,存而勿论,可也。何者?此本非南华语,是其所辟舛驳不中之言,恶用解为?虽然,凡庄生之所迷,岂特墨翟、禽滑釐以来为近于道,即惠施之言亦有似焉者也。刘辰翁所谓:唯爱之,故病之,而不知者以为疾也。毁人以自全也,非庄子也。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岁次丁未上元吉旦正一嗣教凝诚志道阐玄弘教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张国祥奉旨校梓。

庄子翼卷之八 竟

庄子翼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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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阀,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厂、肚筐以诋讹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伊单阏之辰,执徐之岁,万物权舆之时,季秋遥夜之月,先生徘徊翱翔,迎风而游,往遵乎赤水之上,来登乎隐堂之丘,临乎曲辕之道,顾乎泱漭之州,恍然而止,忽然而休。不识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留,怅然而无乐,愀然而归白素焉。平昼间,居隐几而弹琴。于是缙绅好事之徒相与闻之,共议撰辞合句,启所常疑,乃窥鉴整饬嚼齿,先引推年,蹑踵相随俱进,奕奕然步,肪脯然视,投迹蹈阶,趋而翔至,差肩而坐,恭袖而检,犹豫相林或作林,莫肯先占。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乃怒目击势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后,长乎文武之裔,游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诵乎六经之教,习乎吾儒之迹,被沙衣,冠飞翮,垂曲裙,扬双鶂有日矣,而未闻乎至道之要,有以异之于斯乎?且大人称之,细人承之,愿闻至教,以发其疑。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贵生,地道贵贞,圣人修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经,务利高势,恶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庄周乃齐祸福而一死庄子生,以天地为一物,以万类为一指,无乃激感以失贞而自以为诚是也。于是先生乃抚琴容与慨然而叹,俛而微笑,仰而流盼,嘘噏精神,言其所见曰:昔人有欲观于阆峰之上者,资端冕服骅骝至乎昆仑之下,没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饰,骅骝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燆腾增城之上,游玄圃之中也。且烛龙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钟山之日,不谈曲室之内。今吾将堕崔巍之高,不衍谩之流,言子之所由,几其■而获反乎?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当其无外,谁谓异乎?当其有内,谁谓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湿;月东出,曰西入;随以相从,解而后合;升谓之阳,降谓之阴;在地谓之理,在天谓之文;蒸谓之雨,散谓之风;炎谓之火,凝谓之冰;形谓之石,象谓之星;朔谓之朝,晦谓之冥;通谓之川,回谓之渊;平谓之土,积谓之山。男女同位,山泽通气,雷风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曰月顺其光,自然一体则万物轻其常。入谓之幽,出谓之章,一气盛衰,变化而不伤。是以重阴雷电非异出也,天地曰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异者视之,则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则万物一体也。人生天地之中,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以生言之,则物无不寿;推之以死,则物无不夭。自小视之,则万物莫不小;由大观之,则万物莫不大。殇子为寿,彭祖为夭。秋毫为大,泰山为小。故以死生为一贯,是非为一条也。别而言之,则须眉异名。合而说之,则体之一毛也。彼六经之言,分处之教也;庄周之云,致意之辞也。大而临之,则至极无外;小而理之,则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数,审左右之名,一曲之说也;循自然,性一作佳天地者,寥廓之谈也。凡耳目之耆,名分之施处,官不易司,举奉其身,非以绝手足裂肢体也。然后世之好异者,不顽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于彼残生害性,还禹雠敌断割肢体不以为痛。目视色而不头耳之所闻,耳听声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过性之所安,故疾疹萌,则生不尽,祸乱作,则万物残矣。至人者,恬于生而静于死,生恬则情不惑,死静则神不离。故能与阴阳化而不易,从天地变而不移,生究其寿,死循其宜,心气平治,不消不亏。是以广成子处空同之山,以入无穷之门。轩辕登昆仑之阜,而遗玄珠之根。此则潜身者易以为活,而离本者虽与永存也。马夷不遇海若,则不以己为小;云将不失问于鸿濛,则无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据。持其无者,无执。月弦则满,日朝则袭。《咸池》不留阳谷之上,而悬之后将入也。故期得者丧,争明者失,无欲者自足,空虚者受实。夫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实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于物,明著是非者危于身,修饰以显洁者惑于生,畏死而荣生者失一作乱其贞。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争随,朝夕失期而昼夜无分,兢逐趋利,舛倚横驰,父子不合,君臣乖离。故复言以求信者阙,下之诚也;克己以为人者,廓外之仁也。窃其雉经者此句误,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乱国之臣也,曜菁华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尘埃者,贪冒之民也。絜己以尤世,修身以明垮者,诽谤之属也。繁称是非,背质追文者,迷罔之伦也。诚或作成非媚悦以各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纣之终也;含菽釆薇交饿而死,颜夷之穷也。是以名利之涂开则忠信之诚薄,是非之辞著则醇厚之情烁也。故至道之极,混一不分,同为一体,乃失无问。伏羲氏结绳,神农教耕。逆之者死,顺之者生。又安知贪垮之为罚,而贞白之为名乎?使至德之要无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贰其纪,清静寂寞,空豁以俟,善恶莫之分,是非无所争。故万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儒墨之后,坚白并起,吉凶连物,得失在心。结徒聚党,辩说相侵。昔大齐之雄,三晋之士尝相与明目张胆分别此矣。咸以为百千之生难致,而日月之蹉无当。皆盛仆马、修衣裳、美珠玉、饬惟墙,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矫厉才智,兢逐纵横,家以慧子残,国以才臣亡。故不终其天年,而大自割繁其于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伤,复或作欲万数窍一作物相和,忽焉自已。夫鸦之不存,无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而龟之是宝,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而未始有之。夫别言者,怀道之谈也。折辩者,毁德之端也。气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万物之患也。故夫夫东马轼者,行以离支一作交,虑在成败者,坐而求敌。瑜阻攻险者,赵氏之人也。举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庄周见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叔无为之本。寓言以广之,假物以延之,聊以娱无为之心,而逍遥于一世。岂将以希咸阳之门而与稷下争辩也哉。夫善接人者导焉而已,无所逆之。故公孟李子衣绣而见,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关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来,用其所以至,■而泰之,使自居之。发而开之,使自舒之。且庄周之书,何足道哉?犹未闻夫大始之论,玄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于物而形以生,物无所毁而神以清二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离而上下平。玆客今谈而同古齐说,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发不相须也。于是二三子者,风摇波荡,相视■脉,乱次而退,■跌失迹,随而望之耳或茸其。后颇亦以是知其无实,丧气而暂愧于衰僻也。

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庄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德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德,德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达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氏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己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绝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以为辱,损身而不以为怨,渐渍佑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其说以娇天下之弊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乱我、一利害,则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娇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娇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宝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于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又日: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用,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妍、慎到、墨翟、老聪之徒,俱为不该不褊一曲之士,盖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则庄子岂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皆有娇于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一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盖其娇之过矣。夫娇枉者,欲其直也。娇之过,则归于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于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庄子之所顾于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庄以护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于儒者为贵,悲夫。

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讼也。周日: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为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问,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盖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处之方,而专畏牺者哉。盖孔子所为隐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说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说而谨行之。说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晓晓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庄子,蒙人也。尝为蒙漆园吏。没千馀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闯,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皆寓言也。作《渔父》、《盗蹶》、《肚筐》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卫。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揉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盖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庄、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聘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盗跖》、《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而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吁吁,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鳌。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日: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九日记。

庄子有言曰;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佑常佩服于斯言,夫得者谓如人之生也。自一岁、二岁至于百岁,自少而得壮,自壮而得老,岁数之来,不可却也。此岂非得之者时也?失之者,亦如一岁、二岁至于百岁,若暮之失早。今之失昔,从壮而失少,从老而失壮,行年之去,不可留也。此岂非失者顺也。天下之事皆然也。来不可避,去不可留。故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达人知我无奈物何,物亦无可奈我何,两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乃自然之也。不知其然而然,故其视天下之事,如奔车之历蚁埋也,值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安·能分得失于其间,结哀乐于其会邪?如人一岁、二岁至于百岁,其间得失哀乐,杂然繁苛,当其时哀则戚戚而不可解,乐则熙熙而不可易。及其过而思之,乃觉觉亦梦也。则向之熙熙、戚戚,亦何妄哉。则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也。今之失何足介旧邪?燕之南,越之北,日月所生是为中国,日月束西出没者,是为昼夜。其问含齿戴发,粒食衣玺者,是为人;一性之动,是为太易。言性移易不定也。或为人,或为异类,在性之所好而已。刚柔动植云云而无穷者,是为物以声相唤,是为名倍物相聚,是为利汇首。而云云,是为事事往而记之于心。或为喜,或为悲,或为恨,其名虽众然皆一心之变也。始则无物,终复何有哉?于是分彼我。彼谓我为彼,我谓彼为彼,彼自谓我,我亦自谓我,使其交相指皆彼也,自指射皆我也,然终不知谁为彼,谁为我也?虽圣人不能定之。且强为之治焉。于是有或名商周,或名秦汉。冶筠谷之肤,舒而裁之谓之简笺。束毫末而染丹墨而纵横之,谓之文。聚云云之事而录之,谓之典籍。后人视之谓之稽古。世世相效而不知休息,或至于道,或溺于心,谓之曰学。或曰自古及今营营于其间者,惟共一画尔。一画之间而营万世之务,何异乎?觉而忧梦,梦而忧觉也。日月星辰,丘陵山泽如故也。含齿戴发、刚柔动植者云云而不已也。往所谓商、周、秦、汉,或争而得之者,或争而失之者,今何有焉?今予视之,真觉之视梦也。岂若体道安性而清虚为任哉。天下之事,其未至也,无状也。方今无住也,已往无物也。予今营营复何求邪?然而贪欲而好利,击心于得失者,局促若辕下驹,安得悬解?如列子能言,如庄周者发言,如雷注耳,如风焚天下之辕,释天下之驹,浩浩然复归无物至于无言欤?仆旧之所言如此,足下之行也。录以赠行足下局促之甚者,其心已病矣,闻吾此言病其廖乎。

杂说 王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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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有议论无辩,诸子有辩无论议。论者论说而止,议者议评而止,辩者辩其事之是非如何耳。六合之外,圣人存而勿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义,圣人有论也。《春秋》议而不辩。《春秋》经世之迩,第议而已。圣人有议也。圣人之有议非得已也,岂若众人务辩以相示欤。庄子之书,两言罔两之问,影以影之为影,似待乎形,而实不相待也。而不亦者,以起坐俯仰为在形,岂知影实不待于形欤?夫以影必待形,形必待造物者,是不能冥于独化耳。能冥于独化则知影之不待形,形之不待造物,极于无有而已。故日:恶识其所以然不然。庄子以其自适,则言梦为蝴蝶;以其自乐,则言如鱼之乐。以蝴蝶微小飞扬而无所不至矣,以鱼处深渺而能活其身矣。所以寓其自适自活之意于一物,在于《齐谐》万物也。

卮言,不一之言也。言之不一则动而愈出,故曰:日出言不一,而出之必有本。故曰:和以天倪。天倪,自然之妙本也。言有其本,则应变而无极。故曰:因以曼衍。言应变无极,则古今之年有时而穷尽,而吾之所言无时而极也。故曰:所以穷年。此周之为言,虽放纵不一,而未当离于道本也。故郭象以周为知本者,所谓知庄子之深也。

万物之所道者,道也。道者,物之所道,而有不在,故在大则未尝有所过,而在细则未尝有所遗,是以万物之才性分中,亦各有所取。而此庄周之为书,而言及鲲鹏、蜩鸴、斥鷃、鹪鹩、螘、羊、蝶、马、牛、山、木之类也。道之本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木有天地也,先天地生而不为久;自古以固存也,长于上古而不为寿。万有不同,谓之富。不同同之,之谓大富。有之谓大业。此圣人也。

有形然后有名,有名然后有分,有分然后有守。庄子曰:形名已明,分守次之。

庄子所谓不折镆铘,不怨飘瓦,与夫不怒虚舟之意同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是以孔子欲无言也,则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非体道者,孰能与此。

率性者,自然也。修道者,使然也。自然者,天也。使然者,人也。在自然之中者,有也。在使然之外者,无也。人安能夺其所有,益其所无哉?故所有者,性也。所无者,庄子之所谓侈也。德者,己之所有也。于己之所有,人益之是侈也。故曰: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

君子之迹有穷通,圣人之道无钝利。民之所见者,然也。君子之边有穷通,其心则无穷通之异也。故曰:穷亦乐,通亦乐,以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也。

庄子曰,无以故灭命,人道之谓故,天道之谓命。

道譬则岁也。圣譬则时也。庄周所以作《秋水》而言时至者,当其时而已。奈曲士指此而非之,宜其愤夏虫之不可以语于冰,井蛙之不可以语于海也。

庄子曰,颜回忘仁义矣,未能忘礼乐。仁义先忘而礼乐后忘,是仁义不如礼乐也。此庄子先言忘内而后忘外,仁义内也。未能忘外,礼乐外也。内外忘然后能坐忘。此其言之所以不同也。

圣人以必不必,众人以不必必。何谓也?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必不必也。言必信,行必果,以不必必也。庄子之言,有与圣贤相似者,不可全非而已矣。

圣人不自立意而意常存,不自有我而我常在,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非有意而动也,非有我而起也,亦曰应之而已。、庄子曰物物者不物于物与?荀子精于道者,物物之言相合也。静者,本也。动者,末也。静与物为常,动与物为应者,圣人也。静与物为离,动与物为构者,众人也。圣人物物,众人物于物,如斯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学以致其道。庄周曰,道不可致。孔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庄子曰,德不可至。何也?曰:孔子言其在人,庄周言其在天。以其在天,则自然之道奚由致,而自得之?德奚由至,以其在人,则深造之道不致,何由得道?曰新之德不至,何由得德?惟夫能致然后可以不致,惟夫能至然后可以不至。

庄周之书,究性命之幽,合道德之散,将以去其昏昏,而易之以昭昭。此归根复命之说,剖斗折衡之言,所以由是起矣。虽然道于心而会于意,则道问而无应,又奚俟于言者欤?盖无言者,虽足以尽道之妙;而不言者,无以明故不得已。而后起感而后动,迫而后应,则驾其所说,而载之于后,而使夫学者得意则忘象,得象则忘言。此亦庄周之意有冀于世也。庄子言泽雉之处樊中,以其失于真性也。古之至人则能忘其机心,息其外虑,心与太虚齐,道以阴阳会,以天地为一朝,以旷代为一府,无人非为异,故物不得而亲,不得而疏,此其迭出于范围之外,而又非泽雉之在乎樊中也。

庄子曰:古之真人过而弗悔,当而不得,则是圣人未尝无过也。过而不自以为悔,与天同也。若其与人同者,则有改过不吝其更也。人皆仰之者矣。冬而燠,夏而寒,天地之过也。天地且有过,死圣人乎。大恐之谓惧,小恐之谓揣。庄子曰大恐漫漫,小恐揣揣。

庄子之书,其通性命之分而不以死生祸福动其心,其近圣人也,自非明智不能及此明智矣。读圣人之说,亦足以及此。不足以及此,而陷溺于周之说,则其为乱大矣。

夜气存者,万虑息也。不定以存者,谓不能朝彻也。能朝彻,则所谓复德之本也。

神有甚于圣,而鼓舞万物者神也。与万物同忧者,圣也。神不圣则不行,圣不行不藏。庄周之言,尚神而贱圣,矫枉之过也。

庄子曰,自本自根。本者,一在于木下。根者,木止于艮旁。本出于根,而根附于本。相须而生也。故本者,命也。根者,性也。老子曰:归根曰静,以言性也。静曰复命,以言本也。

庄子之书,有言真人、至人者。以真者谓乎其性也,至者人道之至也。

明者,神之散;神者,明之藏。是明由神之所致也。故曰明不胜神。

老子曰:天门开阖。庄子曰:天门无有,以其万物由之而出,故曰开阖。以其万物由之而藏,故曰无有。庄子之言涬溟者,所谓无尽之际复无尽也。万物芸芸而生成于中,所谓不见其极也。万物备之于天地之中,而天地非有意于万物也。故曰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万物亦备于我身,而我非外更役物也。故曰知大备者,无求如此,则自得而不遣于道也。安能舍己而逐物欤?故曰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

庄子有曰有名有实,是物之居者,所谓在体为体,在用为用,而万物之所由是也。无名无实,在物之虚者,所谓不闻不见而必集于虚是也。可言可意言而愈疏者,无言无意而道所以亲也。

庄周之书,载道之妙也。盖其言救性命未散之初,而所以觉天下之世俗也。岂非不本于道乎?夫道,海也;圣人,百川也。道,岁也;圣人,时也。百川虽不同,而所同者海。四时虽不同,而所同者岁。孔、孟、老、庄之道虽适时不同,而要其归,则岂离乎此哉。读庄子之书,求其意而志其言,可谓善读者矣。

庄子九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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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表元卓

梦蝶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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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同根,是非一气。奚物而为周,奚物而为蝶。认周以为非蝶,是未能忘我也。执蝶以为非周,是未能忘物也。物我对待万态纷糺,谓彼不齐皆妄情尔不知物。自无物,虽蝶亦非我,自无我,虽周亦幻,尸容有分也。栩栩然而梦为蝶,即蝶为周。莲莲然而觉为周,即周无蝶。此见之所独而物之所齐也。夫览一身而私胶万物,而执以形开之,觉而为事之,实,以魂交之,寐而为梦之虚。不知一夕之觉,梦,一形之开阖是也。一形之开阖,一性之往来,是也。一化为物,戚然而恶;一复为人,听然而乐。物固奚足恶,人固奚足乐,此特万化而未始有极者耳。一犯其形,窃窃然而私之,妄也。必有大觉而后知大梦,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梦不知觉,故不以梦为妄。觉不知梦,故不以觉为真。周不知蝶,故不以蝶为非。蝶不知周,故不以周为是。故凡有所触处,昔知变化代兴随遇无择,而吾心未始有知焉。故是篇立丧我之子綦以开齐物之端,寓梦蝶之庄周,以卒齐物之意。噫。举世皆寐,天下一梦也。栎社之木以梦告人,元君之龟以梦求免,尹氏之役夫以梦而乐,郑人之得鹿以梦而讼,华胥以梦游帝,所以梦至随其所遇而安之者,知其幻而非真也。何独于此不然。彼致道者,疏以通其得静以集其虚,诚以生其神寂以反其照,将视世间得失、是非、贵贱、成败、生死,真梦幻尔,奚独于周与蝶而疑之。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吾尝因是说而知周非特为寓言。

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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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无物之自虚者,覆万化而常通。执有物之为实者,应一涂而亦泥然。物本无物,其体自离,道无不通,安所用解。而谓之解牛者,离心冥物而未尝见牛,乘虚顺理而未尝游刃。解牛于无解乎?且以刀则十九年,历阴阳之数,不为不久。以解则数千牛,应世变之,故不为不多。疑若敝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者,盖执迹则瞬息已迁,操本则亘古不去。妙湛之体,在动而非摇,虚明之用入尘而非垢。意者一身已幻,孰为能奏之刀;万物皆妄,孰为可解之牛。有刀则能以存,有牛则所以立。物我既融,能所斯泯,浮游乎万物之祖,其虚莫之得也。故能未尝批而大郡自离,未尝导而大窾自释,未尝争而同然者自固,未尝有而技经肯萦之自宜,瓦大瓠乎?以是奏刀𬴃然而无应物之劳,动刀甚微而无兢物之心,释刀而对而无留物之累,提刀而立而无逐物之逝。其用之终,又将善刀而藏之,复归于无用矣。此刀之所以未尝伤也。虽然,至道无在而在,妙用非应而应在,手应触而触,不知手在;肩应倚而倚,不知肩在;足应履而履,不知足在;膝应畸而畸,不知膝在。天机自张而各不自知,大用无择而咸其自尔。此其刀所以恢恢乎有馀地矣。一将有见牛之心,则有解牛之累。而卫生之经亦已伤矣。此良庖以其割,故岁更刀,族庖以其折,故月更刀也。是刀也非古非今,时不能摄;非长非短,数不能囿;非新非故,化不能移;非厚非薄,质不能定。本然之刚,不煆而坚;湛然之用,不淬而明。此庖丁用之如土委地,而族庖每见其难为也。以道冥之,在解无解,非码则解亦不知。在得无得,非解则得亦不立。以庖丁而视族庖者,解其得也。以族庖而视庖丁者,得其解也。解得俱遣,虚而已矣。切原庄周之意,托庖丁以寓养生之主,次养生于齐物逍遥之栘。夫何故物物皆适,囿于形体之累者,不能逍遥。物物皆一列于大小之见者,不能齐物。以是宾宾然与物靡刃于胶扰之地,其生鲜不伤矣。惟内无我者,故能道遥于自得之场。惟外无物者,故能齐物于至一之域。夫然体是道而游于万物之间,彼且乌乎碍哉?故庄周以是起解牛之喻,而文惠以是达养生焉。

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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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物之无而观之,真常湛寂,一旦古而不去。自物之有而观之,大化密侈交臂而已。失达此者,即其流动之境,子乎不迁之宗。夫然游尘可以合太虚,秋毫可以约天地,寄万化于不化之有,宜使负之而走,将安之乎。昧此者,览其有涯之生,托乎必逅之地。夫然而停灯者,前焰非后焰。比形者,今吾非故吾。虽使执之而留,皆自冥冥中去矣。此庄周所以有藏舟山于壑泽之喻。夫壑与泽虚明之用,所以尸造物之无心,舟与山,动止之物,所以尸有形之有体,道一而已。一固无方,壑之与泽为有方矣。一固无体,舟之与山,为有体矣。夫一随于动止而游于有方,一昧于虚明而囿于有体,则一者自此而对矣。有盛而衰为之对,有新而故为之对,有生而死为之对。一则无二,故独往独来,而无古无今,对则有耦。故相形相倾而随起随灭,是故以火藏火一也,藏之水则灭;以水藏水一也,藏之土则湮。又昆以舟山且有体矣,壑泽且有方矣,挈而藏之且有心矣,彼造物者之未始有物,所以夜半得以负之而走也。虽然,不物者乃能物物,不化者乃能化化。若骤若驰,且狙于一息,不留之间,化故无常也。我知之矣。此特造物者愚群动而有心者,所以妄存亡也。是心存则物存,是心亡则物亡。方其藏之壑泽,心之所见自以为固矣。不知此纤毫未尝立,俄而失之。夜半心之所见,自以为去矣。不知此纤毫未尝动,惟知夫大定持之者,故能游于物之所不得逐而皆存。夫物之所不得逐而皆存之处,乃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古之人藏天下于天下者,以此。夫天下者,万物之所一也。而人者又万物之一耳。诚其得一之全,故知万化之未始有极者,动无非我,则夭老。终始皆所欲之而无所恶也。与夫一犯人形而喜之者,其乐可胜计邪?古之人尝言之矣,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是乐也,昧者终日用之而不知且宅尔,陈人尔,与物周游于造化之逆旅尔,安得庄周藏天下于天下而论之。

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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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非汝有,孰有之哉?是诸绿积习而假名耳。身非汝有,孰有之哉?是百骸和合而幻生耳。知心无心而万物皆吾心,则聪明乌用黜。知身无身而万象皆吾身,则支体乌用堕。况于仁义乎,瓦于礼乐乎,若然动静语默,无非妙处;纵横逆顺,无非大游,孰知其为忘也邪?不然厌扰而趣寂,惧有以乐无,以是为忘,则聚块积尘皆可谓之忘矣。夫回几于圣人,而未尽过于!众人而有馀。顺一化之自虚了乎。无物者,圣人也。随众境而俱逝系乎有物者,众人也。了乎无物则无往而非忘,击乎有物则无时而能忘,此颜回所以坐忘乎?反万物流转之境,冥一性不迁之宗,静观世间,则仁义礼乐举皆妄名,寂照灵源则支体聪明;举皆幻识,忘物无物则妄名自离;忘我无我则幻识自尽,然仁义礼乐名不自名,妄者执以为名。支体聪明识不自识,幻者认以为识。知身本于无有,则支体将自堕。必期于堕之者,未离于身见也。知心本于不生,则聪明将自黜。必期于黜之者,未离于心见也,且支体聪明之尚无,则仁义礼乐之安有?向也作德于肝膈之上而物物皆知,今也无知,向也役心于眉睫之间而物物皆见,今也无见。玆乃坐忘乎?然既已谓之忘,仲尼不容于有问,颜回不容于有应,亦安知一毫之益,亦安知一毫之损,亦安知仁义礼乐之忘为未,亦安知支体聪明之堕黜为至已乎?夫即妙而观坠者之忘车,汶者之忘水,人之忘道术,鱼之忘江湖,亦忘也。即梳而观得者之忘形,利者之忘真,怒臂者之忘车辙,攫金者之忘市人,亦忘也。将以彼是而此非乎,道无是非;将以彼真而此伪乎,道无真伪。颜氏之子背尘而反妙,损实而集虚者示,吾知其忘犹未忘也。使进此道,不忘亦忘。孔子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也,又奚贵忘。

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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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妙物者,未尝显妙;物之受妙者,未尝知妙,是之谓神。彼巫则诬神之言,以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而告于人者,其验虽岁月、旬日之可期,似妙而非妙特若神矣。既已谓之神巫,而又曰季咸者,以寓物之妙,而有感者也。且咸则有感而感,则有心方且以我之有心而感人之心,以我之有见而见人之见,故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者,妄名起矣。名既已妄,又妄见之,见既愈妄,又妄言之。世之滞于相,而不能冥妄者,又妄受之。直以是为真,故弃而走也。虽列子犹见之,而心醉以其未能刳心也。以其道之至于壶子,以其未能绝学也。故使人得而相汝。夫壶者,以空虚不毁为体,以渊明不测为用。子则有出母之道以应世者,故能托无相于有相之间。季咸则有心而感者,故每入则皆曰见。壶子则无心而应者》,故每至则皆曰示。彼无心者,践形于无形之表,彼安得而相之;超数于无数之先,彼安得而知之。季咸方且累于形数而未离见,见之处直以为死生,若是而莫之逃也。故始也示之以地文,则叹之以其死。次也示之以天壤,则幸之以其生。不知死本无死,心灭则死;生本无生,心生则生。形之死生,心之起灭。心之起灭,见之有无也。至人未始有心,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与阴同德,彼亦不得而见也,必示之以地文,而文者物之所自杂也。与阳同波,彼亦不得而见也,必示之以天壤,而壤者物之所自全也。示之以太冲,遂以为不齐焉。地文则阴胜阳,天壤则阳胜阴,太冲则阴阳之中,莫胜则天地之平也。万法一致,本无高下,彼见不齐焉。然三者皆谓之机。意其动之微而见之先,故得而见之也。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则示出于无所示矣。彼以实投我,而此以虚,彼以有受我,而此以无。彼之起心,役见为有尽,此之离人,藏天为无尽,以有尽相无尽,殆已。此季咸所以望之而走,追之而灭也。虽然,壶子之告列子且曰:是见吾杜德机。又曰,殆见吾善者机。又曰,是见吾衡气机。皆曰吾者,犹且立我,至于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虽吾亦丧之,示之者其谁邪?相之者其谁邪?故逃也。壶子之心太虚矣。太虚之体,空明妙湛,总持万有。饰之以荣华而不留,挥之以兵刀而不伤,沃之以水而不濡,燎之以火而不焚。一以是故示。壶子之心,吊之以死,受之而不恶;庆之以生,受之而不悦;名之不齐,受之而不争。彼卒自失而灭,亦不以为腾而得,亦以是虚示。庄周方论应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应世惟寂然不动,故能感而遂通,惟退藏于密,故能吉凶与民同患。一将出其宗,敝敝然以天下为吾患,役千万物而非所以役万物,使人得而相汝,可乎此古之应帝王者,所以荡荡乎无能名也。

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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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之北,源含阳而不流;昆仑之丘,体安静而不挠。以昆性之自本者,南望则交物而起见,还归则涉动而旋复。以瓦性之反太者,性夫一开,尘境并起,既湛人伪,遂远大道,玄珠其遗乎?然性不可因人而知,使之者又其谁邪?性不可有心而知,索之者又其谁邪?夫使之而非集虚也,索之而非默契也。是三子者智穷乎所欲知,目竭乎所欲见,口费乎所欲言,而道终弗得。夫何故游尘聚块,妙道皆存,瓦砾糠枇,至真咸在。近不间于眉睫,远不离于象先。流出乎方寸之境,纵横乎日用之际。追之则冥,山在前而愈远,问之则大,块非迁而尽迷,以其索之不得故也。且性本无知,而知非知也;性本无见,而见非见也;性本无言,而言非言也。即知是性,以知索知,反为知迷。即见是性,以见索见,反为见得。即言是性,以言索言,反为言缚。谓之象,似有而非有也。谓之罔,似无而非无也。去智而迷者灵,去见而得者彻,去言而缚者解,此象罔所以独得之也。方其探入道之本,则圣如黄帝,有望乃遗;愚如象罔,无心乃得。及其冥大道之原,则一性无性,在得非圣;一真无,真在失非凡。向也遗之黄帝,亦无一毫之亏;今也得之象罔,亦无一毫之得。一旦古亘今而独露真常,大感大灵而咸为觉性,庸诅知三子之弗得为非,而象罔之得为是也。故虽黄帝特异之。

濠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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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所同者,同乎一。一之所同者,同乎道。道之所致,无所从来。生者自生,而生本无生。形者自形,而形本无形。凡森布于貌象、声色之间者,无不具此道。我于物奚择焉。一性之分,充足无馀,一天之游,逍遥无累。物与我咸有焉。惟契物我之知者,于此盖有不期知而知,其妙冥契,其理默会,神者先受之。有不能逃游其先者,此庄子所以知鱼乐于濠梁之上也。夫出而扬游而泳,无濡沫之个,无网罟之患,从容乎一水之中者,将以是为鱼之乐乎?以是为乐,《齐谐》且知之矣,又奚待周而后知?盖鱼之所乐,在道而不在水。周之所知,在乐而不在鱼。惟鱼忘于水,故其乐全。惟周忘于鱼,故其知一。至乐无乐,鱼不知乐其乐;真知无知,周不期知而知。然庄周以是契之于无物之表,盖将无言;惠子尝交于莫逆之际,盖将无问。庄子于此非不能默,惠子于此非不能悟,以谓非问则周之言无所托,非言则道之妙无所见。直将松天下后世离我与物为两者之蔽示。将物自有其物,则周固非鱼矣,是安知我而知鱼之为乐也邪?将我自有其我,则鱼固非周矣,是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邪?知与不知皆道之末,此周所以请循其本也,其本未尝不知昔人尝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在我者盖如也,视死如生,视富如贫,视周如鱼,视人如豕,视我如人。在物者盖如也,如则物物皆至,游无非妙处,奚独濠梁之上也哉?如则物物皆真,乐无非天和,奚独鯈鱼之乐也哉?吾知夫周与鱼未始有分也,然作秋水之篇,始之以河伯北海若相矜于小大之域,次之以虫夔蛇风相怜于有无之地,又安知物之所以一,则乐之所以全。故周托鯈鱼之乐,以卒其意,而至乐之说,因此而作也。古之明乎至乐无有者,常见于其言矣。曰奚乐,奚恶?

坠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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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物以为有,所见者诚车矣。认我以为实,所知者诚坠矣。知见立而乘坠分,庸诅无伤邪?彼醉者之全酒,知以之泯,见以之冥,乘不知有车,坠不知有地,身不知有触,触不知有伤。凝然无所分焉。且暂寄其全于酒者,犹足以外死生而忘惊惧,死性天之全未始离者乎?天下一车示,托而乘其上者,内开知见之营营,外逐幻化之扰扰,一将倾覆于诸妄之地,非直骨节之伤惊惧之入也。一开其受万态俱入,犹醒者之睹车覆,且得无伤乎?虽然,探形之始,则天地与我并生。原数之先,则万物与我为一。奚物而谓车?奚物而谓人?奚物而谓坠?奚物而谓伤?且心与物对,则开天而人;心与物冥,则离人而天。机械去而所循者,天理也,适莫融而所体者,天均也。行而无迹是谓天游,动而无吵是谓天机。举不足以忧之者,天乐也。举不足以美之者,天和也。以是相天,无所助也以是事天,无所役也。夫是之谓全于天。彼其视得失、一及乐、死生、通犹醉者之坠车矣。尝原周之意,以是说于达生之篇者,以谓有生者必尽。有尽者必生,知夫生本无生,故曰内观。无心外观,无身泛观,无物乃能一其性而不二,养其气而不耗,合其德而不离,通乎物之所造而不为,奚往而非天哉。形全于天而形形者,未尝有;耳全于天而声声者,未尝发;目全于天而色色者,未尝显;口全于天而味味者,未尝呈;夫是之谓全于天。是篇既托之以醉者之坠车矣,又次之以复条者不折镆铘,又次之以技心者不怨飘瓦也。其何故也?物自无物何心于有,我自无我何心于物,物我未始有分也。故坠者不伤,警者不折,飘者不怨,一天之自虚矣。然则以其对人,故谓之天。一性无性,死有天乎?以其对开,故谓之藏,一天无天,配有藏乎?悟此然后契达生之妙趣也?

道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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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之语道者,以谓道乌乎在?曰无乎不在。期之以在邪?古之人尝言之矣。在古无古,在今无今,在阴非阴,在阳非阳,在远不离眉睫,在近独高象先,在聚而流出万有,在散而牧敛一毫。道果在有哉?期之以在无邪?古之人尝言之矣。在天而天,在地而地,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有在于蝼蚁,有在于瓦砾。道果在无哉?无不在无,名谓之无,而真无不无也。有不在有,名谓之有,而真有不有也。而在在者有无不可得而名焉。昔之明在在之妙于天下者,不敢以形数拟,不敢以吵域睨,即其亘古今而自成,入散殊而皆一者,强名之日古。人之大体,是犹万水著见一月之所摄也,万窍怒号一风之所鼓也,万象森罗一气之所积也,万物纷错一道之所原也。神明得之而降出,帝王得之而生成,天人得之不离于宗,神人得之不离于精,至人得之不离于真。圣人以是而变化,君子以是而慈仁,以是为法名操稽之数,以是为诗书礼乐之文。古之人即之以为道术者,非累于心也,故不可谓之心术;非凿于智也,故不可谓之智术;非机也故不可谓之机术;非技也故不可谓之技术。此术者而谓之道,其该褊者也。惜夫大全裂于道德之一散,百家诸子随所见而自滞,以谓道术有在于是也。其生不歌,其死不哭,而墨翟、禽滑釐闻其风而悦之。为人太多,为己太寡,而宋鉼、尹文子闻其风而悦之。误髁无任而笑上贤,纵脱无杆而非大圣,蒙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以谦下为表,以虚空无弓,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此数子者,或以独任不堪而滞道,或以强聒不舍而滞道,或以死生之说而滞道,或以博大之域而滞道,计其术之在道中,犹礨空之在大泽也,犹稊米之在太仓也,犹小石之在泰山,毫末之在马体也。目其所见言之则殊,而自其所造之道观之则不知其殊也。此何故?一石之微与泰山均于成体?一米之细与太仓均于成数,一礨与大泽共虚,一毫与马体皆备。此百家虽裂道于多方,而大体未始有离也。呜呼。没百家无大全,离大全无百家,非百家则不见大全,非大全则百家不立,其原一也。终日大全而不知大全者,百姓也。欲至大全而未及大全者,贤人也。已极大全而泯迹大全者,圣人也。尧、舜之相授,授此者也。禹、汤之相传,传此者也。周公之仰思,思此者也。仲尼之潜心,潜此者也。孟子之养浩,养此者也。伊尹之先觉,觉此者也。庄周之书卒于是篇,深包大道之本,方排百家之敝,而终以谬悠之说,无津涯之辞自列于数子之末。深抵其著书之迹,以圣天下。后世孰谓周蔽于天,而为一曲之士。

庄子翼附录 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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