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兀儿史记/卷第百十七

爱薛也里牙　膜合　马薛里吉里马可保罗

爱薛

马可保罗

马可保罗。其先以宋明道二年〈主里安历一〇三二年。〉卜居唯尼斯〈地中海北东阿得里亚湾内一独立市府，今属义大利国北境。〉世业贾，奉罗马伽笃列教。

有安底阿保罗者，生二子，长曰尼可剌保罗，即马可之父，次曰麻底哇保罗〈保罗氏也，以下省氏，止称名。〉闻其从兄亦名马可保罗商于希罗都吉思荅丹你牙，〈地名见元经世大典图，上四字俗译康斯滩丁。〉营业甚盛，二人往依焉。

无何，蒙兀军大入西域，灭木剌夷及巴黑塔，吉思荅丹震恐，尼可剌与弟麻底哇载其重宝，去之，渡黑海，至撒吉剌半岛之唆达克互市。已而思归，会蒙兀宗王别儿哥嗣其兄巴秃汗位，〈巴秃汗国，西人称为金党汗或称西乞卜察克汗国。〉与希罗构兵，中央欧逻巴俶扰，道路阻绝，欲归不得。

中统元年，乃东行，逾巴格合剌沙陀，谒别儿哥于萨莱，〈萨莱，蒙兀语黄色也，巴秃汗国黄色金顶帐驻此，遂以为地名，在佛儿格河下游将入里海处。〉尽出所赍珍货，讬词献纳。别儿哥大说，倍其直酬之。三年〈主里安历一二六〇年。〉别儿哥与旭烈兀以私憾交兵，大战乞儿吉思山，〈俗译高加索山。〉别儿哥军累北，部内骚动，二人又谋去之。东行花剌子模十有七程之沙碛而抵不合儿，〈时属察阿歹后王阿鲁忽。〉居三年。

会有中朝宣差自旭烈兀汗国东归，〈原文作大可汗所遣使将归契丹，按西人称中国曰契丹。〉道出不合儿，见保罗氏兄弟，挟与偕行，经年始达上都，〈至元二年夏。〉忽必烈汗避暑于此，召见，优礼之。汗久闻西土事，因以询以罗马景宗起居，〈景宗，俗所谓天主教皇，钱君念劬归潜记谓西文原称，只含父之意义，并无王之意义，即其他代称，亦绝无王号，故用景教流行中国碑例，成为景宗，今从之。〉并其教法旨趣兼及列邦君主，及希罗近事，甚悉，欣然愿与之通好。

至元三年，命令近臣阔阔带儿佩金字圆符，给驿，偕保罗氏兄弟使于景宗，且乞耶稣墓上圣灯之油。书辞大意，欲请景宗遴遣精通七艺之大德宗徒百人，〈七艺者，一善文义，二娴心理，三擅才辩，四精算数，五通几何，六妙音乐，七明天文。〉来备咨访。果能阐扬景教，实胜佛法者，愿帅举国臣民舍旧信仰而从之。无何，阔阔带儿以病中止，保罗氏兄弟佩其金符，赍国书仍前进。经行三载，始抵小阿昧尼牙之剌拶，更自此转赴阿克尔，〈本名都夹马伊斯，为古时昔里齐亚国濒于地中海之要港。〉时至元六年春也。〈主里安历一二六九年四月。〉

比至，则闻景宗克雷门第六已殁，国书无所于递，乃谒法主多拔尔都，〈此法主多拔尔都，乃奉景宗之命，驻伊及，主其一方之景教者，时在阿克尔。例如景教流行碑，高宗崇大秦国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碑末又称时法主僧宁恕知东方之景众云，日本人称罗马景宗亦曰法主，其意亦本碑文，然嫌于主使无别。〉述奉使来意，多拔尔都劝俟新景宗选定，得要领归报，庶不负此行，从之。乘闲返唯尼斯，访其家，则尼可剌之妻已经故，从兄收养马可，年已十九矣。〈马可生于主里安历一二五一年，即宋淳祐十一年。〉

居有闲，景宗之选未定，尼可剌挈马可，偕弟麻底哇仍至阿克尔，谒多拔尔都给书覆命。就归途，甫至剌拶，而多拔尔都膺选为景宗，号格雷那里第十，驰书要三人还。阿昧尼牙王盎第三为具大舰，西渡地中海，至罗马，既上谒。景宗接以殊礼，即遣高行宗徒二人，〈一名召尼可剌微赏斯，一名威廉脱伯里，按微赏斯脱伯里皆地名。〉偕来报聘。途次阿昧尼牙，闻前途有军警，二宗徒惧，止不敢进，保罗氏父子三人受其所赍景宗书而行。至呼罗珊，为察阿歹后王八剌合军所阻，得闲西走，道遇阿八哈，以东师告，留其行营。〈洪译阿八哈传云阿八哈于一二七〇年四月即至元七年刈麦时，自阿在儿拜展起师。世祖使臣梅喀伯，为博拉克所获，乘闲逸脱，遇大军，以敌情告。按梅喀伯即马可保罗异译不备之音，使臣为马可之父尼可剌兄弟，而云马可保罗者，其名著也。〉

久之战事毕，辞而东行当在至元九年东，经不合儿句、薛米思坚，登波谜罗，历乞思合儿句、兀里羌句、拜城句、哈剌沙尔句、罗布纳浯儿。直察阿歹汗国内乱，葱岭东西天山南北多阻兵，在道首尾三载有半。

至元十二年夏，〈主里安一二七五年。〉知夏者，时车驾避暑上都，始还达上都。未至旬有一日，忽必烈汗已遣官迎于道，至即召对大安阁，尼可剌兄弟致景宗书及圣灯之油，备述数年闲往返事，汗慰劳有加，赐第大都居之。马可性颖异，居大都未久，尽通蒙兀方言，暨其习俗。汗甚爱之，置诸左右，充怯里马赤，遇有西域事，使为通译。〈木华黎附传：撒蛮及长，常侍左右，近臣孛罗衔命遽出，行失其次。撒蛮怒其违礼，执而囚之。所谓近臣孛罗，即马可保罗。〉

十四年。〈主里安历一二七七年。〉奉使南洋占城师子等国〈师子国今锡兰岛。〉历六月程而归奏，奏记所经之地人情风俗物产，汗览之，辄加奖励。时宋已平，特授扬州路总管，在职四年，尝于其地建景教寺。召之还朝，频使钩考诸路钱谷事，〈元史阿合马传：世祖驻驆察罕脑儿，闻阿合马被击杀，怒，即日至上都，命枢密副使孛罗司徒和礼霍孙参政阿里等驰驿至大都，诛王箸高和尚，尸于市。西人之稍读元史者，妄谓此副枢孛罗即马可保罗，徒以孛罗二字与保罗音近耳，实则副枢孛罗必是蒙兀种人，而非马可，故马可游记旧本不载其事。明嘉靖闲西人续得马可游记足本，始知之，并谓或马可不愿当世知之，故先不传播。钱念劬归潜记疑之，寄以为定是近代西人附会之说。〉

二十四年，从驾征乃颜。保罗氏父子本以西贾人仕中朝，致身通显，既饶于财，颇怀故国。且见忽必烈汗春秋已高，虑一旦山陵崩，嗣主不足事，或有妨归计，屡乞放还，不允。会旭烈兀王孙阿鲁浑遣使来请昏，〈其使三人，一曰乌剌台，一曰阿不失合，一曰可萨。〉三保罗之归计遂成。先是阿鲁浑之妃不鲁罕卒，遗言必以己同族者为继室，阿鲁浑从之，故以使至，乞忽必烈汗为之择配。汗择外戚翁吉剌氏女与阿鲁浑前妃同族者遣嫁之，〈史译马可游记云：聘大可汗国戚某公主为后。按既曰国戚，即非宗女，称为公主，殊嫌不词。考忽必烈汗正后前后三人，曰帖古伦，曰察必，曰喃必，皆孛思忽儿翁吉剌氏。今所遣嫁于阿鲁浑者，必其同族，故有国戚之称。〉此女亦名不鲁罕，时年十有七，貌甚美。使者忧陆行艰险，〈西行遵陆，必经察阿歹汗国，时笃哇附海都抗朝廷，故行道艰险。〉非新可敦所堪，谋取海道，宜得识杭路者，而无其人。适马可奉使自南印度归，口述海程甚悉，〈元史阿儿思兰传云：其孙忽儿都荅，充管军百户，世祖命偕不罗那颜使哈儿马某之地，以疾卒。按不罗那颜即马可保罗，哈儿马某之地，即南印度之孟买，孟买与马某音近，谓之哈儿马某者，以其地居人色黑故也，哈儿犹合剌，蒙兀语黑色。〉西使遂决策杭海，而要马可父子偕行，请于忽必烈汗，汗不得已允之。

二十八年冬，给金符二，并驿券，且作书使致景宗及佛郎克王英吉利王及它天主教国之君。敕泉州市舶司斥巨舰百艘送之。明年春，载一行人装西发，〈时主里安历一二九二年。〉海行三月至爪哇，又西杭印度洋十有八月，始达波斯，〈盖自波斯海弯之忽鲁模子峡进至设剌子登陆。〉初发时，从行者六百人，比至。存十有八人而已。

会阿鲁浑已薨，异母弟乞合都立，娶不鲁罕。乞合都初与伊及构兵，既而八的与乞合都争国而战，阿鲁浑之子合赞又与八的战。内外兵革方殷，马可留殢波斯，尝为八的使于合赞，〈事具乞合都八的二王传。〉事定，不鲁罕归于合赞，〈记云不鲁罕归于新君，新君旧君之子，按新君谓合赞，旧君谓阿鲁浑。记不言乞合都曾娶不鲁罕，略也。〉合赞立为正妃。保罗氏父子三人乃辞归故国，合赞及不鲁罕可敦赐以车服珍物甚丰。并给金符四。驰驿至德比孙{{*|黑海南岸迆东港名，自此汎黑海至吉思荅丹，通过马儿摩剌海，经希罗海弯之廼格尔奔岛，以元贞元年主里安历一二九五年、还至唯尼斯。在道间忽必烈汗凶问，益绝意东顾矣。

马可父子久客归国，异服异言，亲故多不识者，既而自裂胡帽旃裘，返初服，复乡音，大出珍宝居积，彼国人始信其归装之富。呼为密里昂保罗，密里昂，华言百万也。

家居逾年，马可即出而从军，时折奴阿亦作热内瓦与唯尼斯争霸〈当时折努阿立国于今义大利西北境力古利设斯海弯，与唯尼斯同握地中海上商权。〉唯尼斯政府募马可出家财，造战舰佐军。马可隶但度将军麾下，与敌战于剌拶海弯。唯尼斯军败绩，丧战舰二十六。马可被俘，敌下之狱，好事者闻其曾游中国，往往就狱访焉。同狱系囚有洛思帖逊者，文士也，马可在狱多暇，常操佛郎克语，自叙平生经历，授之笔述，三年成书。

书成后四年，马可之名噪甚，折努阿释之归。方马可之始入狱也，尼可剌多方求赎，不得，自恐遂无嗣续，乃继娶一妻，比马可见释归则继母已生三弟矣。马可后又仕唯尼斯，不详其官所至。

至治三年〈主里安历一三二三年正月九日。〉马可老病，自知不久于世，手书遗属，析配家财与其妻及子女，有一仆从归自蒙兀者，亦预焉。

泰定元年主里安历一三二四年，马可卒，年七十有四。〈英人尤氏云:葬于罗莱沙景教会堂，遗阯已湮，亦无遗象传世，钱君念劬则亲见其石象于唯尼斯，岂尤氏所见不广邪？抑此石象为后人以意为之邪？〉

论曰：爱薛沐浴景风，力斥象教，固其宜也。也里牙进毒和世㻋汗，其事秘，前史无明文，然必有所受命。观庚辰六月惠宗彻文宗庙主诏书，谓其内怀愧慊，杀也里牙以杜口，则罪人斯得矣。马可贪鄙嗜利，其人不足取，唯大秦王安敦通汉，其使蕲至番禺，孰若马可身仕元朝者哉？震旦黄金世界，六百年前不入欧逻巴人之梦，今日文轨交通之盛，马可实为导师，而伽笃列派教法，亦由其父子介绍，以至吾国。则虽区区一贾胡，其于吾国人元以来思想之变迁，所关至钜，其可忽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