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造金仙玉真雨观疏

谏造金仙玉真雨观疏
作者:辛替否 
本作品收录于《全唐文/卷0272

臣尝以为古之用度不时,爵赏不当,破家亡国者,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眼见。臣请以有唐以来,理国之得失,陛下之所眼见者以言之,惟陛下审之听之,择善而从之,则万岁之业,自可致矣,何忧乎黎庶之不康?福祚之不永?伏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陛下之祖,拨乱反正,开阶立极,得至理之体,设简要之方:省其官,清其吏,举天下职司,无一虚授;用天下财帛,无一枉费。赏必俟功,官必得隽,所为无不成,所征无不克。不多造寺观,而福德自至;不多度僧尼,而殃咎自灭。道合乎天地,德通乎神明,故天地怜之,神明祐之,阴阳不愆,风雨合度,四人乐其业,五谷遂其成。腐粟烂帛,填街委巷千里万里,贡赋于郊,九夷百蛮,归款于阙:自有帝王已来,未有若斯之神圣者也。故得享国久长,多历年所,陛下何不取而则之?中宗孝和皇帝,陛下之兄,居先人之业,忽先人之化,不取贤良之言。徒恣子女之意,官爵非择,虚食禄者数千人;封建无功,妄食土者百馀户。造寺不止,枉费财者数百亿;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数十万。是使国家所出加数倍,所入减数倍,仓不停卒岁之储,库不贮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多忠良;所爱者赏,赏多谗慝。朋佞喋喋,交相倾动,容身不为于朝廷,保位皆由于党附,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木。于是人怨神怒,众叛亲离,水旱不调,疾疫屡起,远近殊论,公私罄然,五六年闲,至于祸变,享国不永,受终于凶妇人。寺舍不能保其身,僧尼不能护妻子,取讥万代,见笑四等比例,此陛下之所眼见也,何不除而改之?依太宗之理国,则百官以理,百姓无忧,故泰山之安,立可致矣。依中宗之理国,则万人以怨,百事不宁,故累卵之危,立可待矣。

顷自夏已来,霪雨不解,谷荒于陇,麦烂于场;入秋已来,亢旱成灾,苗而不实,霜损虫暴,草菜枯黄。下人谘嗟,未知赒赈,而营寺造观,日继于时,检校试官,充台溢署。伏惟陛下爱两女,为造两观,烧瓦运木,载土填坑,道路流言,皆云计用钱百馀万贯。惟陛下圣人也,无所不知;陛下明君也,无所不见。既知且见,知仓有几年之储?库有几年之帛?知百姓之闲,可存活乎?三边之上,可转输乎?当今发一卒以御边陲,追一兵以卫社稷,多无衣食,皆带饥寒,赏赐之闲,迥无所出,军旅骤败,莫不由斯。而迺以百万贯钱,造无用之观,以贾六合之怨乎?以违万人之心乎?伏惟陛下族阿韦之家,而不改阿韦之乱政;忍弃太宗之理本,不忍弃中宗之乱阶;忍弃太宗久长之谋,不忍弃中宗短促之计。陛下又何以继祖宗、亲万国?昔陛下与皇太子,在阿韦之时,危亡是惧,常切齿于群凶,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不改群凶之事,臣恐复有切齿于陛下者也,陛下又何以非群凶而诛之?臣往见明敕,自今以后,一依贞观故事。且贞观之时,岂有今日之造寺营观,加僧尼道士,益无用之官,行不急之务,而乱政者也?臣以为弃其言而不行其信,慕其善而不迁其恶,陛下又何以刑于四海?

往者和帝之怜悖逆也,为奸人之所误,宗晋卿劝为第宅,赵履温劝为园亭,损数百家之居,侵数百家之地,工徒斩而未息,义兵纷以交驰,卒使亭不得游,宅不得坐,信邪佞之说,成骨肉之刑,此陛下之所眼见也。今兹造观,臣必知非陛下公主之本意,得无有赵履温之徒,将劝为之?冀误其骨肉,不可不明察也。臣闻出家修道者,不干预于人事,专清其身心,以虚泊为高,以无为为妙;依两卷《老子》,视一躯天尊,无欲无营,不损不害,何必璿台玉榭,宝像珍龛,数纤困穷,然后为道哉?且旧观足可归依,无造无营,以取穷竭,若此行之三年,国不富,人不安,朝廷不清,陛下不乐,则臣请杀身于朝,以令天下言事者。伏惟陛下行非常之惠,权停两观,以俟丰年;以两观之财,为公主施贫穷,填府库,则公主之福德无穷矣。不然,臣恐下人怨望,不减于前朝矣。前朝之时,贤愚知其必败,人虽有口而不敢言,言未发声,祸将及矣。韦月将受诛于丹徼,燕钦融见杀于紫庭,此人皆不惜其身,而纳忠于主,身既死矣,主亦危矣。故先朝诛之,陛下赏之,是陛下知直言之士,有裨于国。臣今直言,亦先朝直言之人也,惟陛下察之。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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