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陶隐居内传
华阳陶隐居传序
薜萝孺子贾嵩撰
或曰,贞白先生在《梁书·高士传》,今而为传,何谓?(《梁书》云:陶君讳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母梦两天人手执香炉云云。齐高作相,引为诸王侍读,虽在朱门,不交外物。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虎门,上表辞禄,诏许之,公卿送之征虏亭,供帐甚盛,咸云江东以来未有斯事。于是历名山,寻访仙药,每经涧谷,必坐卧其间。特爱松风,庭院皆植。及梁武即位,书问不绝,月常数信,[1]时人谓为山中宰相。大同二年卒,时年八十五。颜色不变,屈伸如常云云。今具此传于注者,盖明其简略也。此又兼郑𬀩《史隽》陶传同录于此。)曰:《梁书》之传先生,犹《史记》之述老氏也。其叙事颇删略,俾仙圣行业不得昭著而纷纶其间。(韩非与老子同传,论之者多矣。而《梁书》列先生在沈麟、阮孝绪、范元琰[2]之间矣。)夫先生识洞古今,事炳山世,神栖寂泊,精骛玄枢。定三品以除浮伪,分五域以镜区贯,著《隐诀》以析纲目,述《真诰》以旌降授。激扬隐微之外,驰骋清虚之际。乃玄中之董狐,道家之尼父也。况发挥坟典,游泳百家,穷天地星辰之文,究阴阳龟筮之术。至于鲸死彗出,麟斗月蚀,铜山崩而钟铎响,蚕珥丝而商弦绝。龙吟云起,虎啸风生,此性理冥濛,佥谓之感。先生商榷其微,非感非应。夫然,将叔向、子产、京房、郭璞拟先生,以为博乎。齐永明十年,谢詹事瀹自吴兴闻先生弃官隐华阳,乃于道中作传,(谢詹事作传云:先生讳弘景,丹阳人也。幼标异操,聪明多识,五经子史,皆悉详究。善书,得古今法。在人间便有乘云驭龙之志,不肯婚宦,以资营未立,且薄游下位,为宜都王侍读,虽处朱门,恒独居一室,罕接外物,昼夜寻写,研集奇奥,二十馀年,稍就服食,殆通幽洞微,其事多秘,于是业行渐进,乃拂衣止于茅山焉。观其神仪明秀,眄睐有光,形细长项,耳间矫矫,显然异众矣。谢传讫此。此传并《梁书》弥为脱略,吾不解谢瀹既闻先生隐山,甚怀嗟赏,乃忻然道中作传,所宜详究功行,而卒然如此也。陶翊乃云:王右军作许先生传者正如此也。)传疏略不用,陶翊乃作《本起录》,至齐末遂已,亦事多遗阙,(翊,先生犹子也。《本起录》乃粗似详究,而患文气太平,叙述繁杂。自云,今此未便为传,且撰行业以备遗失耳。不知何缘,至永元元年遂绝也。)其后,潘泉文复踵其作,(泉文,先生门人也。自云陶翊《本起录》讫于齐末,从此已后二十馀年并未有题记,谨且随年载录,后撰传人,自更详述。)始天监元年,至七年夏四月,于时先生改名氏潜访遐岳,(天监七年夏四月,先生改名南游,其事具于传中。)旁无知觉,于是泉文又绝笔于此。呜呼,前二传既太简,(谓《梁书》及谢詹事所作传。)门人编录,复无条贯,俾君子辟世之道,清真养翮之迹,其几乎磨灭欤。乃于《登真隐诀》及《真诰》、《泰清经》、先生文集揣摩事迹作三卷焉。
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上
编辑先生讳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
《本起录》云:宅在白杨巷。
其命氏自帝尧,帝尧治冀州,世居平阳。西汉丞相青翟,[1]东汉司空敦,皆赫然有名,论董卓烧雒阳。十三世祖超,始渡江,是为丹阳人。七世祖濬,仕吴为镇南将军。
《本起录》云:即交州刺史璜之弟也。
封句容侯,吴灭,入北,永嘉之乱南迁。
《本起录》云:世祖,濬第三子也。
永嘉中为东海王越司马,领屯兵随王出许昌,因败,仍复过江,为大将军王敦参军。敦乃启分属籍,晚乃起为车骑丞相参军,不就。高祖毗,清拔尚气,不肯仕。曾祖兴公,为郡功曹。
《本起录》云:多才艺,颇营产殖,郡功曹,察孝廉,除广晋县。
祖隆,长七尺五寸,美姿表,善药术,以拯救为劳。从宋武帝破姚泓有功,封晋安原丰侯。
《本起录》云:颜峻就求宅以益寺,弗与,因辞官。见谮削爵,徙广州,后稍迁新会郡。
父贞宝,字国重,为江东名人,由南台侍御史作江夏孝昌相。
《本起录》云:亦善骑射,解药术,博涉子史,美风仪,与萧思话、王钊、刘秉友善。元徽四年冬,衔使虏庭,通邻国之好,作游历记并诗。
初,先生母郝夫人,
《本起录》云:夫人东海人,讳智湛,及终有异焉。
梦青龙自怀而出,拏空东上。
《本起录》云:有青龙忽从身出,直东向上升天。《梁书》云:梦两天人手执香炉来至其所,已而有娠。与此颇异。《本起录》是先生犹子翊所作,其究详事理,岂漏于史官乎。
逐之无尾。明日谓人曰:当生非凡男,然必无后。或对曰:无乃为仙乎。
《本起录》云:既觉,密语周旋,必当生男儿,应出非凡也。
以宋孝建三年四月三十日夜半,先生诞焉。
《本起录》云:岁丙申,日甲戌。此年乃闰五月,[1]明旦便是夏至。
诘旦,母沐浴,体忘微苦,乃起。先生始生,无惊啼。始坐,殊警惠。五六岁时,酷爱学书,虽戏弄罗前,唯执笔砚。八九岁时读书千馀卷,颇善属文,读葛稚川《神仙传》见淮南八公事。
夜抱卷与寝,乃曰:攀青云白日,其何云远。繇是耽重信悟,窅然有方外之志矣。神表孤迈,肤色皙泽,每出,路人辄聚观,咸曰:陶郎是玉京中落仙。乃执羽扇以自障,虽冬月不除。年十一作王昊博士。
《本起录》云:昊是司徒长史钊之子。
作昊对答书启如老成人。十五自南州还。
《本起录》云:先生年十三,父随吏部尚书刘秉之淮南,十五归都,寓憩中外徐胄舍。
作《寻山志》。
其志云云具集中。
先生既冠而不肯婚。
先生澡洁去嗜欲,盖一生全不迩于声色也。
且曰:吾欲萧条其魂也。长七尺二寸,疏眉长额,右肩有紫志如钱。
按《金阙后圣列记》青童君云:此皆仙相也。
右股有数十黑子,阑干如斗形。不乐荤膻,唯进青饣迅饭。
《清虚真人传》内有方,以南烛为主。盖上仙所服饵也。
酷爱松声,居必手植。常嫌读书未满万卷,乃以内书兼之。于是少出,州府辟召皆不起。初,父与刘秉友善,秉为丹阳尹,其子俣少知名,酷好文学,先生复与之游。出则共载,食乃同味。于时,宋氏失德,苍梧王遇害。
《宋书》曰:废帝昱,明帝长子也。既即位,荒乱酷暴,以齐高帝复为射的,既遇害,进谥苍梧王。
萧道成立顺帝,仍执政。荆州刺史沈攸之拥兵不从,道成入守朝廷。
《宋书》云:顺帝第三子。[1]齐高既专废立,不从者半,齐高乃入守朝廷。
司徒袁粲据石头,谋诛道成,刘秉预焉,遂奔石头,以其属随先生与韩贲、糜淡同管文檄。道成勒兵攻破石头。
《宋书》云:司徒袁粲据石头,谋诛道成不果,旋见覆灭。《本起录》云:先生年二十二,随刘丹阳入石头,就袁粲建事。先生终始久要,不遗旧故,虽危疑患难,不求自退也。
先生乃得出,俣为沙门间行。
《本起录》云:尔夕城溃,俣与弟侅逃走向京。
为人所获,死建康狱。人莫敢视,先生哭其尸,躬自收殡。
《本起录》云:先生躬自殡瘗葬杳硎旧慕。[2]
先是俣与江敩、褚炫等俱为顺帝四友,作《宋德颂》,连珠七警,当世称绝,至是,遂亡其本。先生乃喟然而叹曰:人无愚智,同尽百年,所贵身名遗芳寄世,惜乎刘生,名迹俱丧。
《本起录》云:刘俣既石头奔溃,文章皆零落,先生欲为纂集,竟不能得。
明年,道成封齐公,假黄钺,天命识所归矣。先生既常结刘氏,内怀忧惕。
《本起录》云:先生自石头出,仍欲弃世,寻山而止。而正值宋齐之际,物情未安,既世结刘宗,恒怀忧惕。
乃因纪真[3]求见于新亭,大相推爱,俾居帐内。沈攸之平,从还东府,仍为其子侍读。
《本起录》云:沈攸之平,从还东府,使为第五息曅、第六息暠侍读,兼知公间管记事。时年二十三,除巴陵王侍郎。
齐高帝既登极,除太尉豫章王侍郎。
《梁书》云:齐高帝作相,引为诸王侍读。误矣。
先生知为帝之左右者排逐,再除,不受。[4]明年,随安成王出镇石头。世祖初,拜振武将军,宜都王侍读。齐世侍读皆总知记室参军,先生于吉凶内外,笺启疏牒,莫不绝众,凡濡毫落纸,人皆楷模之。
《本起录》云:先生于吉凶内外,仪礼表章,爰及笺疏启牒,莫不绝众,数王书佐、典书皆来承授以为准格。
数王侍读咸切齿谗忌,先生处之怡怡如也。桂阳王登双霞台,置酒,召宗室侯王兼其客,先生从宜都预焉。桂阳采名颁号,各令为赋,寘十题器中,先生探获水仙,大惬意。
其赋云云具集中。
沈约、任昉读之叹曰:如清秋观海,第见澶漫,宁测其深。其心伏如此。寻除左卫殿中将军,时论称屈,庾道经亟言于武帝,帝曰:先帝昔亲作此官,裴松之从此转员外郎,吾之重也,卿那不知。
《本起录》云:时年二十九,青溪宫新成,帝锐意游宴,先生拜表献颂,于时称绝。
忽一日于石头城恍然若有所适,无所知觉者。七日乃豁然自差,云睹见甚异事,秘不得知。
《本起录》云:年二十九,于石头中忽得病,不知人,不服药,不饮食。经七日,乃豁然自差,说多有所睹见。从此容色疲瘁,言音亦跌宕阐缓者矣。
是岁东阳孙游岳始授先生道家符图,虽云相承真本,而历经摹写,意所未惬,明年游茅山。
《本起录》云:戊辰年始往茅山。按先生木披[1]访经法,而拂衣长往,经始于是行也。
获前真杨、许兴宁中手书。
按,《真诰》晋兴宁三年太元真人茅君、紫阳真人周君、紫微夫人、九华安妃及诸真仙并降杨君羲于茅山,及许长史父子皆同传口受。而杨、许感降,皆有文迹炳然,先生于是并获,盖天付其人也。
诚心感跃,如亲睹灵人,乃寻三真往来书疏,知所获者犹多亡阙,更搜访远近。于是启假而东,谒楼惠明于大洪山,遇杜京产于太平山,又寻沙门钟义山于山兆山,皆卑辞膝请,获真人手迹十馀卷,游历二百馀日乃还都。
《本起录》云:游历山水,二百馀日乃还。
未几复往,更求遗迹,多有所得。爰及东阳长山,吴兴天目,于潜、临海、遂安诸名山,无不探历。身本轻捷,登涉无艰,每遇崩崖断壁,但褰搊跣越,或逢幽岩深涧,便吟啸盥涤,盘桓坐卧,采掘花药,洎猿鸟吟栖,尚不能去。往往独宿麋鹿中。常言:见朱闱广厦,虽识是华乐,而初无欲往之心,望高岩广泽,亦知此难立,正自恒欲往就,不解所以,必是缘使之然。还都,由振武将军除奉朝请。先生为儿时每言:朝市非乐。既长大,值宋、齐相授,见时之未可,遂栖下位,盘桓风火,及是知兵灾纷起,乃振衣东顾曰:去矣。常言大天之内,复有三十六洞天。
《茅传》云:大天之内有地,中洞天三十六所。又八海中诸神山皆亦有洞宫,或方千里、五百里,非三十六之例。
江左伏龙山,乃其第八,谓之金坛华阳洞。汉有三茅君得道,实居之。吾其长往于此。仲尼云: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我今日义达无复其方,请从求志之业。乃自称华阳隐居。
《本起录》云:絓人间书疏,皆以此号代名。
亦犹士安之玄晏,稚川之抱朴。是岁永明十年也。
《本起录》云:壬申年,时年三十七。
行有日矣,约左右,令先出都,吾辞省已。乃抱朝服挂神虎门,袭鹿皮巾,迳出东亭,因与王晏别,语及此事,晏云:主上性至存严治,不许人作高奇事,脱致忤旨,坐自贻咎,便恐违卿山志如何。先生默思良久,曰:吾本为身,非为名,若有此虑,亦奚如此为。于是不诣省,直表辞而已。
郑𬀩《史隽》云:先生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虎门,上表辞禄,诏许之。此乃知其始而不知其末也。表云云具集中。
表既入,诏答。
诏云云具集中。
将行,与宜都王别,彼此呜咽,各不能发一言,左右莫能仰规。或谓宜都王云,相爱重如此,那听其去。王云:今为天下胜事,天子许其不臣,吾何敢然。以裘镜赠,别给在山吏役数人。
《本起录》云:先生昔为安成、宜都二王侍读,而通与诸王少长款狎。武陵、鄱阳、桂阳、衡阳皆眷遇殊常。每一往辙言话终日。永泰之世,慎避形迹,恒示疏退,由是无声累。宜都幼有识度,且待受最久,弥尽亲密,先生亦竭诚陪赞。及闻先生当辞世绝俗,屡致涕泗,临行告别云云。或谓宜都,那听其去,王曰:近武陵欲引其领郡五官,我苦论得免,慎之,三日不与武陵相见。今为天下胜事,我岂得以私情割其久。仍停省饯集,明旦,裘镜九种赠,别给衣书车乘,出使亲侍左右五六人送至湖熟,吏役数人,长给在山,触事营理。书驿旬朔,武陵、桂阳、鄱阳亦各赠诗,并诸致遗人力经纪云云。
先生既命舳东川,齐公卿并送于征虏亭,举酒挥袂,皆云江东比来未有此事,乃今日见之,二踈聚金归田园,亦何得称高。先生乃曰:秦皇汉祖,楚羽吴策,并势横海外,雄架天维,寸气不续,则为一丘之壤,况乎二三子之徒也。高居云岭,访真幽府,正为此耳。日暮乃别,执御者亦歔欷。送者相谓曰:孤鸿已摩天去,吾侪恋稻粱,跳踯网罗中。明年,齐大乱,西昌侯萧鸾弑其君,于是乎知先生预见之明也。
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中
编辑初,先生以大茅、中茅间有积金岭,其地可修上道。
《真诰》云:大茅、中茅相连,长阿中有连石,古时名为积金山,其处宜人住,可索有水处为居室静舍,乃住,快可合丹以修上道也。
乃于岭西立华阳上下馆。
《登真隐诀》云:上馆以研虚守真,下馆以炼丹治药。
袭紫皮巾帔,三昜梀条褐。
《集卷》云:有人遗红丝帔,先生责而还之,乃云:近有人遗晋安三昜梀,甚佳。褐者,著条为之,左九条,右十条,法二景也。
神栖寂泊,精鹜玄极。虽萧萧独往,眇眇真贵,而亲旧书驿,远近参同,盖未能抑绝。常题桐叶作诗寄宜都王,其末云:愿为双白羽,长拂舆前尘。未几,夜梦宜都,云已亡,复二年当受生。先生曰:何往?王曰:未知也。因问鬼神中事云云。乃相执悲别,先生更留,云指痛不得久停。明日,俾出都参访,已遇害矣。
《本起录》云:永明十一年,宜都出为南豫州,镇姑熟。延兴之末,例非天命。先生以十一月十八日忽梦王云云。先生眠觉,悲怛惊怪,明日使人出都参访,云以此月十日致薨矣。
明帝即位,深相喜赏,诏敕日至,备安车厚礼,迎出居蒋山,先生拒之,乃已。
《本起录》云:齐明帝三年二月,敕迎先生出居蒋山,先生固辞,并因江祐陈启,乃停。从此使人往来,月有数四,饷赐重叠,随意所求。先生亦每事抑遣。
乃于上馆更建层楼,永元初,乃登楼长静。
《本起录》云:四年,筑架层楼,规欲杜绝。永元元年移住,便与物顿隔,外间简牍亦削去。
于是便与物顿隔,晨昏供侍,一两人而已。潜光隐耀,盖无为而无不为也。所居堂静,榛芜不生,常患去水稍远,至是飞溜涌出,灵芝秀于下馆,甘露被于昭台。毛龟泳于前塘,白鼠见于药屋。皆致真之钜符,瑞圣之丕迹。是岁,命弟子戴坦秉策执简,授门人吴郡陆敬游建连石之邑并十赉。
世谓之锡,仙谓之赉。九者,阳极,君之位也。十者,阴终,以之制焉。孔子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故以十赉称焉。
为栖静处士。
其文曰云云,具集中。
时东昏不君,江表危动。
《齐书》云:废帝东昏侯讳宝卷,既即位,残忍酷暴,书契未闻。刳剔孕妇,格煞百姓,每一月凡三十馀出,往无定处,东行驱北。明旦应出,郊即驱逐,吏司奔驰,叫呼盈路,鼓声所闻,便徒跣奔走,犯者皆手刃。工商废业,樵苏路断,或委病弃尸,不得殡葬,万姓嗷嗷,甚乎涂炭之上。
征东将军萧衍,军次石头,东昏宝台城,义师颇怀犹豫,先生上观天象,知时运之变,俯察人心,悯涂炭之苦,乃亟陈图谶,贻书赞奖。
《本起录》云:先生自永元以来,深托向晦,闻义师西下,日夕以觊及届于新林,便指毫赞奖,遣弟子戴猛之假道传送,行达皂荚桥,不能得造至登石头,复使李嗣公仰奏,即获闻答,时十一月朔日也。时台堞犹自严固,时人惩崔氏复匮,多怀犹豫,先生不疑,庶事必决也。
受封揖让之际,范云、沈约并秉策佐命,未知建国之号,先生引王子年《归来歌》中水刃木处。
王子年《归来歌》亟论水刃木,皆是羡词,兼引王君回文谶焉,荣牵三诗,并盛称梁字为应运之符。
及诸图谶,并称梁字为应运之符,洎将昭告,复令用四月丙寅。
《本起录》云:春末夏初,当就昭告,沈约宣旨,又请克日。先生虽疏数日,而正拣四月八日丙寅也。
乙丑夜,凝云洒雨,朝廷惧之,诘朝升曜,既而复雨。
《本起录》云:乙丑夜,凝云洒雨,朝廷深虑致疑,诘朝迟明,登坛焚燎,受终礼毕,鸾驾还宫,百司陪庆,冥夕之间,雨复滂沛,朝廷扼腕,莫不谓天命矣。
梁武帝即位,弥加钦重,使朱嗣之及舍人黄陆赍敕至山,因召,先生画二牛,一在野,甚自得,一衣以文绣,有人扣刀执绳以随。帝曰:是将学曳尾龟,宁有可致之理,乃与先生书曰:今万乘为累,欲东向修弟子礼,其可得乎。因问享国之期,曰:吾历数奢促如何?先生启云:再环辰次。又云:光武一去四八,今则直上七七,然后乘彼白云。帝在祚四十九年。其预轸来兆,皆此类也。先生眇寻上道,究括纲领,若梯景辔云速,无如刀圭,潜心注想,唯朱黄为阙。
营九转丹,丹砂、雄黄最为主领,于时后魏及宇文泰强盛,武都路梗,雄黄不可致也。
天监三年,夜梦有人云,丹亦可得作。是夕,帝亦梦人云,有志无具,于何轻举,式歌汉武。帝久之方悟。登使舍人黄陆告先生,想刀圭未就,三大丹有阙。宜及真人,真心无难言也。先生初难之,吾宁学少君邪?帝复以梦旨告焉。乃命弟子陆逸冲、潘渊文开积金岭东以为转炼之所。凿石通涧,水东流矣。先生以谓丹品盖多。黄帝九品九丹。
《登真隐诀》云:此方《泰清中经》而治变驳,非后人能究也。
王君虹景。
王君即清虚小有真人也。
左慈九华。
《真诰》曰:左慈得炉火九华之益,即是也。方未显于世。
五灵七变、神精召魂之属。
此例凡三十许种,止还年及老远为地仙耳。
或方法舛略,难可凭用,或品例卑近,不得高通。
前所列诸丹皆泰清中小法,非上清太极冲虚控景之术也。
复有二金液,亦营合有碍。
《登真隐诀》云:一者,太一金液,抱朴子所注,此乃可就,而阙在消石,兼无真人手迹,弥所未安。二者,即泰清金液,此乃安期所传,而用卤咸、虏盐,此世难多,兼祭法用牢俎,以为惮碍之也。
高真上法有四,而四蕊未显。
世虽有其方,疑有假附。
琅玕渊重。
《登真隐诀》注具有其经,是上清法。
曲晨精妙。
《登真隐诀》具有经方,是太极法,二法非唯下识,未敢措心,亦并须虏盐、消石为难致也矣。
唯九转所用药石,皆可寻求,制方之体,辞无浮长,历然可解,乃缄愿毕志。
《登真隐诀》云:九转神丹,升虚上经,是太极真人传长里先生,长里先生传西城总真王君,王君传太元真人也。
四年春,先生出居岭东,使王法明守上馆,陆逸冲居下馆,潘渊文、许灵真、杨超远从焉。是岁有事于炉燧,明年元日,开鼎无成。
《集卷》云:天监五年春正月旦,开鼎,唯近上二黄轻华已飞,其馀丹青,始缘边焕赤也。
重九复燧,亟多不偶。
《本起录》云:九月九日,复营,自起火,鼎多细坼,兼山中雷震,虑精华惊歇,更加补治,不敢烈火也。
限竟开鼎,复无成。
《本起录》云:年末限竟[1]开鼎,下鼎绕。
先生平居,凛然如斋戒,自摄心转炼,弥能谨笃。至于燃鼎用阳燧,日中取火,盖其精如此。性少睡,未尝昼寝,夜坐往往及晓。常于月明读书,及是为积烟所熏。
《登真隐诀》云:四年初营,自起火至限竟,用垄谷糠凡一千二百斛。药屋入夜复虑精物干触,必宜闭户,其烟气蓬勃可知矣。
火下欲不见字,帝知之,送波律烛。
《集卷》云:波律,外国香名,烧此可以明目也。
先生以为营非常事,宜声迹旷绝,而此山密迩朝市,岩林浅近,人人皆云有望,事丹家酷忌。
《登真隐诀》云:此事朝野声迩显著,人人皆有望,此最犯戒忌之大也。
姑改服易氏,遐遁东迈,当去建晋中。以其山海深旷,民不知道,见所营为无关视听。吾若委形枕杖,非不可为,是独济小道。
委形枕杖,此尸解下法,盖不得旋及故乡,无由更议营合。
若脱尔便逝,不可以为教迹。乃以意启梁武,梁武难之。
《集卷》有帝答书:知欲徙卜,想谘请幽胜,谋及蓍龟。但迁徙之日,为当使人,为当使鬼,犹蹑𫏋因地,其不灭也。
先生撰意直往,不复疑异,唯是心计旁无知觉。称静斋五旬,一皆断绝,乃以夜半出山,天大晦冥,人莫能见。负笈以从者二人,改名氏曰王整官,称外兵。
真人所为非凡识所辨,此名氏官位,当有玄旨耳。
初欲入剡,或度天台至浙江,值潮波甚恶,乃上东阳,仍停长山,闻南路有海掠不可行,稍进赤岩,宿瞿溪石室,梦人告云:欲求还丹,三永之间。乃自思惟,知是永嘉、永宁、永康之际。
先生初造朱阳,创立基址,在永明、永泰、永元之中,今梦旨当指此耳。若是永嘉、永宁、永康,何营理之不证耶。
因是出访村人,咸云过此室上百馀里至永康,兰中山最为高绝。诘朝乃往。经纪山,良可居,唯田少,无议聚糠。
《集卷》云:此土居人合把稻,旦旦捣舂,以给日用,收糠不可得也。
后入楠溪青嶂山,爱其稻田,乃居。会荒伦,连岁不谐,兼寇掠充斥。
《集卷》云:先生因以此行皆不偶,自缘海数郡从来晏如,二三年来,无山不寇,先生亦僦田自作。复值岁饥。
乃曰:尝闻《五岳图》云,霍山是司命府,必神仙所都。
《名山记》云:霍山在罗江县,高三千四百丈,上方八百里,东卿司命茅君所居。
乃自海道往焉。过牛岑,出海口,东望扶桑,乃慨然叹曰:平生侠无学而不学,今日一皆休矣。霍山连略当六七百里,隐隐如阵云,岩崿惊拔,特异他处。先生足蹑真境,心注玄关,大有灵应感对,事秘不书。亦人稀田寡,复以无糠为患。
《集卷》云:先生深历四面,无议投足。
复自海道还永嘉,至木[1]溜,形势殊好。
《登真隐诀》云:壬辰年六月,便乘海还永嘉。木溜屿乃大有古旧田土庶,孤立海中,都无人居,甚可营合。
会上使司徒慧明迎还旧岭。
《登真隐诀》云:八月,至木溜,见其可居,始上岸起屋。十月,司徒慧明至。于时,愿得且停木溜,与慧明商榷,往复积日,永不敢许,于是相随而还也。
道中书敕相望,仍欲先生至都下,先生至晋陵,辞以疾,乃还华阳。上使营朱阳馆,以居先生,三让之,诏不从。
《登真隐诀》云:甲午年,敕买故许长史宅宋长沙馆,仍使潘渊文与材官、师匠营起朱阳馆。
自于馆东建药屋静院,云蹑玄洲之迹。
《登真隐诀》云:昔李明于此下合九鼎丹,以外玄洲发掘基址,屡得破瓦器,乃其旧用。
自南岳还,鼎事累营皆不谐,乃非都无仿佛,每开鼎皆获霜华。门人佥谓此为成,先生验丹家说云:琅玕丹成,其飞华光彩三十七种;曲晨丹成,其飞华百杂乱色,光照流焕,玄气徘徊;太清金液丹成,其飞华状奔月坠星,云绣九色,其气似紫华之见太阳,其精似青大之映景云;九转丹成,则飞精九色,流光焕明。不尔未成也。累年所得,截轻华霏霏,或光明廉棱如霜雪,无杂色。十八年所获,严锷光华,过于前者,皆似五六出华,剑锋雁齿,而下滓枯磕浃黑碎之如星,焚作朱黄,烟气当犹火势,或羸或猛,朱黄不得飞翥。时有邓郁之居南岳。
《登真隐诀》云:宜都夷陵人。天监四年湘州刺史杨公则携下都,启闻,进见。权住蒋山,后敕给九转药具,令还山营合。
敕给九转丹具,令营合。限尽开鼎,上有钟乳霜雪,光明照耀,永无杂色。邓不以献奉,自饵之。
《丹经》说云:乙未正月开鼎,云上有钟乳霜雪,下滓作丸,紫黑色,多分人服之,而飞华都不与人,亦无献奉,独将往南岳间,一皆藏之也。
乃云病病,八日云[1]。是夕衡岳本风雪,忽暂明朗。
《登真隐诀》云:邓先生初云[2],颜色如故,后三日安舆中,停置积日,尸不毁坏。
《丹诀》云:丹成,无杂光彩,是毒丹,饵当暂死,须臾起去。
《丹经》云:丹数限未色诊不全[3],皆名毒丹,故太清云:顿服一两,亦即暂死。昔魏伯阳与弟子合丹成,共一人服,服亦死,余人行走,比还,已去也。
先生有乘云御龙心。自云,年十二时于渠阁法书中见郤愔以黄素写太清诸丹法,乃欣然有志。及年二九,授上道,见上清太极法,遂鄙而不为,奚况饵毒丹求遁去乎。累年所得,一皆埋藏,而十八年飞华虽无杂色,光彩特异,欲试作黄白,以验成否。
《丹经》云:取铅十斤,著铁器中,猛火煎之,三沸,投九转之华一铢于铅中,搅之,须臾,立成黄金也。
是夕摄心乞感,忽见有人来,朦胧如烟云中,语云:不须试,试亦不得。今人多贪,忽闻金玉可作,便求,竟毁天禁。正此是成,但未都具足。仍复作叹声云:世中岂复有白日升天人,渐服自可知。言讫,飒然东去。于是乃不试。先生常云:去世之日,如茅太元之发咸阳。
《太元真人传》云:真人发咸阳时,约亲友、乡人,其日皆至,有珍殽异乐自空虚而至,既而从千乘万骑而南,人皆瞻睹也。
赵广信之翥剡白。
葛稚川《神仙传》云:赵广信于剡北山白日升天。
欲以晓悟迷方,永题竹史,从来感遇,正恐挺运潜嘿,不得从志。至是乃叹曰:昔闻幽说,云仙障有九,名居其一,使吾不白日登晨者,盖三朝有浮名乎。南真高尊,既非轻举。
南真紫虚元君魏夫人也,以夜半解化矣。
小掾萧邈,复是变解。
小掾,许长史子玉斧也,因礼拜乃变遁。
玄师旧辙,诚宜仰遵也。普通五年复涂鼎起火。明年正旦甲子开鼎,光气照烛,动心焕目,形质似前者,而加以彩虹杂色。始天监四年初有志于此,及是凡七营乃成。先是,吏部尚书谢览梦人告曰:华阳先生得道未久,职位且掌禄籍。无几何,有女子侄钱,亦居华阳,师事先生,授经及符图,忽一日辞,先生问:何之?钱曰:上宾于金阙。先生曰:吾门人先吾去者数矣。钱曰:师当为蓬莱都水监。先生乃过岭送之,因赠诗云云。先生晚岁,眸子忽尔正方。
《紫阳周君传》云:君常于市中遇黄泰者,见其眸子正方,乃知是仙人,因求乞长生之术,乃自云是玄洲上卿苏君也。或云眸子方,寿万岁。
顾眄皆有奇异光象,文章气调弥更英逸,所居楼,虽入室弟子不许窥伺也。在世八十一年,以梁大同二年丙辰三月十二日癸丑解驾违世。其日诘朝作《告逝篇》示其门人。
其篇云云,具集中。
巳时,恬然乃去,支体柔弱,颜色不变,异香奇灵,缭绕山谷。将敛,乃见空衣。
变解之道,初宛然见尸存,存未几,但冠剑及空衣存耳。
十四日,窆虚柩于雷平山。梁武帝谥曰:贞白先生。先生以犹子松乔为嗣,仍居华阳。先生在世所著书:
《学苑》一百卷
《孝经》、《论语》序注十二卷
《三礼序》一卷
注[1]《尚书》、《毛诗序》一卷
《老[2]子内外集》四卷
《玉匮记》三卷
《三国志赞述》一卷
《抱朴子注》二十卷
《世语阙字》二卷
《古今州郡记》三卷
《续临川康王世说》二卷
撰《太公孙吴书略注》二卷
《员仪集要》三卷
《七曜新旧术数》二卷
《风雨水旱饥疫占要》一卷
《卜筮略要》一卷
《灵奇秘奥》一卷
《举百事吉凶历》一卷
《算数艺术杂事》一卷
右一百六十六卷
先生在山所著书:
《登真隐诀》二十四卷
《真诰》十卷
《本草经注》七卷
《肘后百一方》三卷
《梦书》一卷
《效验施用药方》五卷
《集金丹药白方》一卷
《服云母诸石方》一卷
《服食草木杂药法》一卷
《断谷秘方》一卷
《消除三尸诸要法》一卷
《服气导引》一卷
《人间却灾患法》一卷
右五十七卷
齐梁间侯王公卿从先生受业者数百人,一皆拒绝,唯徐勉、江祐、丘迟、范云、江淹、任昉、萧子云、沈约、谢瀹、谢览、谢举等,在世日早申拥篲之礼,绝迹之后,提引不已。沈约尝因疾遂有挂冠志,疾愈,复流连簪绂,先生封前书以激其志。约启云:上不许陈乞。先生叹曰:此公乃尔蹇薄。
夫乐钟鼎者,以岩谷为摈逐,恋山林者,视绂冕为桎梏。若论臻其微,钟鼎不及岩谷明矣。胁肩于荣辱之途,翘足于罗网之间,与夫啸傲林泽,咀嚼芝术可同日而言。即以沈休文之贵盛,先生叹为蹇薄,是知道德贵矣。
唯奇谢览,览年少,自疑寿不永,先生曰:我在此,不使君子如此也。
先生作浑天象,高三尺许,天转地静,列宿度数,七曜行道,昏明中星,见伏早晚,以机转之,宛与天会。云修道所须,非史官家事。又因流水作自然漏刻,十二时循环自转,无劳守视。先生冲深粹和,性不严毅,小大见之,皆忻然乐悦,而真仪灵气,自命人畏服。门人承奉,祗肃有如宫廷。入山之后,巾褐未尝离体,每云:人之禀挺命禄,实自悬天。桐柏之弃舍王宫,文成之褫斥侯服,三茅之违亲绝胤,二许之遗室摈形,未必正由识见,兼是为运所引。我从来遇诸机际,并几成而失。永明中,五过启禄,得辙差舛,若不尔,岂得今日之事。身中既有仙相,益使人守信弥笃。而思识精深,凡所弄阅,皆人不至。尤好五行阴阳,风角气候、太一遁甲、星历算数、山川地理、方国物产,及医方、香药分剂,虫鸟草木,考校名类,莫不毕该。常言:我自不能为仲尼,而能教人作仲尼,犹如管仲不能自霸,能使齐桓霸也。
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下
编辑宋宣和封诰
编辑朕膺琅霄之景命,握龙汉之宝符,盖将敷畅灵音,恢隆道化,阐微言于至教,荐休命于列真。蓬莱都水监陶隐居,振迹荣罗,濯精华阙,神交无累。迹虽相于山中,诚感夙通,赋已仙于海上。顾德名之莫拟,岂妙荫之敢忘,尚都显号之荣,永介涵生之祉。可特封宗元翊教真人。
解真碑铭(邵陵王萧纶撰)
编辑夫夜光结绿,非胠箧之恒真,逸羽翔鳞,岂园池之近玩。宁期心于远大,盖不知其所以然也。是以颖阳高蹈,洗耳于唐朝,汉阴贞栖,灭迹于周代。盛德流风,有自来矣。应期而曜质者,其在兹乎。先生名弘景,字通明,本冀州平阳人,其先出自帝尧陶唐氏之后,尧治冀州平阳,故因居此。龙马见五色之符,钦明表八采之瑞,光被于天下,允釐于庶职。洪原夐远,系绪绵长。汉兴,舍为高祖右司马,子青,翟位至丞相,后汉末南渡,始居丹阳。七世祖濬,仕吴为镇南将军、荆州刺史,祖隆,宋南中郎参军事,父贞宝,司徒建安王国侍郎,并立履清约,博涉文史。先生含元精之和气,蓄凌飚之雅姿,兼宣七善,总修九德,行仁蹈义,岳峙渊渟。墙仞无以睹,清浊不能测。道风与星汉同高,胜气与烟霞共远。六岁便解书,能属文,七岁读《孝经》、《毛诗》、《论语》数万言。曼倩幼习坟典,公干少读诗赋,方之于古,彼有多惭。是以岐嶷流声,中黄著颂。有乡人得葛洪《神仙传》,见淮南八公诸仙事,乃叹曰:读此书使人有凌云之气。于是寝兴讽诵,晨夜不辍。年二十七,为宜都王侍读,总知管记事,榜道求贤,禁林招士,朝难其选,咸曰得人。阮瑀之书记,不足扶衡,孙楚之辞才,何以捧毂。齐代好治宫室,方修苑囿,青溪旧馆,更就起筑,仍奏表上颂,辞事兼美,迈彼乐职之篇,逾乎景福之制,帝省览久之,益以为善。除奉朝请,恪居官次,夙夜惟夤,春朝秋请,是谓棫朴者也。先生本不希荣,常欲辞退,乃与亲友书曰:畴昔之意,不愿处人间,年登四十,毕志山薮。今已三十六矣,时不我借,知几其神乎,毋为自苦也。明年遂拜表自解,抽簪东都之外,解组北山之阿,同稷丘之栖隐,慕留侯之却粒,便具舟楫,永言东迈。朝廷锡问,时贤饯别,祖以二疏,括兹四隐,超然轻举,异代同符。尔乃杖策遐征,游践名岳。既而到于句容,登于茅岭,以此地神仙之宫府,灵异之栖托,往不知返,遂卜居焉。先生曰:夫子云,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今我义达无复其方,请同求志之业。故自称隐居,亦犹稚川之抱朴,士安之玄晏。倚岩栖影,依林遁迹,交柯结宇,划径为门,悬崖对溜,悲吟灌木,深壑峭岭,组织烟霞,枕石漱流,山禽无扰,采药偶逢,野兽不乱,逍遥闲旷,放浪丘陵,嗒然若丧,确乎难拔。属齐末道丧,天命既否,水阃洛谷,地震甲辰,先生静思冥数,预识其兆,于是,近远书问,悉皆杜绝,昔乃闻之夏甫,今则见之先生。我大梁休运应期,受天明命,三辰开朗,四海宁谧,先生奉表称庆,于是信问复通。自天监已来,尝有敕旨,供给药饵,不乏岁时,渥泽深恩,莫之与比。先生七年暂从南岳兹山也,辟阆风之地轴,若崐陵之天镇。八柱旁临,九纯间设,树有琅玕,草生车骑,遗世独往,是用忘归。十一年,有敕遣左右司徒惠明征先生还茅山,别给廨宇。轩君之降情天老,汉帝之致礼河上,况于兹日,弗能尚也。养志山阿,多历年所,摄生既善,冥祥亦降,猛兽不据,魑魅莫逢。庭无荆棘,远同阙里,阶吐神泉,遥扶疏勒。于是羽人徘徊,仙客上下,鸾凤游集,芝英丰涧矣。以大同二年岁次丙辰三月壬寅朔十二日癸丑,告别迁化,春秋八十有一。天子嗟惜,储皇轸悼。有诏称誉,追赠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礼也。以其月十四日窆于丹阳郡句容县之雷平山,若轩辕之葬衣冠,如子乔之藏剑舄,比于兹日,可得符焉。先生器宇凝深,思仪精瞻,含章贞洁,不修廉隅,年将中寿,匪逾于矩。眉目疏朗,仪貌鲜洁,实忘劝沮,多行德惠。宝惜光景,爱好坟籍,笃志厉节,白首弥至。若乃淮南鸿宝之诀,陇西地动之仪,太乙遁甲之书,九章历象之术,幼安银钩之敏,允南风角之妙,太仓素问之方,中散琴操之法,咸悉搜求,莫不精诣。爰及羿射荀棋,苏卜管筮,一见便晓,皆不用心。张华之博物,马均之巧思,刘向之知微,葛洪之养性,兼此数贤,一人而已。门人桓法闿等,慕遥风于缑氏,结遗想于乔阳,勒玄碑而相质,腾绛霄之流芳。乃作铭曰:
留舄表化,弃剑凝神。徘徊紫气,照曜丹林。厥迹犹在,余风可遵。谁其嗣此,渊哉淑人。高行迈种,盛德日新。朗犹悬镜,郁似贞筠。身以弘道,行不违仁。昔游缨绂,颉顽搢绅。猒乎匡救,劳彼问津。亦既解组,乃袭山巾。远寻丘壑,高蹈风尘。情无缅世,隐不隔真。结宇崇岩,贞栖茂草。冰玉留年,精华却老。乃有令闻,康庄寿考。白水过庭,危峰临洞。露缀兰阶,云生桂栋。日斜栏席,花落窗瓮。尚平未返,王孙不旋。海桑交易,陵谷变迁。丰碑有竖,遗芳万年。
碑阴记(天台华峰白云道士河内司马道隐子微述)
编辑大哉道元。万灵资孕,其自然也。忽恍不测,其生成也。氤氲可知。若夫禀习经法,精思通感,调转丹液,形神炼化,归同一致,举异三清,自古所得,罕能尽善。兼而聚之,鉴而辩之,静而居之,勤而行之者,实惟贞白先生欤。盖特禀灵气,胎息见龙升之梦,卓秀神仪,骨录表鹤仙之状。心若明镜,洞鉴无遗。器犹洪钟,虚受必应。是以天经真传,备集于昭台,奥义微言,咸诀于灵府。纂类篇简,悉成部帙。广金书之凤篆,益琅函之龙章。阐幽前秘,击蒙后学。若诸真之下教,为百代之明师焉。睹先生写貌之象,则道存目击。览先生著述之义,则情见乎辞。纵逾千载,亦可得之一朝矣。至于思神密感之妙,炼形化度之术,非我不知,理难详据。敬以修身,德业受书道备。按夫科格,固超真阶,命分殊途,显然异轨,应从解景,不事登晨,冥升上清,弗可得而测已。然隐几云化,虚室仍存,代剑未飞,阴丘尚闭,道尊德贵,终古不渝,披文相质,乃今无睹,朝代累革,山世转睽,永怀仙烈,久增诚慨。子微将游衡岳,暂憩茅山,与诸法义,聚某刻石,邵陵撰制,美具当年,今以书勒言全往行,因运拙笔,聊述真猷,纪于碑阴,式昭年世。时大唐开元十二年甲子九月十三日己巳书。
墓志铭(梁昭明太子撰)[1]
编辑维大同二年龙集景辰,克明三月壬寅朔,十二日癸丑巳时,华阳洞陶先生蝉蜕于茅山朱阳馆。先生讳弘景字通明,春秋八十有一,屈申如恒,颜色不变。有制赠以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遣舍人主书监护丧事,十四日巳时,窆于雷平之山。若夫,真以归空为美,道以无涯为真,不知悦生,大德所以为生,不知恶死,谷神所以不死。妙矣哉,隐显变化,物莫能测。既而岫开析石,天坠玉棺,银书息简,流珠罢灶。九节丽于天中,千和焚于地下。仙官有得朋之喜,受学振空谷之悲。余昔在粉壤,早逢圯上之术,今簉元良,屡禀浮丘之教。握留符而恻怆,思化杖而酸辛。乃为铭曰:
无名之道,不死为仙。亦有元放,兼称稚川。逃形解化,自昔固然。猗欤夫子,受箓归元。梨传宛吏,书因贾船。虎车照景,蜺拂凌烟。余花灼灿,春涧潺湲。郁郁茅岭,悠悠洞天。三仙白鹤,何时复旋。
沈约酬华阳先生
编辑三清未可觌,一气且空存。所愿回光景,拯难拔危魂。若蒙九丹赠,岂惧六龙奔。
早欲寻名山,须待婚嫁毕。二事虽云已,此外复非一。忽闻龙图至,仍睹龙[1]光溢。副朝首八元,开壤赋千室。冠缨曾弗露,风雨未尝栉。鸣玉响洞门,金蝉映朝日。惭无小人报,徒叨令尹秩。岂忘平生怀,靡盬不遑恤。
侧闻上士说,尺木乃腾霄。云骈不展地,仙居多丽谯。卧待三芝秀,坐对百神朝。衔书必青鸟,佳客信龙镳。非止灵桃实,方见大椿雕。
餐玉驻年龄,吞霞反容质。眇识青丘树,回见扶桑日。烂熳蜃云舒,嵚崟山海出。
后湖苏庠赞陶先生像
编辑蕊珠妙言,字照编简。云霾三馆,其人则远。世衰道丧,完节者鲜。临终之叹,作世和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