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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载家人行李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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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典史以吏员出身,家实巨富。初受官,将赴新任,在京置买器用什物、珍玩缎匹,色色美丽,装作行李六担。打点俱备,先遣三个家人押往江边搭船,以一家人在船中守护,其二人复归。次日,同倪典史大伙人俱到江边寻船,并不见前船;其守船家人不知载在何去,知被贼艄所拐矣。

  倪典史不得已,复入京城,向乡知借觅盘缠,欲往在京衙门告捕船贼。同选乡友阻之曰:“凡讨船须在捕头写定,其舵公有姓名可查,方保稳当。若自向江头讨船,彼此不相识,来历无可查,安得不致失误?且江边常有贼船,舵公伪装商贾,打听某船有好货,多致江中劫掠者,皆是在头查访去。若不识者,误上他船,虽主人亦同被害,何况载走一仆乎!今你赴任有限期,岂能在此久待?船贼又无名姓踪影,虽告何从追捕?不如罢休。”倪典史依劝,复在京中再置切要之物,急往赴任也。此不识写船而致误者,故述为舟行之戒。

娶妾在船夜被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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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有一危棍,以骗局为生。生一女危氏,美貌聪明,年方二八,尚未字人。同帮计棍,青年伶俐,家无父母,危棍因以女招赘为婿。夫妻欢爱,岳婿同心。

  后半年内,无甚生意。适有贾知县新受官赴任,经过扬州,欲娶一妾。危与计私议,欲以女脱嫁之。计许诺,自为媒,往与贾爷议。来看称意,即行聘礼,受银八十两,择日成婚。危与计同对女曰:“今半年无生意,家用穷迫,故以你假嫁与贾知县。其实你夫少年人,何忍舍你?我为父母,止生你一人,何忍舍你去?只不得已,把你为货也。况贾爷年老,他眼下未带长妻来,自然爱惜你。但恐到任后,接长妻到,必然酷虐你,骂詈鞭挞,自是不免。自古道:‘宁作贫人妻,莫作贵人妾’。今暂送你去,不日即登船矣。你夫暗以船随行,其船夜挂一白裤为号。你夜间若可逃,即逃过白裤船来,夫即在接你矣。切莫贪睡,误你夫终身;且你自受苦楚。”计故挽妻衣,涕泣面恳曰:“你肯许归,任你去;若不能逃,吾宁与你同死,决不忍相舍。”危氏亦泣曰:“父母有命,怎的不归?只你要随船候接,不可耽误。”三人商议已定。

  次日,贾知县遣人迎婚,计为媒送去,贾与危氏在店成亲。又次日,危亦备席待婿,兼为起程。第四日,贾同妻收拾上船,危、计二人送别殷勤。船行一日无恙,次日泊于洲渚。计暗以船随,挨附其旁,挂一白裤于上。危氏同贾夫出船头观玩,见白裤船在旁,知计夫在候矣。夜与贾宿,着意绸缪,尽云雨之欢。贾以暮年新娶,夜夜不虚;况此夜船中又尽兴一次,帖然鼾睡矣。危氏遂密起,爬过有白裤船。计夫早已在候,相见欢甚,正似花再重开月再圆也。夤夜撑船逃回。

  次早,贾知县醒来,不见危氏,心甚疑怪。再差一家人,往危老家报。危家惊异,疑是船中乖争,致逼投水,即赴府具状,告苛逼溺命事。家人数日回报,贾知县欲赴任期,不能久待,亦不往诉辨,自径投任去。三年后,入京朝觐,差家人送些少仪物与危老,见其家有一少妇,抱一幼子,宛似危氏,驰归报主。及贾知县打轿往,并不见踪。问昨妇何人,危云:“妻姨之女。”其妻反出来涕泣诘骂,扭问取人,又被骗银十两,方得脱身。此误娶棍女而人财两空,又受尽多少闲气也。

  按:娶妾于妻岳之家,既在店成亲,又送别登舟,可谓极稳矣。谁知在船后,夜复能逃?故在外娶妾,不唯审择外家,兼亦宜审媒人居止,及靠店家一同核实,方可无失。然大抵不及娶本地人女,为更稳也。

买铜物被艄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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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四维,南京凤阳府临淮县人。同仆程三郎,带银一百馀两往松江买梭布,往福建建宁府卖,复往崇安买笋。其年笋少价贵,即将银在此处买走乌铜物,并三夹杯盘诸项铜器,用竹箱盛贮,并行李装作三担。崇安发夫,直到水口陈四店写船。陡遇表亲林子达,亦在此店中。达问:“买甚货物?”维曰:“只买些铜器去,更带杯盘等,欲留家用。”达同牙人陈四,代讨一箭船。舵公赖富二、水手李彩、翁暨得搬其行李上船,甚重,舵公疑是金银,乃起不良心,一上船后,再不搭人。维曰:“我要速去,何如不搭人?”舵公曰:“今将晚矣。明日随搭数人,便开船。”维叫三郎买些酒菜,今晚饮用。舵工与水手三人商议:“今晚错过机会,明日不好动手。”维与仆饮醉熟睡。半夜后,舵公将船移于闲处,三人将他主仆以刀砍死,丢尸于江。打开打看,乃是铜物,止现银壹十五两。富二曰:“我说都是银子,三人一场富贵。原来是这东西!”彩曰:“有这等好货物,也多值银。”富二曰:“发在何处去卖?”彩曰:“何愁无卖处?可安船在一处,沿途发卖,岂无人买?”

  林子达与四维分袂之后,已三个月矣,始到家中往拜四维。维父曰:“小儿出门,尚未归。”达曰:“差矣!”三月前,我在江西水口,同他在牙人陈四店相会。我与牙人同他去讨船,说他在福建买铜货,以竹箱装作三担,竟归来本处发脱。莫非舵公行歹意乎?”言未毕,父母妻子举家大哭。达曰:“且勿哭,倘在途中发卖也未可知。或舵公行歹意,必以铜物卖各处。试往各店踪迹铜物,问其来历,便见明白。纵铜物无踪,再到水口牙人陈四家,寻舵公问之,必得下落。”维父然之,叫次子罗逵随达去访。

  访至芜湖县,铺中见其铜物,即问:“此铜物是公自买的,抑或他客贩来发行的?”铺主曰:“三月前,有三个客人来卖者。”达曰:“何处人?”曰:“江西人。”达惊惶曰:“差矣,失手是实。”即同逵径至水口,问陈四曰:“前装表亲货物的舵公,是何处人?”陈四曰:“沿山县人。”达道其故,即同陈四到沿山捕捉。

  斯时,李彩、翁暨得卖得铜器,银入手,各在妓家去嫖。林、陈窥见彩,即躲之。林子达曰:“他在院中取乐,必不便动。我与你往县去告,差捕兵缉拿,恕不漏网。”二人入县告准,陈爷差捕兵六名,同林、陈往院中去捕缉。彩与得二人正与妓笑饮,陈四指与捕兵,俱擒锁之。再到赖富家来,富方出门他适,遇见亦被捉获。三人同拿到官,陈爷审问,将三人夹敲,受苦不过,只得招认。彩曰:“彼时搬箱上船,其重非常。疑是金银,三人方起意谋之,将尸丢落于江。开其箱看,尽是铜物,只得现银一拾五两,悔之无及。铜物沿途卖讫,银已分散。今其事败,是我等自作自受,甘认死罪。”陈爷将三人各打五十板,即拟典刑,赃追与罗逵、林子达领归。二人叩首而去。

  按:溪河本险危之地,舵公多蠢暴之徒。若带实银在身,须深藏严防。或带铜器铅锡等物,镇重类银,须明与说之,开与见之,以免其垂涎,方保安全。不然,逐金丸以弹雀,指薏苡为明珠,其不来奸人之睥睨者几希。若维仇之能报,犹幸子达之得其根脚也。使非因写船者以穷其舵公,何以歼罪人而殄厥慝乎?然诛逆何如保躬?死偿何如生还?故出行而带重物者,宜借鉴于斯而慎之密之,其永无失矣。

带镜船中引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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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镐,章富人,乃世家子也。力足扼虎,兼习棍棒。尝月夜挟二婢往后园,遇一虎跳墙入,即退入家,各持钢叉、大杖出。虎对面扑来,镐以叉抵,顺放于地,急打一下。虎复再扑,镐又叉放之,再打一下,虎遂回身而去。镐从后赶打,虎为之倒。疾呼二婢曰:“速来助。”二婢各以大杖以鏖之,虎立死杖下。时称之曰“打虎镐四官”。

  后思遍游各胜处,故脱兄云:“将出外买卖。”兄阻之曰:“汝刚而无谋,莫思赚钱,还恐生祸。”镐曰:“老仆满起有力多智,与我同去,何妨?”兄不能阻。镐带百馀金行,曰:“吾出外相机置货,虽不得利,岂折本乎?有谁人欺得我者!”及游浙粤,有货可买者,仆满起曰:“此价甚廉,买归必得利。”镐曰:“吾远到此,未遍览此中景致,若遂置货,安能轻身自由?”仆累禀几次,皆不见听,知其志在浪游,不思利也,后只任之,主饮亦饮,主行亦随。不半年,本去三分之二矣。起复曰:“不归将无盘缠。”镐曰:“本虽少,亦要置些货归,可当远回人事相送者。”又挨两月,到湖州,起又催归。镐曰:“买何物好?”起曰:“笔墨上好。”镐曰:“不在行不会拣择,恐受人亏。亦须更买甚物,与母嫂及我妻者?银本已折,省他辈多口。”起曰:“细缎、镜好。”镐曰:“细缎无多本,不是这般客。不如买十两笔墨,十两镜罢。”起曰:“亦好。”催趱买归,只两小箱。镐曰:“此货甚妙,又简便易带。”

  及到江边搭船,舵公见财主威仪,家人齐整,奈何行李只两小箱。及抬入船中,觉箱中镇重,想必尽是银也。故以言动问曰:“客官从何来,亦不多买些货物?”镐以本少,恐客商见轻,故谎言:“吾家兄敝任在湖广,吾从任中归,未买得甚货。”舵公曰:“原来是大舍。”又见家人伏侍恭敬,每呼主为相公,使用皆大手面,不与诸商一类,以此益信为真官舍,船中人皆敬让之。及到岸,诸商都搬起船。舵公独留熊大舍曰:“船中客官多,未能伸敬。念备一杯酒,敬请大舍。”即上岸,多买佳肴美酒,夜间劝饮,甚是殷勤,熊镐宽心放饮。舵公又苦劝家人酒。满起心知其非好意,初诈推不饮,后难禁其劝,亦饮数杯,推醉去睡。熊舍凭舵公劝饮,真醉不醒事。起俟其睡熟,即起对舵公曰:“吾非真醉。今将近家,心中忧闷,吃酒不下耳。此相公酒色之徒。大相公在任中,将几百两银打发他归。在路上嫖用都尽,只带得几把笔,几面镜归,与侄子辈作人事耳。明日大老爷归,必责我不能谏阻。世有此人,见酒如糖,又好夸口,怎么谏他?我试开两箱与你看,其中哪有厘银?”即取锁匙开两箱,惟笔与镜,并无银两。起取两面镜送舵公,曰:“一路来多蒙照顾,各送一镜与你用。”舵公曰:“主物不可擅送人。”起曰:“拿一半去,他也理不得,到家后那晓得数。”复锁住箱,与舵公去睡,起一夜提防。次日上岸,熊曰:“难得舵公如此好意,再偿他银一钱。”

  及归家,起曰:“可数过镜,勿令有失。”镐检过曰:“更失两面。”起曰:“吾将这两面镜,换你我两颗头归。主人尚未知乎?”镐曰:“你何狂言?”起将船中劝饮事,一一叙之,曰:“彼非欲谋害,将别之人,何如此更费酒馔,若殷勤乎?”镐惊曰:“是也!非尔知事,险丧二命耳!”一家人闻之皆喜,赏满起。

  按:镐本膏粱之子,以纵性为快,以夸口为高,哪知世路之险?若非满起心明,轻以二命付鱼腹耳。凡远行者,主若疏满,得一谨密家人,亦大有益。故旅以丧童仆为厉,以得童仆为吉。圣人系旅之义大矣哉。

行李误挑往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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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梦麟,江西进贤人。往福建海澄县买胡椒十馀担,复往芜湖发卖。有一客伙,将硼砂一担对换,馀者以银伐之。次日,叫店家写舵公陈涯四船,直到建宁。诸货都搬入船,只一仆詹兴,挑实落行李一担,跟梦麟同行。途中陡遇一乡亲,动问家中事务,语喇喇不能休。乃命仆先担行李上船,再来此听使用。仆挑往别船去,收在船舱已讫,再来寻主,尚与乡亲谈叙未决。见仆来,即差之别干,始辞乡亲到船。查行李未见,即将家人打骂;又坐舵公偷去,状告本县胡爷,言舵公盗他卖胡椒银一百馀两,以店家祝念九作证。舵公诉:“船中有客商十数伙,哪见他仆挑行李上船?”胡爷拘来审问,同船众商都谈,未曾见挑甚行李。胡爷曰:“船不漏针。别货物都在,独行李有银便会失落?”将舵公敲夹,不认,曰:“是他仆詹兴见囊中有银,自盗去以陷我;或错担别船去,以致有失。小人虽夹死难招!”胡爷又审詹兴曰:“想是你错认别人船为己船,忙中有失,非你背主,好好招来免夹。”詹兴不认,乃夹敲一百。受苦不过,只得招认:“是主人路遇乡亲谈话,我自担上船去,藏入船舱讫,再回听主差唤。及到船,并未见行李。是我一时错认,以致有失。恐主人加罪于我,我故不敢承。望老爷救小人一命。”胡爷将詹兴责三十板,劝梦麟曰:“是你自错。凡出外为商,银物不可离身。当担行李时,须叫詹兴看守,待你到船,然后差别干;纵错上别船,亦不会失。今若此,是你命该失财,岂可以怨仆乎?”各发出免供。

  按:货物上船,须不离人看守。要防舵公侵盗,又要得智仆为吉也。故雏仆之挑行节,银物所系,须跟在身边,托在实落,方无所失。若先令挑去,错寄别船,安能无失哉?然麟徒知叙旧之谈,致仆误丧其财而干讼者,何其愚也!诸商鉴此,可为后戒。

脚夫挑走起船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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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城溪边,凡客船到岸,众脚夫丛集,求雇担代挑入城。有老成客,必喝退众夫,待船货齐收上岸,都数纪定,然后分作几担,叫几名脚夫,自相识认,乃发入城,急令人跟行其后,方保无失。若雏家到,众脚夫不管物件检齐否,即为收拾上担,及急跟夫去,多致遗物在船中未尽收。

  有侯官县一田秀才,出外作馆。年冬归,得束金四十馀两,衣被物件亦十馀两,共作两大笼。经过建城,欲入拜乡亲,命一脚夫挑笼先行。田乃儒家,从后缓步随之。脚夫见其来迟,一步紧一步,趱入城门;人闹攘处,更是疾行,遂挑入曲巷逃走。田从后虽叫“止步”,哪能止得!入城曲巷多歧,何处可寻?次日,往府吕巡捕呈之。

  吕捕衙是精明官,以脚扶拐物,须用脚夫查之。即叫二差人来:“你认定这田相公,今午后穿白长衫在船中。行李到,必有脚夫挑走,你二人从后密跟,到他家拿来。”再对秀才曰:“你今再讨假行李一担,在十里外搭船来府,照前日到岸时,叫脚夫来挑。你穿白长衫去,此两差人易认。若已在旁,你故意缓行,任此脚夫挑去,必能拿得前脚夫来。”秀才未会其意。

  即日下午,备行李从十里外搭船到,见此两美人在旁,各相认得,故叫脚夫挑行李,从后缓随。脚夫果然挑走。二公差迤跟到家拿住,曰:“吕爷叫你。”脚夫黄三不知来历,只得随往。吕爷曰:“你缘何挑走秀才行李?”黄三惊曰:“只暂寄我家,便欲送还。”官止喝:“打五板!”田秀才方到衙。吕爷叮咛黄三曰:“今日饶你罪。这田相公昨日被脚夫挑走一担笼,限你两日代根究来;若寻不出,定坐你赔。”黄三曰:“河下挑夫,两日换一班。昨日不是我辈。”吕爷曰:“你即根究昨日的。”

  黄三密访两日,不能得。第三日,公差来拿。到半途,见一脚夫柳五,将银三钱换钱用,随即买鱼肉等归家。黄三再拿到衙,禀曰:“并访不得。只今遇柳五换钱,多买鱼肉,事有可疑。”捕衙立差四人,同田秀才、黄三直往柳五家搜。只一间小房,搜果见赃。拿到捕衙,柳五供曰:“银物现在。前五日未敢出门,今日止用银三钱换钱,买物作欢。拐盗是实。”捕衙发打二十板,曰:“你二脚夫拐资客货,各该拟徒。但黄三捕出柳五,以此赎罪,再打十板释放,以惩后日。姑念柳五穷汉,只拟不应罪,纳完发放。”再叫田秀才具领状来,尽将原物领去。不数日,拿得真赃正犯,非有治才,安能如此哉!

  按:脚夫挑走货物,处处有之,故出行最宜慎防。若吕捕衙之发奸得捕盗不遗余力者,全在以脚夫查脚夫一着。所谓“以蛮夷攻蛮夷”是也。又谚云“贼拿贼,针挑刺”,亦此意也。雇夫者可以为戒,捕盗者可以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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