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兵
作者:姚鼐 清朝
本作品收录于《惜抱轩文集/卷01

兵民分,虽有圣人不能使之复合者,势也。今有人焉,命其子弟,入则挟掞操管而学书,出则量庾薮、权轻重、度长短、持算而营什一之利,其子弟必无一能矣。今君国子民者,佹而使耕稼之农,听号令、习击刺、舍田里安居而履锋镝,而轻死亡之难,其病于众庶而伤于国也,亦明矣。目不两视,耳不两听,手左右画则乖,足跂立则先疲。兵农两为,战则速败,而田野为芜莱,国何赖此哉?

然古王者兵未始不出于农,何也?古之时,征伐之事固少,一旦战而用其众也,至于万人,则为多矣。日行三十里而舍,战陈必以礼节焉。择素教之人,而使进退止伐于疆场之交,不啻为揖让俯仰于庭户之内也,夫何为不可?后世不然,动以百万之师,决胜于呼吸之顷,屠灭之惨,川谷流膏血。军旅数动,则士长齿槁馘于营幕之中。当此之时,士卒知战斗而已,居则暴桀,而与人若不同类,固不可使伏居井里;而民苟非习于兵者,亦不可使之复为兵矣。昔者汤之伐桀也,民则曰:“舍我穑事。”汤至仁也,以民为兵,不免于怨。若后世之兵,善抚循之,或踊跃以从戎事。岂将能贤于汤、武哉?兵与民分之故也。昔者管仲用齐,欲以兵服诸侯。管仲知先王兵民为一之制,不可以决战,故参其国,伍其鄙。国中士之乡十五,五乡为一军,参其国,故三军以方行天下。伍其鄙,故野有五属,五属皆农夫而已。国则为军,鄙则为农,虽不尽若唐、宋以后之制,而兵民之分自是始。故齐之伯天下者,兵习战而农不劳。是故管子天下才也。谓兵不可扰农,亦不可尽一国而为兵,定以三万人,教以军令,使之足用。是故兵必习战,农必习耕,兵不习战,农不习耕,虽多不如其寡已。

呜呼!后之为兵者,何异于管子也?兵额多而不尽可战,又不欲养兵而逸之,使之不习战而习于百役。自明以来,运粮之丁,其始兵也,而卒不能持一梃以与怯夫为斗。然以代民转输之苦,尚有说也。今之营伍,有战兵,有守兵,不习知战守之事,顾使之杂为,捕伺盗贼,诘私贩、娼妓、赌博之任无不与,是直有司事耳。使兵足任之,而有司不能,何以为有司?况兵藉是名而恐猲取财,扰地方为害者,有之矣。夫兵农惟不欲兼也,故使之专于为兵。今之纷然而呼于市,而谁何于道路者,夫岂非兼任也?则又不若使为农之为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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