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斋诗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

卷第二 姜斋诗文集 卷第三
清 王夫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船山遗书本
卷第四

姜斋文集卷三       船山遗书四十六

  明衡阳王夫之撰

 序五首

  诗传合参序

学效也闻之说历者曰用郭守敬之历而不能用其法非

能效守敬者善夫其以善言效也故易曰拟议以成其变

化拟议变化如目视之与手举异用而合体变化所以拟

议也知拟议其变化则古人之可效者毕效矣然而不知

拟议者其于变化犹幻人之术也眩也终古而弗能效也

以诗言之朱子生二千年之后易子夏氏而为之传奚效

乎效子夏氏尔子夏氏于素绚之诗同堂而异意故能效

夫子之变化以俟朱子朱子于三百篇正变贞淫之致同

道而异诠故能效子夏之变化以俟后人善效朱子者可

以知所拟议矣伯兄石崖先生曰吾以序言诗而于生平

讽诵所蓄疑而未安者自觉为之豁如觉其豁如者觉也

觉者天理之舍古今之府以效古人而自觉者也故一曰

学觉也觉生于拟议而效成乎变化斯以悦心研虑而无

所疑乃若愚所谓眩者则非此之谓也窃二氏之土苴建

为门庭以与朱子讼戴古本为冒镝之盾究亦未知汉儒

之奚以云也一字之提不问其句一句之唱不问其篇矫

揉圣教而惟其侮倚其附耳密传之影响而不得有一念

之豁如若此者固愚兄弟所过门不八而无憾者奚忍与

党同而伐朱子之异哉先生此编一以子夏序为正而固

不怙也曰即出于卫氏而亦为近古其逊志而不敢诬亦

于此见矣丝衣之序云高子曰灵星之尸也灵星之祀详

见应劭风俗通盖汉人之淫祀子夏亲授诗于夫子高子

其何称焉故曰即出于卫氏而亦为近古以俟后哲无惭

  种竹亭稿序

江天风起高阁秋新把酒酹空问骑鲸弄黍之客人有赋

心仙依客影不知今之以白首对江山遽为残梦吟蔚子

各怀佳月人在春风之句何以还酬夙昔哉阳禽囘翼地

远天孤一线斜阳疑非疑是江湖皆矰缴之乡沙塞杳帛

书之寄刀兵队里有臆无词生死海中当离言合萧萧笳

吹酒夕惊寒此蔚子所为磊落之胸哀歌河上者也及夫

半塘画舫荷柄通觞曲径幽花蕉光炫梦览镜虽霜为欢

亦夜长夏㝷梅关心物外花时看尽看花人蔚子之心远

矣乃前度刘即已随逝水苔生半亩笛怨山阳则余与蔚

子双影相怜不禁神尽又何足以长言邪呜呼悲愉之情

极乎壮老俯仰之致况有沧桑凡前三者苟得一焉足以

春怀杏影之桥秋问琼寒之阙矧自把臂以来莫匪销魂

之地乎问道锡山相期何似万端迂折一寄长吟共此湘

𣾨各有眇眇愁予之旨而余少于蔚子衰乃倍之贝廷琚

语儿新月杨廉夫红幕春嬉皆以属之蔚子尔袁伯业老

而好学陆务观取以名庵蔚子交游半天下而存者几也

余幸而存不禁为蔚子浏涟亦何能不为蔚子劝勉与

  殷浴日时蓺序

家则堂南归以春秋教授则未知其所授者以道圣人经

世之意邪其以为所授者羔雁之技邪夫必有辨谢侍郎

卖卜与子言孝与弟言弟则授以道矣庖丁曰臣之所好

者技也而进乎道技道合则则堂可无河汉于疉山何也

其登之技者敬而乐也敬业以尽人乐群以因天进乎道

矣甲午避兵入宜江山中有侄子之恸浴日拂拭而慰之

少闲无以阅日浴日始以帖括见示继此而宜江士友汎

晋而与余言帖括十年来乍骇人以未能尝试余怵然惧

观既止要其能敬以乐无能度骅驑前者余以知浴日之

天至而人全与之因天与之尽人余迺脱然释其惧于浴

日言必有所牖意必有所肖未有言意以先谐而谲者导

人以往无敬之心则纳其𡡾矣方有言意以放恣而逞者

迫人于来无乐之度则用其争矣今求浴日于御意择言

之际索其𡡾与争者无有僩然油然文非道也而所以御

之择之者岂非道哉故余乐亲浴日而不惧而后遂忘其

汎也实自此始基之浴日少与余同文场已与余同漂泊

今又与余同为训诂师以自给而浴日多幸浴日虽贫有

亲可事有从子之孤可恤敬以乐有所施矣书曰令德孝

恭其敬之谓也诗曰子子孙孙勿替引之其乐之谓也以

意征言将期于道有知言者当谓余非与浴日言技矣

  刘孝尼诗序

楚之学骚者王逸然圆红清江之句耀人肌魄愚谓左徒

嫡系果在刘复愚矣或者汨罗之流北汇于湖岷江雪液

夺其鳞鳞皛皛之致唯湘有骚不许他氏之裔𣶮流而揖

之下也友人刘孝尼著山书者余知之七年矣南诸侯未

登进之弦歌俎豆之侧江蓠吟晩破荒无钱复愚所谓歌

则其时者今古一揆想当凄断故肃其使烹其鲤读其诗

朱晳陆离既似粲者杂以羌芦节以灵瑟边马心归南妃

泪尽叶萧条于九月青缭绕于数峰莫自抑其悲来问谁

蓍其魂往洵天地之大百水涌滕澜漪万变虽欲竞其濯

骚之力于沅南潇北之上而不可得夫岂公安竟陵以白

苏郊岛之长技容与三澨七泽之闲可投袂而争窒皇之

驾哉天清水碧云绿𬞟香唯我坐拥而收之固将绌淮南

小山湔上男子于闰位矣余虽羸者请与孝尼狎主齐盟

裹菁茅搴芳芷就铜官凿石之遗垒以争长于列国千载

悠悠谁令禁之不必见来者而属之似续也

  王江刘氏族谱序

王江诸刘潜明经是玉氏湘孝廉若启氏奉季昌先生之

志修其家乘以示夫之而征言焉夫之拜手而言曰夫礼

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礼者天之秩也其在诗曰有秩斯

祜天之所秩而天祜之祜者以祜其秩也刘之先长沙定

王以汉懿亲而食南国安成者思侯之所胙也沱潜荆沔

者长沙之流汇于江汉而同润乎南条者也湘上者固长

沙之国邑也定王之祜纪于南国而诸刘之盛因之岂不

以天哉夫之遂言曰夫礼立本以亲始率先以崇孝统同

以益爱纪分以辨微尚贤以昭德旌贵以起功立训以著

义广类以奖仁顺古以作则俟后以行远十义赅焉故曰

天秩之也允哉刘氏之谱其族乎昉于陶唐肇于炎汉而

子孙系焉亲始者也六十年而一续续而不失其先崇孝

者也诸刘之族散衍于南国而合于一益爱者也有合族

焉有分族焉合者顺而下之则分分者𣶮而上之则合辨

微者也先世之行谊章者不溢微者不忘逮乎闺门之懿

而僃昭德者也勤于王家升于司马荐于乡造于太学敩

于庠序弈弈列焉起功者也发其美效在是矣著义者也

所贵者生也而录之僃奖仁者也文定象山诚斋之三君

子者嘉言赅而存焉作则者也勿替引之以相长而待乎

后之裨益行远者也斯十义者天之所秩祜者以祜其所

秩夫礼诚不可以已如斯夫夫之终言曰礼始于亲亲有

类类有感感者感其所同夫之之举于乡也与若启氏讲

以世后长氏偕以年而协以采夫之伯兄既与若启氏讲

而游辟廱之岁与季昌先生寿玉氏声玉氏赐玉氏胥以

齿然则以类而感感而秩以其言夫亦窃礼之遗意也与

 书后二首

  读陈书书后

人能为天不可为当其乱之难讫天且萦纡以延衍之极

乎其终天力尽天情且息犹未尝无千金一瓠之几然且

拂乱以即于倾仆斯诚可为之大哀也矣江左历四代而

至陈前此者晋能合已散之天下而一之宋武人杰也齐

高梁武整昏乱之纪纲规恢略定故乘童昏以攘大宝而

天不厌之以为差愈于北方之蒙□□也陈武帝以遐方

小挍器止斗筲忽起而干天步立国三年穴斗不解救死

不暇遑问纪纲流血相仍无言生聚侯安都湻于量章昭

达之流以村坞之雄承乏秉钺而周迪留异陈宝应掉臂

狂呼屡相蹄龁陈之自崩自坼以趋入于亡一夫折棰而

收之固必然之势也而吴明彻督星散之旅徼功淮北夺

七十馀城几半齐土使天不假周卷齐以相临几于兴矣

乃策勋未几故版旋亡一覆于吕梁而兵𤏖将俘如疾风

之殚脱叶萧摩诃之言违于俄顷朱雀之溃应如鼓钟岂

非吴明彻之不谋其终而陈主之未量力而度智也与夫

为国之道不以国戏将者国与民之司命不以身戏武乡

六返复拔西县晋追符寇不逾长淮使能于丧乱之馀勤

修内治休养数十年内无⿱𫂁么 -- 篡夺之祸两河二京未尝无收

复之望而明彻悉残陈之力扶尫罄罍争匹夫之气以取

必于一死陈所恃者一旦向尽故知南土之灰飞不待叔

宝之昏庸也东野子之马力尽矣不亡胡待焉故善承天

者当其有馀忾乎若不足及其不足则欿乎若无之几虚

几盈天乃复至而君臣将吏虚枵浮起无反是之思以乘

隙而徼幸此用兵之大戒抑为国者之永鉴已使明彻能

从萧摩诃返吕梁之斾我气不尽敌威不增保固长淮宇

文氏犹将惮焉然而贾竖之智没于小利内不量己外不

度物所谓逢运之贫坏不可支者也司豫之功犹属弋获

又足见天拊衰运未尝不眄睐重疉佑人于离绝涣散之

馀而弗克承天者自趋沉没天之不能延司马氏之人民

以徯武德也岂得已哉岂得已哉

  读李大崖先生墓志铭书后

夫之读白沙先生集而有疑焉疑当时之授宗旨于江门

者自张廷实林缉熙以及乎容贯陈冕之流洗髓伐毛于

钓台之下无幽不抉以相谘印而白沙所珀芥以弗谖者

则唯大崖先生其唱和诗几百篇抑未尝以传心考道之

为娓娓视彼诸子者言不勤矣以此疑而思思而不得者

盖数月乃置其往还唱和之迹而设身以若侍两先生之

侧者又数月而后庶几若见之呜呼两先生之暎心合魄

而非张林容陈之得与者岂其远哉白沙之于一峰犹是

也于定山犹是也于医闾犹是也于汝愚犹是也其时相

与接迹者前为三原后为枫山虽未尝与白沙游大崖亦

未尝造膝焉而亦犹是也逾此而外交臂失之者多矣白

沙没诸君子亦先后谢世宏正以降此意斩焉又降而言

学者辈兴建鼓以求亡子其所建者非所以求也而所亡

者固其子而亡之也则使以泰州龙谿之心测两先生相

与之际而期其遇之也不亦难乎而况于其徒之琐琐者

乎记曰天下有道行有枝叶天下无道言有枝叶江门风

月黄公台披襟而对之扶疏葱蔚拄青天而荫沧海言恶

足以及之哉先生裔孙雨苍氏占解年七十有三矣以王

文恪公所撰大崖墓志铭寄唐生端笏使与夫之共读谨

识其后以讯雨苍当如面谈矣白沙送大崖还嘉鱼诗曰

富贵何忻忻贫贱何戚戚一为利所驱至死不得息夫君

坐超此俗眼多未识乃以圣自居昭昭谨形迹敬为雨苍

诵之

 跋一首

  耐园家训跋

吾家自骁骑公从邗上来宅于衡十四世矣废兴凡几而

仅延世泽吾子孙当知其故醇谨也勤敏也乃所以能然

者何也自少峯公而上家教之严不但吾宗父老能言之

凡内外姻表交游邻里皆能言之至于先子仁慈天笃始

于吾兄弟冠昏以后夏楚不施诃斥不数数焉然以夫之

之身沐庭训者言之或有荡闲之过先子不许见不敢以

口辨者至两三旬必仲父牧石翁引导长跪庭前牧石翁

反复责谕述少峯公之遗训流涕满面夫之亦闵默泣服

而后得蒙温语相戒夫之之受鸿造于先子者如此然且

忠孝衰于死生之际学问惘于性命之藏白首无成死萤

不耀则夫为父兄者以善柔便佞教其子弟为子弟者以

谐臣媚子望其父兄求世之永也岌岌乎危矣哉吾伯兄

律己严而慈仁有加于先子夫之尝请益焉然夫之自不

能言物行恒迪威如之吉又安能不自疾愧邪伯兄之立

身立教大率皆藏密反本为用愚者弗知尔晏子曰唯礼

可以已乱旨深哉伯兄睦修家训导子孙以可行酌古今

而立画一之规礼意于是存焉为吾子孙者读而绎之遵

而行之𧦴其所必然而喩其莫敢不然何遽不雷霆加于

顶冰雪浃于背乎礼之水无他爱与敬而巳矣亲亲者爱

至矣而何以益之以敬夫子曰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

与为父兄者不以谐臣媚子自居而陷子弟于便佞善柔

之损敬之至也尊以礼莅卑卑以礼事尊易曰家人嗃嗃

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节也者礼也奉伯兄之训父

兄立德威以敬其子弟子弟凛祗载以敬其父兄嗃嗃乎

礼行其闲庶几哉可以嗣先可以启后不然吾所不忍言

也伯兄倾背从子敞刊其训以传于后非徒尚其拜稽仪

文之节也有精意存焉夫之蔽之一言曰严非夫之之私

言也易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鬼神临之吉凶随

之尚慎之哉柔兆摄提格之岁律中㽔宾中澣穀旦季弟

夫之跋








姜斋文集卷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