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罗县志/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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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记,以补阙备忘,所谓志其大不遗乎小也。兹邑初建,际有道之世,圣天子以丰年为瑞、贤才为宝,灾沴不生,干戈不用,盖可纪者鲜矣。琳宫宝刹、断碣荒坵,足以供游赏而发凭吊者,能几何哉?乃若见闻所及,诸卷纪载所未尽,要足为后人征信之资,用寄讽谕之义,则地理物类、险易菀枯、闾阎细故、父老闲谈,皆有取焉。因汇诸编末,合为一卷。
灾祥〈【萑苻附】〉
编辑顺治十八年辛丑夏五月,海水涨于鹿耳门。
先是,鹿耳门港甚窄,环以沙线。是岁,郑成功入台,鹿耳门水骤涨丈馀,遂克台湾,诸罗皆属焉。详见“建置”。
康熙十九年庚申夏六月,有星孛于西南,其形如剑,长数十丈;经月乃隐。冬,大有。
二十一年壬戌,大饥〈【斗米值银六钱馀】〉。秋七月,地产毛。九月,雨发。
二十二年癸亥夏五月,大雨水〈【时淫雨连月,郑氏土田多冲陷,有“高岸为谷”之叹】〉。六月丁酉,有大星陨于海,其声如雷。秋八月,大师入台,北路皆剃发归顺。冬十一月,始雨雪,冰坚厚寸馀〈【诸罗有霜无雪;是岁甫入版图,地气自北而南,信有征矣】〉。
二十五年丙寅夏四月甲辰,地大震〈【民居多颓坏者】〉。
二十九年庚午冬,大有年〈【自荡平之后,年谷时熟。是岁尤为大稔】〉。
三十年辛未秋八月,大风〈【颓屋、飘船无数】〉。
三十二年癸酉冬,大有年〈【时内地歉收,商人采籴福、兴、泉、漳四郡资焉】〉。
四十四年乙酉冬,大饥。知县毛殿飏、知府卫台揆通详巡抚李斯义委勘具题。奉旨:“四十四年应征粟石,俱著蠲免。”
四十六年丁亥冬饥。知县李镛、知府周元文通详巡抚张伯行委勘具题,奉旨:“照例蠲免十分之三”。
四十九年庚寅冬,饥。
自四十七年至是年,台属屡荒,米价高腾。每年值青黄未接,知府周元文出仓粟就妈祖宫、府学两处平粜,新、善、开、安四里之民资焉。海防同知洪一栋招集商贩,凡载米入港者皆籍其名,厚为赏赉;以故米船云集,饥而不害。
一栋,楚之应山人。在台九年,多惠政。五十六年,卒于官。卒之日,所属士民罢市,缟素巷哭,如其私亲;为作佛事于各寺院、神祠,梵声彻四境。既而醵千金为赙,以归其丧。故老以为自开台以来所未有也。
五十年辛卯,恩诏蠲免本年应征人丁银两〈【详见下五十一年】〉。秋九月乙酉,地大震〈【坏民居、仓廒甚多。是日,内地漳、泉各府俱震】〉。
五十一年壬辰,恩诏蠲免本年应征粟石。
先是,四十九年奉上谕:通行蠲免直省地丁银两;部议恐兵饷不敷,奉旨匀为两年。康熙五十年,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先行蠲免;于是福建内地折色俱蠲,台湾、凤山、诸罗三县止免丁银。三县士民公吁台厦道陈瑸、知府周元文详照奉天府尹廖腾煃题请蠲免米豆之例,台属三县本年应征粟石一例蠲免;巡抚黄秉中具折奏请。奉旨:“台湾府属五十年应征粟石,已经征完在官;虽蠲免,小民无益。其应征五十一年粟石,著行蠲免。”
按台湾开征在十月收成之后,与内地不同。此举文牒往返,因海洋之隔,动稽时月,比核实具折奏请,已八月矣。中丞幕僚以上谕并无“蠲免粮石”字样,又时已逾秋,恐干驳察,皆坚阻之。中丞毅然曰:“台湾在抚属内,巡抚司全闽民命,宁可畏逾时驳察而缄默不言?且台本色即内地折色也,粟尚未开征;皇上圣明,奏必免脱。以此罢官,不犹愈他事诖误乎?”竟以折请。部议以不行早奏,巡抚降三级调用;奉旨:“从宽降级留任”。仰见圣天子恫瘝斯民,无微不到;而陈观察、周郡守一详再详,黄中丞宁受处分,不挠众论,使台民得沐皇仁,其功俱不可忘也。
论曰:五十年、五十一年蠲免二条不系于灾祥,此何以书?纪皇仁也。日月同照,雨露均沾,假令芝草醴泉,何益百姓!今两岁之间,吏无追呼,民无敲朴,其为祯祥也大矣!故连类而次于四十四年、四十六之后云。
五十四年乙未秋九月丁未,地震,大风〈【学宫颓坏,民居倒塌甚多】〉。
五十五年丙申夏五月戊辰,火〈【守备署毁烬无馀,参将署大堂、仪门皆及焉】〉。秋九月乙亥,地震;丁酉,大震〈【屋瓦皆鸣】〉。
五十六年丁酉春正月丙子,地震。
萑苻
编辑康熙三十五年秋七月,新港民吴球谋乱,伏诛。
球,新港东田尾人;好拳勇。有朱祐龙者,诈称前明后裔,能遁法;数往来球家,阴集党伙谋乱。凤山吏陈枢之妻,球妹也。枢侵蚀课粟,官督之急,称贷球家;球奋髯曰:“此何足道!当相与图大事,悉诛此曹子耳。”告以谋,则大喜。尊球为国师,招集渐众。其党余金声约保长林盛同举事,盛佯许诺;乘夜逃之郡,首告。北路参将陈贵率官民环其宅,贼操兵以出。擒获球、枢、金声等为首者七人,杖杀之;而朱祐龙竟莫知所向。
三十八年春二月,吞霄土官卓个、卓雾、亚生作乱。夏五月,淡水土官冰冷杀主账金贤等。秋七月,水师袭执冰冷。八月,署北路参将常太以岸里番击吞霄,擒卓个、卓雾、亚生以归,俱斩于市〈【主账,番社通事管出入之账者】〉。
初,通事黄申 社于吞霄,征派无虚日;社番苦之。土官卓个、卓雾、亚生鸷而骁,阴谋作乱。会番当捕鹿,申约计日先纳钱米而后出草;个、雾等鼓众大噪,杀申及其伙十数人。镇、道遣使招谕,不得入;乃发两标官兵及署北路参将常太进剿,而以新港、萧垅、麻豆、目加溜湾四社番为前部。个、雾等阻险拒守,四社番伤死甚众。既有献计常太者云:“岸里山番穿林箐涧谷如飞,擒个、雾,非此不可。”时岸里番尚未内附,乃遣译者入说其魁,多致糖、烟、银、布。番大喜,自以收捕为功;绕出吞霄山后,日有擒获。官军攻其前,个、雾等大窘,将逃入内山,岸里番设伏擒之至郡,尸诸市,传首以示诸番。是役也,劳师七阅月,官军被瘴毒死者数百人。
冰冷者,淡水内北投土官麻里即吼番之婚姻也。麻里即吼有女字主账金贤,贤将娶之。其父怜女之幼也,弗与;告贤曰:“俟长以归汝。”贤纺丈人于树而挞之。麻里即吼以愬冰冷而泣;冰冷故凶悍,怒率众射杀贤,诸与贤善者皆杀之。时方征吞霄,冷遣使与个、雾等通。有水师把总者巡哨至淡水,闻变潜泊海口,冷未之觉;把总遣他社番诱以货物交易,伏壮士水次缚之,亟登舟。比诸番出护,已挂帆矣。会吞霄既平,诸番以首恶既诛,因通事求抚。把总者失其名。
右吞霄、淡水之役,言人人殊。或指水陆并进于吞霄,或讹卓个、卓雾为冰冷。吞霄据山负险,无用水师;六月南风盛发,正巡哨鸡笼、淡水之时,因知水师收功者淡水也。后叩之老兵数辈亲见者,皆如纪中云云。斯役距今未久,耳目相接,而抵牾舛错如此。又擒获冰冷将弁姓名不传;假令更迟之数十年无所纪载,遗漏失实,莫从而问之矣。
四十年冬十二月,刘却作乱,伏诛。
却,臭祐庄管事,拳棒自负;日往来无赖恶少,歃血为盟。久之,其党有欲谋不轨者,以为非却众莫从。尝深夜燃樟脑,窃置却屋瓦,火上烛;召同盟者示之,曰:“刘大哥舍中每夜红光烛天,非常兆也!”会却家神炉无故发火,众曰:“此不君,即帅耳!”却心动。穴地于舍,佯置田器,冶铁为刀枪各械,约日举事。腊月七日,扬旗击鼓,毁下加冬营,散其兵;乘夜抵茅港尾,掠市中货。乱民及诸番乘机四出劫掠,破家者甚众。却退屯急水溪,北路参将白道隆整众御之,镇、道两标并发兵应援。越五日,官兵大集,战于急水,却大溃;杀贼甚众,生擒其党陈华、何正等。却走匿山薮,常昼伏夜出。四十二年春二月,擒获于笨港之秀才庄。师还,斩却于市;并其长子杖杀之,妻孥皆发配。
寺庙
编辑天妃庙
编辑一在城南县署之左。康熙五十六年,知县周锺瑄鸠众建。
一在外九庄笨港街。三十九年,居民合建。
一在咸水港街。五十五年,居民合建。
一在淡水干豆门。五十一年,通事赖科鸠众建;五十四年重建,易茅以瓦,知县周锺瑄颜其庙曰“灵山”。
按妃,莆田人,宋巡检林愿之女。幼时能知休咎,有神女之称。常坐席以济流。厥后,人见衣朱衣飞腾海上,因建庙祀之,雨旸祷应。宣和癸卯,给事中路允迪使高丽,中流震风,神降于樯;还奏,赐号“顺济”。历绍兴、开禧[1]、景定间,屡显灵加号。元以海漕效灵,赐额“灵济”。明永乐,封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国朝改封“天后”,沿海港口俱建宫庙以祀。康熙二十二年,靖海将军施琅奉旨征剿台湾,师次平海澳。时方旱乏水,有一井在妃庙之左,往不能资百口;至是,泉忽大涌,足供四万馀众。及战于澎湖,既克,我师登岸,入庙见妃像脸汗未干、衣袍俱湿,乃知为神力之助战也。事闻,上遣礼部郎中雅虎致祭。其文曰:“国家茂膺景命,怀柔百神;祀典具陈,罔不祇肃。若乃天庥滋至,地纪为之效灵;国威用张,海若于焉助顺。属三军之奏凯,当重译之安澜;神所凭依,礼宜昭报。惟神钟灵海表,绥奠闽疆。昔藉明威,克襄伟绩;业隆显号,禋享有加。比者虑穷岛之未平,命大师之致讨。时方忧旱,井泽为枯;神实降祥,泉源骤涌。因之军声雷动,直捣荒陬;舰阵风行,竟趋巨险。灵旗下飐,助成破竹之功;阴甲排空,遂壮横戈之势。至于中山殊域,册使遥临;伏波不兴,片帆飞渡。凡兹冥祐,岂曰人谋!是用遣官,敬修祀事;溪毛可荐,黍稷惟馨。神其祐我家邦,永著朝宗之戴;眷兹亿兆,益弘利济[2]之功。”
关帝庙
编辑一在县内东北角。康熙五十二年,参将翁国桢建。五十四年,参将阮蔡文、守备游崇功成之。庙后为观音殿;康熙四十八年,兵丁孙大成募建,参将张国成之。
一在善化里目加溜湾,伪时马兵营。吴大明募建。年久倾圮。康熙二十三年漳浦营千总陈某重修。五十年,监生林嘉梁同耆民重建。
按明太祖都金陵,城中建庙十四,一曰“汉前将军寿亭侯庙”。自是庙祀遍于天下。嘉靖十年,太常卿黄芳始奏改称“汉前将军汉寿亭侯”。盖“汉寿”本封邑,“亭侯”则其爵也,列第五等,在国侯、邑侯、关内侯、乡侯之下。今人以侯仕汉,以“寿亭”为封爵,非也。本谥“壮缪”;“缪”与“穆”同,用伤武功之不成。今人为神讳、不书谥,亦非也。万历甲寅十月,司礼太监李恩始赍九旒冠、玉带、龙袍、金牌敕封为帝。然祭祀,则仍旧称。天启元年,太常少卿李宗延有〈修明祀典疏〉谓:“臣诣汉寿亭侯庙,见其匾称帝君,冠冕俱系帝服。如讹传敕封,自有三尺;果系皇祖加恩,不妨命阁臣撰制。此封号所当考核者也。”
保生大帝庙
编辑在县治西门外。康熙四十年,耆民募建;祀真君也。
真君,吴姓,名本;泉之白礁人。母梦吞白龟,生于宋太平兴国间。长而学道云游,得三五飞步之术。以治疾,多奇效。景祐二年,卒。里人肖像为祠,水旱祈祷辄应,敕庙额为“慈济”;漳、泉间所称“慈济宫”是也。庆元间,敕为“忠显”。开禧二年,漳属有警,忽有忠显旗帜之灵,贼不敢入。事闻,封“英惠侯”。至于“保生大帝”之称,则不知何所据矣。
元天上帝庙
编辑在大奎壁庄,康熙二十二年,庄民合建;年久倾圮。四十九年重建,易茅以瓦。
睢阳庙
编辑在县署之左。祀唐张中丞巡。其祀之入台,未知所由来。康熙二十八年,耆民募建;年久倾坏。四十八年,参将张国、守备黄元骧重建。俗呼“元帅庙”。
诸福寺
编辑在县治西门外。祀观音大士。康熙四十六年,署县宋永清、守备黄元骧同建。
观音宫
编辑一在开化里赤山保,即龙湖岩也。详见“古迹”。伪官陈永华建,年久倾坏。四十四年,邑生洪朝梁重建。
一在咸水港。康熙三十七年,候选通判何廷凤捐地,僧德恭募建。五十四年,僧如端募众重建,易茅以瓦。
一在开化里茅港尾街。康熙四十六年,知县李镛、参将张国同建;捐地者为吏员欧阳锡。
姑妈庙
编辑在安定里东保。不知所祀何神。今为社学。
古迹
编辑淡水炮城
编辑在淡水港口。荷兰时筑。今遗址尚存。
鸡笼炮城
编辑在鸡笼屿。荷兰时筑。今遗址尚存〈【康熙十四年,郑经入泉州,窜杨明琅等眷属于鸡笼城。明琅,前翰林;崇祯甲申之变,琅降贼,乘马过梓宫,扬鞭而指之曰:“此真亡国之君也”】〉。
青峰阙炮台
编辑在蚊港口,荷兰时筑,今圮。
火山
编辑一在猫罗、猫雾二山之东。山之上,昼常有烟,夜常有光。在野番界内,人迹鲜到〈【见季麒光“志稿”】〉。
一在玉案山后山之麓。有小山,其下水石相错,石罅泉涌。火出水中,有焰无烟,焰发高三、四尺,昼夜不绝。置草木其上,则烟生焰烈,皆化为烬。先是,甲午、乙未间,诸番多见之者;共相传述,或疑其诞。丙申三月,知县周锺瑄遣人视之,果然。石黝而坚,傍石之土燃焦如石。于是好事者往观焉;然山径险阻,攀藤扶石而上,非有济胜之具者不能至也。
石湖
编辑在生番界内。入大武郡山,行十馀日乃至;有社曰茄荖网。湖大里许;天将雨,湖辄水涨丈馀。或以为湖底有眼通海。
水沙浮屿
编辑水沙连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络。自山口入为潭,广可七、八里;曲屈如环,团二十馀里。水深多鱼。中突一屿,番绕屿以居,空其顶;顶为屋,则社有火灾。岸草蔓延,绕岸架木浮水上,藉草承土以种稻,谓之浮田。隔岸欲诣社者,必举火为号;番划蟒甲以渡。屿圆净开爽,青嶂白波,云水飞动,海外别一洞天也。
水涟潭
编辑在半线。方广二丈馀,形若井,崇山环列。天将风雨,则水涨发声如潮;番民以占阴晴。
剑潭
编辑在大浪泵社二里许。划蟒甲以入,登岸数百武,有潭;潭之畔有加冬树,高耸障天,围合抱。相传荷兰开凿时,插剑于树,树忽生皮,包剑于内,不可复见。
八里坌潭
编辑在八里坌山绝顶。形三角,类人力为之。周可数亩,清深莫测。土番间因逐鹿而至,汉人罕能陟也。
温泉
编辑一在玉山之下。有土番至者,云于山最深处得之;泉上涌气,蒸腾如沸,凡数处。
一在大鸡笼隔港山朝山内。
龙目井
编辑在大鸡笼山之麓。下临大海,四周斥卤;泉涌如珠,𣸣地而起,独甘洌冠于全台。不知开自何时?大约荷兰所浚也。
红毛井
编辑在县署之左。开自荷兰,因以名。方广六尺,深二丈许;泉甘洌于他井。相传居民汲饮是井,则不犯疫疠。郑氏窃踞时,有吴智武者镇守斯地,重修之。
龙湖岩〈【闽人谓寺院为岩】〉
编辑在开化里赤山庄。伪官陈永华建。环岩皆山,幽邃自喜。前有潭,名龙湖。周环里许,遍植荷花,左右列树桃、柳。青梅苍桧,远山浮空,游者拟之“辋川图画”〈【永华,郑氏执政。颇杂儒雅,与民休息;台人至今称之】〉。
灵山庙
编辑在淡水干豆门。前临巨港,合峰仔峙、摆接东西二流与海潮汇,波澜甚壮。康熙五十一年建庙,以祀天妃。落成之日,诸番并集。忽有巨鱼数千随潮而至,如拜礼然;须臾,乘潮复出于海,人皆称异〈【此与龙湖岩皆近时所建。以其为邑治名胜,附记于此】〉。
外纪
编辑县曰“诸罗”,人称县治者,皆曰“诸罗山”;欲指一山以实之,无有也。附郭番社曰“诸罗山社”,然则诸罗山之名,相沿已久。设县时,见诸山罗列,适与相称,故仍其名耳。
由斗六门山口东入,渡阿拔泉,又东入为“林�埔”,亦曰“二重埔”。土广而饶,环以溪山,为“水沙连”及内山诸番出入之口,险阻可据。有路可通山后哆啰满。
虎尾东、西二螺,水浊而迅急,泥沙滚滚;人马牛车渡此须疾行,稍缓则有没腹埋轮之患。夏、秋水涨,有竟月不能渡者;被溺最多。
东螺溪分自虎尾牛相触,与虎尾西螺迭为消长。有时虎尾渐涸,独受阿拔泉一流。阮参将诗“去年虎尾宽,今年东螺浍”,又云“馀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是也。大抵沙土迁决无常,故此盈彼涸,俱不可定。大线头昔为大澳,舟出外洋,于此候风;鹿仔港、台仔挖,旧可泊巨舰,今俱沙壅。沈文开《杂记》:“台湾当混沌时,总属茫茫大海,中峙高山;因水归东南,渐现沙土,所以地浮而常动。”沧海桑田,理或然也。
大肚、大甲、大安三溪,俱称险绝。然大安溪面稍狭,大肚水势稍平,独大甲溪阔流急;水底皆圆石,大若车轮,苔蒙其上,足不可驻。至时人各自保,不能相救。又海口甚近,虽善泅如番,亦对之色变;秋涨尤险。
南日诸山之后,有巨石峭削巍峨,出内山之顶;或名之为冠石。土番云:“后垅、竹堑诸社,指石为的;登绝顶,东洋及山后诸社可一望而尽。亦有捷径可通,但奇险耳。”
竹堑过凤山崎,一望平芜;捷足者穷日之力,乃至南嵌。时有野番出没,沿路无村落,行者亦鲜;孤客必倩熟番持弓矢为护而后行。野水纵横,或厉或揭,俗所云九十九溪也。遇阴雨,天地昏惨,四顾凄绝;然诸山秀拔,形势大似漳、泉。若碁置村落、设备御,因而开辟之,可得良田数千顷。
干豆门从淡水港东入,潮流分为两支:东北由麻少翁、搭搭悠凡四、五曲至峰仔峙,西南由武 湾至摆接,各数十里而止。包络原野,山环水聚,洋洋乎巨观也。
摆接附近,内山野番所出没,东由海山出霄里,通凤山岖大路。海山旧为人所不到,地平旷;近始有汉人耕作,而内港之路通矣。
武𦛨湾、大浪泵等处,地广土沃,可容万夫之耕。厦门至淡水水程十一更,与鹿耳门等。康熙五十四年,干豆门重建天妃宫,取材鹭岛;值西风,一昼夜而达。福州至淡水水程八更,较台湾为近。若半线置县设营而分兵五百于淡水,因为立市廛,通商贾于福州、厦门,不数年,淡水一大都会矣。
磺山在干豆门之左。山产磺;形如鼎之覆,而三足出其上,童无草木。山之下有磺溪,深可丈馀。水微黄,清澈如镜,虽潮涨犹见其底。气不可触,鱼虾不生;潮入,亦无片鳞至者。近山村社汲于井,皆及天之未明,水乃清冷可食;稍午,则泉皆热而黄色。或曰山顶有潭,深且广,水涌如沸羹。
麻少翁、内北投,在磺山之左右。毒气蒸郁,触鼻昏闷;金银藏身者,不数日皆黑色。诸番常以糖水洗眼。入山掘磺,必以半夜,日初出即归;以地热而人不可耐也。
淡水至鸡笼有东西两路:西由八里坌渡炮城,循外北投、鸡柔、大遁、小鸡笼、金包里诸山之麓,至鸡笼内海可一百二十里。沿路内山外海,多巨石;巉岩碁跱,相去数武,其下涧水,浅深不一。行人跳石以渡,失足则坠于水。东由干豆门坐蟒甲,乘潮循内北投、大浪泵至蜂仔峙[3],港大水深〈【过蜂仔峙不复有潮】〉,溯滩河可四十里;而登岸逾岭十里许,即鸡笼内海。两路计程不甚相远,劳逸险易亦大略相等。
蟒甲,以独木为之;大者可容十三、四人,小者三、四人。划双桨以济,稍欹侧即覆矣。番善水,故虽风涛汹涌,如同儿戏;汉人鲜不惊怖者。惟鸡笼内海,蟒甲最大,可容二十五、六人;于独木之外,另用藤束板为帮于船之左右。盖港面既宽,浪如山立,非独木小舟所能济也。
林箐深处多飞虫,著人即肌肉发痒,爪之肉烂,淡水以北皆然。行者或以皮包裹其头项。或曰:近玉山最多此虫;山之麓,蚂蟥如猬。故玉山人不能到。
鸡笼山在鸡笼港之东南,鸡笼屿乃在隔海之西北,炮城、番社俱在屿中。《郡志》载:鸡笼城在诸罗鸡笼山,误。五十三年,“地理图”记村东北有鸡笼山,西有鸡笼城,山后海中有鸡笼屿。似炮城与社俱在鸡笼山,而屿在山之后;皆耳食而未亲历其地者也。
北路,夏、秋行路之难,中土未有;水深泥淖,车牛重载,往往倾覆。固由淫潦相继,亦土性不坚,沙灰淤陷;而陂田蓄水,车牛往来杂遝,故处处坑堑,非尽秋霖之故也。
有言台海潮初涨,一从南路之郎娇入,一从北路之鸡笼入,两潮会于北路之牛骂。五、六月间,潮平浪静,结为一道白波,引入内地。牛骂非大港深澳泊船之所,孰从而见其两潮之会、白波之引乎?好事者为之也。
海水潮汐与金、厦无异,秋潮亦壮;但夏、秋潮大于日,冬、春潮大于夜。台、凤亦然。
凡潮涨满至十分者,汐亦当十分。鸡笼一港早潮涨满,汐未及四、五分即晚潮复至矣,必俟晚潮之退,始尽十分。
风将飓而雨,海气先动,浪激汹涌,声吼如雷。台海四围沙线环绕,巨浪冲击,吼尤甚,闻数十里。风静雨霁,犹三、四日未止。县治离海差远,飓从东起,殷声微闻。若起西北,则与郡治无异。
海面腥秽,波浪簸腾,一、二日飓风即起,迺天地之气交逆,地鼓气而海沸,天风烈而雨飘,故沉舟倾樯也。若海不先沸,天风虽烈,海舟折篷,空桅顺风势而驰,同鲲鹏之徙耳。人但知天风之患,不知实地气交构而为飓,患始烈也?
郑氏时,目加溜湾开井,得瓦瓶。识者云:“是唐、宋以前古窑。”惜其物不传,亦不知此瓶瘗自何时?未开辟之先,又何得有此瓶而瘗之也?
陈小厓《外纪》:“明海寇林道干为俞都督大猷所追,穷窜台湾,势蹙。恐不能据,以酒食绐诸番,醉而杀之,有阖社无噍类者;取血调灰以固船,乃航于遥海。”大奎璧、劈破瓮〈【诸罗地】〉,是其故穴。或云到昆仑,不知所终。《郡志》:“道干遁占城,今尚有遗种。”
相传斗六门旧有番长,能占休咎;善射,日率诸番出捕鹿。诸番苦焉,谋杀之;血滴草,草为之赤。社草皆赤,诸番悉以疫死,无噍类。今斗六门之番,皆他社来居者也。番能知休咎,而不知身之将见杀;是所谓自号予知,纳诸罟擭陷阱,而莫之知辟者欤?
相传大肚社先时有土官名“大眉”,每岁东作,众番争致大眉射猎于田。箭所及之地,禾稼大熟,鹿豕无敢损折者。箭所不及,辄被蹂躏;不亦枯死。
沈文开《杂记》:“土番种类各异,有土产者,有自海舶飘来,及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至此者;聚众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语处处不同。”考《宋史》云:“张世杰与苏刘义断维,以十六舟夺港而出,将趋占城;土豪强之,乃回舟舣南恩之海陵山。飓风大作,世杰登舵楼露香而祝,遂死。苏刘义出海洋,为其下所杀。”当时厓山之众,非死即降耳。诸番气类,浑与中土之人不相似;沈说恐未必然也。
离猫雾捒二里许,有竹围三匝,伪将刘国轩旧寨,云与岸里内山诸番相拒之地。今竹围故址犹存,岸里诸番悉皆内附,足见声教之无所弗被矣。
地高而宽坦,台人谓之仑。邑有黄地仑,郑氏踞台时征南社番,亲屯兵于此。番呼皇帝,遂以名仑;犹麻虱目之呼为皇帝鱼也。相沿已久,不可复改,沿其音而易其字。然则郑氏在台虽无黄屋左纛之事,而帝制自为,亦有其号矣。
海翁鱼,大者如山。后垅番社有脊骨一节,高可五、六尺,两人合抱未满其围;不知何时所得也。另肋骨一段大如斗,诸番以为枕。沈文开云:“其须如戟,可作物件。”
豹皮及斑点小鹿皮,文采可观。不知者以为此地之产,所值无几耳。豹大于犬,毛色斑杂,艾叶、金钱十不得一,价至三、四金;小鹿皮亦二百馀文,且无市者。每地方官寻觅,必骚动通事、土番,鹿茸至三、四金,价倍于内地。番狗能猎者,贵于骡马〈【见“番俗”部】〉。昔人云:“地方产一异物,便多一累。”三复斯言,可为深省。
由郡治北至鸡笼,无投宿之店,惟茅港尾、笨港新设二公馆;行人借宿庄社,有露处者。文武衙门差遣往来,悉主于保长、通事、塘汛,入门则酒食相饷;开台以来相沿为例,不必需索也。保长、通事之供亿既烦,自不得不有所科敛。塘汛目兵饷才糊口,于是有开赌放头攫金以供使客者。
雷阳陈中丞观察台湾时,尝巡淡水。往复一千四百馀里,自持糗糒,携小帐房以随;露宿风餐,不入邸舍,不受馈献;每食一饭一蔬,或捐囊市酒肉以犒徒御。不设仪卫,寥寥数人。道旁观者,莫不咨叹。
男多于女,有村庄数百人而无一眷口者。盖内地各津渡妇女之禁既严,娶一妇动费百金;故庄客佃丁稍有赢馀,复其邦族矣。或无家可归,乃于此置室,大半皆再醮、遣妾、出婢也。台无愆期不出之婢。
台南、北淡水均属瘴乡。南淡水之瘴作寒热,号跳发狂;治之得法,病后加谨即愈矣。北淡水之瘴,瘠黝而黄,脾泄为痞、为鼓胀;盖阴气过盛,山岚海雾郁蒸中之也深。又或睡起醉眠,感风而发,故治多不起。要在节饮食、薄滋味、慎起居,使不至为所侵而已。
往在内地,闻台郡肉食不宜于猪、鸡,宜于羊,鸭亦差善;余未之信。及至北路,见庭院蔓生虫多至不可名状;群鸡啄之,日以肥硕。盖虫毒所积,故不宜多食也。鸭半在水次,饱者鱼虾。《本草》称:“羊于人最裨益。”又草盛,特肥美;故宜。猪腻而滞气;台地沮洳,人多沉溺重膇之疾,亦不宜多也。
大甲溪以北无市肆医药。人死无棺敛,瘗以鹿皮。阮参将〈祭淡水将士文〉:“裹鹿革以为棺兮,倩蝶衣以为纸。”伤哉!其言之也。
邑杂饷,有罟、罾、𦈐、𦊓、𦄣 、蚝各条。罟者,结网长百馀丈、广丈馀,大绳为纲;每尺许削圆木如梭长三、四寸,虚其中,缀于纲,使浮水面。另结网,底如兜;系纲坠于下,稍大于浮面之木,陶为之,使沉水底。纲绳长出罟之两头各数丈,置其一于岸,乃驾船载罟出海以次投之,仍馀其一载回。东、西各二十馀人,脐间缚弯木如轭,挂小绳于纲之上,倒行而牵。鱼小网轻,则至岸取之;多则驾小舟赴水以取,曰“牵罟”。罾者树大竹棚于水涯,高二丈许,曰“水棚”;置罾以渔。港口阔者,如列舍以居。棚上下两层,设横木于上层,令可旋转如辘轳;用大竹长二、三丈,挂罾竹杪,系以长绳,绳绕于横木,上下层各一人;在上者旋转其绳,外转则罾沉水底,内转则罾浮水面。鱼入,则在下者以长柄小络取之。
𦈐、𦊓之制,如罟而小,𦊓又小于𦈐。网长可数十丈,广五、六尺;密结重网,于下张口而翕其尾如袋。收放之法,与罟相似;东西各五、六人,手牵至岸。鱼入袋中,大小毕取;曰“牵𦈐”、曰“牵𦊓 ”。
蚝,取蛎房也。方言以“蛎房”为“蚝”,因以为取之之名。用竹二枝,长丈馀,合钉其中,状如剪刀,能作开合。各贯铁爪于竹末,使相向。驾小船或筏,就海水稍浅处穿竹,水底开其爪;蛎房壳坚,遇坚者即合而钩致之。
𦄣,垂钓以饵鱼也。用大绳长数十丈,系一头于岸,浮舟载绳出海。每尺许用小绳拴数钓,钓大小不一;绳尽则返棹而收之,曰“放𦄣”。
多五谷,多薯芋、脂麻、糖蔗,多通草、槐蓝、菜子、水藤。槐蓝色娇艳,珍于吴越;糖、菜子、脂麻、水藤,入内地者尤多。
内地岁皆两熟,以三春多雨、地气暖,种早播;故六月而获,及秋再播也。此地虽暖,春时雨泽稀,早种难播;故稻仅一稔。陈小厓《外纪》:“本路荷包屿走猪筑陂以接山泉溪流,田两熟。”今陂圳之筑甚多,两熟者鲜。南路下淡水陂田,有于十月下种,十一月插秧,三、四月而获者,稻两熟;未有良农取陂田而遍试之也。
谷种类之多,倍于内地。其佳者如过山香、禾秫,则内地未有。
南嵌以上,冬、春多雨,播种于二、三月,稔于六、七月,略如内地之夏熟。百日早,五月间即熟,但不多有。不插秧,以种洒地,即望其获。惟不宜于豆;间有种者,皆华而不实。
崇爻山有咸水泉;番编竹为锅,内外涂以泥,取其水煎之成盐。南社,冬日海岸沙浮面者凝为盐,扫而食之,不须煎晒;如扶南国之有自然盐也。所产俱不多。南社盐,腌物易朽。
相传崇爻、黑沙晃诸山深处,松、杉、橘、柚、杨梅诸果并如内地。初冬山梅遍开,香闻数十里。山皆野番杂处,虽有探奇索异之子,孰能经魑魅而践无人之境乎?
北路之产,有台、凤所无者。如水沙连之茶,竹堑、岸里之筀竹笋,淡水之甲鱼,皆其美者也。大松树生水沙连,合抱成林。鸡笼煤炭产于积薪无用之区,移置郡治,即为无穷之利。
水沙连内山茶甚夥,味别色绿如松萝。山谷深峻,性严冷,能却暑消胀。然路险,又畏生番,故汉人不敢入采,又不谙制茶之法。若挟能制武彝诸品者,购土番采而造之,当香味益上矣。松大者深山自老,不可致;子可取种而为秧。松子落处,小松生焉,移植即活。若近山庄舍购于土番植之,数年相传渐广,用作宫室,较杂木易朽者相悬也。二者其利甚溥,惜未有为之者。
多乔木,材者寡,惟楠差胜。其他屈曲不堪用,越数岁而蠹;祗有薪之为炭,质坚灰白,独擅一方之胜。
楠木色稍黑,故逊内地。然亦坚致,物用甲万之属咸取之。甲万制自外洋,此地多为之者。以重而难移,且番锁固不可启,偷儿无所施其巧耳。
茄藤,丛生海泊泥中;内地以障海岸,凶年取子以食。子圆而长,大如薏苡,味涩而微咸,捣为粉,浸以水十数易,乃淡滑,可和米粉作饵。然不以其材为薪,以皮裹咸气,难干也。台人取材,剥皮浸汁,代薯榔以染;骨乃干而易燎矣。兼用之,此物宁有一之可弃耶!
多莿桐,多土柟,多猴栗、九荆;无荏桐,油取于麻、于菜子、于落花生。
泉《旧志》:“留从效筑温陵城,环植莿桐。初夏花开,鲜红可爱。如叶先萌芽而花后发,则五谷丰熟。”故丁谓诗曰:“闻得乡人说莿桐,花如后发始年丰;我今至此忧民切,只爱青青不爱红。”今泉州绝无此树,近乃有自台移栽者。”
山不产铁,田器、釜铛之属悉资内地。土沙粉无黏性,不堪陶樽瓦;糖漏之外,虽粗碗、瓦盆亦不能成。盖以泑入窑,见火皆苦窳若蜂窠。
巨石多生于鸡笼、淡水之间,突怒偃蹇,奇不可状,土皆黄色,地脉所发生处也。南嵌以下渐无石,质亦不坚,无格理;不可以施椎凿。宫室之用,皆载自漳、泉、宁波。
竹类多且蕃,莿竹尤多,遍于庄社。楮亦广有,台所谓“鹿子草”也。材可造纸,而粗细俱资内地,岁糜万缗;未得造纸之法耳。不产箬叶,船篷、箱篓之絮,悉于内地取之。
果多檨,多龙眼,多椰、荆蕉、黄梨、槟榔。龙眼味埒内地。西瓜熟于十二月,取充贡;三月望万寿前至京,俗名“万寿果”。味薄,但取其早熟耳。
无荔枝树;来自内地者,止充盆景。果熟时,遇西南风盛发,漳浦之载二日而至,芳鲜未全减也。
无橄榄,无栗,无梨,无柿。土产柑、橘、柚,味酸。诸果熟时,俱泛海而至,充牣于市。
禽无鹤而有鹳,多雉,多斑鸠,多乌鹙、黄鹂、乌鸦。鸦纯黑而大,斑鸠不善鸣。无鹊,无鹧鸪、杜鹃;鹧鸪人多携自内地者,纵之于山,不见孳息。或曰:山不生半夏。
兽无虎而有豹。内山多熊,各种俱有。多山猪,或脯之,赝为鹿。多狝猴,小而可狎者曰“金丝猴”,毛淡黄柔泽,他处所少。
多黄牛。陈小厓《外纪》:“荷兰时,南、北二路设牛头司,牧野放生息,千百成群。犊大,设栏擒挚之。牡则俟其馁,乃渐饲以水草;稍驯狎,阉其外肾令壮,以耕以挽。牸者纵之孳生。”近年水牛载自内地,亦渐孳;儇捷则黄牛为先,任重致远瞠乎后矣。
鹿獐之多,由草之畅茂,且稀霜雪,故族蕃息而肥硕。三十年来附县开垦者众,鹿场悉为田;斗六门以下,鹿、獐鲜矣。
鱼,无鲢。郑氏载而置于郡治之鲫鱼潭甚夥,及网之,无有也。多乌[4]、多涂𬶍、麻虱目,多红虾。各陂圳多鲇。
乌鱼,《本草》所谓“鲻”。台海之产大数倍,肉白而芳鲜不及。冬至前后,北风正烈,结阵游于内海,累至水底;渔师燎而网之,一罟以百计。肾状似荆蕉,极白。雌者子两片,似通印子而大;薄腌晒干,明于琥珀,肫圆如小锭。鲜食脆甚;干而析之,似鰇鱼。
涂𬶍,形似马鲛,大十倍之。肉细而香美,马鲛弗及也。马鲛特以滑泽,遂与鲳齐名。论海鱼之佳者,必首举之;昔人所为致叹于华歆、张昭、许靖诸公也。
甲鱼独产于淡水,九、十月间有之。芳鲜不亚吴越之鲻,非止形相类而已。作鲊尤佳,能开胃;邑人染指者鲜,故弗传。然则天地间美材而老岩穴,名不出闾里者多矣。
郑经酷嗜麻虱目,台人名之曰“皇帝鱼”。夏初出,颇适口;及秋,则味带酸而肉涩,宜乎郑氏之不能久也。
红虾,夏肥,膏贯脊至尾,清脆悦口,色亦佳;宜羹、宜丸、宜脯。大者作对,陈小厓拟之“霞肤雪肉”;良然。
茅港尾、蚊港多蟳,大而肥美;膏逾于肉,色如朱。𬶐鱼骨柔脆,郡中珍之。县治多毛蟹,肥于冬月,置之几筵,皆堪浮白。鱼至冬亦肥美;夏、秋刺多而瘦,色皆黑。鲫鱼出北香湖者,四时俱美于他产。
无蛏而有蚝,味微酸。多蚶,咸而不脆。多鲮鲤。
多龟,多蛇,多蚁,多蜘蛛、蜥蜴、蜈蚣、蜒蚰及无名之虫。蜥蜴随地皆有,北路尤多;夜唧唧而鸣,声如雀,四起壁间。陈小厓记“安平蝎虎”,其实能鸣者不止安平也。有欲携至内地示奇者,过澎湖乃不复鸣。
花多树兰,多頳桐、素馨、月下香、番蝴蝶。素馨野发。頳桐原湿篱落,无处不有,终岁烂然;遥望如内地之映山红,时时皆春、时时皆龙船箫鼓也〈【頳桐,一名“龙船花”】〉。
百花应时而开,亦有一年长开者:如石榴、长春、佛桑诸花,漳、泉皆然。番蝴蝶、月下香、頳桐等花四时俱开,台所仅见。若荷花,直开度腊;玉兰七、八月再花:则更奇矣。玉兰多移根于木笔,此地有玉兰、无木笔。
水沙连浮田,架竹木藉草而殖五谷〈【详见“古迹”】〉;不知者以为诞也。王瓜、苦瓜、匏蔬之属,内地产于春、夏,此地隆冬皆有之。
台产有移入内地者,果之番檨,番薯之文来,花之番茉莉、番瑞香、番蝴蝶。薯以济荒,功用最大;檨佳品,诸花亦爽秀可爱。
槟榔之苗,喜阴而畏日。种之法,先以牙蕉;俟蕉长成行,于二、三月间撒槟榔子空园中盖以草,芽发去草,蔽以苇席;夜揭之,使得露滋润,开叶高四、五寸,乃移种蕉下。每一蕉间一槟榔,高至尺馀,则移其蕉而槟榔自盛。
沈文开《杂记》:“内山有黄水藤,结子大如瓯。实圆而光,壳坚且厚,似诸暨之朱栗而形扁。痕分两层而联合,中有仁。久而干,就蒂开窍出其仁,空如小盒;略去其上一、二分为口,用稍大者截半作盖覆之。穿于鞓带之两旁,装贮细物,甚雅致。”
蛤仔难内山溪港产金。港水千寻,冷于冰雪;生番沉水,信手捞之亟起。起则僵,口噤不能语;爇大火以待,傅火良久乃定。金如碎米粒,杂沙泥中,淘之而出。或云:内山深处有金山,人莫知所在。或云:番世相嘱,不令外人知;虽胁之,宁死不以告也。陈小厓《外纪》:“壬戌间,郑氏遣伪官陈廷煇,往淡水鸡笼采金。老番云:‘唐人必有大故。’诘之,曰:‘初,日本居台来取金,红毛夺之;红毛来取,郑氏夺之。今又来取,恐有改姓易主之事。’明年癸亥,我师果入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