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集/卷5
示条例十五纸,谨代达家大人矣。《氏族表发凡》,大人最所佩服,馀名目皆有法。二三君子钩𨱃理解之符,动合经术,后贤必知之。各传卷帙,视采访局原议,已减十之四。蒙有未安,不识乃缪其恉以发其愚欤?敢贡其一端,而希通人之择。府志非史也,尚不得比省志。今法,国史取《大清一统志》,《一统志》取省志,省志取府志,府志特为底本,以储它日之史。君子卑逊之道,直而勿有之义,宜繁不宜简。设等而下之,作县志必应更繁于是,乃中律令,何疑也?蒙知二三君子,必不忍重翦除埋没忠清文学幽贞郁烈之士女,以自试其文章,而特恐有不学苟夫,为不仁之言,以刺侍者之耳,徽人亦惧矣。明宁陵吕氏尝曰:“史在天地间,如形之影。”人皆思其高曾也,皆愿睹其景。至于文儒之士,其思书契已降之古人,尽若是已矣。是故良史毋吝为博,多以贻之,以餍足之。良史者,必仁人也,且史家不能逃古今之大势。许叔重解字之文曰:字,孳也,孳生愈多也。今字多于古字,今事赜于古事,是故今史繁于古史。等而下之,百世可知矣。等而上之,自结绳以迄周平王,姓氏其何几?左邱明聚百四十国之书为《春秋》,二百四十年之间,乃七十万言,其事如蚁。岂非周末文胜,万事皆开于古,而又耳目相接,文献具在,不能以已于文,遂创结绳以还未尝有者乎?圣门之徒,无讥其繁者。设令遇近儒,必以唐虞之史法绳之,议其缛而不师古矣。二三君子,他日掌翰林,主国史,走犹思朝上状,夕上状。自上国文籍,至于九州四荒,深海穷峪,厓臣蛮妾,皆代为搜辑而后已,而不忍以简之说进,今事无足疑也。康熙间,昆山徐尚书主修《一统志》,吏上节妇名多至十馀卷,门下士请核减,公正色曰:国朝风教迈前古,宜备载其盛,矜后世也。呜呼!是公之所见者甚大,抑其词令,可谓有文者矣。如二三君子病蒙之言为狂,或难以塞邦之拘古敢论议者,则请置蒙之狂言勿道。道尚书语为雍容可也。宾馆戒寒,伏承不一一。
附:复札
编辑汪龙、洪饴孙、武穆淳、胡文水顿首。瑟人世兄史席:来札言者是也,不特见识卓越,具仰见广大慈祥之襟抱,他日登史馆,系文献之望,敢在下风,不任佩服之至!龙偶与同局言及《汉文帝本纪》九年,止书春大旱一事,后三年,亦止书二月行幸代一事,假令为唐书,则不能矣,降而为《明史》帝纪,益无取矣。刘向、班固录书三十八种,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中秦汉以降之书,倍蓰于三代,风运日开,言行日出,尽为史家所不能废,何尝以孔子删诗书自比?兹龙等依来字告同局诸君,凡传目中应补之人,及《艺文志》应补书名,苟不悖义例者皆羼入。《传》曰:“善善欲其长”,亦《春秋》之志也。君子之言,信而有征,能通经史之理,可与征斯言矣。附问近祺。谨希代问尊大人政祉。不具。十一月某曰。
昔在乾隆之年,皇侃《论语疏》至;迩者,《佚存丛书》至;所著《七经》、《孟子考文》亦至。海东礼乐之邦,文献彬蔚,天朝上自文渊著录,下逮魁儒硕生,无不欢喜。翘首东望,见云物之鲜新。侧闻海东禁令,以唐以后书入境者罪之。中朝一士,愿因贸易之便,附宣鄙陋,蛟龙有灵,不攫吾言。吾贱士也,禄位无籍,名声不表于当时。班固云:“摅怀旧之畜念,发思古之幽情。”我则居之。窃谓唐以后之学,造物者开之,开则变师,师变则书夺,夺则亡。东国力守旧而遏新,虽异乎大《易》“穷则变,变则通”之义,抑所以慰巷士之思慕者,情甚幽,义甚高,力甚钜。不敢以汛及,不敢以远征,谨愿求先儒诂经之遗文,及文章家汉魏间作者。附上隋唐两朝史家簿录之言,计两册,苟迹介存亡之间,而可以求之万一者,各加一红规于其目上,凡七十规;又别纸疏其亡佚之年,希覆加考核。如有存者,愿以家藏三代锺彝吉金之打本易,亦约七十事。往来之邮,质剂之平,有长年在。如曰大夫无域外之交,则鲁仲尼何为问官于郯子乎?吾知贵国通儒大夫,若山君井鼎、藤君信笃其人者流,必有以教之。削札扃函,赍此拳拳,梦魂有灵,以为先驱。
大著读竟。其曰《国朝汉学师承记》,名目有十不安焉,改为《国朝经学师承记》。敢贡其说:夫读书者实事求是,千古同之,此虽汉人语,非汉人所能专。一不安也。本朝自有学,非汉学,有汉人稍开门径,而近加邃密者,有汉人未开之门径,谓之汉学,不甚甘心。不安二也。琐碎饾饤,不可谓非学,不得为汉学。三也。汉人与汉人不同,家各一经,经各一师,孰为汉学乎?四也。若以汉与宋为对峙,尤非大方之言;汉人何尝不谈性道?五也。宋人何尝不谈名物训诂?不足概服宋儒之心。六也。近有一类人,以名物训诂为尽圣人之道,经师收之,人师摈之,不忍深论,以诬汉人,汉人不受。七也。汉人有一种风气,与经无与,而附于经,谬以裨灶、梓慎之言为经,因以汩陈五行,矫诬上帝为说经,《大易洪范》,身无完肤,虽刘向亦不免,以及东京内学,本朝何尝有此恶习?本朝人又不受矣。八也。本朝别有绝特之士,涵咏白文,创获于经,非汉非宋,亦惟其是而已矣,方且为门户之见者所摈。九也。国初之学,与乾隆初年以来之学不同;国初人即不专立汉学门户,大旨欠区别。十也。有此十者,改其名目,则浑浑圜无一切语弊矣。自珍顿首。丁丑冬至日。
余以戊寅岁来游洞庭两山,有《纪游诗》一卷。庚辰春又游,补前游所未至,得诗不盈卷也。兹录四章,坐舟中作,尘廉峰先生大坛坫。
臣伏处下士之列,纵观史册之盛,翘首昭代之迹,游心官书之府,仰天章之有烂,测地舆之至赜。我朝之盛,乃自羲、炎、尧、禹以降,文儒武臣,目所不能殚,耳所不能闻,帝者号令所不能逮,史官文章所不能记。有一臣于此,遭遇隆代,明聪特达,能通文学,能见官书,能考官书,能见档册,能考档册,能钩稽补缀,能远游,能度形势,能通语言文字,能访问,能强记,能思虑,能属词比事,信或有之,其福甚大,求之先士,无有伦比者也。臣珍梼昧,乃非其伦,窃见国朝自西域荡平后,有《钦定西域图志》五十卷,专纪准部、回部山川种系声音文字,及于国朝所施设政事,箸录文渊阁,副墨在杭州、镇江、扬州,既富既钜,永永不朽。臣考前史,动称四海,西北两海,并曰盖阙。我朝之有天下,声教号令,由回部以达于葱岭,岭外属国之爱乌罕、那木干以迄于西海;由蒙古喀尔喀四部,以达于北方属国之鄂罗斯,以迄于北海。回部为西海内卫,喀尔喀为北海内卫。今葱岭以内,古城郭之国,既有成书,而蒙古独灵丹呼图图灭为牧厂,其馀五十一旗,及喀尔喀四大部,纵横万馀里,臣妾二百年,其间所施设,英文钜武,与其高山异川,细大之事,未有志,遂敢伸管削简,䚡理其迹,闛鞈其文,作为《蒙古图志》,为图二十有八,为表十有八,为志十有二,凡三十篇。私家箸述,所得疏漏,不敢仰与官修各件絜短长于万一。顾见钦定《四库书目》,箸录文渊者,于下士私述,间蒙俛采,不遗其勤,凡若干种。窃愿是书,他日附官书以传,得箸录《四库》之末简,则无其才也,而福与之并矣。述曰:
圣祖高宗,文冠古后,剸而比之,武文咸富。 述《天章志》第一。
满洲祭天,则有礼书,茂彼北裔,亦考厥图。 述《礼志》第二。
古舞侏㒧,庙门之下,号嘈者何?以侑诈马。 述《乐志》第三。
人戴北斗,中言匪西,出地入地,测之用圭。 述《晷度志》第四。
内四十九,如康田功,附土默特,西旗既同。 述《旗分志》第五。
如古康侯,盟用刑牛,画社为六,理藩所区。 述《会盟志》第六。
有哲卜尊,北方大师,如宗喀巴,宏于西陲。 述《象教志》第七。
摩腾演汉,章佳赞圣,彼褊此宏,本师所印。 述《译经志》第八。
小东大东,漭漭乌龙,亦有北海,厥受则同。 述《水地志》第九。
古兀落素,今也卡伦,匪爱其兽,以阹人民。 述《台卡志》第十。
贡用九白,始自崇德,王会征之,如典属国。 述《职贡志》第十一。
教駣攻驹,诂儒失传,北方大政,以牧代佃。 述《马政志》第十二。
斨者托忒,不资豪毛,国书因之,落叶龙艘。 述《字类表》第十三。
民生哑哑,后立文字,声在形先,我聪厥际。 述《声类表》第十四。
天子命舆,地则必书,曰讨曰巡,请詹起居。 述《临莅表》第十五。
粲粲中原,有削有吞,浩彼诸藩,岂无革沿? 述《沿革表》第十六。
林丹既夷,旁支具安,如鄂承不,云礽磐磐。 述《氏族表》第十七。
收其大人,扈入居庸,固山梅勒,辖是功宗。 述《在旗氏族表》第十八。
爱猷之逊,隔三百年,天聪以前,系阙弗全。 述《世系表》第十九。
古称封建,圣不得已,因乎自然,匪我锡祀。 述《封爵表》第二十。
硕矣天姬,为之哈屯,礼官择言,匪古和婚。 述《厘降表》第二十一。
准有鄂拓,蒙古之旗,如我京城,参佐所治。 述《旗职表》第二十二。
推河二族,今则乌兰,名曰寄牧,牛羊宴然。 述《寄爵表》第二十三。
济浓岱青,其汗其王,漠南视之,以为朔方。 述《喀尔喀总表》第二十四。
帝姒天姬,再世降灵,匪戚伊勋,笾于庙庭。 述《赛因诺颜总表》第二十五。
民贵见几,智者全生,四卫特拉,尔安尔荣。 述《新迁之杜尔伯特表》第二十六。
昔也五族,今也二存,督之县之,臣有瑰文。 述《四卫拉特总表》第二十七。
唐努之山,为北属国,臣请上言,置札萨克。 述《乌梁海表》第二十八。
帝平罗刹,尝用其人,海西漠北,厥居屡迁。 述《巴尔虎表》第二十九。
藐吐谷浑,五部无统,和硕少文,台吉之总。 述《青海蒙古表》第三十。
曩钦吉思,逐苏勒坦,何如今朝?玉兹奉版。 附述哈萨克为一表。
抱羊乞钱,西东奉藩,偕哈萨克,拱我天山。 附述布鲁特为一表。
(以上二表用前编修徐松所述)道光元年十一月朔,内阁中书龚自珍撰表。
(是书成者十之五六,拟俟其成而别行。道光壬午九月二十八日,吾家书楼灾,此书槁本之半,及为此书而收聚之档册图志,世所弗恒见者,尽毁。遂辍业弗为。以总表文及序文若干篇,附存文集中,非初心矣。自记。)
臣自珍言,臣在京师,造《今方言书》,徂江之南,逾岁而成。首满洲,尊王也;胪十八行省,大一统也;终流求、高丽、蒙古、喀尔喀,示王者无外也。民之所异于禽兽也,则声而已矣。人性智愚出于天,声清浊侈弇鸿杀出于地。每省各述总论,述山川气也。气之转无际,际乎气者有际;寸合而尺徙,尺合而咫徙。故府、州、县以渐而变,不敢紊也。董之以事,部之以物,俾可易考也,天道十年而小变,百年而大变。人亦小天,古今朝市城邑礼俗之变,以有形变者也,声之变,以无形变者也。掸择传记,博及小说,凡古言之存者,疏于下方,知今之不自今始也。及今成书,以今为臬也。音有自南而北东西者,有自北而南而东西者,孙曾播迁,混混以成,苟有端绪,可以寻究,虽谢神瞽,不敢不聪也。旁采字母翻切之旨,欲撮举一言,可以一行省音贯十八省音,可以纳十八省音于一省也。臣又言曰:三皇之世,未有文字,但有人声,五帝三王之世,以人声为文字。故传曰:“声之精者为言,言之精者为文。”声与言,文字之祖也。文字有形有义,声为其魂,形与义为体魄。魄魂具,而文字始具矣。夫乃外史达之,太史登之,学僮讽之,皆后兴者也。是故造作礼乐,经略宇宙,天地以是灵,日月以是明,江河以是清,百王以是兴,百圣以是有名,审声音之教也。
不誉颜色已八年,自珍至京师之前一月,始闻西命。吾师禁近大官,出万里之碛,统甲一旅,同朝者惜公,门下士争慰公,自珍谓内廷少吾师一人,天子未阙于侍从。汉大臣得罪者,或削职归田里,吾师犹冠三品冠,以大臣印行;且翰林多不更于政,部阁又不足以老公之才,吾师感激报效,翻在今日。故于庚午同年之公邮而西也,附区区所欲言者,以讯于队下之吏。吐鲁番故无领队将也,自辟展移驻后,遂与四大城宛尾而五。自素赉袭爵后,南路无事,遂五十年矣。南路之民,与准部异,性情懦直,一异;面貌平正似内地,两异;其文字声音易通晓,三异。故天心之待之,亦大与准夷异。我高宗皇帝岂乐于穷武以炫史乘哉?我国家坐食数千城,何贪于准夷哉?实以准夷迫逐回人,北徙而南,天湣回人之无辜,故开高宗皇帝,起之鄙邑,隶之天廷,出之幽谷,暴之白日。准夷又积狡为叛,其性恶,自祖先而然;气感于天,而怒触于帝。高宗,一天也,是故准噶尔故壤,若库尔喀喇乌苏,若塔尔巴噶台,若巴尔库勒,若乌鲁木齐,若伊犁东路西路,无一庐一帐,是阿鲁台故种者。观天之不慈不佑于准部,即知其不绝佑于回部。巨物不两立,亦不两仆;回部多古民,丛丛虱虱,汉世三十六城之孽裔,尚有存者。天存之,高宗存之也。高宗,一天也。自波罗泥都、霍集占助逆背德,高宗始用兵于回;乌什之叛,乃再用兵于回。然而两和卓木之罪,视准夷之达瓦齐、阿睦尔萨纳为杀;乌什之酋长罪,视两和卓木为又杀。微大和卓木之杀阿敏道一事,地虽大,高宗不欲取,民虽富,高宗不欲臣。洎乎臣之取之,回国亡而种姓不亡,或一姓亡而群姓不亡,阿浑伯克得翎顶以从满州世臣之后;甚至如乌什之灭,圣天子且未尝如搜捕准夷例。故曰:高宗一天也。今之守回城者何如?曰:天天而已矣;天高宗而已矣。 邻国者,国之鉴也。吾师亦知乌什往事乎?素诚者,旗下役也,叨窃重寄,为领队大臣,占回之妇女无算,笞杀其男亦无算,夺男女之金银衣服亦无算,乌什杀素诚以叛;乌什之叛,高宗且挞伐,且怜哀,圣谕以用素诚自引咎,御制诗,时以激变为言,谓素诚死有馀罪。纳世通卞塔海之诛也,非以失机也,以平日扰回也。明将军、阿将军之出也,非为素诚报仇也,以警群回也。至圣至明,未尝稍有偏护及好杀之意。嗣后各城相顾,自疑自怖。数十年来,上赖朝廷德厚,下赖贤将军、贤大臣等明示胸肝,告以天朝虽疆回地,断无喜杀回人意,大臣皆奉公法。屯说户演,赖以无事。今之守回城者何如?曰:令回人安益安,信益信而已矣。信,生信;不信,生不信。不以驼羊视回男,不以禽雀待回女。回人皆内地人也,皆世仆也,回人老于祸福最老久,祭天而祈,拜佛而誓,写氎而记之,刻刀而铭之,以乌什为恐。吐鲁番为南路建首地,一王岿然,有仆三千户,皆以吐鲁番为望。恐之言曰:莫更为乌什矣。望之言曰:安得如吐鲁番矣?故吐鲁番安,而四大城皆安;四大城安,而天山南路举安;天山南路安,而非回之天山北路安;天山北路安,而安西南路北路举安。伊犁将军无内顾之忧,兰州总督无外顾之忧,如此,则回部之红铜常贡于法局,回部之大头羊常充于天厨,吾师乃不愧为高宗皇帝之臣仆。夫高宗皇帝之臣仆,回长之所敬也,回民之所爱也。郭勒之神,挞巴之灵,亦必福吾师矣。 且吾师亦知准噶尔部之所由屠灭无遗种乎?珍又有说:始噶尔丹入居喀尔喀赛因诺颜部(超勇亲王未称赛因诺颜汗时),不过北陲一嗜肉之兽,不但东南不近札萨克,东不近牧厂;而且以西论,并不有后来准部全地。亡何,渐念贪,渐念忿,入寇赤臣土谢两汗,两汗亦有边境细夫,不胜而入控圣祖;我圣祖乃奋天威,三起而三逐之。每一次之入,必深于前次;圣祖之创惩之,亦严于前次;卒至噶尔丹弃地西走而死,谓可以集矣。不幸而其兄子能收旧人,又不幸而其族收其西境地,又不幸而辗转强大,不北噬而西嗥也,逐回部,扰青海,直西藏,邻俄罗斯。我朝一祖二宗,三世西顾,龙颜焦劳,幸而其国篡弑相继,幸而三策凌来归,幸而阿睦尔萨纳来归,谓可以集矣。讵知幸者皆不幸之伏,不幸者又幸之伏,幸不幸凡几相迸激,而遂致我高宗皇帝之大怒。帝怒于上,将帅怒于下,自天而下,自地而上。大蹂大膊,千里一赤,睢盱之鬼,浴血之魂,万亿成群,泰岱不箓,天帝不直,何为而至是哉?彼回部者,亦有经卷,亦谈因果,试召阿浑而问之,因何其细?果何其大?抑造因之时,能豫知果之至如是哉?是故今日守回之大臣,惟当敬谨率属,以导回王回民,刻刻念念,知忠知孝,爱惜翎顶,爱惜衣食,唪诵经典。耕者毋出屯以垦,牧者毋越圈而刈,上毋虐下,下毋藐上,防乱于极微,积福于无形,则可谓仰体上天好生之德,乃亦毋负高宗用兵之意者哉!若夫议迁议设,撤屯编户,尽地力以剂中国之民,自珍别有《西域置行省议》一卷,用厚白纸写上尘览。珍受恩最深,受恩最早,故敢越分而多言。惶悚!
内阁中书、本馆校对官龚自珍上书各中堂各大人各先生阁下:本馆现在续修《大清一统志》,自乾隆三十九年书成后,伏遇今日重修,欣贺无量。续者纂其所未载,修者订其所已成。自珍与校对之役,职校雠耳。书之详略得失,非所闻,亦非所职。虽然,窃观古今之列言者矣,有士言于大夫,后进言于先进之言,有僚属言于长官之言。僚属言于长官,则自珍职校雠而陈续修事宜,言之为僭、为召毁,士言于大夫也,后进言于先进也,则虽其言之舛,先进固犹辱诲之。自珍于西北两塞外部落,世系风俗形势,原流合分,曾少役心力,不敢自秘,愿以供纂修协修之采纳,而仍不敢臆决其是否,恃中堂以下之必辱诲之也。不得以官牍请,为书一通,如干条,如后方:
一、钦定《西域图志》,及《皇朝文献通考四裔考》,皆于西边新疆外胪属国一卷;西边有布鲁特、哈萨克、爱乌罕、纳木干、安集延、痕都斯坦诸类,旧志约略开载。窃谓西有西属国,北有北属国,北属国之情形,与西国尤不同。北属往往错处喀尔喀、伊犁之间,东北则错蒙古、黑龙江之间。天朝亦往往用其兵力,如乌梁海,则圣祖平漠北用之,高宗平准噶尔用之;巴尔虎,则圣祖平罗刹用之。科布多七旗,则以贸市至,无虚月。皆见忠悃,非安集延等孤悬葱岭者可比。是故钦定《蒙古王公表传》,则尝取科布多之扎哈沁一旗,考其世系,书其功绩,以壮盟府之藏。而乌梁海一国,三支分处,自讨噶尔丹招降后,和罗尔迈遣使贡貂,至今年班不绝。在唐努山者,则有和罗尔迈,见档册;在阿勒坦淖尔者,则有特勒伯克、札尔纳克,皆见档册;于功不为鲜矣,于恩不为杀矣。旧《一统志》于新旧藩服外,一字不及之,疑于无此属部者然。今开馆续修志,似宜行文理藩院,征档册,将三处乌梁海头目宰桑各部落界送馆,以便增补。
一、本馆现存贮圣祖圣训及《平定罗刹方略》一书。《方略》为文渊阁未著录之书,内各有巴彦虎事迹数条,各官书于巴彦虎皆不及之,但称巴彦虎现有借牧呼伦贝尔一事。按巴尔虎旧牧,当在尼布楚、雅克萨城之间,与内藩之乌珠穆秦地势正相直,宜檄理藩院行文黑龙江将军,将其头目迁徙年月部落界,移送到馆,本馆以圣训、《方略》核对之,即可纂补。
一、扎哈沁族类虽细,已蒙钦定表传胪入,宜将祃木特一旗,现在牧科布多之何所,补入北属国,如补乌梁海巴尔虎之例。
一、北之有科布多,犹西之有青海也。青海为部五,而科布多为部七。考现在档案,其不与商民通市者二部,曰土尔扈特,曰和硕特;其与商民交易者五部,曰杜尔伯特,曰额鲁特,曰明阿特,曰札哈沁,曰乌梁海。此七者,惟札哈沁得上见于表传,六部无闻。表传原为纪功绩而作,无功者不书。《一统志》,地书也,焉得而削之?考科布多地界,在喀尔喀之西北,伊犁东路之东南,宜行文参赞大臣,将札哈沁及六旗土界旗分,一一移覆本馆开载。又此处乌梁海之与唐努山、三乌梁海同异合分之故,迁徙之年月,可一并移覆,藉略见焉(按此在科布多与哈萨克接壤之处,距唐努山三支太远,故疑非同类)。
一、北厄鲁特者,本准噶尔、绰罗斯同族,阿逆未叛时,首先来归,诏隶三音诺颜部。据理藩院档册称:现在附盟于齐齐尔里克地方,见旗二,爵二,贝子二人。一称厄鲁特旗,一称厄鲁特前旗者是,与《皇朝文献通考》合。旧《会典》称:一旗先驻达拉尔河,一旗先驻喀尔喀河,《文献通考》袭是语。按《钦定王公传》,称阿喇布坦一族,先牧喀尔喀河,后牧推河,后乃徙牧乌兰乌苏。丹济兰一族,先牧喀尔喀河,后牧西舍穆棱,后又牧推河,后乃徙牧乌兰乌苏。年月皆在,始皆当称推河厄鲁特也,继皆当称乌兰乌苏厄鲁特也,何有曾牧达拉尔河之文?旧典一歧矣。于乌兰乌苏外,别出推河厄鲁特之号,似乎以阿喇布坦族为乌兰乌苏,以丹济兰为推河者然,两歧矣。细绎《王公传》,推河始立六旗,一旗是辉特,一旗是贺兰山之分支,与此无涉,此共四旗;茂海一旗,叛亡亦弗数,阿喇布坦之两旗,后并两札萨克为一,兄终弟及,兄无嗣,故其一旗则丹济兰子也。旧《会典》系乾隆二十六年所修,此并旗年月,亦难臆断,大约与典不甚相先后。典乃称乌兰乌苏为两旗,而不连所谓推河者数,若曰从其朔,则朔当是五旗,何但二乎?三歧矣。旧典外,馀所藏戊戌内版《搢绅》书与典同。又《王公传》、《王公表》皆称丹济兰先封贝子,其子先封公,后封贝子,并无先封台吉语,旧典及戊戌内板《搢绅》,皆于乌兰、乌苏则注曰两旗,贝子二人,于推河则注曰一旗,台吉一人,四歧矣。官书处处不合。再四考订,惟有敬遵《钦定王公表传》为的,馀书盘戾纠紾,而旧《一统志》遂一字弗及之,无可考。
一、所贵乎重修者,谓将纠旧误,补旧阙,亮非抄袭沿承而已。旧《一统志》于两牧地,既不道及矣,而于西套贺兰山厄鲁特之下,忽注云一旗系阿喇布坦裔,一旗系丹济拉裔。贺兰山在青海之东,乌兰、乌苏在沙碛之北,相去将六千里。一系绰罗斯族,一系和硕特族,今置和罗理名氏于不问,以北人之祖先,移赠于西,亦岂舛之细者矣?纠而正之,诸公岂有意乎?
一、旧《志》于青海下,奋书云:青海为四卫拉特之一,于西套下又注云:四卫拉特中,北厄鲁特居其一。考四卫拉特皆在天山北路准噶尔地,一绰罗斯,二杜尔伯特,三和硕特,四土尔扈特,后土尔扈特逃往俄罗斯,乃补入辉特,见于高宗皇帝御制文,及种种官书,种种档册,无弗合。青海是地名,非部落名,非种族名,其地则和硕特族居之,后辉特有居者,后土尔扈特种有居者,后绰罗斯种有居者,后北方之喀尔喀种有居者,又番僧察罕诺们汉之属僧,亦编旗而处之,将合此六者,而指为四之一乎?北厄鲁特乃绰罗斯之一支,以北为四之一,将置其全部于何称?今之修官书者阅至此,其谓之何?
一、西套厄鲁特两支,一和硕特,一土尔扈特,皆与青海近。戊戌内板《搢绅》,胪序青海之后,不误。旧《会典》乃于两支中,夹叙一乌兰乌苏,失之矣。旧《一统志》仅开载贺兰山之厄鲁特,而不载额济内河之土尔扈特,应补。
一、地名半以种族而得名,人皆知之。至地有以人徙者,无城郭之民类然,如明时兀良哈三卫,福馀卫是嫡酋所居,出口即是,泰甯卫出关即是,始则地因人得名,继且挟地名而徙,今之乌梁海,遂为皇朝极北境矣。和硕特有借牧科布多者,尝见科布多大臣章奏,遂称其一区为和硕特矣。札哈沁本西域汛卒之称,自安放科布多后,北方遂增一部落称呼矣。旧地名,新地名,类此者极多,考沿革者,宜略知此。
一、修书宜略知钩稽法,如四卫拉特,三有姓,独土尔扈特无姓。由后言之,虽谓土尔扈特即是姓可也,谓和硕特即姓和硕特,无不可也。由前言之,固皆以地名为姓,敢据《撤辰萨囊书》,称其出恭博地方,定土尔扈特为恭博姓。
一、卫拉特是五族公共之称,各种官书,独于绰罗斯一族则单称厄鲁特,不知始于何例。然如西套贺兰山及青海之厄鲁特廿有一旗者,细考实非绰罗斯,乃和硕特也,与它处又不画一。今宜定一例,连姓称绰罗斯厄鲁特,而西套青海皆改书和硕特。
一、青海四部,为旗二十有九,此外实尚有绰罗斯遗民一类,于乾隆二十九年前移徙,而无编旗明文,历来只数四大部而遗其一,旧志因仍。宜一面行文贵德循化办事大臣查覆,一面恭检钦定《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开载。
一、各处里差经纬度数,旧典颇多舛,如阿霸垓、阿霸哈纳尔,皆左翼有之,右翼无之,左右翼里差,断乎弗同。又如科尔沁六旗,只详一旗;鄂尔多斯七旗,只详一旗;宜行谘钦天监考补。
一、引书用旧说,宜加排比,各具体裁,官书中如《三通》,大抵沿旧文,少所发挥。如撰《七音略》,取之钦定《同文韵统》;撰《六书略》,取之钦定《西域同文志》。夫《西域同文志》,专为译西而作,故于国书下,先注明西域书,乃次各种书,而所胪仅西域地名、人名、山川名,若以皇朝全代全舆论,西域亦一隅之一隅,自宜分类博征,备详训诂,以《清文鉴》为主,以满、汉官名、地名举例,不得以西域山川举例,是撰皇朝《六书略》,而独以西域为主矣。《三通》为本馆朝夕编摩取材之书,故特发其凡,以劝慎重。
一、旧志驿站下云:自独石口至蒿齐忒九百馀里为一路,置驿九。考理藩院档册称,实六百里,置邮六。又志于古北口、喜峰口外,载乾隆三十六年之新邮,而张家口外,亦有新邮,自穆哈哩喀逊为新站起处,哈拉尼敦为住处,凡十六站,何以失载?又喀尔喀汗自备之邮站,亦宜略志一二,俾往来天使,知厥隘略。
一、回部风俗,亦佛教之支流,其人祖曰阿旦,其教祖曰默赫尔默特,其师曰阿浑,其同种曰穆哩斯玛奈,其学问曰二令,戒邪淫,戒杀,戒妄语,戒酒,戒盗;其字头,始爱里普;其历元,亦不拘至朔同日分杪无馀之法,而自成章蔀,不置闰,大约为西洋新法历书之所祖,或云颇近授时历也。其教实与西洋耶苏教大异。唐时流行中国之景教,《水经注》之祆祠,自是耶苏教,非默赫尔默特教,皆佛典所称九十六种旁门之一。要之比于准部之黄教食肉衣黄之制,不犹未远佛意哉?自珍别有《内典旁师考》一篇,呈览。窃按在西洋则为耶苏教,在蒙古准部则为宗喀巴教,在回部则为默赫尔默特二令教。风俗一门,宜区以详焉,以彰兼收并畜之赜且盛。
一、西域属国,如布鲁特之在南部,哈萨克之在北部,向于天朝恭谨,各官书只记大概。今中书徐松在西域时,曾钩稽两部世系地界沿革成两表,当代奇作,此可以沿用者。
一、西藏亦有属国,犹喀尔喀之附见巴尔虎、乌梁海、科布多,回部之附见布鲁特、安集延、痕都斯坦,准部附见哈萨克之例。曰廓尔喀实最大;其次曰作木朗,曰布鲁克巴,曰哲孟雄,曰落敏汤,皆宜附见。廓尔喀本名巴勒布。国初,巴勒布三罕,曰叶楞罕,曰布颜罕,曰库库木罕,于雍正九年,各奏金叶文,递哈达,译出词旨甚恭顺,命以玻璃磁器赏之。后三罕合为一。故巴勒布益强大,戊申辛亥两用兵,亦皇朝巨事实也。风俗形势,宜备载。
以上都一十八条,皆举其炳炳显显者,馀小事,头绪尚多,未易鬯宣。惧循袭而不改,阙略而不补,颠舛而不问,苟简而不具,弃置而不道,回护而不变,有重修之费,有重修之名,将使后之专门者,靡所镜也。中华文献,伙有通人,无甲第名位,弗敢妄议;惟此类语言文字,求之亲到其地者,尚或瞢昧,答不中问,可知从事铅椠之难。珍虽非绝诣,自是孤学,倘蒙垂择,致为荣幸,而于己非有利焉。不胜悚惶待教之至!
蒙左右谘访,愿得刍荛之言,上裨太平之盛德,下增文臣之奏议。方今圣朝,岂有阙遗?渊渊夜思,其为今日易施行之言,又为虽不施行而言不骇众之言,又为阁下用文学起家分所得言之言,又为自珍所得言于阁下而绝非自珍平日之狂言,才得五事,条而箸之:
一事,历代皆有石经,本朝尚无石经。乾隆中,江南蒋衡献所书十三经,赏给举人,刻石国子监,其事甚细,此不得为本朝石经。本朝经师,驾汉氏而上之,岂可不𬤊正文字,为皇朝之定本,昭示来许,岂仅如唐开成、宋绍兴之所为而已乎?夫定石经,必改流俗。改流俗,大指有四:一曰改伪经,东晋伪《尚书》,宜遂削之,其妄析之篇,宜遂复并之。一也。一曰改写官,秦汉以来,书体屡变,历代历书之官,展转讹夺,其的然可知为讹夺者,宜改之。二也。一曰改刻工,孟蜀以来,椠本繁兴,有功于经固然,罪亦有之,展转讹夺,流布浸广,不如未有椠本时雌黄之易,其的然可知为讹夺者,宜改之。三也。一曰改妄改,唐、宋君臣,往往有妄改经籍者,如卫包受诏改《尚书》之类;宋、元浅学,尤多恣改,以不误为误,今宜改之如旧。四也。其似可改而不可改,大指亦有四:周末汉初,不著竹帛,经师异字,不能择于一以定,此不可改也。汉世今文古文异家法,则异字不能择于一以定,此又不可改也。经籍假借之字,由来已久,不能必依本字,此又不可改也。疑为写官之误,刻工之误,而无佐证,思之诚是一适,改之恐召众口,此又未可改也。何不上书乞开石经馆?前四者旌校雠之功,后四者俟考文之圣。
二事,故和硕礼亲王(讳昭珝)尝教自珍曰:史例随代变迁,因时而创。国朝满洲人名易同难辟,其以国语为名者,如那丹珠、穆克登布、瑚图礼、札拉芬、色卜星额、福珠灵阿之类,相袭以万计;其以汉语为名者,则取诸福德吉祥之字,不过数十字而止,其相袭以十万计。贤不肖智愚贵贱显晦,后世疑不能明,此读国史一难也。宜创一例,使各附其始祖之传,合为一篇,则《汉书楚元王传》例也,而可以代《魏书官氏志》,可以代《唐书宰相世系表》,兼古史之众长,亦因亦创。为此语时,礼部尚书侯恭阿拉计至,王云:即如此公,钮祜禄氏也,宜在《额宜都传》下矣。自珍怖服。王于天聪、崇德以降,琐事丕事,皆说其年月不误;每一事辄言其原流正变分合,作数十重问答不倦。自珍所交贤不贤,识掌故者,自程大理同文而外,莫如王也。王没矣,无以报王。执事在史馆,谨述绪言,代王质之执事。
三事,前辱问国朝名臣奏议。国朝奏议,私家敢当抄,不敢当选,其体裁大略,则固知之,尝役抄故也。大抵国朝奏议,自雍正以后,始和平谨质,得臣子之体矣。自乾隆三十年以后,始圆美得臣子之例矣。追而上之,颇犹粗悍,或纷披扶疏,沿明臣习。甚矣!风气之变之必以渐也。自珍所抄康熙以前一册,不足储百一,雍正至乾隆三十年一册,不足储五十分之一,近今六十年,尚未动手。若役心力搜罗,益非私家所能任,何不上书,乞开馆选定?
四事,圣圣相承,皆有故事。此次恩诏条款,皆依嘉庆元年条款,推恩如故事。惟嘉庆元年,有贤良后裔一款,大略云:凡入祀贤良祠大臣后裔,倘本支无在仕版者,著各督抚据家谱谘礼部,礼部奏请赏给举人一名。此条情文斐,寔圣朝之美谭。此次诏书遗漏此事,故家中落,赐书之不保,似所宜言。 五事,今世科场之文,万喙相因,词可猎而取,貌可拟而肖,坊间刻本,如山如海。四书文禄士,五百年矣;士禄于四书文,数万辈矣;既穷既极,阁下何不及今天子大有为之初,上书乞改功令,以收真才。馀不儩。道光二年闰三月朔自珍再拜。
委检各件,敬检上。青海本番地也。番子是吐谷浑之裔,唐以前实强,后少弱,亦不失为大国。一见逐于正德间之蒙古阿尔秃斯,再见逐于国初卫拉特、固实汗,三见逐于三传之罗卜藏丹津。罗卜藏丹津者,叛世宗朝,以覆固实祀,故今之青海和硕特,则并非固实嫡种矣。今和硕特二十有一旗,是不从罗卜藏丹津叛者,其馀喀尔喀一旗,辉特三旗,土尔扈特四旗,皆以雍正末、乾隆初陆续徙往,以地未实,故与和硕特分居番子故地。天道好还,强弱迭代。今番子之事,必声言报先世之仇,名近正,力近强,必非各旗所能御。湟中诸旗,距番远尚可自活,河北之帐必危,自然之势也。圣者贵因天运之自然,矧番子未尝获罪天朝,古未有外夷自相争掠,而中朝代为之用兵者。且蒙古亦何可令之强?强即弗恭顺。传曰:“狧康及米。”罗卜藏丹津之前事,可为之续耶?番人蒙古皆信佛,大喇嘛察罕诺门汗一旗,最富盛,贫番子往往赖其牛羊以活。喇嘛位号,在西藏达赖之下,并在漠北哲卜尊丹巴之下,仅与后藏班禅比。若朝廷许进其位号,许造庙宇,必肯出力,以佛法两劝而两罢之,不调一兵,不费一粟,以外夷和外夷,智之魁也。今兵力物力,皆非开边衅之会,克则杀机动,不克则何以收事之局?于事前思之,惟大喇嘛虽富而弗传子,虽有功而无后患。无事则无患,有事则可用,此列圣尊崇黄教微指也。走虽明习,何敢妄论边事?承谘采再四,故条出大概,以附直而勿有之义。其地形道里各件,程府丞昔岁开斜方而得之者,想明核,走处仅一分,览毕当见还也。不儩。壬午十一月八日。
一
编辑守之仁弟足下:望吾弟之车尘,至于不可复见而后反。归来恍若有亡。转一念曰:吾平生好奇,然未一出塞。足下乃从名将至长城,书剑磊落,又足羡也。古来诗人文人之为记室参军者多,然几人有此英遇耶?重以公子之贤而好客,遥想两君高谭驶辩,倾出心肠,足令塞禽惊舞矣!兄枯寂本惯,足下及默深去后,更可缄舌裹脚,杜绝诸缘。待明年春杪,两君并辔归时,兄尔时当出定,一话塞上风景耳。见在终日坐佛香缭绕中,翻经写字,以遣残年,亦无不乐也。足下处一切人,无论何时何地,总须晓得它好处,使其心委曲以受异,量之善,虽其非善也,而胸中自有安放它处,则足下之福矣!负其门风之高,与其天姿之不俗,空腹高睨,唇吻触处皆訾謷,兄前所云能清不能浊,能室而不能市者,危之道也。心所谓危,不得不以告也。《汉官仪》仅抄十分之二,必不干没。默深所允寄还物,乞促之,促之。兄。
二
编辑守之仁弟足下:天寒岁暮,足下旅居,何以为怀,未卜年内有试事否?兄冒三十三日之冰雪,踉跄而归,家严、慈幸皆无大恙,家慈受惊不小,儿子等几乎不救。痛定思痛,言之心骨犹栗。而奇灾之后,万事俱非,或者柳子厚所云:黔其庐,赭其垣以示人,是亦祝融回禄之相我耶。此事颇有别情,患难起于家庭,殊不忍言。然外间固有微闻之者,未卜足下曾闻之否也?兄暂得依恋膝下,以度残年,而试期又迫,正月初旬,即须买棹北上,相见甚迫。兄此行尚有一辈泛交俗论,笑我辛苦于无益之地者,有谓我名场不思上进,反属不孝者,兄皆听之。要之,吾辈行事,动辄为若笑,岂为所惑而动哉!珍叩头。再者,家藏五万卷,尽矣!而行箧之携以自随者,尚不减千馀卷,名之曰劫外藏书,编列五架,其为我朝夕拂拭之,勿令虫鼠为祟。宝此丛残,殊为不达,苦恼之馀,弥复惭愧。吾弟应怜而笑之也。珍再说如此。时鼓四下,寒月到窗。
三
编辑足下闻之,当为我鼻涕一尺也。此皆由兄不孝,不能在家承欢服养,帮家严、慈料理家务。终鲜兄弟,家无主器者,以致殃及先人手泽。客游无味,至兄而极,见在必欲南归,以慰亲心,其故有四:家严晚年失书籍,何以消遣,盖性无旁嗜,以书为生,以书为命,从此仿佯无倚,亟须慰藉其目前,一也。家慈本以积病之躯,夜半受惊,恐月来魂魄未定,二也。家严况有降一级留任处分,又奉旨赔修牙署,而当日一切要紧文案,亟须查办,此善后事宜,竟乏邦办之熟手,三也。家严未免心结郁块,咎及家人。家人未能无□□,□之无济,亟须兄归,调护一切,免再生乖戾,四也。至于妻子受惊,欲往慰恤,此不在话下矣!而说者阻兄曰:幸补一缺,又须开缺。明年到京,定例不准随到随补,必扣足一年方补,例以杜卖缺之弊也。如此则功名耽误一年,一说也。会试在即,未免荒功,二说也。到家无补于事,三说也。此三说者,皆泛泛之交,悠悠之谈也。兄补缺本属幸幸,譬如明年冬间方补,比之同衙门诸君,已为便宜,岂有恐功名耽误一年,而不归省视父母之理?虽□吃亏,亦必行,一解也。若言文章学问,则不可一日荒疏,感言歉,则浅甚矣!兄则掉头径去,视此朋友,若固有之,视其待我之厚,若固当然者,此语吾弟深解之也。弹压家人,勿令内言之出阃,而日以一菘一粟饷从者,必欲言之,此三言而已。仲春相见,留此奉问兴居不罄。愚兄龚自珍三叩头,初十灯下。徐君浩堂亦有来借屋之说,如果亦佳事也。守之仁弟先生侍右,不尽欲陈。龚自珍叩头。
默公足下:一切见与守之札自悉。为我咄咄否耶?前信颇有戏语激怒默公之言,今则无暇复游戏矣!患难之交,心学未到。默公有道之士,伫闻棒喝,不尽所欲言。自珍。
别离以来,各自苦辛,榜其居曰“积思之门”,颜其寝曰“寡欢之府”,铭其凭曰“多愤之木”。所可喜者,中夜皎然,于本来此心,知无损已尔。自珍之学,自见足下而坚进,人小贫穷,周以财帛,亦感檀施,况足下教我求无上法宝乎?小人疾痛,医以方药,亦感恩力,况足下教我求无上医王乎?人小迷跌,引以道路,亦感指示,况足下教我求万劫息壤乎?别离已深,违足下督策,掉举转多昏沈不鲜。至于手教,虑信根退,想戏弄之言。自珍久不见有信根,信是何根?根何云信?本来如是而已,何况有退失耶?重到京师又三年,还山之志,非不温萦寤寐间,然不愿汩没此中,政未易有山便去,去而复出,则为天下笑矣。顾弢语言,简文字,省中年之心力,外境迭至,如风吹水,万态皆有,皆成抵彰,水何容拒之哉!万一竟可还,还且不出,是亦时节因缘至尔。至于与人共为道,夙所愿也。浸负至今,虽遇聪明贵人,祗宜用一切世法而随顺之。陈饿夫之晨呻于九宾鼎食之席则叱矣,诉寡女之夜哭于房中琴好之家则谇矣,况陈且诉者之本有难言也乎?《行愿品》久收到。《圆觉疏》闻苏州刻成,前约所云不忘也,当自致贝居士。伏惟吉祥,不宣。癸未六月二日自珍和南。
一
编辑制后学龚自珍谨奉书香先生座右,自珍奉先慈讳南归,于九月初旬抵家大人官署,知先生辱赐挽盾之词楹帖三十言,感且不朽。明年暮春,抚先柩道出吴门,当泥首申谢也。倚卢中奉到手书,述及金石拓本一分,自珍昔年奉教于先外王父段先生,曰:金石不可不讲求古器款识,为谈经谈小学之助,石刻为史家纪传之外编,可裨正史也。是以自幼搜罗,志在补兰泉王侍郎之阙。谷备种数,所购求者亦不下一千种,孤本颇多(编《金石通考》一书未成,有《略例》一卷)。不料去年九月,回禄为虐,尽尾焉。今年又遭先慈之痛,一切废业,弗复谭思。得手书,如见猎而心喜,触其故嗜。然重复旧观,则必不易易,亦无复当年精力,盖先生所收,未必恰好偿珍之所失。遇一种新物,反缠绵一种旧物,心中作恶三数日。是以所云全分,不愿全得之也(维吾卢所失,亦终不能忘也,却不愿再广耗其精力)。然窃有求者,自珍未被灾以前志所备数种而已,不求精与其秘,拓本率不佳。今重整精神,不能如往者之夸多斗富,而一见佳拓孤本,心为之怦怦动。可否仰求先生将寻常所有之各种剔出,将孤本,或虽不孤而拓本绝旧、文字较诸家著录者为完具之种数,又或王侍郎《萃编》未收入之种数,酌开示百十种,将其目录细开一单子来,则自珍坐享其成,弗耗心力,而壁垒重新,感谂弗谖矣。又自珍窃恨江左六朝文字皆佳妙,诸人文集中(如江、邱、任、沈之属),碑文皆伙,何以传者寥寥?并造像题名亦寥寥?不及北魏、北齐、北周十分之一。平生所见者,萧梁止花村数通,齐、陈两朝皆无之,晋则(邺中之)西晋有之,而江左之东晋无之。即凡诸家著录亦多相同,惟范氏天一阁因有上清真人许君馆坛一通,最为海内奇秘,为平生未一见。如尊处竟有此种,肯归于珍手,则一可以代千,谨当竭其区区,为长者寿,(断)不敢忘所自。如无之,则终愿走鄞中索双勾一通上石也。又凡诸家谈碑不谈帖,帖学难精,源流太繁,祖本支本太杂故也(往赵晋翁、翁谭溪亦不精),近世此学殆绝。晋人法帖绝希,即(初唐人)虞、褚小楷佳刻丛帖亦希(况单行本乎),尊处有佳者,亦示一两件,则亦一足当百也。专此布泐。附问香仁丈先生近安不一。自珍叩头。岁不尽三日。外所欲得者一纸。
二
编辑家严自吴门归,示及雅意勤拳,并读赐札,知先生匪但宏才硕学,倾倒一时,实乃性情真笃之古君子也。敬佩敬佩。前传闻之讹,己可置勿论。贱子一札,既未尘览,亦不足复道。前冢蒙赠婴桃转瓦文一种,却从彼处交来者。兹又得见赠安阳各种,鲁王石人题字、刘韬碣、竹邑侯张君碑计七种。又郃阳黄初残字一种,共九种。拜登之下,如获百朋,感且跃也。不揣冒昧,欲遂与大雅订为金石之交,愿将所藏全目抄示一通,具有重复者,便注一复字于下方;亦以积年敝帚之享,缮一清单呈览,其复者亦注一字,各以所有,易其所无,两家各增种数,未审许我否?希裁示为幸。孙夫人碑,家严已题看款于册尾,奉缴。奉研铭二纸,尘清玩,虽不古而颇珍贵香艳,倘得一诗以记之,尤感。但系天潢贵派,语勿涉亵为佳。附戋戋之敬一函,为侍者佐椎拓之费,乞莞存。闻吴中旧家有旧物出市,想能物色之也。专此奉闻。香先生起居不赐。世侍生龚自珍叩。腊月十四冲。 又曾奉托觅方青蕃萌兰池宫当两瓦文,未识尊藏有复者否耶?又闻玉照壹徐家,颇收旧拓,曾往观之否?赵晋翁云。
中书龚自珍言:自珍少读历代史书及国朝掌故,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所恃者,人材必不绝于世而已。夫有人必有胸肝,有胸肝则必有耳目,有耳目则必有上下百年之见闻,有见闻则必有考订同异之事,有考订同异之事,则或胸以为是,胸以为非,有是非,则必有感慨激奋,感慨激奋而居上位,有其力,则所是者依,所非者去,感慨激奋而居下位,无其力,则探吾之是非,而昌昌大言之。如此,法改胡所弊?势积胡所重?风气移易胡所惩?事例变迁胡所惧?中书仕内阁,糜七品之俸,于今五年,所见所闻,胸弗谓是;同列八九十辈安之,而中书一人,胸弗谓是;大廷广众,苟且安之,梦觉独居,胸弗谓是;入东华门,坐直房,昏然安之;步出东华门,神明湛然,胸弗谓是;同列八九十辈,疑中书有痼疾,弗辨也,然胸弗谓是。如衔鱼乙以为茹,如藉猬栗以为坐,细者五十馀条,大者六事,兹条上六事,愿中堂淬厉聪明,焕发神采,赐毕观览。
一、中堂宜到阁看本也。大学士之充内廷者,例不看本。伏考雍正十年以后,内廷之项有五:一、御前大臣,二、军机大臣,三、南书房,四、上书房,五、内务府总管是也。五项何以称内廷?内阁为外廷故也。内阁何以反为外廷?雍正后,从内阁分出军机处故也。大臣带五项者,除出南书房、上书房总师傅不日入直,不常川园居;日入直,常川园居者,三项而已。此带三项之大学士,不到阁看本之缘由也。幸大学士不尽带三项,内阁日有大学士一员到,汉侍读上堂,将部本通本,各签呈定迎送如仪,中书有关白则上堂,无关白则否,此国初以来百八十年不改,而且雍正壬子以后,九十年来莫之有改者也。惟中堂到阁,侍读以下贤否,熟悉胸中,辅臣掌故,亦熟悉胸中,内阁为百僚之长,中书实办事之官,此衙门一日未裁,此规矩一日不废。道光元年,大学士六人,满洲伯中堂,托中堂,协办长中堂,汉则曹中堂,戴中堂,协办孙中堂,是年到阁看本者三人,托、戴、伯是也。戴予告,孙大拜,协办为蒋中堂;伯休致,长大拜,协办为英中堂;则道光二年之事。曹、蒋皆军机大臣,长伊犁将军,孙两江总督,英内务府总管,其日日看本者,只托中堂而已。托中堂在嘉庆朝任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常川园居,圣眷隆重,至是乃日日看本,原属偏劳,一日召见,乘便口奏:内阁只臣一员,日日看本,部旗事繁,必须分身等语。于是乞旨派汉学士三人,轮流看本。噫!学士职过朱,看本非所掌也,此乃第一大关键。然而一时权宜之法,岂以为例?他日无论某中堂开缺,局势即全变;局势全变,旧章不难立复。设竟从此改例,须大学士奏明,将汉学士添此职掌,纂入《会典》,并将大学士永远作为虚衔之处,纂入《会典》,万无不奉明文,淡然相忘之理。所以托中堂此奏权宜,自无妨碍,而后来永远如此,并托中堂所不及料者也。孙革职,蒋大拜,协办为汪中堂;汪,上书房总师傅也。按嘉庆九年,上谕曰:南书房、上书房行走大臣,俱著轮流入署办事。其上书房总师傅,不过旬日一入直,尤不得借口内廷,常川园居。圣训煌煌(在《会典》第七十四卷),汪中堂不知也,侍读不知也。汪到任日,满侍读探请意指,汪然曰:我外廷乎?乃止。是日绝无援甲子年上谕以明折之者。不但此也,前此嘉庆七年六月上谕曰:“内阁重地,大学士均应常川看本;其在军机处行走者,每年春夏在圆明园居多,散直后,势难赴阁。至在城之日直机务稍简,朕令其赴衙门办事,即应阁部兼到;若不在内廷之大学士,票拟纶音是其专责,岂可闲旷?保宁到京后,虽有领侍卫内大臣,朕不令其在园居住。嗣后军机处之大学士,直朕进城后,谕令到衙门时,著先赴内阁,再赴部院;其不在内廷之大学士,著常川到阁,以重纶扉,以符体制。”此谕更明白矣!亦无援引以折之者。大官不谈掌故,小臣不立风节,典法陵夷,纪纲颓坏,非一日之积,可胜痛哉!假使汪肯看本,则托、汪隔日一到,与托原奏所称只一员到阁之语情事异;与所称日日到阁之语情事又异。夫复何辞?惜哉!此第二大关键也。汪病逝,协办为今卢中堂;英降热河都统,协办为今富中堂;两中堂不但不在三项内廷,并不在五项之列,尤宜到阁,以重本职,而侍读惩前事,不复探请。两中堂原未谙阁故,不知大学士之本职,因何而设,咎自不在两公,遂两相忘;此第三大关键。合署人员,举朝科道,亦皆淡然相忘;比之汪中堂到任之年,情事又一变;而汉学士之看本,局遂不变。时人戏语陈学士嵩庆、张学士鳞曰:两君可称“协办”协办大学士。两君笑应之。三十年后,后辈绝不解今日嘲戏语矣。卢中堂全衔为: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国史馆总裁、兼管顺天府事务,富中堂全衔为: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理藩院尚书、正白旗满洲都统、阅兵大臣。今吏部、顺天府知有卢中堂,内阁不知有卢中堂也。理藩院、正白旗知有富中堂,内阁不知有富中堂也。黜陟之事,托中堂独主之,内阁不知中堂凡有六缺也。而本朝大学士一官,遂与保傅虚衔,有衔无官者等。自尚书至巡检典史,皆不以兼摄事废本缺事,独大学士有兼事无本事矣。自尚书至未入流,皆坐本衙门堂上办事,内阁为衙门首,堂上阒然无堂官矣。而太宗文皇帝以来,设立大学士之权之职之意,至托中堂而一变,汪中堂而再变,卢、富两中堂而三变。托创之,汪中之,卢、富成之。依中书愚见,今宜急请托中堂、卢中堂、富中堂轮流到阁看本(今曹系军机大臣,长系御前大臣,蒋系两江总督),如不看本,宜急奏明改定《会典》,不得相忘。此当世第一要事。
一、军机处为内阁之分支,内阁非军机处之附庸也。雍正辛亥前,大学士即军机大臣也。中书即章京也。壬子后,军机为谕之政府,内阁为旨之政府,军机为奏之政府,内阁为题之政府,似乎轻重攸分。然寰中上谕,有不曰内阁承发奉行者乎?寰中奏牍,有不曰内阁抄出者乎?六科领事,赴军机处乎,赴内阁乎?昔雍正朝以军务宜密,故用专折奏,后非军事亦折奏,后常事亦折奏,后细事亦折奏。今日奏多于题,谕多于旨,亦有奏讫在案,补具一题者,绝非雍正朝故事。故事何足拘泥?但天下事,有牵一发而全身为之动者,不得不引申触类及之也。国朝仍明制,设六科,其廨在午门外,主领旨,主封驳,惟其为上谕也,谏臣或以为不可行,而封驳之,谏臣之所以重。今内阁拟旨所答,皆题本也,所循字句,皆常式也,旨极长,无过三十字,诚无可封驳者。自阁臣为闲曹冗员,而并科臣亦成闲曹冗员,果依现在情形,何不以六科移驻隆宗门外,专领军机处上谕,而主其封驳乎?又惟内阁为至近至贵之臣也。外吏不敢自通于主上,故仍明制,由通政司达内阁,谓之通本,果依现在情形,通政司亦闲曹冗员,可以裁;如不裁,何不移驻隆宗门外,为奏事处之咽喉乎?此二说,原属迂腐不可行,然援据立法之初意,而求其䚡理,核其名实,必遭天下后世辨口,如此重重驳诘而后已,亦何以御之哉?又六部尚书皆直日,而大学士独不直日;侍郎直日,而内阁学士不直日。立法之初,岂不以丝纶之寄,百僚之总,不直日者,无日不直也乎?内阁与军机既分,大学士反恃部院旗务以为重,而直日召见。嘉庆中,御史蔡炯奏大学士勿令兼他务,其论实近正也,其事则幸而不行。万一行,则大学士既不直日,又不到阁看本,终岁不召见,又不趋公,与冗食需次小臣何以异?天下后世姗笑,何以御之哉?故曰:必也正名。名之不正,牵一发而全身为之动者,此也。雍正壬子,始为军机大臣者,张文和公,鄂文端公,文和携中书四人,文端携中书两人,诣乾清门帮同存记及缮写事,为军机章京之始,何尝有以六部司员充章京者乎?文和兼领吏部户部,何尝召吏户两衙门司官帮存记缮写乎?厥后中书升主事,即出军机处,何也?六部各有应办公事,占六部之缺,办军机处之事,非名实也。其升部曹而奏留内廷者,未考何人始,至于由部员而保充军机处者,又未考何人始。大都于文襄、傅文忠两公,实创之主之,其后遂有部员送充之例,内阁占一半,六部占一半,阁部对送,阁所占已不优矣,但阁与部,未尝分而为七。嘉庆二十一年,睿皇帝顾谓董中堂曰:此次保送,内阁独多。董中堂衰耄,未遑据大本大原以对,反叩头认过,于是特谕内阁与六部衙门,均平人数,而阁与部遂为七。今中书在军机者最希,最失本真,职此故也。伏思本原之中,又有本原,从本原更张,必非一介儒生口舌所敢议。依中书愚见,姑且依雍正中故事,六部专办六部之事,内阁办丝纶出内之事,停止六部送军机处,其由军机中书升任部员后,不得奏留该处,立饬回部当差。如此,庶变而不离其宗,渐复本原,渐符名实。
一、侍读之权,不宜太重也。自中堂不到阁,而侍读之权日益重。凡中书一切进取差使,侍读不呈大官单,袖中出寸纸,书姓名一两行,口进数词,中堂漫颔之,即得之矣。遇有协办侍读出缺,则侍读之门如市,故侍读以上官自处,中书以下属自处,明悖《会典》。试思六部卿寺衙门,皆用大官单白事,何内阁独废单不用?由各衙门堂上皆有堂官,官有几案,可阅官单。今侍读之见中堂也,大率宫门风露之中,立谭之顷,使非袖中出寸纸,实不简便,此其所苦也。论者曰:侍读于中书近,中堂于中书远,藉加延访。此论不然!大官单既备载中书之履历、年齿、食俸深浅、功过次数,及何项行走名目矣,何独凭袖中寸纸之为延访,而阅官单之反非延访欤?中堂领百僚,为皇上耳目,其于四海之内,满、汉文武,大小贤否,罔弗知也,何至本衙门二三笔札小生,尚有弗知,而待临歧延访欤?岂中堂之聪明,申于天下,而独诎于侍读欤?依中书愚见,一切中书差使,宜由侍读手奉全单,默然鹄立,中堂坐堂上,朱笔点出,明降堂谕,不许仍沿袖中出纸,以肃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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