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园学古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二

卷第三十一 道园学古录 卷第三十二
元 虞集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三十三

道园学古录卷之三十二    归田稿六

             雍虞 集伯生

  序

    送太平文学黄敬则之官序

至元甲申之岁集从先人始来侨临川之崇仁时内附未久

淄莱李忠愍公方领其军定江右镇豫章鹿泉贾公以文臣

为使奉 诏分阃绥抚其士民思有以畏服众志而安定之

起文雅通练之士知名一时者以慰民望故宋进士之在崇

仁者犹十数人衣冠甚伟独宗正寺簿思梅黄公为诸公一

起为之賔客气象论议多所感发既而河东刘公伯宣来为

按察使与其同列具书币遣使者礼延公于洪学亲听其讲

说焉刘公则许文正公高第弟子经学节行方正严重其为

此举也风厉激昻四方耸然岁丙戌寺簿公殁忠愍元子龙

川公以丗家仍镇其部历阶省府贾公刘公子弟之往来于

洪者皆以其先志求寺簿之子浮山君开馆塾而礼貌之中

山赵公朴隐持节再至与君处无一日之舎而李氏之子孙

至再丗皆称门生弟子君之生平客授之日多于居家矣龙

川以平章留枢筦尝与翰林集贤荐君而仅一拜文学之命

而君不屑也使其子仕为学官则敬则也敬则自浮梁改迁

太平需次者五六年恬然以居略无躁急之意是以学者称

焉仍改至元之五年孟夏之吉敬则来告曰有人自太平来

趣治其学事求一言之赠焉集为席与坐而告之曰

出祖皇帝以天兵临鄂渚之岁岁在巳未我先尚书解组永

州道过崇仁为姻戚少留始识寺簿公寺簿公登进士第时

实寓我尚书临安之别第而我先参政少寺簿公十岁甲申

之来得相从者三稔焉我先人涪湛田野箪瓢屡空不计闻

达浮山君友道崇笃每为诸侯大夫称诵之赵国董忠宣公

之延敬先人则君与清河元文敏公实启之也及忠宣还

朝先人即归田舎浮山君亦渐倦游相处东西家讲学修行

无食顷不相求始终无间言人以为有古君子之风矣延祐

己未先人即丗浮山君年巳六十视集少有十三年待之若

稚弟焉及集再召还 朝而君没矣既老而归君巳不可复

见赖敬则之家居也时有过从之乐今出而服官政集得无

言乎集尝闻诸郷之遗老云敬则曽大父梅䆫先生方盛年

富文史教授近郊之巨室中夜有求见鲁男子者先生绝䄂

抉关而走失道堕巨浸中衣絓水柳而止闻有人声相呼者

云此人有子登科谨护之旦乃得解而归家人怪问之不荅

也而馆人或叹其事而泄之后三年丙申而寺簿公生造物

之报卓行君子昭昭如此可不惧乎可不敬乎今内附且七

十年寺簿公之名德雅望浮山君之清才懿学再丗积累漑

𬒳其子孙充硕盛大方殷而未央也可不知所自乎夫善必

积而后成非必一事而可责报于天也然而一念之烈其发

之不可遏(⿱艹石)是此孟氏之论学所贵乎扩而充之者也吾敬

则横经于其堂以其祖父之所教而教人者余岂足以尽知

之至于善端之发确持而不变勇行而不绌者尚有以广君

子之泽哉子行矣余待子于蓬荜之下三年而归有以为告

焉采石之上有我先忠肃公遗庙在故人覃怀薛公超吾守

郡时为起断碑于草莾而植之谊不可忘也集过祠下又巳

六七年子弟之至者亦一二年矣敬则经行幸为集省其庭

柏阶草焉

    国朝风雅序

夫欲观于 国家声文之盛莫善于诗矣类而求焉是为得

之昔者延陵季子见诗与乐于中国心会意识如身在其时

而亲见其人盖以此耳梁昭明著文选其诗不必出于一时

之作一人之手徒以文辞之善惟意所取而巳然数百年间

篇籍散轶幸有此可观焉而衰陋之习或取此以为学则巳

微矣河汾君子有意于续经汉魏之诗殆必有取然而其书

不传盖非偶然也盖尝闻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又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邵子亦曰自从

删后更无诗盖知圣人之意尔昔者盛时学道之君子徳业

盛大发为言诗光著深远其小人𫎇𬒳徳泽风行草偃变化

融液莫或间焉此所以一言可蔽之曰思无邪也此所以王

者之迹熄而后诗亡也此所以删后之无诗也 国朝之𥘉

故金进士太原元好问著中州集于野史之亭盖伤夫百十

年间中州板荡人物凋谢文章不槩见于丗姑因录诗传其

人之梗槩君子固有深闵其心矣我 国家奄有万方三光

五岳之气全淳古醇厚之风立异人间出文物粲然虽古昔

何以加焉是以好事君子多所采拾于文章以为一代之伟

观者矣然而山林之士或不足以尽见之百年以来诗文之

辑录盖多有之然虽多不足以尽其文或约而不足以尽其

意亦其𫝑然也监察御史前进士燕人宋褧显夫在史馆多

暇其所会稡开国以来辞章之善多至数十大编白草野之

所传诵亦皆载焉庶几可以为博而传写之难四方又有不

得尽见之病矣建阳蒋易师文著 国朝文雅三十卷而以

保定刘静修先生为之首许文正公継之终之以杂编三卷

庶乎其有意焉嗟夫(⿱艹石)刘先生之高识卓行诚为中州诸君

子之冠而许公佐

丗祖成治道儒者之功其可诬哉若师文者其可以与言诗

也夫十卷以上诸贤皆已去丗而全集尚有可考载如临川

吴先生之经学具有成书其见于诗者太山一豪芒也穷郷

晩进尚繇是而推求之乎十一卷以下诸君子布在中外夫

君子之为学苟不肯自止则进徳何可量哉切以为未可讵

止于斯也至于仆也蚤持不足之资以应丗用老而归休退

而求其在已者尚慊然其未能也片言𨾏辞何足以厕于诸

贤之间哉亟除而去之则区区之幸也至元已卯七月三日

雍虞集书

    送墨庄刘叔熙远游序

元统甲戍予自史馆归侨临川从清江墨庄刘氏贤子孙之

分居金谿者得见其先丗遗墨遗事与群贤交游之翰墨盖

三叹其文献之懿久远而能使人不忘也其后叔熙氏岁登

华盖山必及于门予尝与叔熙论其家书因及静春戒子通

录实有助于名教恨其书不大传叔熙曰诺有家藏旧夲当

刻而传之一年而书成宗族郷党受而读之远近学者愿得

之台省有知其书不远千里使人求之信乎锡类之不匮也

叔熙又谓予言族人诸父昆弟愿合其财力先取公是公非

两先生之文而刻之而公非集颇有遗脱将访而足成之故

缓他日叔熙又及予门以自清江至金谿族谱及侍读以来

所与欧阳公王荆公眉山苏公昆弟南丰曽子固诸家之书

与刘氏相关者及并静春与诸子所往复备录为凡三巨编

受言诵之慨思古人之不可复见也予早辞亲游京师馆授

以为业每惧夫于道未有闻也至于古今记载名物制度之

类又皆空踈不足以酬应观于昔者斯文之盛有欧王苏曾

度越前代而侍读公兄弟父子博学洽闻森然参著于其间

声望略等何其盛哉故予每执笔茫然博雅之士未尝不叹

息刘氏于二百年之上也往者承乏事

文宗皇帝于延阁清燕之暇曲赐延对访问故实者述文字

几无虚日于是时也则前日所愧于是益深承 诏读进士

对䇿于殿庐得刘性粹𠂻刘闻闻庭诸君之文而奏之后知

其赐官庐陵临江因告以其说而嘱之曰刘氏之书惟春秋

意林及三传𫞐衡刻本在学官而所著传尚阙其他成书者

犹十七八种惟西汉书注或附见于本书七经小传学者或

传写读之其馀盖罕传焉而静春氏等诸著𫐠未暇数也宜

访而广之二年前闻庭刻小传于临江粹忠刻弟子记于旌

德皆摹寄以属餍予之嗜焉因以其贰与叔熙叔熙归读而

告曰与家藏本无异也故家子孙(⿱艹石)叔熙氏之拳拳于先丗

草茅俗陋其可以小愧乎哉

丗祖皇帝时既取江南大臣有奏言国可㓕其史不可㓕上

甚善之命史官修辽宋金史时未遑也至

仁宗时屡尝以为言是时予方在奉常尝因会议 廷中而

言诸朝曰三史文书阙略辽金为甚故老且尽后之贤者见

闻亦且不及不于今时为之恐无以称上意典领大官是其

言而亦有所未建也天暦至顺之间屡诏史馆趣为之而予

别领书局未奏故未及承命间与同列议三史之不得成盖

互以分合论正綂莫克有定今当三家各为书各尽其言而

核实之使其事不废可也乃若议论则以俟来者诸公颇以

为然然每思史事之重非有欧公之才识而又得刘公之博

洽以资之盖未易能有成也予闻前軰言渡江后眉山李公

仁父就蜀置局著宋通鉴长编而北兵卒至尽亡其书走至

东南多追忆以成书凡数百卷是可以追及刘氏者欤宋晚

礼部尚书王公伯原最彊记而我从大父秘监公与之齐名

予不及见王公秘监公蒙

丗祖特起之任以舆地之事今其书在秘省予㓜时得豫章

布衣孙 吾每得书览记之不忘又能参错考定非是每有

问必举之终其篇蜀人范大冶亦善记尝言㓜在蜀从予先

出得尽见六经纬时为予读一篇予时尚小不能通其说

范巳七十馀矣其后同朝友侍讲四明𡊮公伯长盖学于王

氏得其记言之要而泰定执政东平王公⿰纟⿱𢆶匹 -- 继学见书辄记无

复再览领政事省朝省吏牍过目无所遗皆异材也然今惟

王公在耳此予之所亲见者也 朝廷必欲成一代之言不

有如此数君子者其克有济乎戊寅春叔熙来告别云将游

𮗚乎燕赵齐鲁晋宋之郊予曰善哉子之游乎慎毋苟然也

𮗚夫山川之形胜封域之离合考古人之遗迹风气之变通

习俗之升降文史之遗阙皆子家学之能事也以子之清通

明敏因以肆其问学而资其见闻今

圣明在上必有述作之事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济济之多讵

可遗吾叔熙者乎

    送李仲永游孔林序

章甫逢掖之士视鲁孔林如支庶流裔观于父母宗子之家

孰不以为归往瞻仰之地乎 国家混一以来有欲观夫徂

徕之松新甫之柏瞻龟山之云泳沂上之风者川有舟航陆

有车马不待赢粮计日而可至视前代分裂隔乱之丗欲往

而不可得则其游岂不快哉然以布衣陋巷穷居终日坐诵

书史安于闾里之近无其志者有之矣桑弧蓬矢有四方之

志而刀不足以充之者有之矣有其志有其力或仰事俯育

供给公上之类又足以累之无其时者有之矣予年垂七十

数经济泗之间每以王事有程不获伸阙里之敬归老临川

自意无复是行李远仲永视予年仅将半之有其志有其财

有其时欲为孔林之行其行矣哉毋因循毋简慢毋退志为

它日有予之悔者也呜呼昔杨中立先生自程门归叔子叹

曰吾道南矣既而宋失中原而南渡然道统之传自杨氏为

豫章罗氏延平李氏乃得朱子其传诸胡氏者得张宣公是

诸君子之学宛有端绪身不心亲𮗚乎𤫊光之遗而亲聆乎金

丝之音也其望圣人于千载之上若亲炙之不可诬也然则

学者之求乎圣贤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乎仲永之先侍郎

公实为朱张二子所称道议论名节见诸文章仲永尚论先

丗其亦有所闻也乎然则仲永归而求诸者既如此今往而

游观之者又如彼予安得不快其游乎

    易南甫诗序

诗三百篇之后楚辞出焉西都之言赋者盛矣自魏以降作

者代出制作之体愈变而愈新因唐之诗赋有声律对偶之

巧推其前而别之曰古赋古赋诗有乐歌可以𬒳之乐府其

后也转为新声豪于才者放为歌行之肆长于情者变为伤

淫之极则又推其前者而别之曰古乐府时非一时人非一

人古近之体不一今欲以一人之手成一编之文合备诸体

而皆合作各臻其妙不亦难乎高安易君南甫示予以赋(⿱艹石)

诗一编尽具诗赋诸体不蹈流俗有为而作辞不苟造盖闻

南甫之居则康乐之故地谢公之所封而尝游者也林泉之

日长山水之兴足有得于昔人之流风馀韵是以能然也哉

今夫江河之行湖海之浸或为惊涛臣浪之壮或为平波漫

流之闲一洼之盈一曲之胜其所寓不相似而各有可观者

焉以水之同出一源故也善赋之君子又以其非常之才有

馀之兴随所遇而有作焉何患乎众体之不皆妙也固哉予

昔之言诗乎苏子由言其兄子瞻乎生无嗜好以图史为𫟍

囿文章为鼓吹老亦弃去顾独好为诗耳嗟夫予岂敢拟于

古之人哉会有耳目之疾有园囿而无所游𮗚有鼓吹而不

能以自乐而心思凋耗亦不复能诗徒使弟子诵昔贤今人

之诗以自娱焉南甫之所以恵我者多矣然南甫之意岂徒

然哉予之少也亦尝执笔而学焉闻诸同志曰性其完也情

其通也学其资也才其能也气其充也识其决也则将与造

物者同为变化不测于无穷焉诗赋云乎哉斯言也南甫以

为有可采乎

    临川晏氏家谱序

临川逍遥峯福胜院主僧师吉以所修晏元献公家谱相示

深叹其以为委身于释氏而不忍忘先丗之䟽阔因其族兄

某得其谱系而叙录焉按其谱自师吉上距于元献八丗距

尚书公六丗盖元献公九子尚书则第八子之子尚书六十

三而殁而尚书之子生三岁而孤是以师吉之系历三百年

而才八丗云尔宋之南渡秦桧专政误国胡公邦衡慷慨

䟽当时伟之至今读者犹愤发有生气岂知尚书之䟽尤深

切著明忧思治法无不毕备丗臣之言固当然乎而学者鲜

得见之然■国史有尚书之传今又幸于私记叙谱而见之

也君子之言其不可泯也如此乎余昔待罪 国史尝以职

事求于先宋之故家遗记得燕山窦公俨贾公昌朝之后人

皆为贵官于

国朝传系可徴而谱牒遗逸矣最后得阆中陈丞相尧咨兄

弟诸孙之留居郑州者子孙之分居东平曰某为御史来求

先茔碑而得其谱之略故宋盛时(⿱艹石)吕申公韩魏公富郑公

曾鲁公司马温公桐木韩家子孙南渡后仕宦功业犹可考

见内附以来邈乎无所闻于四方闻曾氏有子孙在泉南数

十年前北方曽氏有仕于南台者至泉南以丗嗣求拜其家

庙者庆暦从官莆田陈氏之裔孙旅为余云而今亦不可考

之矣及余归侨临川郡之大族乐侍郎史后人尚多而未尝

见其谱王荆公子孙四十年前在金陵尝见一二人今祠下

亦有一二人耳而晏氏之子孙莫盛于尚书八丗之后乃有

去为释氏若师吉者凛然思其宗家缉累其家丗行事岁月

如此贤者之传固当有见于后丗矣又闻王歧公子孙有官

抚州而留居者其孙卒于外孙李氏家又得桐木韩氏之谱

于其诸孙之留居临川者南涧公为之序者也故家之子孙

数丗之后虽隆替不可知余于晏氏之谱有不胜感叹者矣

思古人于既往望乔木而遐思故书此而归之前史官虞集

    叶宋英自度曲谱序

诗三百篇皆可𬒳之弦歌或曰雅颂施之宗庙朝廷关雎麟

趾为房中之楽则是矣桑间濮上之音将何所用之哉噫歌

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盖未有出乎六律五音七均而可以成

声者古者子生师出皆吹律以占之盖其进反之间䟽数之

节细微之辨君子审之是故郑卫之音特其发于情措诸辞

有不善尔声必依律而后和则无以异也后丗雅乐黄钟之

寸卒无定说今之俗乐视夫以夹锺为律本者其声之哀怨

淫荡又当何如哉近丗士大夫号称能楽府者皆依约旧谱

仿其平仄缀缉成章徒谐俚耳则可乃若文章之高者又皆

率意为之不可叶诸律不顾也太常乐工知以管定谱而撰

词实腔又皆鄙俚亦无足取求如三百篇之皆可弦歌其可

得乎临川叶宋英予少年时识之观其所自度曲皆有传授

音节谐婉而其词华则有周邦彦姜䕫之流风馀韵心甚爱

之盖未及与之讲也及忝在 朝列与闻制作之事思得宋

英其人夲雅以训俗而去出久矣不可复得老归临川之上

因其子得见其遗书十数篇皆有可观者焉俯仰畴昔为之

慨序其故而归之




道园学古录卷之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