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四

卷第三十三 鲒埼亭集 卷第三十四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卷第三十五

鲒埼亭集卷第三十四

  鄞 全祖望绍衣撰 馀姚史梦蛟竹房校

 𥳑帖

  移诘宁守魏某帖子

国家试士之例责保结于廪生既为之挨保又为之认

保所以严其踪迹者至备夫以太守录送之士而必寄

耳目于廪生者太守之去士远而廪生之相去近也昨

所闻使君之处此有可駴者鄞之陆镜陆微者奴子也

其大父曰陆驹自鬻于里中范方伯家为奴已而被逐

又自鬻于𧰼山周给事家为奴给事晩年居于鄞遂葬

于鄞之城北柏树桥陆驹今所居即周氏之丙舍也周

氏既衰陆驹踞其丙舍并其圭田日以富周氏后人来

展给事墓陆驹不复与接甚且伐其宰木以为薪城北

之人恶之然陆驹尚未敢与于衣冠之列数年以来其

诸子始潜纳粟为监生谋自洗雪鄞之败行廪生林宗

锷者其生平最媕婀无耻首与之交今年陆镜陆微兄

弟遂应试宗锷毅然为认保而所谓挨保者乃故范方

伯之族孙范永润见其名瞿然曰是吾家奴子耶不肯

署名同堂廪生四十馀人无不以永润为是即林宗谔

虽袒二陆亦不敢发声不知使君何以赫然震怒盛陈

夏楚于堂皇哃喝永润勒令手押谓陆氏子实系清流

谓拒之者为多事谓太守之力足以混一良贱鄞之世

家子弟丧气失𩲸不特永润一人也使君何所昵于陆

驹之后而必欲扶之且此事一行廪保可以不设直

太守兼挨认保之职足矣不谓使君道广门墙桃李兼

收及于仆隶之门是又荐绅士大夫浅见薄识求其故

而不可得者也倘谓其父已为监生其子何不可以应

试则其说又似是而不然盖监生者固藏垢纳污之一

途也大县之中岁入粟者不下千名蒙蔽有司贿属胥

吏从而溷厕其间猝不能诘盖多有之若果有激浊扬

清之当道则乘是狱之起并其监生而黜之是为大快

人心者矣故判是狱者但当问陆氏子之应为监生与

否不当以其已为监生遂据以为䕶符也某伏处菰芦

于世事一切不问区区一童子之试事非所与知然使

君方挟盛怒以违清议在陆驹或有结草之报在甬上

诸荐绅则有蒙面之羞某如不言谁复为言之者率白

不既

  心丧札子答鄞令

不孝孤于乾隆三年十二月廿六日遭先君变罪大恶

极不一而足续于四年十二月初三日接丁先太孺人

忧荼苦洊至持服至乾隆七年三月不计闰已满丧期

然而二丧各应有二十七月之期则未足也不孝孤私

心未安又念礼制有所限故行心丧至八年八月以足

五十四月之期自谓可以无害而执事过之以为律之

所无夫唯律之所无故以心丧通其穷不然则何以谓

之心丧也盖尝闻明时有叠遭丁忧之例如此者请于

提学蔡文成公而文成不以为然以为三年之丧本于

心之至痛该生后丧之至也岂能抑其至痛之心使待

前丧之毕而后以次相及此必不能之事也则至痛历

三年不得不除不必逾定制而过于厚也文成之言固

是矣但不孝以为是在人子自返其心茍其心之痛已

尽则除之可也如其未尽虽引而申之以至五十四月

亦可也盖尝考旧史已有先文成而折衷之者宋史天

禧四年御史台言文武诸官并丁忧者相承服五十四

月别无条例乞下太常礼官议于是太常议引丧服小

记小丧除服以及郑康成贺循杜预之说谓无通服五

十四月者宜随其先后而除是即文成之说也乃宝元

中王恪以父母相继不禄乞持五十四月服而仁宗特

许之则事固有可变通不尽泥也丧礼大事古人成案

最多可以参考今执事骤闻不孝所行而駴之惧为大

部所诘不知不足惧也大部果有申饬亦诘不孝而罪

之耳于他人无与也且不孝守律于服则已除之而心

丧则末除校之宋明人所行似已并全而无碍倘必以

为有犯定礼则即揭不孝之罪请秩宗诸公博议之不

孝已行之矣宁有所诿咎乎率尔奉复不既

  论适孙嗣统帖子答姚薏田

与足下相别十有馀年不知佳婿董生所造一至于此

甚为欣慰来示经说数首考索甚核独其适孙嗣统一

篇愚以为未当董生谓周制适子死则立适孙但如周

桓王之继平王太子泄未立而死平桓相继则祖昭孙

穆不入庙数况泄之死平王已为服斩不应死不从祀

当援丧小记殇与无后者从祖祔食之例祔于幽王之

庙祝曰孝子某致祭于皇考故太子某甫如此则既不

至如后世追尊之徒陷于以子爵父之失而其祭平王

得仍称孝孙又不至如世之所云以孙祢祖者愚思此

一节礼文所关甚大而古人未尝及之今一旦得为讲

明良足补遗经之轶然天子诸侯之庙所以观德岂可

以未践阼之人而阑入之且其虑祖昭孙穆不入庙数

则即入令取太子泄而祔祀之而平仍应以桓为穆不

能使庙数之有所增也七世之庙亲尽则祧如谓可以

祔祀则当其入祧之日祔祭之主宁亦牵连而入乎吾

恐祧庙之中列祖以次而坐必无可旁置一席者如不

入祧则将安所置之故祔祀之说不问而知其非也天

子诸侯其所承者专以嗣统为重所谓重者社稷人民

而宗庙亦其一也未承宗庙之重安得享其祀是不得

因其父之服斩而遂可援大夫家殇与无后之例也故

别立宫以祀之则可祔庙则必不可也至于以孙祢祖

之说原出于朱子论卫辄之讹古来嗣统之礼不时适

子死当立适孙即适子废疾亦立适孙而皆不得谓之

以孙祢祖何也嗣统非嗣世也故谓以孙祢祖固谬即

谓仍称孝孙亦非夫使嗣统者必依其本称则苟有以

庶叔嗣统当自称为孝叔矣有以庶兄嗣者当自称为

孝兄矣此其必不可通者也若谓以叔祢侄以兄祢弟

无所不可而独不可以孙祢父则何说也夫庶叔庶兄

当其未嗣统之日已曾为臣岂得尚有叔父兄弟之称

故先儒以为虽为子亦无害也然而天子诸侯虽绝宗

究之天定之族属亦不可泯曲礼之文内事曰孝王某

不闻其加以孝子二字此固以嗣统为重亦因其序之

有时难通也故为人后者为之子愚以此为昭穆相当

者言之而不然者但持为后之服而不得竟称子此所

谓嗣统非嗣世也不特天子诸侯之嗣统即大夫之嗣

爵亦有昭穆不能相当而以尊行继之者矣故为后即

为子亦不可以槪言丧礼本无天子诸侯之制故难考

耳此愚之臆说也若嗣统非嗣世则西河尝言之矣敢

以质之足下其与董生更相讨论以示我

  奉荅临川先生序三汤学统源流札子

陆文安公弟子在江南西道中最大者有鄱阳汤氏此

阁下乡里文献而向来无知之者按鄱阳三汤子并起

至东涧先生文清公而益著东涧在宋史有传而不详

其学术师友且误志其世系三汤子者其长曰息庵先

生千官郡守其次曰晦静先生巾官提领其少曰存斋

先生中官司谏乃东涧之从父也而宋史以为兄谬矣

三汤子之学并出于柴宪敏公中行固朱学也其后又

并事真文忠公亦朱学乃晚年则息存二老仍主朱学

称大小汤而晦静别主陆学东涧之学肩随三从父而

岀师友皆同而晩亦独得于晦静是时朱陆二家之学

并行而汤氏一门四魁儒中分朱陆各得其二方虚谷

主张朱学力诋东涧以为见包恢入政府方守陆学遂

为所胁舍而从之此乃门戸党伐入主岀奴之说不足

信晦静之以陆学名乃在包氏未登宰执之时不自东

涧始也按袁清容集亦言晦静始会同朱陆之说至东

涧而益阐明之是二汤之书殆在赵东山之前而先儒

皆未之及不可谓非一大罣漏也晦静之学传者其一为

东涧其一为三衢徐公径畈当咸淳之际开讲尤大有

名而宋史本传亦不详其师友大抵宋史排陆学凡为

陆学者皆不详故虚谷之力诋径畈虽不足信然非虚

谷集亦莫知其所自岀也径畈之弟子曰谢文节公叠

山乃忠臣曰徐古为乃遗民有诗见天地间集而谢徐

论学宗旨不可得而闻其一曰曾子良亦阁下乡里

前辈所谓平山先生者也著录及门者颇多盖三汤之

源流已灭没而愚从五百年之后爬梳而得其一二稍

足为朱陆门墙补亡拾佚以正宋史之谬杨袁舒沈之

外汤氏固一大支也阁下为文安学谱竟失去未及序

则脱漏之大者嗟乎东涧固季宋文章巨手也同使其

集存必有可以考见诸老之绪言者而今并其学统几

无可溯其亦慬矣草庐弟子尚有余公廷心精忠大节

亦足为师友生色者皆愿阁下补列之

  金史第三帖子与堇浦

完颜开国功臣前推粘罕后则兀术世宗之言不可易

也而粘罕之死不明诸书皆言太宗之子宗磐恶粘罕

故先诬其党高庆裔斩之粘罕请为庶人以赎其罪不

许遂绝食纵饮而死熙宗赐谥为威烈皇帝是粘罕特

以失志致死而未有所决裂也三朝北盟会编载粘罕

狱中上书自诉灭辽取宋之功而继之曰前日之罪御

林牙兵忽然猖獗陛下用臣出师臣以狂孽指日可定

不知耶律潜伏复反交攻凡三昼夜胜负未分犹为可

战奈粮草已断人马冻死牙兵知我深入重地前不樵

苏后又食尽所以失利又副将外家生心反背知父母

妻子并在牙军中两军发衅臣不得施此大败之罪也

愿陛下察臣有立国之功贷臣蝼蚁之命以成五湖之

游熙宗答诏曰国相辅佐先帝曾立边功朕继承丕祚俾

董征诛不谓持吾重权阴怀异志国人皆曰可杀朕躬

非敢私徇奏对悖慢理当并磔以彰厥过四皓出而造

汉二叔诛而造周去恶用贤其鉴如此读此诏则粘罕

之不良死明矣或曰方太宗立储时粘罕固碖宗磐

争立时论以为当属熙宗粘罕意其幼易制而固碖亦

以娶熙宗之母无异辞及熙宗立粘罕等专政见恶故

诏中有四皓二叔之语愚考金史熙宗本纪天会十三

年熙宗即位粘罕以太保晋国王领三省次年以宗磐

宗干同领而粘罕居其上又次年六月左丞高庆裔伏

诛七月粘罕死而无将兵讨贼及下狱之事粘罕本传


死后加封周宋国王而无进赐帝号之事不意何以脱


略如此唯是熙宗之立则纪传皆言岀于粘罕之力而

宗辅宗干希尹等助之则诏书四皓二叔之语非无所

指矣金史乃茫然而莫载不已疏乎粘罕在金乃疏属

则谓其争立为太子者其说无稽及其枋政未闻其专

权有所悮于国则熙宗或以厌恶老臣而加以罪岂可

使之与宗磐辈一例也粘罕之孙秉德与于海陵弑逆

隳其家声或亦以粘罕之故怨望乎然粘罕既以罪死

秉德又何以遽登右相位在海陵之上是皆绝不可解

也幸考之

  辨吾家启东墓志世系与厉樊榭

志乃陈怡庵所作其序世系曰太师和王昭孙之后和

王生太尉保信军节度使永坚太尉生养高处士柏寿

处士生绵竹令璧绵竹生晟字启东世家盩厔随宋南

迁居会稽养高处士始徙于苏

怡庵在⿰氵𠔏永间以多学称文名亦东里之亚其集至今

尚传乃读是志颇类不学人所为可怪也大家作人碑

板其于世系必有考证不𡧓𡚶信其家子弟所述以其

家子弟所述或岀附会也吾家系宋两朝戚畹非聊尔

氏族比况去怡庵仅百年人代不甚远也吴越又接壤

也何以荒诞一至于此吾家自西汉时岀京兆至东汉

之季巳居钱塘由是而三国而六朝史传可考而唐而

五代稍隐约然皆居钱唐非盩厔也先侍御公始由钱

唐迁甬上其弟始由甬上分居山阴在太平兴国间非

随南渡也亦非由钱塘竟迁会稽也山阴之支六世先

太保唐公安民之长子曰俦是生思正思正之子曰璧

月泉咏社所称泉翁者也思正之弟曰思敬是生太师

和王昭孙泉翁于和王盖同祖兄弟也而以为曾孙舛

矣太保之次子曰太傅越王份是生太师申王大中申

王无子故和王为之后和王生太尉太尉四子其一

曰寿老所谓柏寿殆因寿老而讹也泉翁之于寿老乃

族祖且泉翁在宋直秘阁其后自称遁初子与谢皋羽

相唱和亦何尝仕元而忽加以绵竹令之官乎盖自德

祐丙子太尉扈三宫入燕见于元史其子孙皆北徙不

闻南归安得遽有养高处士者居吴下乎若泉翁自宋

亡后迁杭剡源称为城东处士是则确然可考者又何

尝居吴也怡庵所述无一是者吾故疑吴下一支之冒

托未必出于和王也若果岀自和王不应不知其世系

矣近来吾家越中谱已散失犹幸甬上谱附志小宗以

质之刘后村集所𢰅制词无不合者然所载仅十世而

止故自寿老以下不及焉赖有此十世者和王与泉翁

之为兄弟昭然也厉征君樊榭方葺宋诗已录泉翁于

遗民矣及读怡庵集而深疑之贻书于予爰序次大略

以荅之

  董征君祠堂志帖子荅钝轩

征君祠右丽牲之石岀于先宗伯公之笔今仆又得忝

豫订志事盍胜幸忭惟是祠志之所当摭拾者在文献

此不过多翻前辈遗集便足生色而开卷可讶者乃在

东京二诏书征君事本不见于范袁二史但见之会稽

典录范袁及典录未载之诏书而忽出于家乘已自可

疑然尚未有以指其依托之实也仆校其文固不类东

京人所作而以司马氏百官志质之则其谬始大著诏

书云召为谏议郞不就按东京有谏议大夫非郞也有

议郎非谏官也懒堂攻愧诸公皆言和帝召拜郞中本

未尝言其为何郞而东京郞署大抵皆为光禄勋之所

属曰五官中郞将曰羽林中郎将曰虎贲中郞将其下

皆有中郞侍郞以至郞中曰谒者仆射其下亦有郞中

皆辖于光禄勋者也其尚书令之所属则初试者守尚

书郞中岁满为郞又迁为侍郞其谏议大夫与议郞虽

亦皆辖于光禄勋而并非郞中不可以牵合也造斯诏

者未尝通汉家官制𡚶意谏议之郞为议郞议郞之即

为郞中溷而一之以追赠征君而不知世有原甫贡甫

其人者尚欲上纠范袁之谬况其质之范袁而绝无据

者其云遣考功郞𨚑霖为使者亦同此谬考功二字始

见于京房传然非郞名也𨕖曹在西京本名常侍曹尚

书世祖改名吏曹而郞署尚未有分职之名郞之以考

功等名也自曹魏始也而谓和帝时已有之太卤莽矣

以懒堂之诗证之则是时所遣者乃御史非郞也若云

延光三年安帝封为孝子则又谬也东京之制孝子贞

士节妇之伦下诏风厉甚而至于图画百城此其例也

若孝子非爵名也何封之有况旧志如乾道开庆延祐

诸传亦并不言安帝有此举是皆不学之徒𡚶有炫

而为之者唯孝子之师表人伦本不籍此种掌故以为

重而因讹袭谬之志则不可以不更正但恐君家子弟

骤闻仆言而未之信也敬陈之

  寄谢副使石林札

去冬残腊得邸抄始知执事横遭诬罔读其弹章汹汹

可畏殆不杀执事不止是日也荆妇辈俱为之废食奴

子相聚累唏然愚则以为明有天地幽有鬼神小人蒙

不韪以杀人亦非易事即谓只手之障力足办之而方

圣明在上清议炳然必非此术之所得施也曾未几时

而内外交章发露矣今部议休复谅荐绅学士谁不加

额速驾以执事之经纶干力前此未展一二乃从霜雪

风霾之中神采愈岀从此发抒底蕴以报

天子固属吾道之幸然不可不审所以自处也执事之

道甚高非当世巨公所能尽知宦辙所至欲其相忘于

势分之相临而委已以听则弗能既弗能委已以听则

即有掣执事之肘而不得自便者夫执事之风裁整峻

而其胸次实和且平倘以贤者相共事其能乳水无惑

也悠悠之徒闻执事之先声而豫猜之则先设成见以

相待而执事之于人又以坦率不自持其形迹故益危

当斯时也执事委蛇其间则上负

九重湔洗录用之恩而前此之故吾尽丧此必非执事

之所肯若其崛强犹昔则覆车之鉴可为寒心执事渉

风波者累矣高堂白发以噩梦添其老泪亦为人子者

所当念也今幸值解组之后翩然奉太恭人返桂林虽

萧条四壁而鱼菽之养随分可将未必非吾道之幸执

事其图之毛诗诸经解巳俱收到并讯近日兴居不一

是书未达石林已得差遣其后竟如吾言犹赖 圣恩曲赐保全深为惜之

  答樊榭

宋诗纪事中讹舛前巳约略呈上数十条昨又偶考及

王亘始末按王亘有二其一为北宋元祐间之王亘乃

四明十洲倡和诗之一也但不知其何所人亦不知其

何官爵盖十洲倡和凡四家一为太守刘珵一为倅陈

公了翁一为里人舒中丞信道而一则亘也四明图经

但纪其诗而不详其人了翁大儒名德信道亦诗中宿

老亘参其间殆非聊尔人必矣而竟泯然无可踪迹弟

考之久矣未有得也其一为南宋乾道间之王亘乃闽

人尝仕于粤之南恩州故粤中亦有其诗其人犹及交

胡公澹庵者足下所载王亘其诗则元祐之诗而系以

乾道之世误矣乾道之王亘安得簪笔于陈舒之间也

谓当两存而疏晰之敢吿

  答山阴令舒树田水道札

大江以南三江之望不一有禹贡之三江郭氏以钱唐

当其一有春秋外传之三江韦氏以钱唐及浦阳当其

二其越中之三江则以钱塘及曹娥及钱清列之为三

春秋外传之三江已不可当禹贡之三江矣而况㢙㢙

越中者乎是不辨而明者也盖浦阳本钱唐之支水曹

娥与钱清又浦阳之支水方浦阳既东出益大越人以

诸曁江目之自是分为二其自南道岀者走蒿坝其自

北道岀者走义桥蒿坝而下所谓东小江者也下流斯

为曹娥今越人断东小江于曹娥别为一水非古水道也义桥而下所谓西小

江者也下流斯为钱清然曹娥仅达乎会稽之境辄止

而钱清则深入山阴之域愚读郦道元注水经其云浦

阳江者本专指曹娥而后又以萧山之潘水当之是又

属钱清盖其疏晰未精不知曹娥钱清之为二而但以

浦阳溷而举之嘉泰志辨之而亦不了了已见愚所呈

浦阳江记中然自三江分道各有周防钱唐水至则萧

山捍以渔浦之堤曹娥水至则会稽捍以蒿口之坝皆

不为厉而钱清独甚盖义桥之水历萧山之尖山入临

浦合山阴之麻谿承天乐诸乡之浸穿入钱清江河互

斗常时江水挟海潮高岀河水上若淫雨积日山⿰氵𠔏

涨则河水又岀江水上不得不设坝今越水但知钱清

不治田禾皆受其殃而不知舟楫之厄于⿰氵𠔏涛行旅俱

不敢岀其间周益公思陵录可考也明天顺中太守东

莞彭公谊乃凿通碛堰山引上流之水从渔浦入钱唐

而筑坝于临浦以断其流成化中太守浮梁戴公琥又

营麻溪坝添扁拖诸闸以济之水患稍息然而碛堰驱

水逆行终非其自然之性又临浦之江塘未筑海潮尚

随江水入麻谿且三十六支之水在内地者扁拖诸闸

不能尽泻嘉靖中汤公始有应宿之役其地二山对峙

石脉中联正当三江所汇以入海之道乃筑二十八闸

䕶以塘四百馀丈而尾闾之水始得通行无阻嗣是以

后钱清有江之名而实则不复为江可以引江之利而

不受其害居民亦几忘其为三江之一也然汤公之功

良伟而彭戴二公之为之先亦岂可没故愚尝谓汤公

二祠其在三江者宜专祀其在城中者宜合彭戴二公

祀之则典礼当乎人心而惜乎莫之举也不特此也考

之尚书余公之言曰汤公之后增石捍拓改其㫄四洞

为常平以泄涨水者太守泾县萧公良干也事在万历

十有二年其后又微有罅漏灌之铅锡使无丝毫之𨻶

者太守光州黄公䌹也事在崇祯之六年是在三江祠

中皆当居配享之列者不可以泯然而已而萧公又别

建山西闸以辅应宿之所不足功尤著详见越水詹言尚书又

曰闸工之修大抵五十年而一举自兹以往不无望于

后来者康熙之初里人姚少保启圣又常修之今已七

十馀年矣夫旧工之坚完后人非可妄有更张固也然

而培植保䕶之功所不容已乃康熙已丑以后之议有

谓闸本主于泄水虽有抟啮亦无害遂恝置至今则又

愚之所不敢信者也

  水经砾谿帖子柬慎甫

蔡九峯砱砾谿口之谬东樵娓娓纠之是巳而东樵之

说砾谿其谬甚于九峯足下亦知之乎夫砾谿未尝有

有南北二涧也东樵既读误本水经而不知正又为读

破句以成其妄则九峯当日尚不至此水经本曰济水

东过成皋县北又东过荣阳县北又东北至砾谿南无

所谓北砾谿也善长则以济水不自东北而岀谿南故

非之别为注曰济水东迳二广武城北又东迳敖山北

又东合荣渎又东迳荣阳县北又东南则砾谿北注之

是特即经所言之水改正其道而未尝别有所谓南砾

谿也误本水经忽颠倒其文曰又东至北砾谿南于是

东樵以为有北则必有南而误本又以注中广武城而

下六条俱列于经东樵不知其非也就其文而更定其

句曰济水又东南砾谿注之则俨然二砾谿并见于

经而善长纠经之说明在注中而莫之思矣然则九峯

之谬不过一谿东樵之谬且以一谿为二谿水经之受

诬甚矣夫砾谿非他即汉志所谓冯池也古不闻有二

冯池亦安得有二砾谿乎世之读误本水经者多矣岂

止东樵乃于误本之中别为句以增其失则东樵湛思

专精以反贻此戚也足下其为我一审之

  与同馆某君札

杨生永钰相从精舍执事吹嘘之甚盛意也然永钰幸

得邀贤者之盼益宜从事实学以报知巳不当夸诞放


废陷于游谈无根之习近见永钰自以为是躗言无忌


其势日甚愿孰事有以诲之执事为其父作墓志其文


工矣然其中据永钰所自述如世系师传之谬有不敢


不陈之执事者永钰自附于镜川扬氏之裔而并不知

其详镜川兄弟一为女懿公守陈累官吏部侍郞赠礼


部尚书明史有传一为碧川先生守阯亦累官吏部侍


郞致仕加本部尚书甲申后补谥文肃明史附之文懿

传中一为康简公守随累官工部尚书行大理寺卿

明史有传三公者文懿乃醇德大儒碧川亦有文名居

官以伉直著康简则力争逆瑾八臣之一也永钰乃曰

守陈官至工部尚书谥庄简则可駴矣明史非僻书以

永钰之博雅乃未能见此若鄞志及甬上耆旧传则不

应不一考及也然且文懿之贵在宣宗时其先无达者

世系明见其集中而永钰称其为明观使厚之九世孙

则强取文懿以为巳祖又强取人以为文懿之祖而尽

改其官与谥乃曰其父曾重雕文懿之集诬而愚矣天

下岂遂无见文懿之集者乎执事一一信而笔之则世

或不知其出于永钰之谬而以为贤者之疏亦足玷也

永钰之先本岀于吾乡城西之莺脰湖有布衣钦者尝以

争湖田税重得减至今湖人附祀之闻庄简祠亦义士

也永钰以其为布衣不足宗故依托镜川而又不𡧓㢲

心以核之愿执事之更定而正之也吾乡杨氏之达者

三镜川最大其外尚有南里草堂之杨安成先生之后

也而方伯以下无闻又有忠谏坊之杨后江先生之后

也今绝世是二杨者尚不与镜川通谱何况其他永钰

又言其父及侍万八先生季野其同游者曰蒋太史蓼

崖胡京兆鹿亭袁孝廉眉少则益可駴矣蓼厓仆之舅

氏也未尝从季野游京兆则年虽少于季野而以早贵

称昆弟交且京兆乃诗人不讲学眉少则未尝一识季

野永钰不知何见援此三人以入万氏之门将以为万

氏重耶抑以为其父重耶愿执事一问之有问于永钰

者曰闻君不取杜甫之诗然则四唐中谁最当君意者

永钰正襟而吿之曰李穆客为之茫然退而考之则刘

文房婿也其人传诗祇一首年来后生气习日以浮荡

如永钰者渐不可长并恐为执事之累故不敢默而已

鲒埼亭集卷第三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