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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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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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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异之说,有征于天文者,有征于地理者,有征人与物者。虽小大不同,而为祸福几先之兆,捷如影响。此观风者所必稽也。然以予所睹记云间四十年事,则祥瑞恒少而灾异恒多。故并书之,以俟识微之君子,为考验之一助云尔。至倭乱,系地方大变。附录焚杀大端,而战守不载。

松江虽潮汐往来之地,自古未有通泖者。嘉靖庚戌,汐卩始潮。而民谣有曰:“潮通汐卩,出阁老。”越壬子,徐文贞公讳阶,果入相。拜命之日,相传潮头突至城内元辅旧第前,涌起丈馀,人咸吒异。后果为太平宰辅几二十年。国初以来,郡中代不乏巍职,而相自文贞公始。

癸丑正月朔,日有食之,昼晦。至初六日,黑日乱坠,自辰至未始息。观者罢市。

二月十七日,府桥南,承流宣化坊,即今东南保障坊也,顶忽堕地。民谣有曰:“青天白日无风雨。宣化承流落了头。”次日,同知张仲过坊下,有怪风乱卷灰块击其盖,如雨雹然,盖警之也。仲竟不悟,甫及半月,遂遇戮难。

三月朔,府同知张仲,被妻所杀。张仲者,江右人,即今洪阳张相公族兄也。由进士刺广德,升前官。性鸷悍,嗜酒色。妻赵氏,二妾杨氏,三妾唐氏,婢菊花,五一嫂。杨氏工冶容,仲溺爱之。每署中家宴,令赵等行酒事。杨稍不从命,窘辱备至。在广德,即共谋杀之。而未有间。至松江,适知府刘存德入观仲署府。是日赴公宴,醉归,共杨氏寝。漏下一鼓,赵等偕家奴张柏入卧所,各持刀斧乱砍之。方及杨,为巡卒所觉,幸免。诘旦,推官袁汝是,收赵等于狱,供曰:“纵妾凌妻,忿恨谋杀。”事后,仲弟孝廉倬至,赵等俱勒死狱中,众共冤之。时姜祖吕,戏拟四六供词,传播人间。内有“终夜饮酒,杨其客而张其主。二人传递,赵为婢而唐为奴”之句。

上海张港栅居民曹清,夫妇五口。一夕,为怨家所杀。有司大索其人,不得。闻东浦一力士周臻,有荆聂之行。小民被冤无诉者,延致之,待以上客礼。臻若许诺,必夜入其家,阖门杀之。人不能觉。时遇害七家者。储姓其第一也。清之死,岂亦其人与?不然,岂其类与?

二十七日,倭贼三十五人,泊船五围。劫掠,杀金山卫所百户王忠。后此倭沿海抵杭州。

柘林有民间产一儿,头生两角,甫堕胎,即逸入床下,作唧唧声,父母怪而毙之。里中恶少以为夜义,争牵示乡民为奇观。予亦熟视久之,而上海倭乱纷纷矣。

地产白毛有黄色如骔者,长尺馀。乡邨城市。在在有之。民谣曰:“地上白毛生,妻儿老少一同行。”时倭乱焚杀,百姓逃窜,家室俱空,人以为奇验云。

四月十五日,倭六十四人,由六团抢小舟渡浦,直捣上海县境。时未有城,知县俞显科遁走。倭大肆劫掠而去。

五月初七日,倭贼千馀,从太平寺竹家桥奄至。市民溃散,恣其掠取。粮船泊浦上者,悉被毁。十二日,贼复入寇,北自海口,南自周浦,共三百馀舸。指挥武尚文,县丞宋鳌,统兵举战。倭伏兵四起,武尚文战死于西{曼}笠桥;宋鳌战死于县桥。杀伤民兵甚众。纵火焚荡,邑里为墟。二十七日,贼复至县市,镇抚吴贤接战,死之。后三官死难者,皆停柩于妙严寺。总督杨宜,巡抚曹邦辅,按院周如斗,亲临其棺祭奠,哭甚哀。

六月二十七日,倭二百馀,驾白海船三艇,泊上海北营前。杀黎指挥、胡镇抚,焚毁县宇,及民房数百。而杀戮士民,掳获男女无算。各镇如周浦拨赐庄等,尤极惨酷。

甲寅正月十八日,贼萧显。驾七巨舟,率倭三百馀,突入吴淞所,进逼上海东门外,登楼俯瞰城中。海防董佥事婴城固守。城土新筑,多崩坏。董命神枪手备壤处,中贼辄毙,遂解围。后此倭皆僧兵所杀。

三月二十七日,有八渔舟,扬帆追一倭船。自漴阙焚舟,直抵松南门。倭止九十馀人,烧新造大海船十艘,及南仓粮二廒,大小民房四百馀家。此倭直抵金陵,杀戮淫妒无算。后返苏州木渎,征松之土兵,尽歼之。

四月初五日,倭五百人,由上海陆道,抵松东门,进逼城下。掌教韩崇福,射死二酋。自吊桥放火,北抵俞塘,南抵板桥,约七八里,烟焰烛天三昼夜不息。城中震恐。时一染坊,有二女颇艳,以足小,仓卒不能走避。父母用大染缸覆之,竟付烈焰。见者挥涕叹息。韩氏一门争死,韩号似松,逸其名,乃府庠生也。群倭兵似松。其妻号救,倭并杀之,子号母,亦遇害。迄今人语被祸之惨,而赴义之决者,必以韩氏为口实。

四月十一日,倭八百人,泊大船小横潦泾,分劫追赶。男女溺死大横潦泾者,六百馀人。秀南桥至小仓桥,比屋延烧殆尽。汐卩东西,如张庄杨扇高浒吕庵等镇,无一幸免者。时董宗伯傅策,携妻女辈避洙泾。遇倭陡至,不能行。适郡中征兵初到,与倭列阵。未及斗,宗伯舟隔倭,仅两田岸。拟挈妻赴水,葬鱼腹矣。乃倭伫立熟视久之,竟遁去。遂得脱,已而有乡民为倭掠入阵者归。众问其故,曰此时第见旌旄兵伏,列其地甚整,故倭不敢近。乃知大贵人遇难,未必无鬼神嗬护云。

五月初一日,倭七百馀人,从松南门列队,抵西关长桥,遣四酋逼城。城上放火炮,毙其二酋。又土兵杀死一酋。倭退入白龙潭寺,杀数百人。自后分投劫掳,久札上横泾马中舍家。予亦几罹锋刃者数次。六月初三日,满载而行。总兵汤克宽围之,叶谢尽歼之。至今名为得胜港。

大疫,民避倭城居。有阖门死者,漕泾富室顾良佑,予表兄也。寓府学魁星楼左,一家二十五口,仅存一子。八月初一日,倭千馀,盘据柘林。奸民投为乡导,分劫嘉兴湖州诸镇。沿塘民居,焚掠殆尽。将士不敢议剿。至十二月初五日,贼乘夜雨雪,入青村所城军皆酣睡不觉,劫掳财帛妇女。悉归巢穴。纵火城楼,杀死二千馀人,一城为空。此倭后多疫死,及出海,又为飓风决没,亦天降之罚云。

乙卯二月初六日,递运所驿吏。飞骑入城,对从者曰:“来矣来矣!”民误听曰:“倭来矣!”已而又曰:“倭入城矣!”男女奔窜如蚁,莫可禁遏。相失子女金帛衣锦者无数。时楚兵百馀,分守城楼箭台皆卸甲抛戈而走。知府方廉,携一二门役出迎倭,计以身殉。至鹤城书院,从人皆弃去。方公独行,了无怖色。翌日始定,呼驿吏朴责之。正德庚午九月,以张文冕弃市,文冕讹言屠城,居民皆为逃生计,十日乃息。与此变同,文冕乃系太监刘瑾用事之人。

三月初七日,倭寇五千馀,突至上海。董佥事率兵战浦东陆氏围。兵溺死者浦中六百六十六人,亦一异数。倭酋有红衣乘白马者,持双刀冲击甚锐。海防兵陈瑞,挺身独斗,竟斩之。贼始惧而退。瑞口衔所斩首,截浦而泅。城上观者,咸吒异其勇。董佥事立署为千长。

五月初五日,倭八百馀人,因王江泾败北,渡浦,从松往苏。参将周璠,把总娄宇,追至唐行。倭伏民房,窥军半渡出击。璠赴水死,兵民死者千人。一镇若往。

丙辰五月初一日,倭一百五十馀艘,自吴松江入,泊上海北宫,登岸焚劫。造竹楼三乘,置两轮于左右,并力攻城。历一十八日。先十六日,倭佯退。至十七午夜,潜伏城下,梯而入。幸健儿杨钿大呼:“一倭已登城!”戮杀钿。有土兵奋槊刺倭坠地,群众起推砖石坠压。适潮至,倭奔。溺城河死者,六十七级,遂解围。上海至今庙食杨钿。十九日五更,乘潮南下,直捣闵行,守浦兵皆逃散。男妇奔投入城,溺死践死者无算。二十日晨,倭船由斜塘往苏,为吴江水兵冲杀数十级。乃转入西关,大肆焚劫,烟火七昼夜不绝。视癸丑东关之变尤甚。各乡镇分众杀掠,二十七日解去。

六月初七日,破桐乡县。倭驾千艘东下,声势孔炽。由洙泾泊吕巷,分投四出。如张堰松隐等镇,焚劫一空。十六日,兵道董邦政,坐南察院,并杀生擒倭四十一人,暴尸右文街。自后海上土兵颇精,倭来者无生还。浙总督胡梅林,计收贼首汪五峰、徐明山、毛海峰等,患遂息。

逸史氏曰:日本倭夷,无论三代,即汉唐宋以来,亦未闻其大为中国患也。惟隋炀帝时,有日出天子,致书日没天子之侮,与单于诒吕后书相似。至元兴十万之师伐之,全军覆没。始知倭之为横。至太祖御极,遂潜通胡惟庸谋反。自后沿海二万馀里,由粤闽达辽阳,无岁无倭夷侵掠之患。说者谓朱清、张瑄通海运,交构酿祸,似亦有据。成祖以后,幸大将刘江,奋勇克捷,尽歼其众。倭始夺气,驯至嘉靖癸丑。为乱浙直者岁五年,其祸又炽。国家始南称倭,北称虏。比于前代,旁又增一番海防之费矣。壬辰,关白首破高丽,声言入犯。羽书旁午,致勤当宁旰食,且闻倡首其中者,皆内地英雄亡命为之。此后历年,竟不知为患。又当何如?岂千古所无之变,一旦独炽肇于大明耶。通达如贾生者,宜深味乎桑土之诗乎。

戊午秋八月,民讹传有狐狸精,夜入人家为祟。遭之者,如寐魇,有爪伤人。或云江右人,入吴地为盗。剪纸人马,作妖术,家用金鼓警守,声振天地。或贮水待之,达曙乃息。即商贾泊舟之处亦然,然竟未有见者,亦不知所终。与成化甲辰夏秋间,讹言相似。辛酉夏五月,大雨,彻昼夜不息者数日。平地水深犬馀,田禾淹没无算。至秋水益潦,父老佥云,此水在昔所无,迄今人语水灾,辄挽是年为例,亦异数也。时世宗朝,改尚宽厚。大议蠲赋,每亩仅输斗粟而止。

壬戌大饥,饿殍相枕于道,而浮水者尤多。时鱼虾至肥且贱,民间出分文,可得巨鲫五六斤。人以为鱼虾食饿殍,故生育甚易云。时乡宦冯延尉公恩,倡义煮粥赈饥,还近赖以全活者颇众。后二子如京兆行可,以德行著,学宪时可,以文学著。孙孝廉大受,以词赋著,皆延尉公阴德所培也。

丙寅十月朔,城隍庙火。先是松江民俗,每重祷献,而于城隍庙尤甚。如祈病祈福,富室用全猪羊,贫者用三牲猪首,日无虚晷。佥云城隍有灵,能祸福人。别府绝无此事。每年清明日,十月朔,府例以鼓乐送城隍神主。出北郊壤,祭无祀鬼神,钱鹤皋等,此有司公务也。奸民甘清,乘机聚众。刻一木像,面目肌发如生人者,易去木主,各备彩旗灯幡鼓乐戏子等项,先以香纸告庙许出师日,身自摆列迎送。有事羁不到者,候城隍还庙,听道士唱名责罚。如阳官一体行事,而严惮遇之。是年十月朔,旗灯各千馀,极华丽。幡百馀,皆珠穿,或赘以珠带。增日月扇。尤奇美。戏子乘马者十馀班,鼓乐烟火无算。虽王侯不能拟,官府不能禁。是夜迎入庙,火从庙中旋起,烈焰障天。人以为神不能安,故有天谴。自后禁民不得如前,而执香迎送木刻城隍,至今犹为故习。隆庆戊辰正月朔,天色惨淡,朔风甚烈。亭午,西郊外秀野桥,油坊失火,延烧数百馀家。风卷火如团,飞渡河,竹木行悉为焦土,六畜死者无算。河中操舟者火燎须发立尽。

二月十五日,府学生员杨井孙,盗杀其嫂张夫人。先是井孙长兄,曰豫孙,弱冠举进士,历官佥都御史。井孙,其六弟也,补金山卫学博士。会嘉靖甲子,豫孙督学楚中,而耿定向,楚人也,督学南服。因试井孙高等三名,即以名次,转入府学充廪,亦奇遇也。未几,豫孙升前官,卒于任。夫人扶柩归,井孙偕兄蒙孙、萃孙,逆于途。知兄有厚蓄,亟欲分有之。旋泣棺首问嫂:“吾兄宦赀何在?”夫人素忌嫉诸叔,且揣知间意,答曰:“无有汝兄素廉谨,第遗囊耳。”井孙等大怒。比归,日夕与某某者谋。佥曰:“杀夫人,赀可入而据也。”百计冘之,夫人谨防,不得间。时有力士汪孝,盖刺客者流也。井孙捐金构之。先为八拜交,后属以杀夫人事,孝谢唯唯。会豫孙忌日,夫人设醮,出玉帛宝器,悉焚之,以付死者。井孙等益怒。是夜,先令杨芬、杨苞为内应,促孝直入夫人卧所。夫人甫就寝,据床哭豫孙甚哀。孝前执夫人,夫人曰:“奴辈利吾财耶?”孝曰:“利夫人命耳。”夫人度不免,涕曰:“愿更衣。”孝遂手搏夫人于地,以架上瓜锤锤杀之。即豫孙前导器电,夫人头破,血髓溅墙屋间,极惨烈。一老儒赋诗哀之,有“挂墙千点血琳琅”之句。旦日事闻,华亭知县聂廷璧,往验之。井孙兄弟佯泣而前曰:“此系内则事,不敢辱明公。”聂已解意。命健卒踵前后,廉其状。诸兄弟知不免,乃聚议曰:“吾辈皆赀郎,弟幸备员,弟伏罪。他日或可冀上官怜。”乃同诣聂待命。井孙污夫人多秽行,身任谋杀事。聂遂以井孙为首,以汪孝、杨芬、杨苞为从,蒙孙萃、孙拟徒,卒于狱。越十馀年,井孙赴市曹,时论快之。杨井孙为诸生时,适耿宗师倡道南畿,令有司聚徒,讲学吾松,乃井孙与生员林士博为首。及井孙赴狱,士博执手送之别泣甚哀,曰:“吾道南闻矣。”闻者捧腹。

己巳海中丞建议开复吴淞江时,民谣有曰:“若要此河开,除非海龙王来。”适董其役者,龙同知,王推官也。人以为奇验。第此江,为吾郡水利要道。湮没既久,几成平陆。海公调停允当,不烦国课,不费民财,计日奏功,士民至今称颂。越三十年,当事者以东南水利渐淤,特请简命宪臣一员司之。时许副使应逵,出官钱,首浚吴淞江。聚工就役,溺死疾卒者甚众。且吴淞海口,名老鹳嘴者,俱坍入海中。相传有一大船,前后十馀舱,约长数丈,浮没不常。人不能蹑,竟不知何物也。自潮汐往来迅速,且浑浊易积,而郡城内外支河,旋开旋塞,民甚苦之。

讹传欲拘刷童男女赴京,没入官。于是男女年十岁以上者,悉苟合成婚。与《辍耕录》所载,至元丁丑夏六月事绝类。云间婚礼,首花髻,故乡语,每称花髻下夫妻,即经语结发之谓也。是年肆中无以应。有一髻而移借三四家者,其他果菜衣饰,坐此一时腾贵。

壬申夏六月,医士高鹤琴南园,开琼花一朵,状似莲,色微红。时人以为金莲宝相,观者如市。

万历乙亥,夏四月朔,日蚀。是日,天色睛朗无纤翳。亭午食圆,白昼如晦,仰观星斗灿烂,逾时始吐微光。余平生见日蚀,惟此为奇。且忆是年毒热,农夫耕牛,多中暑死者。后戊寅十二月不寒,可称两绝。

五月三十日,漕泾海溢,俗谓海啸。边民飘决者千馀家,咸潮入内地六里许,淹死禾稼无算。三年水尚咸,田皆赤卤。{髟虫}衄亦自此入,至今大为苗害。

丁丑冬十月,彗星见西方,大如车轮,气焰上冲如喷,状甚可畏。时予客宜兴,赴大宗伯万覆庵宴。适平头来报,予同宗伯出睹。宗伯老臣,亦骇为大异,盖疑江陵柄国所致也。此彗逾年不散,至后渐微芒而长竟天。且移入吴越分井,或以为水灾之兆。果验。

戊寅十月初二日,汪孝越狱。先是杨井孙计免罪,每从狱中说亡命者逃,而井孙安坐不动,冀为上官所怜。是日,以酒醉狱卒,孝絜强盗数人,排狱门而出。天已薄暮,予时居郊外。偶入城,与钱颖湛语。钱居私路巷,适巷中鼎沸,曰:“贼越狱矣。”争闭门避之。已而孝等自狱西,沿河走,拟从普照寺出西关,不意先声至。有蔡饭店者,闭栅门坚拒。孝度不可越,回至县前,遇萧木匠,将夺其斧。颇易之,竟为萧所毙。馀党皆从屋上走,登灵官殿,兵民手砖石掷者,彻夜不息。二日始定。逾年,井孙又说狱人越如前,为知府阎邦宁所觉,遂弃市。

冬十二月,大雨雪,河冰坚冻不开,六畜死者无算。时郭宗师在宜兴,发落科举,生儒皆从陆往。予由无锡鸡山,沿太湖取道,见湖中一片皆冰。

己卯五月初八日,礼部侍郎董传策,为家人盗杀。传策少奇敏,弱冠举进士,授国子监学博。与吴时来、张翀,抗疏劾分宜相公。谪戍广西,直声动海内。会世宗殂落,遗诏起言官。传策由原官历升南京礼部侍郎。以乡人张云纳贿事,坐诬回籍,怏怏不得志。奈性气刚戾,待下严酷,而苍头亦乘机为聚敛计。有垂死杖下者,辄假传策命,扛至富民家诬诈之。乡人包从道不能堪,集仇家二百馀人讼上官。上官念传策直臣,姑置勿究。而传策益不怿,居家鸷毒日甚。于是家奴郭道士等十馀人,自度必死于传策之手,不若先杀之为快。是夜,直入寝所,传策觉,逸床下,奴辈以火帚逼之出,用刀斧乱砍之。诘旦,有司蔽城门,索诸奴,下狱。逾年,剐于市。

壬午七月十三日,大风拔树屋无算。瓦片吹空中,如燕雀飞。两昼夜不息,花豆皆摇落。因忆庚午秋,予失风燕子矶,江水为沸,若从天而下。时客舟覆矶前者十四人,两渔舫争棹救之,得九人而还。与此变相同。

癸未正月朔,地动,自松江至秀州止。朱孟元、徐泽夫时泛舟龙潭,潭水亦震荡久之。天又雨血点腐,有红色如漆。至三月而徐文贞公卒。人以为天重悯大臣之象云。

云间旧传,为有日月河通出状元之谶。相传在普照寺南。成化丙午,樊侯莹凿之。钱福果中鼎甲。甲申,居民朱思义,逮议复疏故道,丙戌乃中唐文献。又传府学文庙两兽角,有毫光烛天。予时已谢学,不及亲见。乙酉九月,顾正心西园开牡丹花一朵,时一民家请仙。仙自称曰:“侯皇帝也。”众问仙何来?迟曰:“适往顾园看牡丹耳。”众异,往观之。

丙戌二月十二日,日晕,有连环圈。从古未见,因图其象,以垂记焉。

五月,盛时成赁从包家桥徐侍御问野园。园中李树忽发嫩条数十枝,开梨花甚盛。未几时,成病危,妻子俱不药。人以为梨花之兆。

丁亥五月初四日,大雨彻昼夜不息者数日。平地水深丈馀,与嘉靖辛酉之变同。

戊子五月,大水。七月二十一日,大风拔树屋,甚于壬午,田禾悉没。冬至,糙米一石,价银一两二钱。

己丑正月,雨木冰,如筋下垂。民大饥。米值每斗一钱六分,麦豆稍损,而果菜油盐之属,无不腾贵。有一鹅而值四钱者,里人劳姓,以诸物价镂板示。乡民且有编为歌头曲尾,刻木传播。木冰之变,辍耕录载。至正乙巳二月有之,状甚奇怪。如楼阁、人物冠带、鸟兽卉木,百态俱备。且高林大树,珠葆羽幢,弥望不绝。五日乃解。

四月,乡民聚众劫掠。先是知府俞均,见民间饥荒,作募文,遍告乡宦富室,拟各捐银米赈饥。众有吝色。均性气戆直,意梗其议。凡乡民告荒者,均辄怒及富贵人。于是百姓讹传曰:“太守分明教我们抢矣。”时各乡恶少无知,卒聚百人为伙。白昼入人家劫掳,而亭林尤甚。均仓卒自知启衅,惶惧无策。偕华亭知县张集义,往抚之,缚首从十人以归,乱遂息。识者,谓此举迟三日,几成大祸。

八团刁民蔡兰,乘风聚众抄抢。有邻人王才者,家颇殷实。兰飞语吓之曰:“此辈颇有意于君家。君若阴厚我,我能为君弭其祸。”王遂以十金为寿。翌日,兰复纠众抢之。倏遘暴疾而死,乃托梦于妻曰:“我负王才,竟为司命者判三足狗于其家。若可索归,善养之。”妻如其言,抵王家。王曰:“夜来累生三狗,第无三足者。”若梦未可据也。越数日,一狗忽病,腐一足,王阴知其为兰也。畜以卫家,捷猛如狼,人不能近。

五月大旱,至七月不雨。时传有<鬼>为虐。民间种茄菜花豆,皆槁死。田有不及种者,有种而立视其死者。诸物腾贵,竞食糟糠,饥尸载道。

何孝廉三畏,园中产黄芝四株,紫芝五株。至明年六月,产黄芝三株,紫芝三株,故名芝园。徐氏旧宅东廊民家,生一犬,四头、八足、两尾。

华亭有子弑父者,邑人苏克温,故御史恩子也,由赀郎为按司守令。性乖戾狡谲,不近人情,居恒待妻孥辈如仇。凡迁移旅舍,先设监房一所,以妻孥禁锢其中。仅通一窦,进食自奉。最丰洁有馀,宁朽腐,不以食妻孥。故举家争欲啖其肉。一夕,克温醉,诸子以被蒙其头,据腹蹲杀之。有司按如律,会抚都周至,怒曰:“我在江南,岂有弑父子耶?”亟命出之。佥谓周腐儒,故云然。而知克温隐恶者,谓此举似有天意。先是克温听选,以父恩善文贞公,故客其门。时有里人马姓者,携赀客于京。克温觇知之,往纳交,叙乡情甚密。其人已笃信克温。克温乘间绐之曰:“闻君将以某日归,而孤身涉数千里,得无患盗乎?我当为君寄赀徐氏官肆中。索会票若券者,持归示徐人。徐人必赏如数。是君以空囊而赍实赀也。长途可帖然矣。”马姓乃深德克温,即以一百五十金投之。克温佯入徐肆,若为其人谋者。出持赝票示之曰:“赀在是矣。”其人亟持归,付徐人。徐人以为赝,不与,乃奔赴京,语克温曰:“若绐我,我将无生。为之奈何?”克温已料其必反,预计以待。复作赝票如前,且佯索徐家书付之,状种种可据。其人复亟持归示徐,徐不与复如前。于是泣别妻子曰:“我为苏盗,计此行无生还理。”抵徐州,丐而死。是日,克温生一子,与其人死期相合。及长,首倡杀克温之谋。故人以为天道好还之报。而周公释其辜,亦不无鬼神默相之意云。

庚寅,上海有麦瑞,自两岐至四歧、六歧者,从古所未有也。故大饥之后,民赖济焉。

七月,新场民丁北隐家,一雌鸭生子一年矣,渐变为雄鸭。声音毛羽,皆易其故。丁以为怪,杀而食之。

辛卯,上海有妇弑翁者。妇某氏,乃优人朱姓之妻,有殊色。与里中恶少来者私。翁见,语妇曰:“若纵宣淫,岂无富人可?交何至失身乃尔。”妇由是忌翁。与来者共谋杀之,以翁尸剖入瓮中。事败,成狱。

青浦有孙小四,奸七岁女。女坐病死,有司按以法。

秋七月十八日,上海海溢,自一团至九团,止几百里,飘没庐舍千家。男妇死者二万馀口,六畜无算,从古所无之变也。十九日,近海居民,持挠钩竹木,从海滩撩尸,拾遗物。遇潮至,群起登岸。讹传曰:“倭子来矣。”时大雨,彻昼夜不息。内地之民,纷纷投入上海城至二十一日,城中水深二尺馀。卒闻倭至,亟令闭门。城外叫号声,振天地。知县杨驭文,登城问其故。启门纳之,轧死城下者数十人。而渡浦为风涛没者,不可胜计。海溢之夕,有十二人奉白莲教者,往海上和佛。以风雨骤,不能至。借宿一民家,并其家为二十一人。夜半,悉决海中,无一存者。又一夫妇方寝熟,忽潮头撞屋壁有声。惊起,水过半体矣。夫挟两木,妻抱一子,附磨床,旋飘入海。三昼夜不死。每潮至,夫妇觌面者三。后不复见其妻至。四日,遇东南风,夫得顺流而还。臂膊皮肉,为两木磨去见骨,其竭力可知。又两人飘入一岛,兽处者几月。遇客舟过,大呼救命。客泊舟,载至宁波,送还故土,则庐舍皆成海道,不复识矣。里人怜之,捐金谢客。

八月,府学乡试诸生失科,壬辰会试。凡由府学出身者,皆不第。先是徐太师第左,有重恩坊。是年迁建桥东,民谣有曰:“重恩牌楼过了河,府学生员脱了科。”又知府詹思虞,迁教授衙据德斋,建魁星楼。基前以墙垣蔽塞西道,教官皆从学前出入。民谣又曰:“府学秀才,只进勿出。”果验。詹侯悔其事,改建如前,而教授衙则从诸生议,命监生陈大廷范允恒、董其役。

冬十一月,雷电时作。至晦夜,大震。有十二保民沈才者,就葬十五年矣,是夜发其椁,暴棺于道。乡人谓才生时,与其兄海山,专务侵欺。兄死狱中,而才独免,故有此报。噫,雷霆信神矣!岂能为天下尽击此辈哉?

壬辰夏六月初五日,府仪门一座。忽摧前半架,压七人,四人随死,三人半生俱废。时知府詹思虞方坐堂,目击其变,捐金备衣棺殓之。越三日,而府前潘恭定公内台总宪坊堕地。

七月初十日,漏二鼓,有星贯月而过。据《辍耕录》载此变,自汉宋元仅三见。而元时星从西水关飞入月中,若仰瓦,纳之。遂有杨完者苗军之乱。

八月初四日,佛寺桥龚楷家,开梅花一朵。且红梅变为绿梅尤奇。时楷晚年得一子。座客以梅为瑞,凂予作二绝赠之,其一云:“中秋新月尚垂铢,岂是庭梅破玉时。为爱风雏应献瑞,故将春色借南枝。”其二云:“曾见红梅缀异芳,陡翻绿萼斗新妆。枝头一朵秋先发,堪并君家桂子香。”自后梅连开数十朵。

二十七日,新场居民严四者,以卖锅为业。其家一母猪,仅产三猪,其一人头、白体、鼻方而长,前两蹄乃人手,后二蹄乃猪形也,作婴儿泣。严以锄击之,哭声甚烈。医友钱青芝偶至其地,亲往观之。后访东土友人诸竹居,言亦相合。

大涨泾,为潮泥塞。方议开浚,忽九月内,渐深六尺,两岸如刀斧斫削,人工所不及也。桥边有关帝庙,颇赫奕。故一时居民,皆归功颂祷云。

超果寺南一民家,产一角鸡,冠如僧家兜帽,分披之顶两旁,中突起一角,甚锋锐。因考鸡之种类,有名珠珍者,有名吐绶者。天大旱,则产之,如商羊兆雨是也。今岁亢旱异常,意此鸡,亦吐绶云。

十月初五日,广明桥药肆中失火,两岸延烧百馀家,东至谯楼,几不免。詹侯衣红遥拜,取活猪投火中厌之,自一更至四更乃息。先三日,居民夜闻鬼哭声甚哀。是夕,童姓纸肆中,牝鸡忽啼,火旋起。次日,府南一人薛姓者,午后入井,捞取夜所投铜锡器。井水如沸汤,其人号救。众垂绳从之,绳断复堕,皮肉皆腐烂而死。是时天色亢旱,城内城外及上海,不时火灾,而亭林七保尤甚。初八日城中火一日五起。

十月,顾凤翔中武科会试第一。吾松自开国以来,绝无武科出身者。万历丙戌,始中进士一名。己丑,中进士二名。是科壬辰,中进士三名,而凤翔居榜首。松人始日聚谈兵,即俎豆经生。骎骎乎皆有称于跃马之士矣。

十一月,西郊外范泉作鹦鹉冢,范机志其事。索郡中士大夫,侈为诗歌以彰异,因附录之。范机曰:鹦鹉平生不可考。长公子范以庚寅秋,得之海上赵生。其卒,则壬辰冬,长至前之九日也。长公精庐一椽,陈设图史,茶铛酒灶之属,无所不有。其旁则置鹦鹉。每宾客满座,或吐佳言如屑,或朗歌名章迥语。鹦鹉即从旁宛转唱和,若会心者。性尤喜雨。时或霂霡一蓑,佐以凄飙,黎花寂寞,炉烟欲死。鹦鹉辄昂首鼓翅而舞,翠鬛低回,不啻玉人一部霓裳羽衣,钗横髻堕也。若深更沉籁,明月窥人,或鸣短琴,或吹紫箫。复出其长音馀弄,与焦桐枯竹相应发。能令羁客拊心,孀姬饮血。长公故绝爱重之。一时雅游,亦无不知长公有鹦鹉者。等于山阴之鹅,元康之燕,龟蒙之凫矣。一日,而鹦鹉忽焉疾死,长公悼帐,几废食寝。因检开元帝时,华清御有白鹦鹉,上与玉妃,俱呼为“雪衣娘”。寻为苍准所毙,玉妃伤之。赐瘗苑中,名鹦鹉。冢于是长公亦谋所以附丽其事于华清者。会君骏黄君阖亭,有隙地,流泉修竹。带其左右,名花如绣,芳草如茵。君骏与诸君,时时班荆箕踞,行歌吊古其上。遂择竹间一隅,垒石玲珑,盛以漆棺文绉,宾客咸白衣葬之。长公复怜其以多慧,自取羁绁,戏与同人为之谥曰:“慧业先生,呜呼,先生至是可谓不负慧业矣。”既葬,会座垂客有夸余以瘗鹤铭者。因即冢边残石,勒其事而系之铭。余铭不知视所谓华阳真逸,孰为后先。然千古山阴墨妙,于今绝矣。华表游魂,不笑鹦鹉为李之所得。孰与仲多乎?因并为鹦鹉一慨书之。铭曰:“汝舌如簧,而不免于琅珰。汝身如绮,曾不得山居而巢处。吾葬汝以盈尺之棺,一抔之土,令汝差胜于朝负青云而夕调鼎俎。”谓余好事乎?而别有华清之鼻祖。

癸巳正月初四日,府丹墀内,有黑气一道,冲天而上。二月十五日,知府李多见,以京计去任,合郡士民四行保留。兵道江铎,统兵缉获,始息。先是李侯甫。莅任,颇有意昭雪民冤,不免滥受讼词,遂为大姓所苦。然侯能以片言折狱,且无成心。间有覆瓿者,侯亦剖折允当,故士民翕然称其明。又驭下严刻,自甘清苦。搜剔奸宄,峻却馈遗。故士民翕然称其廉,侯又不靳施与。时多利泽,即匠役铺户,必计工给,值绝无留滞。故士民翕然称其惠。据侯一时政绩,庶称循良之最矣。第侯生平,才高意广,不能取容。先在北铨,已经调谪。近在南武,又黜浮躁。松民陡闻,如失慈母。先有好事者,刻一保留文榜,遍贴晓传。于是三县士民,各出已见,乱书语言。或贴府县照壁,或揭关门闹市,即狱人丐户娼优,靡不到矣。府前日有万馀人,伺侯出,必拥入府堂,号呼动地,侯亦相对泣为赋常□吟,以示惜别。其词曰:“少小事姑嫜,懒拙强撑持。夫子见斥逐,大义当乖□。奈此乳下儿,号泣牵我衣。儿号既惨切,母心亦伤悲。母出与庙绝,儿行欲告谁。阿爷千人杰,后母称贤姬。儿慎加飧饭,母子长相依。弃置汝中野,我行心自知。驱车难复顾,恻恻心中凄。”读者益增悲惋。众赴按院兵道保留者,不啻归市。缙绅及春元诸公亦往。然上官以侯莅任未久,不宜得民如此之速,且知朝廷大计,势不可挽。故凡遇士民进白,皆婉词以对,若无意为留侯计者。松人益惶惶无策矣。于是有倡塞门之说,以激动上官,募民运砖石,掩西关者;有倡投□之说,为侯立去思碑者;有竖白旗,书攀留李太爷者;有愿率众到京,擎登闻鼓,白留侯状者;如此纷纷累日,怜近府县流闻,佥云松民似乱矣。会通判陈九官者,与侯同去官,讹传松人欲诘其征橐。而乡宦林景阳,有家奴揭民榜一纸。众遂疑其阻挠,竞为非语中伤之。因讹传松人非果欲留侯不过为抄抢计耳。于是兵道江公,惧地方疏虞。统兵直入郡境,泊舟驿前。先提兵房该吏,及巡捕员役,杖责有差,复访缉。倡义者,杻械而去。内及监生彭汝让,生员蔡汝中。松人皆狼顾胁息,莫知逃遁。兵公意犹未释。幸陆宗伯力救,乃出安民榜一道,众始帖席。陈通判亦乘间促装,独景阳为众口所铄,姑隐乡曲避之。时兵公赆侯十二金,侯不纳,且以宾礼相见,众益吒异。越三日,侯戒行。即三月初四日也,是日大雨。父老争先入府恸哭。府以西,家用香烛供侯。大书“清廉李太爷长生之位”。百姓执香泣送者,不可胜计。檀降氤氲,几彻九霄。陆宗伯自致政归,绝不及公门。独进府谒侯,且从雨中治酒饯行。真盛事也。侯在途,念松民情厚,睹郡治河山风物,必欷欷吊歌,依依不忍舍。又以彭蔡禁固太仓狱中,逡巡苏杭山水间,遇士宦,必流涕沾膺曰:“彭蔡两生,未尝议面。乃以不肖之故,久沉客狱,不肖非有胸无心,安能悻悻然击则穷日之力哉?”闻者莫不为侯惋欢。后兵公洞悉前情,属袁毕两推府究问。但始事之日,业已申呈各衙门,终难曲庇。故各拟徒杖,宾覆瓿之冤也。自古有借寇之说,惟吾松此举,不惟无益而且得祸,深为可悯。幸无大害者。陆宗伯与王邑侯之功居多云。

四月望后,郡城内外盗贼蜂起,而盗亦凶狡异常。甫薄暮,即群入人家剿掠,皆从屋上走,捷如飞。至五月初四日,获盗十五人。县侯王公命捕者,以金鼓迎四城门示众。是夜复有盗五六人,持凶器劫桥湾张姓者。至初七日,有妇女一人,撞入市。此妇工于窃盗。日戴雨髻,或黑而入,则白而出。服色间日一换,令人莫能识辨也。是日,盗佛寺桥东徐姓者一玉图书。追至桥上,搏去一衫一裙,仅存一裤。已至西城脚下,为恶少井其裤去之,裸体而轧。妇年可三十馀,体亦肥白,故观者如堵。自西门抵北门,又从北门转西而南,两旁不下万馀人。即深闺少妇。靡不出视。父老佥云:“从古所无之事也。”其妇恬然不为意。次日,即端好服饰,往来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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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据目抄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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