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岩集/卷三十六

卷三十五 农岩集
卷三十六
作者:金昌协
1928年
重刊跋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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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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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先生四十四岁。

正月。栖奉印寺。

寺在杨州。时。大夫人自永平出居杨山墓舍。先生常往来省觐。自后数年。多读书此寺云。

四月。除户曹参议。上疏陈情辞职。

时。群凶屏黜。坤圣复位。上特命复议政公官爵。有此除命。先生疏辞。略曰。臣天地间一罪人也。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固已久矣。而在今日。益知其无以自赎焉。昔缇萦。一女子耳。犹以咫尺之书。感悟主意。脱父于刑祸。田横之客。非有骨肉之恩。徒以义气相感。不惜一死。以相殉于地下。若臣。当先臣祸变之日。进既不能碎首北阙。以丐其生。退又不能引伏欧刀。与之同死。是则身为男子而曾不及一弱女。亲为父子而反不若从游之客也。且昔齐女号天。震风击殿。燕臣痛哭。严霜坠夏。夫精诚之所感。足以上干苍天。发见精祲。而今臣窜伏穷山。隐忍偸生。曾不能奋发至诚。感动阴阳。以幸宸聪之一悟。淹延岁月。以至于今日。向非殿下至仁至明。则臣虽老死塡沟壑。终无以白先臣覆盆之冤而洗其丹书之籍矣。终古以来。为人子而不孝者。岂复有如臣之甚者哉。抑臣尤有所隐痛于中者。先臣立朝四十年。事君行己之方。忧国奉公之节。具有本末。不待陈述。而惟其小心谨慎。不以权位自居。谦恭畏约。终始如一。其于鬼神之忌。人道之祸。宜无自以致之。特以臣之兄弟无一行能。夤缘幸会。相继登朝。历敭清显。骤跻下大夫之列。荣宠赫然。为世所指目。臣等罔念负乘之戒。止足之训。冥行冒进。乘至盛而不返。终使满盈之菑。独及于先臣。而臣则幸免。其为不孝。又莫大于此矣。臣每念及此。未尝不惭痛冤酷。汗泪俱下。窃自誓长为农夫。以没其世而不复列于士大夫之林。久矣。今若幸一时之会。忘宿昔之志。辄复彯缨结绶。以驰骋于当世。则是将重得罪于仁孝君子。而无以见先臣于地下矣。臣虽甚顽。岂忍为此哉。批曰。宵人之祸。何代无之。而未有如曩时之惨毒也。先卿平日体国之纯诚。可质神明。而未彝心事。饮恨泉涂。静言思之。寔予之过。噬脐曷及。噫。天道福善。厥理不爽。至冤昭雪。群奸迸裔。则于尔有何一毫不安于朝端者哉。勿辞。从速上来察职。时。亲旧多劝以勉承朝命。家人亦有言者。先生谓曰。我头不着帽。自断久矣。终不挠焉。

五月。再疏辞。不许。

与南相九万书。

时改纪之初。南以首相当国。而阴怀私邪。讨罪不严。先生不胜愤叹。贻书极言。其略曰。愚窃谓为今之计者。当以死生祸福。倚阁一边。目中惟见得一个道理。直截分明。舍命做去。无毫发顾瞻计较之私参错于其间。然后国事可做。人心可服矣。今则不然。所谓一队士类者。大抵皆出于风霜霆霹之馀。摧剥销铄。魄夺心死。无复有正直刚锐之气。而又重以日后反复之虑。故论议之间。专务媕婀。以保养奸凶为能事。以爱惜身家为长策。而台阁之上。婾靡尤甚。凡系讨罪惩恶之举。皆欲委之于君上而不肯以身担当。其或迫于公议而论逐一二人。则亦必委曲回互。苟且灭裂。殆不成言议。殆不成罪名。其俯仰前却。畏㥘缩恧之态。令人羞愧。令人愤懑。亦令人哀痛。呜呼。人心之不正。士气之不竞。至于此极。脱国家不幸有变故。则其有能捐躯徇国。伏节而死义者乎。此其忧。不但在于讨罪之不严而已。且以讨罪之义言之。彼群凶辈自作之孽。固已昭布于一世人之耳目。虽妇孺走卒。莫不戟手相指。肆口愤骂。以为必不可赦。盖人情之所同愤。即天讨之所必加也。今也不明此义。而一切宽恕容护。务从轻典。外自托于失不经之义而阴以济其虑后患之私。以此街巷草野之间。人心愤郁。公议沸腾。不可沮遏。而奸凶之徒。方且拊手称庆。阴长其气势而无复有畏惮之心。他日之患。庸有极哉。愚愿阁下一心直道。毅然主持。惟以司马公所谓天若祚宋。必无是事者为心。而朱夫子所讥范忠宣阴为后日自全之计者为至戒。则必能有以振起士大夫之气。一洗其陷溺之污。而天讨得以肆行。奸凶咸伏其辜。而世道国事。庶乎其有赖矣。

挈眷出寓杨州金村。

为便省觐大夫人也。

差承文院副提调。

移弘文馆副提学。再疏辞。不许。

六月。三疏。引先戒固辞。

疏略曰。臣亡父于临命之日。手书遗戒一纸。以授臣兄弟。其言有曰。余素无才德。徒以承藉先荫。厚蒙国恩。窃位逾分。自速衅孽。今日之事。无非履盛不止。求退不得。以至于此。虽悔曷及。凡我子孙。宜以我为戒。常存谦退之志。居家则力行恭俭。仕宦则避远显要。以为禔身保家之地。至佳。臣之兄弟。泣受而藏之。不敢忘失焉。盖臣父之意。以为满盈者。天道之所损。势位者。人情之所忌。况任重则难称而衅咎生焉。望隆则难塞而谤毁归焉。此终古之所患而已。既不幸而见及矣。不欲使后之人复蹈危机。故其丁宁告戒。特在于此。其言至切而其意甚悲。此在后之人所宜刳心镂骨。永远遵守。况于臣身哉。今夫三司之职。孰非显要。而经幄之长。尤为极选。使臣徒知宠禄之可怀。威命之可畏。而昧然冒进。扬扬于荣次。则是以先人将死之言而同之于弁髦也。臣岂忍此哉。批曰。所陈一事。虽是先卿之遗戒。朝家业已洞烛。昭雪无馀。则出而供仕。有何一毫未安之理哉。尔其勿辞。从速上来察职。

移大司谏。疏辞不许。

入农岩。作亭于清泠濑上。

上梁文有曰。抆血穷天。废王裒蓼莪之诵。窜身荒谷。掩庾信蓬藋之扉。属当邦运之再煕。益觉身世之多感。土室树屋。本无望于幸全。金门玉堂。尚何心以复入。右军誓墓。终当不渝。小草出山。窃所深耻。先生心事。此数句尽之云。

八月。除同副承旨。

九月。升右副承旨。疏辞不许。

先是。左相玄石朴公世采筵奏。以为金某文学雅赡。自遭惨祸。留心经传。学问超诣。士望极重。此人在朝廷则必有助。至是。南相九万又谓才望罕有其伦。请特加勉致。故有是命。疏入。优批不许。

陞左副承旨。屡辞不许。

十月。三疏许递。

疏略曰臣闻君子立朝。必行其志。忠臣事君。当致其命。如其未也则如勿仕。若乃俯仰瞻顾。屈曲趍避。只以苟禄而便身。则其为明主之弃而洽世之羞也。无甚焉。臣本世禄之族也。于此一义。窃有所受。曾祖文正公臣尚宪。以正直刚方。历事累朝。为士林领袖。而最严于阴阳淑慝之辨。当仁庙初年。朝议专务包荒纳污。而独臣曾祖力主彰善瘅恶之论。终始不变。以此积忤群小。卒为柳硕,李烓辈所诬陷。至于阴构外国。几死幸免。逮先臣寿恒。遵守遗矩。不敢失坠。至庚申改纪。首当鼎轴。则时议颇以异日反复为忧。而先臣独以司马光天若祚宋。必无此事为心。而范纯仁阴为后日自全之计者为戒。一心徇国。无少回挠。卒以是陷于极祸而亦无悔焉。臣诚柔懦。不足以自立。惟其家庭之所闻见者如此。故常谓人臣立朝事君。惟有此道理。利害祸福。非所顾问矣。乃今窃观于朝廷论议。士夫趣尚。则似与此大异。臣于是时欲以家庭所学。行于其间。则必将枘凿矛盾而不相合矣。至于背先人之绳墨。徇一时之涂辙。偸合而取容。臣又不忍为也。古人有言。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臣虽不佞。其于量己量时。亦已审矣。自知此身一入朝端。其势必动见违忤。积致嫌忌。而于国家则无丝发利益。臣日夜念此至熟。诚不能以其不肖之身而为公私无补进退无届之人。匹夫之志。有不可夺。此在臣特为难进之一端。而前日之所不敢言。今辄为殿下卒言之。盖先生不仕。虽以祸故自废。而其量时难进之义。亦可见矣。

乙亥先生四十五岁。

正月。除吏曹参议。辞递。

三月。入农岩。

先生自是必于春秋胜日。率子弟门生入山。徜徉而归。岁以为常云。

四月。除副提学。再疏辞不许。状辞得递。

五月。往骊州。

为观第二女李氏妇病也。

七月。擢除开城府留守。三疏辞。不许。

八月。因备局禀启。递。

除刑曹参判。

九月。入农岩。

上疏辞职。不许。

十月。疏状辞。皆不许。

十一月。移司宪府大司宪。疏辞不许。

留石室书院。

时。先生寓居渼阴。常往来院中。皆杨州地也。至是。留止讲学。远近士子来会者甚众。

十二月。再疏辞递。

丙子先生四十六岁。

二月。哭沧溪林公

先生自少已相好。至于祸故以来。尤以道义相责勉。契许益深。至是。先生深痛惜之。后有挽词祭文。又序其遗集焉。

三月。除礼曹参判。

入农岩。上疏辞职。

往省梦窝公于铁原府衙。

四月。还渼阴。

五月。兼弘文馆提学。

六月。除副提学。再疏辞递。

七月。往省静观斋夫人于仁川府。

时。夫人在其子喜朝衙舍。故往省而归。

哭黄生柱河。

黄生天资甚美。好古力学。不幸遽死。先生哭之恸。作哀辞。极致悼惜之意。

八月。入农岩。转向原州。观黄生葬。游清平寒溪而归。

有东征记。

九月。除吏曹参判。三疏辞递。

十一月。往水原万义村。观尤斋先生改葬。

为文以祭。其末有曰。箚疑之编。所以垂百世之嘉惠。先君子既尝往复商订。而小子愚蒙。亦得与闻其终始。其或文义事证之考质。辄欣然领纳而不吝于前说之弃。既又奖之以置水不漏。许之以操戈入室。而卒又勉之以毕力梳洗也。及夫祸机之既迫而犹眷眷寄意不置。耽罗之日。既书嘱于黄江。鳌山之夜。又面命于李弟。谓吾死而畴孙尚在。宜相与提挈。以终成此事也。孰谓变故之不可料而令孙又奄然倾逝也。虽问目草稿如山。其将谁适与议。欲遍质于诸友乎。则患无所于折衷。欲专辄而更改乎。则惧或违于尊旨。欲遂仍旧而勿动乎。则又恐其未就于完粹而负当日郑重之寄也。小子于是未尝不抱遗编而长叹。悲九原之不可逮也。嗟乎已矣。天之不相斯文。其将赍恨于无既也。○宋先生在世时。箚疑修改之役。未及三之一。先生既受其遗嘱。益潜心讲究。与遂庵权公。往复评订。虽在祸变颠沛疾病危苦之中。而未尝须臾忘废。盖先生一生精力。尽在此书。而其所发挥。殆无馀蕴。至戊子。犹未卒业。此又无穷之恨也。

丁丑先生四十七岁。

二月。除同知经筵事。上疏辞。不许。

入农岩。

除副提学。

三月。还渼阴。上疏辞职。不许。

闰月。与诸生寻道峯书院。

三宿乃归。夜饮舞雩坛。行旅酬礼。分韵赋诗。访梅月堂祠宇。

四月。状辞递。

六月。除兵曹参判。

移副提学。

八月。定居于三洲。

先生本拟毕命农岩。而大夫人时在京第。故为便省侍。栖息近郊。且以石室书院。江山清旷。颇有斋居藏修之乐。遂定居焉。作外轩数楹以处焉。扁曰三山阁。前有沙渚三。故又命其地曰三洲。

再疏辞职。递。

答闵彦晖以升书。

大学序文小注。云峯胡氏曰。朱子四书。仁义礼皆有定训。独智字未有明释。尝欲窃取朱子之意以补之曰。智则心之神明。所以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番易沈氏曰。智者。涵天理动静之机。具人事是非之鉴。先生尝非之曰。两说。只说得心之知觉。与智字不相干涉。且智则理也。而谓之妙众理涵天理。则是以理妙理。以理涵理。恐尤未安也。彦晖闻而有书相难。故先生答之。略曰。性者。心所具之理。心者。性所寓之器。仁义礼智。所谓性也。其体至精而不可见。虚灵知觉。所谓心也。其用至妙而不可测。非性则心无所准则。非心则性不能运用。此心性之辨也。二者不能相离而亦不容相杂。是故语心性者。即心而指性则可。认心以为性则不可。儒者之学所当精核而明辨者。莫先于此。于此或差。则堕于释氏之见矣。云峯之训智也。虽曰辑朱子之说。而朱子说。本以释大学致知之知。愚未知此知字。果与仁义礼智之智。同乎否乎。所谓神明。所谓妙与宰者。果指性之体耶。抑指心之用耶。如愚之见。则智者。是非之理而居五性之一。知者。灵觉之妙而专一心之用。是非之理。固发见于灵觉之用。而要不可混而一之也。今也以彼之释。为此之训。乌乎可也。朱子尝谓伊川性即理也一句。自古无人敢如此道。故其训释五性。必主乎理。而尤莫详于论语或问。玉山讲义。或问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讲义曰。智则是个分别是非底道理。此其义例精确。不容改易。所谓即心而指性者然也。若其言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则专是形容灵觉意思。其与主理而言者。旨意自别。以是而训夫智。庸非所谓认心以为性者乎。此愚疑其于心性之辨。有未明者也。番易之说。虽若与此少异。其曰涵天理动静之机。则亦指此心灵明运用者耳。殆亦云峯之见也。夫智。是分别是非底道理。而今曰妙众理。曰涵天理。则不谓之以理妙理以理涵理而何哉。愚之蓄此疑盖久而犹未敢自信。及见朱夫子答潘谦之书。有曰性只是理。情是流出运用处。心之知觉。即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以知言之。所以知是非之理则智也性也。所以知是非而是非之者。情也。具此理而觉其为是非者。心也。此说。于心性之辨。极其精微。铢分粒剖。更无去处。殆是晩年定论。其他异同之说。无论语类所录。虽出于当日手笔者。亦当以此折之而决其取舍矣。今云峯所以训夫智者。正此书所谓心之知觉。觉其为是非者。而非所以知是非之理云者。则其为认心为性也。不亦明乎。愚于是而敢信前日之疑之非妄也。彦晖坚执前说。书至六七度。先生逐一辨破。发明至到。详见集中。

十一月。栖广州水锺寺。撰议政公行状成。

戊寅先生四十八岁。

七月。除大司宪。再疏辞。不许。

八月。上谒健元陵。出伏野中。瞻望大驾而归。

先是。大司谏尹世纪筵中白曰。金某之文雅学识。见重于同朝。实非流辈之可比。况十数年来。绝意仕宦。读书穷理。如此之人。若致之朝端。则其所裨益。岂浅哉。陵幸时。必当迎拜路左。自上别为招见。责勉太义。则区区私分。安敢胶守乎。古有载之后车之事。招见责勉。似可回心矣。上曰。所达切实。予当体念。校理尹趾仁进曰。金某文学雅望。超出流辈。同朝固欲致之。而至于载之后车之说。非自下敢请之事。比喩不可。殊涉失体矣。承旨赵泰采曰。金某之读书穷理。不乐仕宦。为今世之所重。此人乃科目中出身。故自上待之。亦如凡流。古之儒贤。自科目中出亦多。此人比之古人无愧。若招见于陵所。责之以君臣大义。则彼以世禄之臣。岂必迈迈哉。至于载之后车。唐宗之于房玄龄。亦有之。谏长。非必以此事为可行于今日。古亦有此云云而已。玉堂之以此言深攻。臣未知其可矣。台臣遂请推尹趾仁。谏长亦引避。及陵幸日。先生不敢进近陵处。又以在家为未安。出伏家后野中。大驾过后即还矣。上回到昼停所。令司谒问金某来在近处与否。政院对以未来。持平崔重泰疏斥其糢糊曰。圣念之眷眷至此。而诸臣之泛泛如彼。臣窃慨惜云。

状辞。回谕敦召。

传曰。卿之学识文雅。予所稔知。当此多难之秋。其在世禄休戚之义。岂忍恝然乎。须念君臣之大义。勿以区区私分为终始自守之计。安意上来。以副予望事。回谕。

九月。三疏辞。不许。

疏略曰。臣于昨日。伏奉圣谕。奖褒隆重。责勉谆切。有非眇末贱臣所当辄得。震越愧恐。不知所厝。臣本愚陋。百无一能。学不足以通经。识不足以周事。文辞不足以适于时用。盖循其本末。特空空一庸人耳。昔年久侍经幄。短拙毕露。以殿下明圣。何所不烛。而乃于今日。遽有此非分之教。岂以日昨筵中诸臣。厚诬聪听。而姑从以假借之耶。圣人一言之褒。不特华衮之荣。决不当轻施于无所似之臣。以损谟训之重也。且臣于近日。窃有不安于心者。日昨筵中。谏长所达。大旨既谬。而后车一语。尤为不伦。玉堂非之。正不为过。而宪臣从而请推。致令儒臣狼狈。气像不佳。此臣之不安者一也。拜陵之日。臣方被疾委顿。且其踪迹。异于他人。虽不得祇迎于路左。其在分义。亦不敢偃然在家。遂担舁自致于野外相望之地。遥瞻属车之尘。略伸微悃而归。尔后窃闻圣上还到昼停所。特问贱臣行止。此已陨越难胜。而继又闻宪臣以政院失对。斥其糢糊。臣初未尝随众祇迎。只以白衣窃伏田闲。而去大路又稍远。人谁有知之者。况大驾回銮之时。臣已归伏私次久矣。政院之对。安得不然。而宪臣遽加非斥。遂致诸臣引咎。章疏纷然。此臣之不安者二也。大抵贱臣行止。有何关重。而缘此一事。朝廷之上。闹端层生。有识傍观。必为拊掌。而在臣惶愧。何可胜言。臣虽无此二不安。固无冒进之理。而区区所怀。亦不敢不尽于黈纩之下。

四疏递本职。

十月。寻道峯书院。

再宿而归。

十一月。陪大夫人。至江华府而还。

时。梦窝公留守江都。故先生奉板舆以往。

己卯先生四十九岁。

正月。省大夫人于江华府而还。

三月。省大夫人于江华府。

游松都天磨山。复还江华。

弟圃阴及诸子侄俱。

四月。陪梦窝公。游普门庵。

庵在海岛中。颇有奇胜。

还三洲。

五月。闻兄子好谦讣。往江华府。哭而还。

六月。往广州。监燔议政公墓志。

七月。除户曹参判。疏辞不许。

闰月。移吏曹参判。三疏辞。不许。

入农岩。

九月。省大夫人于江华府而还。

十月。除副提学。上疏辞递。

与左相徐文重有姻嫌。而外兄李公世白为右相。皆兼带史馆。故援例辞递。

十二月。除吏曹参判。再疏辞。不许。

省大夫人于江华府。

庚辰先生五十岁。

正月。还三洲。

四疏辞。递本职。

二月。参书院释菜。行乡饮酒礼。

三月。入农岩。

留十馀日而归。遍游白鹭洲金水亭苍玉屏诸胜。先生每谓此行游赏之适。前所未有。

六月。除大司宪。再疏辞。不许。

七月。状辞递本职。

哭女吴氏妇。

九月。往广州。葬吴氏妇。

十月。哭子崇谦。

崇谦志气伟然。才行卓绝。知者皆以远大期之。先生亦许为父子知己。不幸十九而夭。闻者无不相告嗟惜。崇谦又长于诗。先生有唱。辄和进以为乐。自是先生遂终身不复吟咏焉。

辛巳先生五十一岁。

正月。寓石串村。

在东郊。弟老稼斋昌业别墅也。时。先生疾病沈绵。为便医药姑留焉。

二月。除大司成辞递。

三月。哭伯父谷云先生。

九月。观静观斋先生改葬于灵芝洞。

有祭文。

十一月。除副提学。引前嫌辞递。

论退,栗两先生四端七情说。

略曰。四端。主理言而气在其中。七情。主气言而理在其中。四端之气。即七情之气。七情之理。即四端之理。但其名言之际。各有所主耳。以七情为主气。栗谷非之。然子思论大本达道。不曰喜怒哀乐之发。是天下之达道。而必以发而中节者。为达道者。正以人心气机之动。易于差忒。须是循理而得其正。然后可谓之达道也。程子亦曰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伊川非不知情之本乎理而其言如此者。亦以气为主而言耳。四端。善一边。七情。兼善恶。四端专言理。七情兼言气。栗谷之说。非不明白。而愚见不无少异者。只在兼言气一句。盖七情。虽兼理气。而其善者。气之能循理者也。其不善者。气之不循理者也。初不害为主气也。退溪于此处。极精微难言。故分析之际。辄成二歧。而至其气发理乘。理发气随。则为名言之差。然其意之精详缜密。则后人亦不可不察也。○又论栗谷人心道心说。善者清气之发。恶者浊气之发一段。略曰。气之清者。固无不善。而谓善情皆出于清气。则不可。情之恶者。固发于浊气。而谓浊气之发。其情皆恶则不可。中人以下。其气多浊少清。然见孺子入井。未有不怵惕恻隐者。岂皆清气之发哉。至于顽愚之甚。平日所为至无道者。猝见人欲害其亲。则亦必勃然而怒。思所以仇之。彼其方寸之内。浊气充塞。岂复有一分清明之气。特以父子之爱于天性最重。故到急切处。不觉真心发出。于此可以见人性之善。天理之不容已。人心之动。理虽乘载于气。而气亦听命于理。今若以善恶之情。一归之于气之清浊。则无以见理之实体而性之为善也。终又极论善恶清浊之变。而其说有本来禀赋。随时清浊。所感轻重。三者之不同。出入错综。旁推曲畅。于栗谷言外之旨。多所发明云。

壬午先生五十二岁。

二月。除同知敦宁府事。疏辞不许。

先是。梦窝公以都摠管。入直禁中。自上特下御制诗二绝曰。晓梦分明遇相国。催宣法酝似平昔。昨阅遗篇多怆怀。元来感应不曾忒。纯诚体国老弥深。忍说屠维愧至今。每诵爱君心似血。伤神犹有涕涔淫。至是。先生上疏。略曰。日昨。伏蒙圣上因梦寐之感。追念先臣。特题宸章。以赐臣兄昌集。惟此异数。旷古所无。况其辞语郑重。旨意恻怛。奖褒之隆。足令朽骨光华。感悔之切。可使鬼神涕泣。远近传诵。莫不钦仰盛德。其在臣心。摧陨感激。当复如何。臣以祸衅馀喘。幸得无死。以见此事。隆天厚地。报答无路。惟有身诣天陛。百拜稽首。以少伸蝼蚁之忱。然后退塡沟壑。于义当然。顾臣疾病危㞃。出入人鬼。已过两年。虽欲扶舁一行。致身辇下。亦何可得也。臣受恩罔极。辜负至此。朝夕溘然。目且不瞑。抚躬流涕。尚何言哉。批曰。体予追念先卿之至意。勿以疾病为辞。从速上来察职。

再疏辞。不许。

时。左承旨赵泰东筵中进曰。同敦宁金某。至今自废。盖有所守。而不但甲戌初自上开释备至。日昨所下宸章。又出异数。追悼悔恨之意。溢于言表。凡在臣邻。莫不感动。况如某兄弟之所以感激圣恩者。当复如何。某以乔木世臣。十年废处。前后除命。一不应旨者。其意有存。而既见君父之所以悔悟。若是其深切。至形于文字。则其在臣子分义。区区初志。决不当胶守矣。某之文章学识。当世无比。且其心事公平。议论不激。虽身抱重病。难于奔走职事。而若致朝端。出入经席。则裨补圣德。有益世道。必不赀矣。当此人材眇然之时。何可任其自废。使之空老于草野乎。别为下谕。责之以不可不出之义。似好。故敢达。上曰。所达好矣。同经筵赵泰采曰。金某甲戌以来不赴除命。其意有在。而闻日昨某为见老母上京。宸章适下。其时某母子兄弟相对感泣。某虽摩顶放踵。不足以报此圣恩也。盖其心事公平。议论不激。当此时招致朝端。则裨益世道。岂浅鲜哉。前后勤召。非止一再。而终不上来。以泛然疏批。必难招致。别谕开释。则似好矣。上曰。然矣。再疏。略曰。臣之疾病如此。他不暇论。而抑臣伏闻日昨筵中有举贱臣名上达者。以谓臣向前不仕。其意有在。今既自上深示悔悟之意。则在臣不宜胶守私义云。虽传闻不详。而大旨应不甚远。臣于是窃不胜惶骇悚惕焉。臣之年来自废。只以祸衅之馀。不欲复践荣涂耳。初非有深意。而前后疏章。亦既备述此情。圣明当已下谅矣。今玆筵臣所谓其意有在者。未知果何所指。而辞之未莹。若以臣之自废。为有所不足于圣朝处分者然。岂非未安之甚者乎。日昨宸章之赐。虽事旷前古。恩出常例。而若其追奖之深。开示之切。则自臣甲戌第一疏所蒙批旨。已如此矣。臣固感刻至今。未或敢忘。又安有一毫自阻于天日之下。而为屏退之计者哉。臣虽无状。固不至此。而至于今日。又遽变其素志。出而从仕。如筵臣之言。则是臣九年之间。一不应除命者。真若有甚么意思也。臣其敢为此乎。此臣所以深有未喩于筵臣之言。而不能自安者。若其称道过实。厚诬天聪。则臣又不暇论也。

移副提学。引前嫌辞递。

七月。除艺文馆提学。疏辞不许。

八月。游晩翠台。

有记。

除副提学。引前嫌辞递。

九月。疏辞提学。不许。

十月。除副提学。引前嫌辞递。

十一月。疏辞提学。不许。

癸未先生五十三岁。

二月。哭女李氏妇。

三月。往骊州。葬李氏妇。

六月二十二日。丁母罗夫人忧。居庐于伯氏第。

八月。葬罗夫人。迁议政公墓。合窆于杨州金村之原。

甲申先生五十四岁。

二月。答权修撰尚游书。论思辨录辨。

思辨录。即朴世堂所著也。诋毁朱子四书集注章句定说。极其悖谬。太学诸生上疏。请痛斥。上命取其书。令儒臣辨破。权公主其事。以辨说就质于先生。先生以为大体虽得而犹未详尽。此系斯文大事。不可以身在局外而有所嫌避。遂逐条论辨焉。

与外兄右相李公书。论皇坛营筑事。

书略曰。窃闻日昨筵对。以皇坛营表不宜过大。仪文不宜太缛。而动役之际。颇烦听闻。归咎于监蕫之臣。此在愚意深觉未安。盖自有此议。诸言不可者。或以为事体未安。或以为礼节有碍。其他枝辞曲说。至不可胜听。而愚皆以为未是。独以虑患之论。为最真实。而窃怪庙堂之上。论此事者。初不直以是明白判决。而每兼举事体礼节以为言。宛转依违。有同骑墙卒之黾勉于可不可之间。而筑坛之议定焉。此愚之所不快也。然其不快也。非以坛之不若庙也。亦非直为此一事也。只恨诸贤在朝。处置此等大事。而论议举措。若是其媕婀苟且。国将何赖焉。坛虽异于庙乎。事体则亦既重矣。命下之日。都民皆知。不旬日而遍于八路。借使占地不过寻丈。役夫不出一声。而以彼耳目之长。其终有不知者乎。欲其不知则倂筑坛已之可也。无已而欲深讳其事。无烦听闻。此与掩耳偸铃何异哉。且斯举也。本出圣上至诚大义。其一念之感。可以上通神明。一言之教。可以下垂万世。岂不盛哉。而执事者畏忌太甚。周防太过。事役甫始。而又从以计较隆杀之节。咎责监蕫之臣。必欲减削营表。裁损仪文。苟焉以塞责为事。得无未安之甚者乎。驷不及舌。言之似亦无益。而犹不能已于言者。欲执事旷然远览。深得夫事理之正。利害之实。而勿过为忌讳。凡系此事。一皆以义理裁处。而无专主于损约。则尚可以少慰中外之心。而得免于后世之讥矣。

乙酉先生五十五岁。

八月。服除。还三洲。

九月。除汉城府左尹。再疏辞。不许。

批有必致乃已之志。牢定之教。

三疏辞。命还给。

十一月。上疏待罪。

时。上候违豫既久。一日。下教政院。举行禅代节目。群下惊惶罔措。百僚伏阁力争。先生以为身虽在外。义不可无一言。方治疏缮写之际。闻廷请蒙允。即上疏引罪曰。愚陋无状。受恩深厚。与天无极。而当国家有大事之日。下逮吏胥军民。亦莫不齐声号吁。各申其忠悃。而臣独息偃在家。终无以自效。臣子之义。扫地尽矣。伏乞治臣不忠之罪。永为臣子之戒。

移大司谏。疏辞不许。

移吏曹参判。疏辞不许。

丙戌先生五十六岁。

正月。再疏。命还给。

二月。除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三疏辞。不许。

四月。下别谕。

传曰。大提学金某。前后除拜非止一二。而以世禄休戚之臣。辄以遗戒为言。一不应命而行公。事已未妥。而君臣分义。亦至重矣。岂可胶守遗戒而自废乎。大提学金某处。斯速上来事。别为下谕可也。

擢除刑曹判书。疏辞不许。筵中。命伯氏议政公使劝出。

上筵中教曰。刑曹判书金某处。顷下别谕。又于疏批。勉其上来矣。今日见其辞疏。则无意造朝。本职及兼带。俱系紧重。不宜久旷。而虽有所执。亦无终始自废之义。且君臣大义。不可不顾。岂可一向牢辞乎。即今右相入侍。故如是下教。须传致此意。从速勉出。可也。

除礼曹判书兼世子右副宾客。上疏辞。不许。

疏略曰。伏闻筵中特下圣教。令臣兄昌集传谕劝出。其委曲丁宁之意。殆无异于家人父子提耳而相告者。似此异数。岂独近时所无。抑亦前史罕有。瞻聆所及。莫不感激。况臣亲当。何以为心。垂死病中。蹶然惊起。恍若密迩威颜。亲奉玉音。忽不知其身之远在丘壑矣。自惟无状贱臣。蒙此旷世非常之数。虽使蹈赴汤火。亦所不辞。其他又何敢计。固宜即日登途。祇谢天陛。以少伸臣子分义。而目今病状㱡㱡。实无一毫自力之势。只恐朝露溘然。遽塡沟壑。则蝼蚁微悃。终无以自伸。而永为泉壤难瞑之恨耳。又曰。臣自甲戌以来。十数年间。蒙被恩除。不知其几何。而未曾一出拜命。及今猥蒙宠擢。致位上卿。便即弹冠束带。扬扬就列。则凡前日之疾病自废。累疏控恳者。举归于矫妄。而朱子所谓倚托欺谩。以取爵位者。其殆近之矣。夫辞十万而受万。古之君子。犹以为不可。况今在贰卿则辞之。在上卿则就之。臣虽有喙三尺。其何以自解于人言乎。区区疾病之外。惟此为难进之大端。故敢并言之。批曰。省疏具悉卿恳。日昨筵席之教。可想予必致卿乃已之意。则连章撕捱。无乃太过耶。噫。卿之未曾一出应命。盖出于欲守遗戒。而敦召频繁。责以君臣之大义。则不得胶守私心。道理自应如此。宁有辞卑就尊之嫌乎。况移拜宗伯。亦出于念卿疾恙。不以剧务强迫之意。则尤不当以疾病为辞矣。宜体此意。即日登途。时。圣眷冞隆。必欲一致于朝。至梦窝公。又承面谕。则事出格外。佥议不可不一出。士友有识者。亦多以一伸分义为说。而先生犹坚持初意。以获罪为限。上亦知其难强。后不复召焉。

五月。再疏辞。不许。

六月。三疏辞。命还给。

七月。四疏辞递。

陞左副宾客。

八月。除大司宪。

除知春秋馆事。再疏辞。递本职。

丁亥先生五十七岁。

正月。上疏辞兼带诸任。许递宾客。

四月。辞大提学。不许。

五月。除知敦宁府事。

状辞。递大提学。

七月。移寓鹿川。

在东郊。李相公濡别业也。

疏辞知敦宁府事。不许。

九月。寻道峯书院

与一二门人逍遥。竟夕而归。

游玉流洞。

洞在水落山麓。有溪瀑之胜。与艮庵李公喜朝往游焉。

十月。归三洲。

游妙寂寺。

在妙寂山。

戊子先生五十八岁。

闰三月。陪梦窝公乘舟。观鱼于前江。

时。梦窝公罢相。退居金村。与先生朝夕相从。至是。作观鱼会。弟稼斋,圃阴与焉。

陪梦窝公。游妙寂寺。

四月十一日。卒于三洲之正寝。

先生洊经丧祸。疾病深痼。自前冬屡添外感。柴削益甚。至是。又患寒热之证。吐血乘虚猝发。以至于此。讣闻。朝野莫不相吊。远近士子奔哭尽哀。门人加麻者六七十人。

讣闻。命给葬需担军。

上下教曰。知敦宁金某。屡召不来。而前头更加敦勉。必欲召致矣。意外凶闻遽至。曷胜惊悼云云。仍命该曹。优给葬需。又令本道定送担持军人。

六月九日。葬于石室先兆庚坐之原。

先生六世祖平壤庶尹府君以下。至清阴先生。世葬皆在一山。先生之墓。在其西麓。仅数百步许。后有墓表墓志。树且埋焉。并弟三渊所撰也。

七月。馆学诸生。操文致祭。

十二月。遣礼官吊祭。

庚寅秋。文集成。

辛卯配享烟村书院。

在灵岩。烟村崔公德之。与议政公文谷先生并享。烟村之孙山堂忠成配食。至是。又以先生追跻焉。

癸巳秋。配享石室书院。

仙源,清阴两先生主享。文谷,老峯,静观斋三先生配食。至是。因杨州儒生具文沂等上疏。又以先生追跻焉。

癸卯景宗大王三年。

夏。撤石室院享。

时。梦窝公已以前岁被祸凶党。司谏李世德尝发启。首请被祸诸人之父与兄弟并追夺。院祀者黜享蒙允。会有言者而止。至是。沈埈再发。益肆凶论。诬诋议政公及先生两世道德。以为生存于今日。则亦当被收坐之律。尹会又继之。竟至于同日撤享焉。

乙巳今上元年。

春。命复石室院享。

时。凶党既黜。世道重新。杨州儒生李志沆等上疏。辨沈埈等诬悖之状。请以议政公及先生复享。上即允之。遂同日妥侑焉。

秋。赠谥文简公。

是年夏。侍读官徐宗燮。因昼讲启曰。故判书金某。自少留意学问。见识明透。先辈已多许之。己巳以后。引义自靖。绝意仕宦。专心于格致诚正之学。实为士林所宗仰。曾在先朝待遇之礼。无异儒贤。特以其谦挹之意。身殁之后。亦不请谥。已过数十年。尚无节惠之典。士论之嗟惜。久矣。当此崇儒重道之日。特为赐谥何如。侍读官李箕镇曰。朝家所以待此人者。似不可以科目出身。而有异于山野儒贤。不待状赐谥。恐无可疑矣。同知事申思喆。亦同声仰请。上命不待状。特为赐谥。至是。赠谥文简。道德博文曰文。一德不懈曰简。吏曹佐郞李显禄来宣焉。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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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三渊昌翕撰

呜呼。此农岩金先生之墓。先生尝仕于朝矣。不以官称而揭其野号者。以晩节立德之在是也。先生安东人。讳昌协。字仲和。左议政谥文正公讳尚宪之曾孙。同知中枢府事赠领议政讳光灿之孙。领议政讳寿恒之第二子。妣曰安定罗氏。海州牧使讳星斗之女。以崇祯辛卯正月庚辰生。先生自幼朗睿。学语能辨人鬼。仁恕体物。出口多公正之言。以此得父母心。自知读书。便能潜玩。目不有外事。长者咸异之。己酉。中司马。壬戌。魁文科。例授成均典籍。历兵曹佐郞,吏曹佐郞正郞,掌乐正,兼校书校理,汉学中学教授,知制教。间为岭南御史及北评事。所更三司。玉堂则修撰校理。宪府则持平执义。谏院则献纳大司谏。由同副承旨。移大司成。出为清风府使而止。先生经术伏一世。立朝言议。以是为本。而处心正大。坦然无疑碍。在铨曹注拟甚公。时士流载歧。睽猜甚矣。犹以先生为无偏。在玉堂。劝上以实心典学。不吝下问。及演经义。明畅剀切。上下莫不耸听。尝进一疏。所论圣学时弊。本末该尽。人以为可读。其为大司成也。作成有方。士多兴起。应旨所陈。戒语逼幽隐。人又以为难。然以是不安于内。出守清风。而己巳弃官。从议政公于珍岛谪所。遂遭大祸。甲戌更化。除户曹参议。先生沥血陈疏。大旨以不立荣途为辞。家人多劝以黾勉。先生曰。我头不着帽。自断久矣。自是连除大司谏,副提学,左右同副承旨,吏曹参议。升为开城留守,刑户礼兵吏曹参判,大司宪。而以两馆大提学。进乎刑礼曹判书皆不就。自上敦勉益至。特召伯氏议政公于榻前。面谕谆切。必使劝起。故事所罕有也。先生犹坚持初意。以获罪为限。上亦不能夺焉。先生既绝意当世。专于为己。勉焉孜孜。学如不及。虽以其积惨沈痼。而未尝释经于手。所注朱子书。益阐渊奥。其大志所欲论著。盖不止此。而遽以戊子四月十一日。告终于杨州之三洲正寝。享年五十八岁。以是年六月九日。葬于石室先兆甲向之原。夫人延安李氏。静观先生端相之女。端庄配德。生殁俱同年。从后合祔。一子崇谦。有俊才早殁。妻朴氏未有子。先生取从子济谦子元行为嗣。今十岁。五女。徐宗愈判官,李台镇,吴晋周,朴师汉,兪受基。所生男女幷十馀人。先生仁明成质。简易为心。从少至老。由内达外。设于容体。无矜持之态。见于践履。无苟难之行。自事亲从兄。以至居室接宾。一以和顺而无他。惟负抱该矣。不难于没身自废。文章高矣。所涉乎道者愈深。此其树立之大。人所仰止。而在先生仁孝高明之分。非有所为而为也。然确乎不拔。乾乾终日。兼是二者。而君子所体干。几焉。先生虽自谓未尝学易。而愚知其得易之用矣。呜呼盛哉。

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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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姓金氏。讳昌协。字仲和。号农岩。葬在杨州之石室先兆。爰有五世显刻。可考其姓系源流。而尤详于大父赠领议政碑中。先君子聘于安定罗氏海州牧使讳星斗之门。生六丈夫子。仲即先生也。自幼朗慧。学语。能别人鬼仁恕体物所可否。多公正之言。父母以此奇爱。九岁。从牧使公于海州衙舍。进止自矩。俨若成人。潜心视简。目不有外事。同队中或因争哄而有所交诉牧使公。辄听其片言以折之。十五。委禽于静观李先生之门。时李先生弃官投闲。大开讲授。爱呼先生。告所以玩心高明者。先生慨然兴起。始知科学外有所用心处矣。己酉。中进士。是年。李先生卒。先生伥然失依。益自致力于经训。既深博矣。时出为古文辞。骎骎韩欧阃域。然不喜巧为藻绘。务以理胜焉。甲寅。会尤齐宋先生于龙门。所质问多获印可。自是书疏往复。期许益重。后作朱子箚疑。太半从先生说。而及至临命。遥致其顾托云。乙卯。先君谪灵岩。自灵岩移铁原。流离侘傺凡六七年。先生雅淡于世味。至是。有林下藏修意。先君卜一区于永平白云山下。求退未遂。犹存晩计也。先生遂以为归。扁其书室曰隐求。希心理味。若将终身。庚申更化。从返京第。壬戌。魁增广文科。先生早负朝野之望。至是。争贺其大阐。而乃所乐不存焉。历官吏曹佐郞正郞,弘文馆修撰校理,司宪府持平执义,司谏院献纳大司谏,承政院同副承旨,成均馆大司成,止于清风府使。在玉堂。悉心启沃。其登讲筵。辄劝上以实心典学。不吝下问。及其反复推明。皆人道危微之几。而发之以温色韶音。闻者莫不钦耸。以上渊默而亦喜与酬酢焉。其为大司成也。日引诸生。横经三席间。所以阐奥而牖迷者。两端俱竭。间则设笾豆赓歌咏以涵畅之。有古四术遗意。士颇兴起焉。铨曹之政。注拟甚公。时士流歧贰。猜睽日深。一种务峻激者。以甄别毋混惎先生。先生曰。彼泾渭之已判者。固无奈何。今又自为清浊而淘汰。又过苛。未知其为公也。遂任其嘲讪而不为改度。惟相周旋。深知心事者。叹其无所偏系。先生又闷庙堂与台阁不协。入而密勿家庭。出与诸少辈。平章可否。出于至诚。而事已掣肘。不可如意。则夙宵忧叹。不乐于仕。丙寅。因李征明言后宫事。天怒过度。先生陈疏纳戒。盖先生立朝言议。可见其经学渊源者。凡有两疏。其一。则在玉堂。所论圣学时弊。本末俱尽。人所难及。其一。即此疏。而语逼隐微。尤人所难言。然以此不安于内。图出为清风府使。治有纲要。吏肃民晏。翛然帘阁。若无一事也。每忧亲恋阙。形诸歌咏。有离骚眷顾之意。己巳。从先人于珍岛谪所。遂遭大祸。其承末命之际。辄告以毕命白云。蒙先君颔可焉。及至奉柩出海。长路难达。凡百颠遽。或欲其骚骚行事。先生泣谓曰。今日送终。所遵遗令。固纸衾牛车之谓也。自馀得为而为者。如祭奠哭踊。有家礼在。焉可苟也。时尤斋自耽罗就拿。先生念此老不幸。金石无托。遂拨哀构状。走人于中途。邀乞墓文以来。仓卒循礼。与久远不朽之图。俱得无憾。葬后奉大夫人。入永平。守制于送老庵。晨夕号陨之馀。竭气硏究。所注朱子书。益阐玄微。自以前阙小学工夫。益务检押。便有任重意。远近士友。争推道德之归。如林沧溪泳。累书厚勉。以深求道原。独立世表。盖知先生决意自废。专力此事也。服阕。住所谓农岩庐舍。与家人度身计口。以治农桑。甲戌。先君得伸冤。仍有户议除命。先生沥血陈疏。大旨以不立荣涂为辞。亲旧多劝以勉承朝命。家人亦有言者。先生谓曰。我头不著帽。自断久矣。自是节次迁升。至大提学礼曹判书。则上敦勉益至。特召伯氏议政公于榻前。使之诱来。恩谕谆切。事出格外。佥议不可不一出。士友有识者。亦以一伸分义为说。先生犹坚持初意。以获罪为限。上知其难强。后不复召焉。先生自甲戌后。以大夫人在京第。取便省侍。出住杨州之三洲。结屋而居。以其间来往农岩者。七八年。既而连丧独子两女。至癸未。遭内艰。先生素善病。自经酷祸。柴削仅全。仍以前后摧剥。血证暴发。竟以戊子四月十一日。告终于三洲正寝。去其生辛卯正月初二日。为五十八岁。呜呼痛哉。自上悼惜。命赐赙及庀葬。远近多士。奔哭尽哀。门人加麻者。几六七十人。以其年六月九日。奉葬于石室先兆甲向之原。夫人李氏。庄端有壸范。生殁俱同年。从后合祔。一子崇谦。有俊才早殁。妻朴氏。未有子。先生取从子济谦子元行为嗣。今进士。五女。徐宗愈郡守,李台镇,吴晋周县令,朴师汉,兪受基。先生仁明成质。简易为心。从少至老。由内达外。设于容体。无矜持之态。见于践履。无苟难之行。自事亲从兄。以至居室接宾。一以和顺而无他。至其应物。持衡甚平。虽在末流睢盱之中。怨耦相临。而犹怀直报。不欲巧挤。盖其好恶爱憎。无所往而不用其公。凡在亲疏之际。一皆披露肝腑。不存畦畛。窃知其所尚友。若与汉之孔明。宋世南轩及我朝李文成。有所契合。使其抚世而听所施为。则所谓开诚心布公道。纳众善破朋植。亦将一揆同归。而既不能然。则退而宪章考亭。所以综万理折群言。一用我公平权度。虽于考亭。亦不苟为应诺。以为疑不深则信不笃。始焉积久愤悱。终底融释吻合。自心目所存。以至笔舌所流出。一串昭晣。动有依据。未尝作谩人说话。如遇义理肯綮。其辨在毫忽而关系者大。虽先儒前辈。已有定说。众以为金石不刊。而必向前厮杀。勘究其得失曰。此天下之公理。尊畏周旋。亦非所谓求是也。又尝谓无朱子工夫。看朱子不出。以为生于其后。不劳穷格者。乃世儒自怠之说。亦见其苟矣。平居温润玉色。盎和满面。出语如恐伤人。而至有论辨。或恶其诐遁乱道也。必辨之不措。声调高厉。气节慷慨。凛乎其锋。殆不可犯。然未尝偏主先入见。人一言之。当辄舍己见而从之。接引后学。虽以阶级。而往往精粗普说。上下俱彻。要知吾家有如许境落而发欣慕焉。申以咏叹。韵动金石。以故一聆德音。莫不心醉而留连。间有悾悾者扣质偶当意。亹亹终日。两忘饥渴。或宾友在傍。未交一话而引去。亦澹然也。末后数年。枕席居多。罕与人接。幷与讲授而稀简。凡有求乞文字。一例挥却。诗则自丧子后。断不复为。事事省约。遂欲向晦宴息。使自凝定。间有箚录。大抵是心性体用。及儒释同异之辨。亦不以呻吟辍工。缘此道理圆熟。触处朗然。惟玩乐而至于融深。存养而至于渊密。浑然博约之会。功与愿满。则不能不待夫年至。而天之不假。乃止于此。其大志所欲论著者。盖亦开端而笔遂绝矣。呜呼惜哉。先生以不世明睿。晩生遐裔。既不及于洙泗訚訚之列。与回,赐相周旋。又不能与伯丰,季通辈。参会于武夷讲席。独抱遗经。孤唱寡和。惟是一二埙箎。与宣壹郁。而冥顽如昌翕。无能继声。然自幼盈耳充腹。无非至言妙论。今犹有可述焉者。若曰书不可不细读。理不可不熟讲。处心不可不公平。作事不可以固必。应物不可以用智。此正夫子自道。弟子所未学。而亦尝病末俗浮夸之弊。深以拟人非伦。传神失真为叹。今于撰述。有足兢兢。即不有雅训。而弊习是踵。是自欺吾心。以及吾兄也。昌翕虽污固。亦知其不敢。噫。后千百年。有读斯志而知先生为仁明简易公正疏通之人。则几矣。铭曰。

天普万物。其道曰公。若在人心。衡平鉴空。持悬一差。障膜千重。夫惟粹质。乃克明通。展矣先生。八窗玲珑。明以去蔽。公在其中。理事既彻。物态斯穷。鬼车豕涂。众方睽视。欧臾流丸。我受其止。感之而平。均国在是。敛焉莫施。道则属己。所奉弘规。晦翁夫子。是非千古。差别万理。情伪向背。费隐表里。观其会通。投刃皆虚。各诣其极。何与于吾。沛然命辞。和顺是敷。金声玉色。觌德满隅。撤尔重蔀。指彼广居。四海与共。愿则有馀。惨憺开来。思郁五车。有不可传。持以永徂。三洲寥阔。白云卷舒。虚明惟神。糟粕在书。精粗皆迹。典刑不渝。有郁拱木。式哉后儒。弟作铭辞。自矢不谀。

农岩集卷之三十六终

年谱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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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我祖考农岩先生年谱一卷。先生殁后四十五年而始成。窃惟先生盛德大业。充于己而及于人。其赫赫可书者。宜不啻多焉。顾不肖生晩。才七岁而先生弃背。自其容仪謦欬之彷佛而至今盖茫如也。况其道学造诣之功程。义理讲说之次第。其可传而不可遗者。其何得而详焉。而当时及门之士犹幸可以访问。则又皆廓然沦落。无复存者矣。其于人事俛仰之际。可为悲夫。而即其平生言行之大。区区掇拾于文字传闻之馀者。盖百不一二矣。呜呼。是尚可谓纪实也乎。书既成。又穷居无力。未及入梓。今赵侯暾光瑞出守安东。见先生文集之在本府者板多刓缺。慨然思以易之。闻有此编。仍并取而附刊焉。不肖既自幸先生平生之百不一二者。不遂尽泯而又感赵侯之尊贤乐义。出于流俗也。遂识之如此。

崇祯纪元之百二十七年阏逢阉茂仲春。不肖孙元行。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