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 (四部丛刊本)/经史问答卷第三

经史问答卷第二 鲒埼亭集 经史问答卷第三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经史问答卷第四

全谢山先生经史问答卷三  馀姚史梦蛟重校

  诗问目答张炳

正乐正诗或分为二或合为一先生谓正诗乃正乐

中事盖正乐之条目多有正其僣者如宫悬不应用于

诸侯曲悬不应请于大夫舞佾歌雍皆是也有正其有

司之失传者如大武之声淫及商是也有正其节奏之

紊者如翕纯缴绎之条理是也有正其声而黜之者如

郑卫齐宋四声以及北鄙杀伐之响是也有正其容者

如大武之致左宪右是也有正其器者如歌韶必以首

山之竹龙门之桐是也有正其名者如大武之乐据泠

州鸠语别有四名疑其不可为据是也而最大者在雅

颂之失所此最为详尽曲当唯是雅颂之所先生历举

左传大戴投壶并石林叶氏竹村马氏以及毛传异同

幸科分而条晰之

今人所共知者如左传寗武子之湛露彤弓其一条

也叔孙穆子之肆夏文王其一条也是皆雅之失所者

也大戴礼投壶篇凡雅二十六篇八篇可歌鹿鸣狸首

鹊巢采𬞟采蘩伐檀白驹驺虞也又八篇废不可歌其

七篇商齐可歌也三篇闲歌按投壶之文最古故列于

经而其说不可晓二雅之材一百五而以为二十六不

可晓者一也白驹是变雅今列之正雅不可晓者二也

八篇之中鹿鸣白驹一正一变狸首据康成以为曽孙

侯氏之诗则亦在雅而鹊巢四诗是南乐亦列之雅不

可晓者三也伐檀则直是变风亦列之雅不可晓者四

也就中分别言之南之溷于雅犹之可也变雅之溷于

正雅不可也变风之溷于变雅犹之可也遂溷入于正

雅不可也至若商齐七篇不知是何等诗据乐记商者

五帝之遗声则康成以为商颂者谬齐者三代之遗声

是皆在雅颂以前何以投壶亦竟指为雅诗不可解者

五也是非雅之失所者乎固不仅如左传所云也考之

汉晋之世尚仍投壶之说用之庙堂是孔子虽曾正之

而世莫知改可叹也若石林叶氏之言尤前人所未发

者吴札观乐以大雅为文王之德以小雅为周德之衰

犹有先王之遗风则是所奏之小雅皆变雅盖幷板荡

等诗凡变雅皆误合之以为小雅所奏之大雅皆正雅

幷鹿鸣伐木等诗凡正雅皆误合之以为大雅是失次

之尤者也此盖本于刘炫以正杜预之谬而以解雅之

失所最精袁清容曰小雅而曰周德之衰是歌六月至

于何草不黄矣鹿鸣至于菁莪皆美诗何言乎周德之

衰乎大雅诚文王之德矣然民劳至于召旻刺乱也何

文王之德乎故可以合乐者小雅至菁莪而止大雅至

卷阿而止按清容似未见石林之说而适与之合然诸

书所言皆是雅之失所若颂之失所则石林亦颇鹘突

愚以毛传考之丝衣绎宾尸也而高子以为祭灵星之

尸则必是时有用之灵星者楚庄述大武之三章曰赉

六章曰桓卒章曰武而今所传则桓先于赉武又先于

桓故杜预曰是楚乐歌之次第是皆颂之失所也而尤

善者竹村马氏之言谓穆叔不拜肆夏以为是天子所

以享元侯夫肆夏颂也而何以溷入于雅天子取以享

元侯乎是必旧时沿习如此故穆叔虽知礼不知其非

穆叔尚然况其馀乎盖鲁以禘乐享宾则凡颂皆以充

雅而用之燕礼至孔子始正之夹漈曰南溷于雅犹之

可也颂溷于雅不可也

然则商齐之诗何诗也

竹村尝言康衢风之祖也喜起南风雅之祖也五子

之歌变声之祖也是皆商齐之遗也以是推之即放斋

所云太始天元之策包羲罔𦊙之章葛天之八阕康衢

之民谣古诗所始者也皆商声也盖商声有正而无变

齐声则有正变二者大传所云大训大化九原六府皆

禹乐章而九辩见于山经统之则九功九德之九歌也

吕览所云晨露是汤乐章皆雅之祖也五子之歌以下

变声日多如麦秀如采薇如微子之闵殷如祈韶皆变

声也则皆齐声也其中或多依托故夫子不录

然则程文𥳑公㤗之谓诗除雅颂南豳之外皆不入

乐顾亭林力宗之而先生不以为然何也

古未有诗而不入乐者是乃㤗之谬语也特宗庙朝

廷祭祀燕享不用而其属于乐府则奏之以观民风是

亦乐也是以吴札请观于周乐而列国之风并奏焉不

谓之乐而何古者四夷之乐尚陈于天子之廷况列国

之风乎亭林于是乎失言况变风亦槩而言之卫风之

淇澳郑风之缁衣齐风之鸡鸣秦风之同袍同泽其中

未尝无正声是又不可不知也清容曰亦有非祭祀告

神之诗而谓之颂者敬之小毖振鹭闵予小子诸篇是

也按此非颂而附于颂者以其不类雅之音节也试取

诸诗读之可见

野处洪文敏公曰卫宣公父子事毛诗左氏皆有之

但宣公以隐公四年十二月立至桓公十二年十一月

卒凡十九年姑以嗣位之始即行烝乱而急子即以次

年生𫝑须十五年然后娶既娶而要之生寿及朔一能

救兄一能夺嫡皆非十岁以下儿所能办也然则是十

九年中如何消破野处之言如此何以解之

是在春秋孔疏中巳及之盖宣公乃庄公之庶子而

夷姜则庄公之诸姬也庄公卒长子桓公在位十六年

方有州吁之难而宣公立则烝乱之行当在前十六年

之中有子可以及冠鱼网离鸿即宣公嗣位初年事也

其年足以相副矣虽然愚尚有以补孔疏之遗者桓公

在位则先君之嫔御自尚在宫中宣公方为公子而谓

出入宫中烝及夷姜公然生子则宫政不应如此之淫

荡也桓公当早被鹑奔之刺矣故此事毕竟可疑史记

以夷姜为宣公之夫人而毛西河力主之亦因此疑窦

而求解之然凡史记与左氏异者大抵左氏是而史记

非且此等大事左氏不应无据而妄为此言惜乎孔疏

未及也是亦但可阙之以为疑案者也

唐风杨水诸诗序与史记合华谷严氏以为不然考

之左氏则似华谷之言为是朱子仍依序说盖华谷后

朱子而生未得见其诗缉也先生以为然否

曲沃自桓叔至武公祖孙三世竭七十年之力而得

晋皆由晋之遗臣故老不肯易心故耳是真陶唐之遗

民而文侯乃心王室之馀泽也诗序史记之言俱谬今

以其曲折次之平王三十二年晋大臣潘父弑昭侯迎

桓叔桓叔将入晋人攻之桓叔败归晋人诛潘父立孝

侯由是终桓叔之世不得逞此一举也四十七年庄伯

弑孝侯晋人不受命逐之而立鄂侯是再举也桓王元

年庄伯伐晋而鄂侯败之乘胜追之焚其禾此事不见

于左传而史记有之曲沃惧而请成是三举也二年庄

伯合郑邢之师请王旅以临晋鄂侯奔随而晋人立哀

侯以拒之是四举也三年晋之九宗五正复逆鄂侯入

晋使与哀侯分国而治其不忘故君如此十二年陉庭

召衅哀侯被俘晋人立小子侯以拒之是五举也十六

年曲沃又诱小子侯杀之而周救之晋人以王命立哀

侯之弟是六举也于是又拒守二十七年力竭而亡而

犹需赂取王命以胁之始得从然则以为将叛而归者

岂其然乎当是时曲沃岂无礼至之徒而要之九宗五

正不可以潘父及陉庭之叛者槩而诬之是则华谷之

确然不易者也故近日平湖陆氏曰素衣朱襮从子

于沃盖发潘父辈之阴谋以告其君使得为防也彼其

之子则外之也

朱竹垞曰刘向所述皆鲁诗未知果否其亦有所据

刘向是楚元王交之后元王曾与申公同受业于浮

邱伯之门故以向守家学必是鲁诗然愚以为未可信

刘氏父子皆治春秋而歆巳难向之说矣安在向必守

交之说也向之学极博其说诗考之儒林传不言所师

在三家中未敢定其为何诗也竹垞之说本之深宁然

以𮮐离为卫急寿二子所作见于新序而先儒以为是

齐诗则不墨守申公之说矣

往近王舅南土是保朱子曰近辞也其义颇不可晓

李厚庵曰往保南土王舅是近亦是强为之词严华谷

训作已皆难通幸明示之

华谷之释即朱子之释也盖毛传本训作已康成曰

近辞也声如彼记之子之记孔疏叹而送之往去已此

王舅也近已其声相近陆氏释文近读作记是华谷与

朱子本同也按诗彼其之子之其一作记亦有用本字

者园有桃诗也有转作忌字者大叔于田诗也有转作

近字者是诗是也往近犹云往矣也朱子用其解而遗

其音以致后人不晓而厚庵则不知而漫释之

蒹葭之诗序曰刺襄公也朱子曰不知其何所指厚

斋则曰感霜露也近日李天生以为秦人思宗周在水

一方指洛京也竹垞称之谓前人所未发而先生曰亦

曽有道过者敢问所出

天生秦人以是归美秦俗之厚在天生固属自得之

言而魏仲雪早尝及之其曰秦人不复见周室威仪而

隐然有美人之感也然则以序参之曰刺襄公者亦是

盖试读秦风急公勇战之意固其招八州而朝同列之

兆而寺人媚子亦属景监赵高之征先王之有勇知方

者不若是也诗人以是益眷怀于故国也朱谋㙔曰是

故老之遁迹者刺襄公不能招致之亦互相发也厚斋

之言更蹈空

南轩于渭阳之诗何责康公之深也

宋儒每多迂刻之论而宣公最少若此条则犯之矣

令狐之役晋负秦秦不负晋也康公之送雍曰文公之

入也无卫是以有吕郤之难乃多与之徒卒依然渭阳

之馀情也晋人乞君秦人答之有何觊觎而以为怨欲

害乎良心则似不读左传矣如宣公言将晋人召雍而

康公留之不遣乎以是为论世则不可谓非一言之不

知也巳

左传楚子之言以赉为大武之三章以桓为大武之

六章以武为大武之卒章杜元凯曰不合于今颂次第

盖楚乐歌之次第孔仲达曰今颂次第桓八赉九按毛

传八九之次未闻

仲达盖取三十一篇合数其所告于武王者而次第

之皆以为大武之乐昊天有成命第一毛传不以为兼祭成王之诗

时迈第二执竞第三毛诗不以为兼祭成王康王之诗有瞽第四载见

第五武第六酌第七桓第八赉第九也然以序考之则

似止以于皇武王一篇为武幷赉与桓皆不以为武也

况酌即是勺别是舞名见于内则则不在大武之内而

昊天执竞二诗确是康王以后之诗则是三六之次固

非八九之次亦非也且武在第六何也是所当阙者也

溱水有三而见于经者惟郑之溱先生以为祗二溱

郑之水当作潧是据说文不知他尚有所证否

溱水在说文以出桂阳之临武者当之而水经注汝

水篇亦有出平舆之溱所谓二溱者也郑之水说文本

作潧水经亦作潧说文引诗亦作潧水经引国语亦作

潧以是知古文皆不作溱也故陆氏释文亦疑焉今以

其音为溱而遂溷之尽改诗及春秋内外传并孟子之

潧皆作溱误也故水经注虽多讹谬然不可废者此类

是也潧水一名郐水故桧国也程克斋因此以为一名

浍水则又非也浍水在河东见水经注汾水篇而灌水

在淮南亦一名浍以潧为浍岂可乎克斋精于释地不

知何以失之

亭林先生谓薄伐𤞤狁之太原非尚书之太原按朱

吕严三家皆以为即今阳曲而亭林力非之是否

亭林是也周之畿内自有太原故宣王料民于太原

若以晋之太原当之则逾河而东以料民于藩国有是

理乎尔雅广平曰原公羊传上平曰原尚书大传曰大

而高平者谓之太原盖太原字义原不必有定在春秋

说题辞高平曰太原斯平凉一带所以亦有太原之名

先儒所以谓太原为阳曲者孔颕达曰杜氏谓千亩在

西河之介休则王师与姜戎在晋地而战按左传晋文

侯弟以千亩之战生则千亩似晋地也而九域志古京

陵在汾州宣王北伐𤞤狁时所立则亦以太原为晋阳

也予谓周之畿内盖亦别有若千亩者非即西河之介

休其时晋人或以勤王至畿内战于千亩而成师生亦

未可定盖千亩乃籍田亦应在畿内不应渡河而东卜

地于介休是皆当阙如者也

⿰氵𭝠 -- 𣾰沮二水禹贡与诗并有之然其说不一汉志右扶

风有⿰氵𭝠 -- 𣾰⿰氵𭝠 -- 𣾰水在西东入渭阚骃十三州志亦同是⿰氵𭝠 -- 𣾰

水也水经沮水岀北地郡直路县东入洛是沮水也王

厚斋曰据此则沮自沮⿰氵𭝠 -- 𣾰⿰氵𭝠 -- 𣾰而孔氏引水经沮水俗

谓之⿰氵𭝠 -- 𣾰水又谓之⿰氵𭝠 -- 𣾰沮水此则名称相乱诸家以为扶

风之⿰氵𭝠 -- 𣾰与北地之沮当为二扶风是⿰氵𭝠 -- 𣾰水北地是沮水

之一名⿰氵𭝠 -- 𣾰沮水者盖扶风之⿰氵𭝠 -- 𣾰至岐入渭在丰水之上

流而尚书渭水会丰会泾之后乃过⿰氵𭝠 -- 𣾰沮则⿰氵𭝠 -- 𣾰沮乃在

丰水之下流是书之⿰氵𭝠 -- 𣾰沮非诗之⿰氵𭝠 -- 𣾰也诗之⿰氵𭝠 -- 𣾰沮是二

水而书之⿰氵𭝠 -- 𣾰沮是一水即诗之沮也然水经之沮入洛

而尚书之⿰氵𭝠 -- 𣾰沮入渭孔安国谓⿰氵𭝠 -- 𣾰沮一名洛水则⿰氵𭝠 -- 𣾰

即洛也又何入之有当阙之以俟知者以厚斋之精于

释地顾终不能定此惑不知先生之说诗说书说水经

何以和会而折𮕵之

⿰氵𭝠 -- 𣾰⿰氵𭝠 -- 𣾰沮是沮洛是洛三水各有源流无可疑不得

混而为一然⿰氵𭝠 -- 𣾰入沮故世有呼沮水为⿰氵𭝠 -- 𣾰沮水者⿰氵𭝠 -- 𣾰

皆入洛故世有呼漆沮水即为洛水者叚昌武严粲之

说所由疑也叚氏竟谓⿰氵𭝠 -- 𣾰沮有二一在上流一在下流

非也程㤗之曰沮水按宋氏长安志自邠州东北来至

华原县南合⿰氵𭝠 -- 𣾰水入富平县石川河石川河者沮水之

正𣲖也⿰氵𭝠 -- 𣾰水按宋氏长安志自华原县东北同官县界

来南流入富平县石川河是⿰氵𭝠 -- 𣾰沮会合之地而洛水出

自北地归德县临戎夷中至冯翊怀德县入渭怀德者

今同州之衙县也然则⿰氵𭝠 -- 𣾰在沮东至华原而西合于沮

沮在⿰氵𭝠 -- 𣾰西受⿰氵𭝠 -- 𣾰而南遂东合于洛洛又在⿰氵𭝠 -- 𣾰沮之东至

同州而始合㤗之所言视厚斋为了当前人疑入渭入

洛之异者不知入洛则由洛以入渭矣杜岐公曰谓⿰氵𭝠 -- 𣾰

沮为洛者以三水合流也此最足櫽括若张守节曰⿰氵𭝠 -- 𣾰

沮二水源在雍州之西其名洛水者源在雍州之东此

实叚氏严氏之疑所由出不知洛水本在⿰氵𭝠 -- 𣾰沮二水之

东其后由东而西遂合为一又何害乎唯是洛水之名

始见于周礼职方氏㤗之以为秦汉时始有此水则不

道元于⿰氵𭝠 -- 𣾰水篇引禹本纪之文云导渭水东北至泾

又东迳⿰氵𭝠 -- 𣾰沮入于洛其言与禹贡悖

禹本纪乃太史公所不采然是亦必非禹本纪之文

以禹时尚无北地之洛水也即以职方而后之水道言

之洛入渭不闻渭入洛禹本纪安得为此言道元好采

异闻以示博而不审真妄尝有此失

据道元则浊谷水亦谓之⿰氵𭝠 -- 𣾰水而又引㭍渠水之入

岐者以存疑然则⿰氵𭝠 -- 𣾰水自不止一水也

⿰氵𭝠 -- 𣾰水或有同名者固未可定然尚书及诗所指⿰氵𭝠 -- 𣾰

皆是一水不必援他小水以乱之

厚斋不特谓⿰氵𭝠 -- 𣾰沮二水有二幷谓洛水有二其说亦

本之括地志不知是否

是非括地志之谬也乃张守节之谬也括地志曰洛

水出庆州至华阴入渭即⿰氵𭝠 -- 𣾰沮水而张守节辨之曰非

古公所度⿰氵𭝠 -- 𣾰沮厚斋因本之引易祓曰汉志冯翊之怀

德荆山在其县西正洛水之源也是即禹贡之⿰氵𭝠 -- 𣾰沮又

一洛水岀庆州洛源县有白旋山洛水所出因以名县

东南流至同州澄城县其去怀德亦近则大谬矣洛州

出于庆州之白旋山至怀德之荆山而入渭今以荆山

别为一洛之源岂非呓语厚斋谓雅诗瞻彼洛矣之洛

是雍州之洛是矣而忽有此失不可解也

先生谓郑之溱水古文作潧秦之沮水古文作

本说文按今水经溱作潧而沮不作

旧本亦自作𣻐今误耳小司马索隐引水经水出

北平直路县是唐本之不悖于说文者也说文曰北地

𣻐水虘声汉中沮水且声其了了如此盖沮水有三一

沔汉之沮一是沮漳之沮亦作雎一是灉沮之沮而

地志元氏县下沮水是汦水之误文不知尚书毛诗史

汉水经何以一变而关中之𣻐皆尽误而为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序曰刺康公用兵也诗无刺意

其说固非朱子引苏氏曰秦本周地故其民犹思周之

盛时而称先王此盖以小戎诸诗之意申之其说似胜

于序而先生曰穆公之诗何所见与

读诗则所谓王者是指时王非先王也苏氏之言未

核况其曰与子是明有同事者盖当襄王在氾穆公师

于河上将以纳王其曰与子指晋人言之也故曰同袍

同仇同泽同裳穆公是举最佳不知何以竟为晋人所

辞而中道归去晋人固谲欲专勤王之勋而穆公拙矣

然其心则固可取也予尝谓穆公生平之事惟此举足

唐风枤杜章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其与魏风彼汾

章彼其之子殊异乎公行疑皆是讽晋之无公族也先

儒曾有言之者否

东莱吕氏尝言之盖晋人亡国之祸远在二百馀年

之后而实兆于此晋自桓叔不逞弑宗国之君者五而

后有晋其心惟恐宗室之中有效尤而出者故献公今

日杀富子明日杀游氏之二子寻尽杀群公子以士𫇭

为密勿之功臣而不知转盼间骊姬杀申生矣逐重耳

夷吾矣诅无畜群公子矣乃又转盼间三公子之徒杀

奚齐矣杀卓子矣夷吾立几杀重耳矣重耳杀圉矣以

重耳之贤不能革此淫诅四散其诸子转盼间争国乐

死矣雍逐矣黑臀⿰纟⿱𢆶匹 -- 继灵周⿰纟⿱𢆶匹 -- 继厉俱自外至于是以六卿

之子弟充公族是彼汾之诗所为刺也而要皆献公启

之启献公者桓叔也春秋之国如楚如卫如宋如郑皆

得宗卿之力鲁之三家虽不道然终未尝篡国晋用六

卿而先亡齐用田氏而先亡岂无他人之谓也或疑唐

魏之诗无及献公以后者则甚不然变风终于陈灵何

以唐魏二国独无乎

顾亭林谓唐叔所封以至翼侯之亡疑皆在翼不在

晋阳然则爕父何以改国号曰晋乎唐城毕竟安在

既改唐曰晋则其在晋阳可知然亭林之言亦自有

故难以口舌辨也括地志所述唐城有二一在井州晋

阳县北二里是太原之唐城一在綘州翼城县西二十

里是平阳之唐城相去七百馀里而史记晋世家谓唐

叔封于河汾之东则当在平阳张守节亦主此说若太

原则在河汾之西矣故亭林疑唐叔本封在翼者以此

故也但爕父之改唐曰晋以晋水则自在太原而诗谱

明曰穆侯始迁于翼则史记所谓河汾之东者未可信

矣而平阳亦有唐城者盖必既迁之后不忘其故而筑

之知后此之所谓故綘新綘二綘异地而同名耳至于

晋自唐叔以后靖侯以前年数且不可考何况其他则

其中必累迁而至翼亦必无一徙而相去七百馀里也

亭林于括地志之唐城引其一遗其一则稍未核也

竹村马氏曰三百五篇惟周颂三十一篇商颂五篇

为祭祀之诗小雅鹿鸣以下彤弓以上诸篇为宴享之

诗此皆其经文明白而复有序说可证者也至于周南

以下十五国风小雅自六月而下大雅自文王而下以

至鲁颂之四篇则序者以为美刺之词盖但能言其文

义之所主而不能明其声乐之所用矣左传所载列国

诸侯大夫聘享赋诗大率多㫁章取义以寓已意如秦

穆公将纳晋文公宴之而赋六月季武子誉韩宣子嘉

树宴之而赋甘棠盖借二诗以明赞讽之意又如荀林

父送先蔑而为赋板之卒章叔孙豹食庆封而为赋相

鼠盖借二诗以明箴规之意它若是者不一而足皆是

因事寓意非曰此宴必合赋此诗也独仪礼所载乡飮

酒礼燕礼射礼工歌闲歌合乐之节及穆叔所言天子

享元侯与两君相见之礼则专有其诗然考其歌诗合

乐之意盖有不可晓者夫关雎鹊巢闺门之事后妃夫

人之诗也何预于乡宴而乡飮酒燕礼歌之采𬞟采蘩

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诗也何预于射而射礼用之肆

夏繁遏渠宗庙配天之诗也何预于宴飮而天子享元

侯用之文王大明绵文王兴周之诗也何预于交邻而

两君相见歌之以是观之其歌诗之用与诗人作诗之

本意盖有判然而不相合者不知其何说晋荀偃曰歌

诗必类今如仪礼及穆叔所言则类者少不类者多若

必就其文词之相类则乡飮酒礼所歌必伐木行苇之

属射礼所歌驺虞而下必车攻吉日之属天子享元侯

所歌必蓼萧湛露彤弓之属方为合宜竹村之疑前人

所未及也何以晰之

以古礼言则必每乐各有所歌之诗但今不可得而

尽考以春秋之世之礼言则容有㫁章而取义者原未

必尽合于古此虽于经传无明文而可以意推而得之

者也但乡飮酒礼所歌亦正不必伐木行苇之属射礼

所歌亦正不必车攻吉日之属则以其义之所该者大

陈晋之曰乡射升歌鹿鸣诸诗所以寓君臣之教笙奏

南陔诸诗所以寓父子之教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

嘉鱼笙崇𨚑歌南山有台笙由仪所以寓上下之教合

乐三终歌二南诸诗所以寓夫妇之教然则因一事而

兼群义有不尽泥其事者矣其与春秋时赋诗之礼又

自有不同者不必如竹村所疑也但虽不必泥其事而

未尝不专有其诗以司乐者各有所属故也若赋诗言

志如荀偃所云不类盖指携贰之词耳











经史问答卷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