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〇年英國革命史/第6卷

 第5卷 一六四〇年英國革命史
第六卷 1645至1646年
第7卷 

獨立派軍隊的組成——克倫威爾保留他的司令地位——1645年之戰——議會恐慌——奈斯比之戰——議會奪得並公布國王的私人信件——在西面的保王黨的衰落——查理焦急並逃走——蒙特羅斯在蘇格蘭的勝利——國王試圖同蒙特羅斯會師未成——蒙特羅斯失敗——國王住在紐瓦克——國王回到牛津謀求再與議會講和——議會不肯——新的選舉——國王與反叛的愛爾蘭人議和——和約被揭露——打敗最後的保王黨軍隊——國王從牛津逃出,在蘇格蘭軍中求棲身之所。

埃塞克斯與曼徹斯特一辭職,費爾法克斯就離開倫敦(4月3日),在溫澤建立大本營,他自己則竭盡全力從兩支舊軍里建成他打算自己統率的一支新軍。有人預料這種行動必會遭致激烈的反對;自我否定的法令不僅送到埃塞克斯與曼徹斯特那裡,也送到克倫威爾那裡。克倫威爾已排除所有這樣的顧慮,且很鄭重地申明道,就他個人來說,「他的軍隊曾經受過教育,無論是行軍還是停駐,無論是戰鬥還是放下武器,他們全是服從議會命令的。」雖是這樣說,卻有幾處兵變,尤其是在里丁的軍隊,那裡有埃塞克斯的五個團的步兵,哈特福德郡也有兵變,是從駐有埃塞克斯的八個騎兵營,是達爾比爾上校統率的。斯基龐奉派為新軍的少將,他一到來,就靠他粗暴但有效的雄辯本領,把里丁地方的兵變安撫下來。達爾比爾的軍隊,卻未能這樣容易地安靖下來;倫敦甚至傳聞說這些叛兵就要加入在牛津的國王軍隊;聖約翰向來是粗暴而又是偏向嚴厲的,他寫信給在哈特福特郡的領袖們,勸他們手執利刃出其不意地對付叛兵。好在有幾個免職的軍官和埃塞克斯自己說好說歹地相勸,達爾比爾終於服從了,前往大本營。其實軍人們的不滿並不是十分顯著,他們輕而易舉地服從了新統領。議會發給他們兩星期的軍餉,下令變賣幾個有罪嫌者的已經充公的產業,以應急需。克倫威爾雖然保證過他的軍隊不叛,竟也叛了,他們宣告不肯在其他將軍名下服役;只有克倫威爾才有力量使他們回心轉意回到崗位。他一聽見他的軍隊譁變,就立刻說他將要在自己未辭職之先,替議會出最後一次的力。到了4月20日,組織工作幾乎辦完了,組織新軍並不困難;只有在倫敦有幾群結隊的已經遣散的軍官們鬧得久些,他們或要求照發欠餉,或去那裡觀察事態變化。

國王及廷臣們在牛津懷着滿肚子的希望。在阿克斯布里奇議和不成之後,儘管從蘇格蘭傳來極好的消息,查理卻覺得頗為不安。他雖然並不急於要講和,但讓主和派在威斯敏斯特占優勢卻是於他有利的。該黨的失敗,使他頗恐慌了一陣子。他決定同他的太子查理,即威爾斯親王(他快到十五歲了)分離,打發他以大元帥名義進入西方諸郡,一面使這幾個效忠的郡有一個能夠激發他們忠君之心的首領,一面可以將可能威脅王室的危險分散。海德與卡佩爾和科爾佩珀兩勳爵奉命陪太子前往,用太子名義指揮一切。到了這個時候,國王的思想絕望到這種地步,以致他同海德談過好幾次,萬一他落在叛黨手中,會發生什麼問題。國王還用間接方式教迪格比勳爵探一探海德口氣,倘若到了必要的時候,他肯不肯不待命令,甚至違背命令,決心帶太子出國,領他到大陸去。海德答道,「現在不能答覆這樣的問題,要等到必要的時候才能解決。」3月4日,太子與他的謀臣們向國王告別,此後他們就再也見不到國王的面了。但是一個月後,當牛津得知重新組織議會軍隊有許多障礙,又聽說發生過兵變,又看見幾個赫赫有名的將軍免了職,保王黨又覺得有把握了,高興起來了。他們不久就只是議論這群鄉下佬和講經的工匠們,說這群傻子把有名望有本領的將軍們都驅逐了,而他們的威勢是全仗這幾個將軍的威名和才能造成的。他們反把和士兵們一樣的無名之輩,和士兵們一樣完全外行的軍官抬舉起來,做他們的統領。保王黨們天天唱歌,說笑話,用一語雙關的字眼,譏諷議會與保衛議會的人。國王雖然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卻容許自己被這種便宜的論據說服。況且他自己心裡還有許多秘密希望,這是由種種的陰謀產生的,這些陰謀連他們最親密的心腹們也不知道。

快到4月底了,費爾法克斯宣布在幾天之中就要開戰。克倫威爾前往溫澤,據他自己說是去吻將軍的手,且送上自己的辭呈。費爾法克斯一看見他走進屋來,就說道:「我剛接到兩王國委員會的命令,是與你有關的:命令你立刻帶領若干騎兵前往牛津與伍斯特之間的大路上,攔阻魯珀特親王同國王之間的交通。當天晚上克倫威爾就出發了,在五天之內三次遭遇戰(它們是4月24日在艾斯利普,26日在威特尼,27日在班普湯叢林)中打敗了保王黨軍隊,攻克布列欽湯(4月24日),新軍的別的隊伍還不曾行動;他把大捷的消息報知下議院。國王大聲喊道:「誰把這個克倫威爾送給我,不論是活的或是死的,我都要!」當下在倫敦大家都為克倫威爾還未曾送上辭職書而感到高興。

不到一個禮拜,議會就打定主意,不讓克倫威爾辭職。戰爭已經開始了(4月30日)。國王離開牛津,與魯珀特親王會師,正在向北方進軍,或解切斯特之圍,或同蘇格蘭軍打仗,要在那一方面恢復他從前的優勢;他若得手,他就有可能隨意威脅東方或南方。這時候費爾法克斯正在向西進軍,要救那個被太子所緊緊包圍的重要市鎮湯頓,使之不能攔阻他的前進。5月5日費爾法克斯奉調回去,但是當下只有克倫威爾一方面能夠注視着國王的動向。儘管有議會的明令,克倫威爾仍奉派繼續統領軍隊四十天(5月10日)。這時,威廉·布里爾頓爵士、托馬斯·米德爾頓爵士和約翰·普賴斯爵士(三個爵士都是立過戰功的將官下議員),也奉到同樣的委派,也許是出於同一用意,否則就是不願意叫克倫威爾一個人獨享例外的待遇。

費爾法克斯趕快回師;國王繼續向北進軍。倫敦的人心多少有些鎮定下來了,不象往常那樣恐慌了,原因不知何在;現在不復有保王軍守護牛津了,牛津是在王國中部的打仗的焦點,議會相信那裡有他們信得過的朋友。費爾法克斯奉命(5月17日)圍攻牛津。 他若攻克這個地方,那就將是一個極重要的勝利;倘若久圍不下的話,他將能夠從這裡出發,向國王所欲攻打的地方進軍,不會有敵軍攔阻的。克倫威爾同他在牛津城外會了師。

不料他們剛會面,倫敦又驚恐起來,比往前更為緊張。每天都有不利的消息從北方傳來;蘇格蘭軍隊不獨不肯迎頭痛擊國王,反而向邊界後退;有人說是那裡因為需要抵抗蒙特羅斯的日益增長的進展,所以不能不退;亦有人說蘇格蘭軍隊不高興,因為議會不願受制於長老會及異邦的人,所以退兵了。無論是由於什麼原因,國王因為占了他們退兵的便宜,就處於較為優越地位,只要走近切斯特的城下就能解它的圍;這個地方原是他與愛爾蘭交通往來的中點,這裡一旦解圍,他就易於領兵向東方的幾處聯盟的郡進軍,而這幾處過去一向是議會的屏障。無論冒什麼危險,議會都要保全這幾處地方,使自己不受侵犯。只有克倫威爾能夠辦到這一點,因為他特別在這一帶擁有巨大影響;他原是在這一帶地方開始招兵的,況且這裡又是他打勝仗的地方。他奉命直接向劍橋進軍,負責聯盟各郡的防衛。

由於更緊迫的危險發生,不能不調克倫威爾回來。他出發一個星期後就有消息說,1645年6月1日查理以猛攻奪了以富裕聞名的萊斯特。在西方的湯頓,新近有費爾法克斯所分出的軍隊來解了圍,不料又被敵軍圍困了。議會得到消息後,一下子驚惶失措起來;長老會派卻得意洋洋。「你們看呀,這就是你們所誇耀的改組的結果;自從改組以來,我們看見了什麼呢?想入非非的空談和幾次敗仗。國王一日之間就攻克我們幾處最好的地方,同時你們的將軍卻在牛津前面一動也不動,無疑是等待宮廷的女人們嚇破了膽,大開城門迎接他。」對此,唯一的答覆不過是市政會於6月6日遞一個呈文與上議院,把所有過錯推在蘇格蘭人身上,怪他們按兵不動;歸咎於召募新軍的遲緩;也歸咎於議會既與前敵相距甚遠,仍企圖遙控軍事。呈文要求給將軍以便宜行事的大極,要更堅決地威懾蘇格蘭人,而且要求以從前的兵權交還給克倫威爾。同時,費爾法克斯奉命(6月5日)解牛津之圍,前往搜尋國王,不惜一切進行戰鬥。費爾法克斯在未出發之前,先呈請議會(呈文上有他自己及十六個上校簽字),要求派克倫威爾來協助。他說,統率騎兵非此人不可。貴族院遲遲不復,但下議院卻批准得很快,有了下院的批准就夠了。費爾法克斯立刻通知克倫威爾(6月11日);全體隊伍加速進軍;6月12日,有幾隊議會的騎兵(原是前哨偵察隊)在北安普敦以西的地方,出其不意地與國王的一支隊伍遭遇。

國王完全沒有料到議會軍隊會到這裡來;他得到了牛津被封鎖的消息。被圍的宮廷害怕了,苦苦求他回來。因此,他只好放棄對北方及東方諸郡的征討,回來解大本營的圍。但是他的自信心並沒有動搖;況且蒙特羅斯又打了一場勝仗,這更使他振奮。他寫信給王后說道:「自從反叛開始以來,我們的局勢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好。」(6月9日)因此他從容不迫地行軍,在路上看見賞心悅目的地方他就逗留不進,一連幾個整天進行打獵,而且任憑他的保王黨們(他們比他自己還要覺得滿有把握),同他自己一樣地自由自在。他一聽說議會軍快到,就撤回到萊斯特,集中他的隊伍,在那裡等待不久就會從威爾士或西方諸郡開來的隊伍。次日就是6月13日,當用晚膳的時候,他的自信仍是很強,毫未削弱,根本沒有想到發動戰役的問題。但是有人來報,幾隊議會的騎兵正在襲擾他的殿後部隊。克倫威爾來到議會軍中,已經有幾個鐘頭了。國王立刻開作戰會議;快到夜半時,雖有幾個軍官反對,苦勸等候援軍,魯珀特親王不聽,授意大家決定立刻回師,向敵軍進攻。

翌日即6月14日早晨,兩軍相遇於北安普敦西北的內斯比。在破曉的時候,國王的軍隊列陣於稍高的地方,處於優越地位。派出偵察議會軍情的哨兵,去了兩個鐘點後回來了,報告說不曾看見敵軍。魯珀特親王不耐煩,自己前去前哨觀察,只帶了幾營騎兵;事前約定,軍隊在他回來以前,不得有所動作。他才走了一英里半路,敵軍的前鋒出現了,大隊面向保王軍湧來。親王在慌亂之中,誤認敵軍正在退卻,他就衝向前,打發人去請國王趕快來同他會師,以免敵軍逃掉。快到10點鐘,後面的保王軍趕到了,因為前進得太驟,行列有點亂;魯珀特統領騎兵右翼,立刻衝擊議會軍的左翼,左翼是由艾爾頓指揮的,他在不久以後成為克倫威爾的女婿。1647年1月15日,幾乎同時,居右翼地位的克倫威爾騎兵,攻打國王的左翼,這是由北方幾郡的騎兵所構成,歸馬默杜克·蘭代爾爵士指揮;緊接在後面的居中兩隊步兵,一隊是費爾法克斯與斯基龐率領,一隊是國王自將,立刻交鋒起來。自有戰事以來,還未有過如這次這樣迅速地變成全面的苦戰。兩軍幾乎是勢均力敵;保王黨軍隊陶醉在無根據的自信之中,在陣前發出高呼助威,他們喊的是:「瑪麗王后」,議會軍則帶着堅定的信仰,一面進軍,一面高唱:「上帝和我們在一起!」魯珀特同過去一般,第一次進攻總是得勝;艾爾頓的馬隊在一陣酣戰之後被擊破;艾爾頓肩上受傷,大腿也被刺傷,並落到保王黨手中一個短時間。魯珀特又犯起老毛病,追敵追到敵人的輜重,不料輜重有炮隊保護,他因為要擄掠財物就竭力攻那個據點,反而失去了許多時光。而克倫威爾這方面,同他在馬爾斯頓澤地時一樣,頗能夠控制自己及部下,沖入蘭代爾的馬隊以後,留下兩個將官以阻止敵軍的集中,又趕快返回戰場,兩方的步兵正在那裡交戰。這場戰鬥打得更凶。國王親自衝向議會軍,初時議會軍大亂,斯基龐受了重傷;費爾法克斯力勸他退出戰場;他說道:「我不退;只要還有一個人站在戰場,我就不走」;他命令他的後備隊向前挺進。有人一刀把費爾法克斯的頭盔打走了;他的衛隊長查爾斯·多伊利看見他騎馬在戰場上來回奔馳,光着頭,沒有頭盔,願獻出他自己的,費爾法克斯不要,說道:「沒有頭盔也沒有什麼。」他隨即對着衛隊長指着一隊屢攻不退的保王黨的步兵,說道:「你向他們進攻過麼?」——「我攻過兩次,我未能攻退他們。」——好吧,你攻他們前面,我攻他們後面,我們在中間會師。」他們果然在潰散的行列中間會師。費爾法克斯親手殺死對方一個旗官,把大旗交與他的一個部下;這個人誇口說是他自己奪來的;多伊利聽見他如此說,就很生氣;這時候費爾法克斯恰巧走過,他說道:「我立的戰功夠多啦,奪旗的功,讓這個人拿去吧。」當克倫威爾帶着他的馬隊勝利歸來的時候,也正是保王軍向各方節節敗退的時候。查理看到這種情況就要拼命,自己率領唯一的一支留作後備軍的衛隊,攻打這個新敵人。號令已經發了,隊伍已經動了,有一個蘇格蘭伯爵卡內沃斯騎馬在國王身邊跑過,忽然抓住他的馬韁,粗聲地說,「難道你要死嗎?」突然將他拉向右轉。與國王最相近的保王黨軍隊也莫名其妙地向右轉;別的軍隊也跟着轉,下到一會幾工夫,全隊都是背向敵人了。保王黨軍初時不過是詫異,後來變作恐怖,潰散在平原上,有逃走的,也有攔阻逃走的。查理在一群軍官中喊道:「站住!站住!」但喊也無益,潰散無人能夠攔阻,後來還是魯珀特帶着他的馬隊回到戰場上,潰散才止住了。有許多人圍住國王,卻全無秩序,疲憊不堪,主意毫無,希望茫然。查理軍刀在手,兩眼冒火,滿臉全是絕望神色,向前衝過兩次,很激烈地喊道:「諸位!我們再沖一陣,就可以反敗為勝啦!」但是並無一人跟着他;步兵向各方分散,拼命逃跑,也有已經被俘的;他們無路可走,只有敗退一途;國王帶着約二千騎兵,向萊斯特跑去,他的槍炮、軍火、輜重、一百多面軍旗、他自己的大旗、五千士兵,還有他的內閣全數文件,全落到議會手裡。

這次的勝利超過了最大膽的希望。費爾法克斯用安靜而平淡的語氣,把勝利報告議會,既不牽涉到政治,又不作任何建議。克倫威爾也寫了信,卻是寫與下議院的,因為他就是由他們委派的。他的報捷書的末段幾句話說道:「這次勝仗,不由其他,而全是上帝之功,光榮只屬於上帝,無人能與他分功。將軍是堅貞地忠誠地替你們出力的,我所能夠給他的最好的表彰就是我敢說他完全歸功於上帝,寧死也不願貪天之功,這才是誠實和成功之路;凡是人力所能盡的勇敢他都曾竭盡其全力。先生,忠實的人們(他指那些狂熱虔敬的獨立派),這次很忠心地為你們出了力;他們是可信賴的;我以上帝名義求你不要使他們灰心喪志。我願這次的戰事可以使所有與之有關係的人產生感謝與謙抑之心。一個人既為國家的自由而拼命,我希望他為他的良心自由而信賴上帝,也希望你們為他所奮鬥的自由而信賴上帝。」

他不過是一名下屬軍官,不過是議會的公僕,有一些人看到他用這樣的腔調告誡人和獎勵人,就覺得受了衝撞,但是現在正是在萬眾騰歡之中,他們的不高興一點不起作用;當克倫威爾的信到達倫敦那一天,貴族們自己投票議決命令克倫威爾再統領軍隊三個月(6月16日)。

同時他們又議決,應該利用這次大捷,向國王提出合理的議和條件(6月20日),蘇格蘭委員們表示同樣看法(7月28日)。但是勝利者們絲毫沒有這個意向。下議員們置之不答,反而要求全體市民到市政廳,聽宣讀從君主的行李中找出的文件,特別是國王給王后的信,市民們聽了,就可以斷定對於和議談判可以寄託多少信任。費爾法克斯曾遲疑不決,不敢開拆這些文件,但是克倫威爾和艾爾頓駁倒了他的顧忌,而議會卻是毫無顧忌的,於是於7月3日當着廣大的人群宣讀,得到了令人大吃一驚的效果。人們這才清楚,國王從來就無意講和,從他的眼光看來,無論什麼讓步都是不準備算數的,無論答應什麼,也並不會真的負責履行的,實際上他只想憑靠武力解決,其目的仍是為了獨攬大權;儘管他信誓旦旦地宣言過一千次,實際上他仍是在同法蘭西王、洛林公爵以及大陸的所有帝王們,勾勾搭搭談判條件,請派外兵入英格蘭助他。為了要在阿克斯布里奇議和,他好象也答應過稱呼在威斯敏斯特的兩院為議會,但也不過是有意欺人的,因為他雖以議會的名字相稱,卻偷偷地反對他自己的官樣動作,並命人把他的反對記錄在牛津內閣議會的議事冊里。每一個市民,在親眼看過這些文件之後,無不相信它們實在是國王的筆跡;在市政廳開過會之後,議會公布了這些文件。

於是人人大怒;主和派不敢出聲了。有人設法阻止這些文件的公布,他們說這是對於家庭秘密的粗暴泄露。他們還問道,這是查理的真正筆跡,這一點可以相信到什麼程度。會不會有幾件是已經被改頭換面,或者其餘的被刪除而未公布。他們暗示說,議會裡面也有幾個人並無誠意議和,也是一樣地堅決反對和議;但一旦揭穿有人試圖過欺騙人民,那麼任何解釋和任何藉口,都再也不能為人民接受了。況且,縱使承認果有上述的事,國王的信用掃地,還是明顯的。因此,不講和則已,若要講和,還是要同他打交道。現在人人都談戰爭了;徵兵正在加快進行,收稅也很起勁,變賣罪犯的田產,全部軍隊都領到了餉,所有重要市鎮都充分地供給軍火。蘇格蘭人終於應允前進深入王國內地(7月2日);費爾法克斯看見無逃軍可追捕,只好繼續前進(6月20日),要在西方諸郡內達到目的,只因牛津之圍才逼他暫時放棄他的目標。

這幾個郡本來是保王黨起事所倚為長城的,現在全改變了;這並不是說公共輿論比以前更對議會有好感,而只是說人心更背離國王。國王雖然還有幾團人馬在那裡,況且幾乎全數市鎮還是他的;但是現在不如開始時一樣,在那裡負責作戰的不再是為人民所愛的、堅定的、眾望所歸的那些人,例如哈特福德侯爵、比維爾·格林韋爾爵士、霍普頓勳爵、特里范寧和斯蘭寧等等了,那班過去的人物,他們都是國王的不謀私利的朋友,其中有幾個已死,其他的人們則受夠了的氣,滿懷憎厭,或被宮廷的陰謀詭計所離間,或成為國王的懦弱的犧牲品。現在取代他們而在國王左右攬權的是兩個陰謀家,戈林勳爵和理查德·格林韋爾爵士。一個是保王黨中最有名的酒色之徒,一個是其中的最貪婪的角色。他們依附保王黨,並不是出於什麼原則,亦並非有愛於該黨,不過以保王黨名義打仗可以有機會使他們滿足私慾,並可以壓制仇人,實行報復,又可以享福發財。戈林有勇,為部下所愛戴,在戰場上既非無將略,亦非不努力,可惜他太過魯莽,行為及說話太過驕慢,況且他的忠誠也是靠不住的;他早先已經背叛過國王,隨後又背叛了議會,好象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是在那裡進行新的反叛。格林韋爾爵士不象他那樣枉法亂紀,對於國內的貴族有較大的影響,但為人嚴厲而貪得無厭。他雖然不是一個無勇之人,卻既談不到無懈可擊,至少並不十分堅決。他終日在那裡為軍隊籌軍餉,他卻並不曾招募什麼軍隊;不然就是籌劃軍隊的出征費用,可是他自己連出征的姿態也未做過。軍隊及其領導人全發生了改變;這時候的軍隊並不是挺身而出保衛其感情以及其利益的一個集團。從前的軍隊和將軍們確是輕浮的,然而還是真誠的,從前確是有些放肆,但是肯效忠的;現在的軍隊則不過是烏合之眾,對保王黨的主旨絲毫也不關心,日夜胡作非為,人民無法忍受,國家已經被他們的橫徵暴斂所毀,現在他們的罪行,更令人憎恨。太子,或者不如說太子的謀臣們,出於不得已,不能不使用這種人。他們不是費盡氣力去滿足他們,就是拚命約束他們,二者都毫無效果。他們有時拚命保護良民以求不受軍人之害,有時又拚命勸人民來參軍替代這些不良之輩。

他們只管號召,但人民不復響應了;人民不久還要走得更遠一些了。有萬千的農民聚集起來,自稱為「棒民」(clubmen)武裝了自己,足跡遍全國。他們並無黨見,他們也不曾宣布擁護議會;他們不過要保護他們的鄉村和土地,不使它們受任何人的蹂躪,他們不問這些人是用什麼名義四出擄掠的,他們有理由拘捕他們。在上一年,在伍斯特郡及多塞特郡也曾同樣地聚集過許多人,他們是由於被魯珀特親王的暴行所激怒而出來保護地方的。1645年3月間,「棒民」在西方幾郡,變成一支永久的、正式的、有組織的軍隊,甚至是幾個鄉紳所統領的,其中有幾個曾在國王的軍隊中效過力,常常擔任保護生命及財產的任務,以維持秩序與治安。他們同保王及議會雙方的隊伍和駐防軍訂立約定,擔任供給他們軍糧,條件是要求他們不許亂搶,這些「棒民」有時還在雙方之間作和事佬,防止相互開火。他們的旗上有一聯詩說道:

「你們若搶走我們的牛羊,

我們就一定同你們幹仗。」只要保王黨在西方占優勢,這些「棒民」就團結起來抵抗他們,他們好象比較傾向於同議會軍聯合。現在若是有人不肯加入他們以剿滅保王黨的話,他們就以放火燒屋來威嚇他們,並且邀請在伍斯特郡統領議會軍的梅西來同他們一道圍攻哈爾福德,保王黨就是從哈爾福德出發蹂躪各地的。6月2日,六千「棒民」在韋爾斯地方遞上一份請願書與太子,訴說戈林的種種不是,太子命他們解散,他們仍不肯散。7月初,費爾法克斯以西方征服者的身分到來;保王黨受到威嚇,不敢再蹂躪地方了。「棒民」立刻掉轉臉來,反對費爾法克斯和他的士兵。但是費爾法克斯手下有一支好軍隊,餉項及軍食充足,他的軍人,既能踴躍聽命,又能恪守紀律,兩個優點,相得益彰。費爾法克斯用溫和手段對待「棒民」同他們訂立條件,親自參加他們的集會,一面努力備戰,一面答應他們和平。不過幾天,戰事果然告終。7月10日戈林在索默塞特郡的蘭格波特被人乘其不備地襲擊,大敗了,就任憑殘餘隊伍自由向各方分散。理查德·格林維爾爵士把派他為元帥的任命書送還太子,並且倨傲地埋怨說,他是被迫自己掏腰包打仗的。費爾法克斯到達三星期後,新近才在英格蘭西部自居為主人翁在那一帶橫行的保王黨們,幾乎全部待在幾處市鎮裡閉關自守,費爾法克斯不久就要圍攻這幾處地方了。

當下無論哪一方的人民都在互相詢問:國王在做什麼?——不,甚至要問國王究竟在哪裡?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內斯比慘敗以後,國王逃走了,從這個市鎮逃到那個市鎮,幾乎是馬不停蹄,有時向北奔,有時向西走,目標是要同蒙特羅斯或戈林會合,逃的方向是根據他的害怕和計劃而改變。他到了赫爾福德就決定要往威爾士,他希望在那裡徵集他的步兵。派遣魯珀特親王前往布里斯托爾,自己卻前往拉格蘭堡,這是伍斯特侯爵府邸所在地,他是天主教派的首領,又是英格蘭的首富。秘密的計策使他具有這樣的決心,而只有天主教徒才能夠在這些秘密計策中幫助他。此外,侯爵三年以來一貫給於國王以無限忠誠的證據,他曾借貸過十萬鎊給國王,又自己花錢招募兩團士兵歸他的兒子赫伯特勳爵及格蘭摩根伯爵統領。侯爵雖然年老多病,仍然自己指揮在堡內的一隊強大的守兵,他以盛大禮儀迎接國王,召集附近地方的貴族,用宮廷的筵宴、打獵、臣下見君王的儀節,及宮廷的娛樂招待他,這個逃亡中的查理覺得可以乘機略事喘息,好似已經恢復了他的自然地位似的。有兩個多星期之久他忘記了自己的不幸,自己的危險與自己的王國,一味享受他的久別重來的君主地位。

在西方吃敗仗的消息,終於叫他從憂患全無的幻夢中驚醒過來。同時他曉得了蘇格蘭人已從北方攻取了卡萊爾(6月28日)正在向南推進,意在圍攻赫爾福德。他由拉格蘭出發去援救戈林,不料當他還沒有到達塞文河畔的時候,他的新軍的糟糕情形、軍官們的不和、還有千百種初料所不及的困難,令他灰心,他就迴轉到威爾士。當他在加的夫,正在不知道應作什麼的時候,他接到一封信,是魯珀特親王寫給里奇蒙公爵,轉交國王看的。親王認為大勢已去,請他議和,無論什麼條件都要承認。查理一看見他的體面好象即將喪失,他立刻恢復了他的精力,這是即使他的個人身體安全在危殆中時也未曾有過的。他立刻對他的外甥答覆道:(8月3日)「假使我為之奮鬥的只是別的事,而不是保衛我的宗教、王位和我的朋友,你的勸告是很有道理的。我承認,如果以一個軍人或政治家身分說話,我必須說,除毀滅外我別無其他前途;但是如果我以一個基督徒的身分說話,我必須告訴你,上帝絕不允許叛逆得逞,不許上帝自己的事業被人推翻;無論上帝喜歡怎樣懲罰我,他必不會叫我心感不平,更必不會叫我罷手不與仇敵干到底。我必須對我的朋友們鄭重聲明,凡是在這個時候不舍我而去的人,必須預期並決心為正義而死,不然就預期要受到更加不堪的痛苦,預期由於主持正義而受到專門侮辱好人的叛賊們的殘暴給他帶來的悲慘生活。上帝在上,我們切勿以這樣的種種妄想自慰;你愈想講和,這樣的想法將使我失敗得愈早。」為了鼓舞他的灰心的臣下,重新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氣,他立刻離開威爾士,走過駐紮在哈爾福德城下的蘇格蘭軍隊旁邊,而居然未被敵軍看見。他趕快走過希羅普郡、斯塔福德郡、德比郡、諾丁漢郡,平安到達約克郡,號召在北方的所有的忠誠的保王黨,與他們一道到蒙特羅斯軍中,他同他們一樣忠誠,而且仍然打着勝仗。

保王黨服從君命,紛紛趕來。國王同他們曾經長期在一起,現在又同他們見面,就在全國激起一片熱誠;只一提起招募一支步兵,就有許多人,其中就有龐提弗拉克特和斯卡巴勒兩處的守軍新近因為絕糧才投降的人,現在他們已獲自由,前來投效。三天之內就有將近三千人願為國王出力,答應可在二十四小時內立刻應召出發。他們現在只等蒙特羅斯的一封信,以便了解是在蘇格蘭抑或在英格蘭同他會師。他們忽然得到消息說,大衛·萊斯利帶領蘇格蘭騎兵解了赫爾福德之圍,現時已經到了羅瑟勒姆,離唐卡斯特不過十英里,正在到處找尋國王。內斯比之敗,曾給保王黨對前景的信心以強大的打擊;他們的自信現在卻不復能夠抵得住臨頭的危險了。有許多人從唐卡斯特走了,卻無人補他們的缺;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深怕同蒙特羅斯會師已為時已晚;他們現在唯一注意的,只是國王的個人安全。他離開了,跟着他的還有一千五百騎,毫無阻攔地在王國中部穿過,在路上還打敗過幾支議會部隊,於8月29日又進入牛津,現在國王手中只有寥寥可數的士兵,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到了這裡兩天,就得到報告說,蒙特羅斯新近在蘇格蘭大勝,現在不只是在高地上的王國北端的保王黨很為得手,蒙特羅斯已經南來進入低地,

8月15日,在離古時羅馬人所築的城牆坍塌遺址不遠處,一個名叫基爾塞斯的地方,大敗了貝利所統領的盟約派軍隊,這是蒙特羅斯的第七次也是一生最光榮的一次勝利。敵軍完全潰散了,附近城邑,如博斯威爾、格拉斯哥甚至愛丁堡,無不大開城門,迎接勝利者;蘇格蘭議會所監禁的保王黨人全釋放了,有許多膽怯的首鼠兩端的人,如道格拉斯侯爵、安南代爾和林里斯戈伯爵,以及西頓、德拉蒙德、厄斯金、卡內基等勳爵,現在爭先恐後地表示效忠國王。議會的領袖們向四方逃走,有往英格蘭的,也有往愛爾蘭的,最後就是匆匆調回圍攻赫爾福特的蘇格蘭騎兵以保衛他們的本國,有人甚至說當新近萊斯利在唐卡斯特附近出現的時候,他並不是要謀求與國王遭遇,事實上他是在向蘇格蘭前進,又說保王黨恐懼萬分,其實是完全弄錯了。

查理得到這個輝煌的消息後,他又恢復了勇氣,他立刻從牛津出發(8月31日),向前抗擊蘇格蘭軍,利用該軍失利狀況,逼它至少也要撤出赫爾福德之圍。當他在路上走過拉格蘭的時候,他得到消息說,費爾法克斯剛剛開始包圍布列斯托爾,這是國王在西方的最重要城邑;這個地方卻是很堅固的,而且魯珀特親王用很好的駐防軍守城,答應至少也要堅守四個月,所以國王就不甚擔心。當他走到一個離赫爾福德還有一天路程地方的時候,他聽說蘇格蘭人在聞知他快到的時候,就解圍而去,匆匆地向北方退走。有人力勸他追趕蘇格蘭人,說他們已經心慌意亂,既疲務又無秩序,所經之地的人民又都是對他們沒有好感的,因此只要頻頻出擊他們,使他們應接不暇,就也許足以毀了他們。但是查理近日太過勞累,這遠非他的體氣所能勝任;他說他必須往救布列斯托爾。他在等待從西方調回來的軍隊的到來,於是又回到拉格蘭堡這個地方風景很能迷人,同時也可在這裡同伍斯特侯爵討論他們兩人正在會同布置的重大而秘密的計劃。

他一到這個地方,就得到了最出乎意料的消息,說魯珀特親王一受敵軍攻擊,就幾乎不經一戰地棄去布列斯托爾(9月11日),而親王並不缺乏高堡固壘,也不缺少人馬軍糧。查理被此嚇糊塗了,這是他西方局面的完全毀滅。他寫信給親王說,「外甥,失了布列斯托爾雖然使我受了一大打擊,但象你這樣棄城而逃,更使我心痛,這不僅使我不再考慮那個地方,且使我的毅力受到空前的嚴重考驗。以血統論,以友情論,你同我是很親近的人,你竟做出這麼樣一件卑劣(我姑且用最輕的字眼)的事——我要說的話太多,因此只好不說啦!我惟恐有人責怪我的判斷魯莽,我必須追憶你8月12日的信,你在這封信里對我擔保,若無兵變,你將堅守布列斯托爾四個月;你守了四天麼?軍中有過類似兵變之事麼?我還可以再問下去,但現在我坦白地說,問也無濟於事了。我的結論是,在上帝決定如何處置我的情況以前,你還是先行渡海自謀生存為好,我在信內附送一紙出國護照。我求上帝使你明了你現在的景況,並求上帝賜給你贖回你所失去東西的方法。我希望有那麼一個比勝利還要可喜的合理時機,能夠臉不發紅地稱我是你的舅父又是你的最忠實的朋友,英吉利國王查理。」

同日,他寫信與牛津(親王已退到了牛津),命大臣們要親王繳還他的任命狀,觀察他的行動,並免了威廉·萊格上校的牛津守將之職,上校是親王的密友。倘若發生什麼激變,就拘捕上校,連親王也可予拘捕;信後還有附筆說道:「你們告訴我的兒子,我寧願聽說他死了,也下願聽到棄布列斯托爾不守那樣的怯懦行為。」

國王現時只剩下一條辦法,就是與蒙特羅斯會師,這在過去是曾經嘗試無效的,況且他必須先領軍北進,解救再度被圍的切斯特。布列斯托爾既已失陷,那麼他唯一希望就是愛爾蘭的救兵,但他們只能在切斯特登岸。他在赫爾福德過了一個極其絕望的星期方才出發;越過威爾士群山。他只有走這一條路,才能避開一支議會軍,這支軍是波因茨少將所統領、專門觀察國王一切行動的。國王現時還有約五千人跟隨着他,是威爾士步兵和北方的騎兵。他已經能望見切斯特了,這時候議會軍趕上了國王的後衛(9月24日,在龍湯荒地);議會軍出發比國王遲,但找着了一條更直更好的大路,所以能夠追上他。統領馬默杜克·蘭代爾爵士。他竭力猛攻,結果逼使國王的隊伍紛亂後退。但圍城的瓊斯上校分開一支隊伍自己親身統領,忽然出現於保王黨軍的後面,波因茨集合他的人馬。國王夾在兩支敵軍中間,眼見他的最好的軍官們在他周圍陣亡,不久他自己也只好逃走,完全絕望地回到威爾士,好象被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再次擋回,永遠不能與蒙特羅斯會師了,而他是國王的最後希望。

希望現時已經變成幻想了;在最後十天裡蒙特羅斯同國王一樣,也是在那裡東逃西奔,到處尋覓棲身之地和流散戰士。9月13日,萊斯利在離邊境不遠的埃特里克森林中的菲利普豪襲擊了他,他那時的兵力已經單薄不堪,無力自衛而且根本沒覺察到敵人的來臨。無論他怎樣力圖挽回頹勢,但手下的高地人仍然紛紛棄他回鄉,以便保住他們擄來的財富。有一些貴族,其中就有阿博因伯爵由於妒忌他的戰功,也帶着部下走了。其他人,如特拉奎爾、休姆、羅克斯伯格這幾個勳爵,由於不相信他會走好遠,所以雖然曾答應在先,現時也不與他在一起了。不論蒙特羅斯本人如何英勇善戰,策劃高明,但他遭到小人們的忌恨,又未能使懦者感到有所保障。況且他為人喜愛排場,又好誇口,這都有損於他的影響;他的軍官們很忠誠地為他出力,他的士兵們很熱心地替他打仗,但他卻未能在他的下屬身上產生同樣的效果。況且他的力量本無基礎,而只是以他的勝仗作基礎。審慎的人日益增多,他們很詫異地望着他,把他看作一顆空中的流星,可惜只有一個一縱即逝的前程。一次敗仗就足夠使他的全部勝利煙消雲散;在他打敗仗之後,一夕之間蘇格蘭的征服者變成了一個無恥的歹徒。

查理聽說蒙特羅斯失敗,他放眼四望,心驚膽破,完全不知道他的希望在何方。他現在連謀臣也寥寥無幾了,最聰明的如卡佩爾勳爵、科爾佩珀、海德等人,他已經派去輔助太子,現在幾乎只剩下迪格比勳爵一個人,此人還象過去一樣有冒險精神和自信心,不斷地想出導致失敗的計劃。儘管他的熱心是出於至誠,但他所最注意的仍還是要保持他的勢力。有一次,國王想退到安格爾西過冬,這是在威爾士海邊的一個島,與愛爾蘭靠近,又是一個易于堅守的地方。大家很容易地使國王相信,他現在還擁有很堅固的地方如伍斯特、赫爾福德、切斯特、牛津及紐瓦克等等,何必這樣的棄國而去?人人都傾向於駐在伍斯特,可是這是大大不合迪格比的胃口的。他是魯珀特的仇敵,這是人所共知的。據說親王將布列斯托爾棄守之後,激起國王憤怒並嚴責他的這個外甥的,就是迪格比。迪格比很曉得魯珀特的積憤未消,肯定會要求面見國王,剖白他自己,以報前仇。現在鎮守伍斯特的就是魯珀特的兄弟莫里斯王子,若是國王駐在伍斯特,魯珀特就更容易如願以償了。在國王可以選擇退居的許多地方中,惟有紐瓦克最不利於魯珀特,因為他在這裡最難得見到國王,哪知國王偏偏決定往紐瓦克,國王的左右無不大為詫異。

魯珀特親王不久就得到這消息,他不顧國王的禁令,立刻前往紐瓦克求見國王。查理仍說不願接見他,但是迪格比勳爵還是愈來愈不放心。這時突然流傳一個消息,不曉得是有意傳來的抑或是偶然的,說蒙特羅斯反敗為勝,打敗了萊斯利,現在正在邊界上。國王不再打聽虛實,就同迪格比及二千騎兵,第三次嘗試同蒙特羅斯會師。哪知國王錯了,不久他就曉得他弄錯了,他們進軍兩天後得到確息說蒙特羅斯手下並無一兵一卒,目前仍然在高地上漂泊無歸。國王無奈,只好計劃回紐瓦克,迪格比也承認只好這樣做。但他打定主意不回該地以冒與魯珀特見面之險,他就勸國王無論付什麼代價必須送援兵與蒙特羅斯,他自己擔負送援兵去的任務。他們分手了,迪格比帶領一千五百騎兵(幾乎是國王手中的全部殘餘軍隊),連日往北行進。查理回到紐瓦克,手中只剩了三四百騎兵,現時這就是他的全部人馬,他的管理寢宮約翰·阿什伯納姆就是他的內閣。

查理一到,就聽說魯珀特在離此九英里的貝爾沃堡,與他的兄弟莫里斯在一起,還有一百二十個軍官作護衛。查理因為魯珀特未曾奉過他的命令就走到這樣近的地方,本已經很生氣,就打發人去告訴魯珀特,若無他的命令,不許再前進一步。親王不予理會,還是前進,有許多紐瓦克的駐防軍官及守將理查德·威利斯也去迎接親王。他到後並不經通報,就同他的部下直接晉見國王,說道:「陛下,我來報告布利斯托爾失陷情形,且要洗刷我所受到的毀謗。」查理十分生氣,又不知怎樣才好,幾乎不答理他。其時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親王的護衛退出,王族們坐下進餐,國王與莫里斯交談,與魯珀特卻不交一言;晚飯吃完,國王退入他的屋裡,魯珀特與守將同住。翌日,國王卻允許召集軍事會議,討論幾點鐘後,就發出聲明說親王既非無勇,也非不忠,可是無論親王怎樣請求,再也不能在這兩點以外,從君主口中得出再多的話了。

這一點不能使親王及他的部下滿意,他們在紐瓦克逗留,盡情地發泄怒氣。國王設法禁止駐防軍隊的人數過多,守城軍只有二千名,而將、校級軍官卻有二十四名之多,僅是他們的供應就幾乎吸收了本郡的全部獻款,附近地方的鄉紳們,即使其中最忠誠的,也痛恨守將。查理決計免他的職,但為顧全面子起見,給他一個在身邊左右辦事的任命。國王就告訴他,派他當他的護騎上校。威利斯不肯當,說道人民會把他的超升當作是降級,又說他太窮,不能當宮廷的差使。國王打發他出去,說道:「我將設法。」當日吃午餐的時候,查理正坐下,就有守將理查德·威利斯爵士、兩個親王、傑勒德勳爵以及守城軍的二十個將校軍官突然走進來。威利斯說道:「陛下今早同我私談的話,現在整個市鎮都曉得了,使我的面子很下不去。」魯珀特說道:

「理查德爵士失官,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錯,不過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傑勒德勳爵說道:「這全是迪格比勳爵的陰謀,他自身就是一個大逆不道的人,我敢作證。」

查理很為驚詫,站起來,向他的私室走了幾步,教威利斯跟隨他。威利斯答道:「陛下,我不來。我受了公開的傷害,我希望得到公開的報償。」查理聽見這兩句話,就不由自主的面色變作蒼白,大發雷霆,對着他衝過去,用大聲與威嚇的態度說道:「你走開,不要再走近我。」他們也為之震驚,都匆匆地走了出去,回到守將家裡,吹號上馬,二百名保王黨騎兵就此離開該鎮。全體駐防兵,全體居民,趕快對國王表示他們的忠誠和尊敬。到了晚上,那些不滿分子,打發人來要護照,求國王不要當他們這種舉動是反叛。國王說道:「我今天且不用這個名稱,但是這種舉動看起來卻很象反叛。至於護照,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他看見這種情景,心裡正在很不安的時候,又聽到消息說迪格比勳爵帶兵前往蘇格蘭,被一支議會軍在舍伯思打敗(這是1645年10月中的事)。保王黨軍全散了,無人曉得迪格比往哪裡去了。所以北方既無軍隊,又無希望了。紐瓦克現在也不安穩了。波因茨的軍隊開過來,陸續占據了全部的附近地方,對紐瓦克的包圍日見緊密,國王是否能夠突圍,已經成問題了。11月3日晚上11點鐘,有幾個團的殘餘保王黨軍隊,共約四、五百人,聚集在市場上;國王出來,指揮着一個騎兵營,往紐瓦克出發,在往牛津的大路上走。查理已經剃了鬍子,在他所走的路上原駐有兩小支的保王黨守軍,已經得到他的計劃。他日夜行軍,才很困難地躲過了敵軍。1645年11月6日他又到了牛津,以為自己得了解救,因為這裡又有了他的內閣,他的宮廷,過他平常的生活方式,且可以稍事休息了。

不久他又鬱鬱不樂了。因為當他飄遊無定、從這一郡往那一郡、從這個市鎮到那個市鎮的時候,費爾法克斯和克倫威爾都不怕他,而且知道波因茨的軍隊足以對他進行騷擾,費爾法克斯和克倫威爾已經在西方繼續獲勝。在不到五個月中,他們攻克了布里奇沃特(1645年7月23日)、巴思(7月29日)、舍伯恩(8月15日)、德維柴斯(9月23日)、溫切斯特(9月

28日)、貝辛豪斯(10月14日)、梯弗頓(10月19日)、蒙默思(10月22日)等十五處重要地方。他們對於願意商談的駐軍便毫不猶疑地給他們體面的投降條件;遇有不大肯遷就的,他們就立刻予以猛擊。在一個短期時間,「棒民」使他們不甚放心,克倫威爾有幾次同他們說好話要解散他們,後來卻發現自己不得不攻打他們。他對他們發動突然而猛烈的進攻,一打就收,嫻熟已極,並隨機應變,有時寬以濟猛,有時猛以濟寬。議會接受克倫威爾的意見,宣布所有這樣的結合為叛逆(8月23日);有幾個領袖被拘;軍隊的謹嚴紀律,重新使人民安心,「棒民」不久就不見了;當查理再回牛津的時候,在西方的保王黨的地位瀕於絕望,翌晨(11月7日)他寫信給太子,命他準備渡海前往大陸。

他自己並無計劃,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有時非常痛苦,有時要尋求休息,以忘掉他自己已完全無能為力的感覺。但他又請內閣替他想個權宜之計,一件可望取得好效果的辦法。現在別無他計可想:內閣提議送一信給議會,要求發給通行護照以便四個人前去商談條件,國王不加反對就照辦了。

議會此時無意講和,比過去任何時候都不想講和。有一批議員離議會投效國王之後,現在剛剛有一百三十名議員進入議會,補了他們的缺。補缺的措施耽延了許多時候;最初是由于謹慎,後來是由於難辦,最後是有意如此拖延,後來還是由於獨立派要求,才肯補缺。獨立派急於利用戰場上的勝利,以加強在威斯敏斯特的該派勢力。在進行新選舉的時候,他們開動全部機器,一個接一個地任命,甚至或是拖延任命,或是提前辦理,完全看時機是否有利而定;而且暴力與奸詐並用,這是凡得勝而又處於少數地位的人們都喜歡使用的手法。獨立派有幾個人在不久之後就出了名,現在他們都進入議會了——他們是費爾法克斯、勒德洛、艾爾頓、布萊克、西德尼、赫欽森和弗利特伍德。但是各處的選舉結果不盡相同:有許多郡所選的人,雖然是反對宮廷的卻與鬧宗派無緣,他們是法律、秩序及和平之友。但他們都無經驗,彼此無聯絡,無領袖,對於把自己投身到他們過去的長老會領袖們門下不感興趣,何況這些領袖中有些人已經喪失了他們的正直、幹才及精力充沛的令名。這些議員不甚引起人們注意,亦無多大影響;補足缺額的第一件效果,就是授與獨立派人士以更大的權力,使他們行事更為大膽。從此以後,議會所定的法令就更為嚴峻。有人斷定,當國王的委員們駐在倫敦的時候曾在那裡製造許多煽動人民的陰謀,於是決定(8月11日)不招待更多的委員,不再談判條件,由議會把他們的諸多建議作成議案,請國王採用或拒絕,就當他如同仍在白廳一樣,照着按部就班的習慣進行。太子於9月20日表示願意在國王與人民之間進行調停,費爾法克斯轉達太子的信息給議會,他說:「我認為,我們有責任不去阻止你們的這位年輕和事佬的希望之花綻開。」結果他連覆信也沒得到一封。克倫威爾統領軍隊的期限快要到了。於是展期四月,卻不曾指出什麼理由(8月12日)。於是加倍地嚴酷對付保王黨;先前曾有一條法令規定,在保王黨的財產充公以後,仍撥給五分之一贍養其妻子;現在取消了這條法令。又有一條法令(貴族院反對了很長時期),規定變賣主教們及保王黨人的很大部分的產業(9月13日)。在軍營里,在打仗的時候,也發生過同樣的革命。凡在英格蘭拘獲的武裝的愛爾蘭人,殺無赦(10月24日)。愛爾蘭人被槍斃者達數百人。若未被槍斃,他們就被背靠背地捆成一對對,扔到海里。就是在英吉利人之間,也不是從前那種表示互相容忍互相禮敬了。互相忍讓是最初打仗時的特色,那個時候,儘管彼此兵戎相見,但兩黨人的教養與風習大致相同,習慣相同,其愛好和平亦相同。現在在議會隊伍裡頭,幾乎只有費爾法克斯仍然保持這種優美的人道主義;然而在他左右的軍官們及兵士們,一群勇敢和善戰的暴發戶們,舉止卻是粗野的,要不然就是些心腸狠毒、性格猛烈的狂徒,他們不想別的,只想打仗,對於保王黨並無別的考慮,一心只想把他們當作仇敵,要加以消滅。保王黨方面則因為被這樣粗俗的仇敵所挫敗,實在不甘心,只好用越來越帶侮辱色彩的挖苦詞、俏皮話和歌曲來報復,聊以自慰。因此仗打得很厲害,有時且極其殘忍。彼此互相藐視與互相仇恨的人打仗就是這樣。議會本來與蘇格蘭人誤會甚深,一向都是抑制着不曾發作,現時卻是毫無節制地爆發了。蘇格蘭人抱怨說,不曾支付他們軍餉;議會訴說,同是同盟的軍隊,為什麼所到之處亂搶亂奪,如同敵軍的行為一樣。總之一句話,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越鬧越凶,仇恨越來越深,措施越發殘酷,越發堅決,不容許有達成和平的機會。不要說永遠停止演變得如此之快速的事態是無望的,連暫時停戰也辦不到。

國王求和的試探被議會拒絕了,談判和約的人也得不到通行證。國王又兩次打發人來求和,仍然無效;議會告訴國王說,他的廷臣們從前在倫敦市所製造的陰謀使議會不能讓他們回來(12月26日)。查理願意自己親身來威斯敏斯特同議會磋商和約(12月26日及30日),雖經蘇格蘭人力勸,議會仍如過去一樣,不讓國王前來議和(1月13日)。查理於1月15日再度要求談和,他並不指望有什麼成功,而不過想在主和的人們心目中,貶低議會信用。但是國王的仇敵們新近找到了更有把握的貶低君主信譽的新方法。他們鄭重地宣布他們終於找到了國王玩弄兩面手法的證據;說他剛才同愛爾蘭不僅成立停戰的條款,而且訂立了同盟的條約,說有一萬名愛爾蘭叛黨歸格萊摩根伯爵指揮,不久就要在切斯特登陸;說這種不光采的幫助的代價,就是完全取消其反對天主教徒的種種法規,准許他們享受禮拜的完全自由,承認他們有權享受他們所占有的教堂和田地;換言之,這就是愛爾蘭天主教勝利了,而基督教完全失敗了。1645年10月17日在斯萊戈城下打了一場小仗,駐圖姆的大主教,原是一個叛黨的領袖,偶然在戰役中被殺,就在他的馬車裡找着一份和約,還有與和約有關的幾封信。兩王國委員會收藏這幾件文件已有三個月,以待緊要當口之用。現在送與議會,議會立刻命令予以公布。

國王完全手足無措了;事實是確實的,不,議會還不曉得其中的全部情形呢。查理自己親自談判這些條件,已經幾乎有兩年了,他的左右,他的內閣,都完全無所知,奧蒙德侯爵原是他在愛爾蘭的副手,雖然國王信任他的熱誠,況且若無他幫助,國王是寸步難行的,但國王卻對奧蒙德也瞞過了此事,有許多要點不曾給他知道。只有一個人知道全部機密,這個人是一個天主教徒,赫伯特勳爵,伍斯特侯爵的長子,他自己新近才受封為格萊摩根伯爵。伯爵為人勇敢、大度,作事無所顧忌,滿腔熱忱地效忠於陷入危險的國王,且效忠於他的受了壓制的宗教。他往來不停地奔走於英格蘭及愛爾蘭之間,或奔走於都柏林與基爾肯尼之間。奧蒙德所不肯做的事他都擔承起來,只有他一個人曉得國王可以讓步到什麼程度。查理同新近來到愛爾蘭(1645年10月22日)的教皇大使林努齊尼有許多重要信函往來,是伯爵居間傳遞的。國王與教皇的信函往來也是他從中傳遞的。總之一句話,國王曾親手簽署一件公文,授權他(這件秘密只有他們君臣兩人曉得)可以放手給予愛爾蘭人無論什麼條件,只要可以取得他們的有效的幫助,無論這許多讓步怎樣的不合法律也不礙事。國王保證認可並批准一切,只要不走漏消息,要等到有一天國王能夠有效力地承認合約時,才好予以全部宣布。這個條約是8月20日訂立的,格萊摩根還在愛爾蘭急於催促此約的履行。這就是他頻繁往來的秘密,國王在拉格蘭堡久住,伍斯特侯爵住在那裡,都是為此。況且國王有時在逆境中半吞半吐地表示出的神秘的希望,也是因為有了這個條約。

他們幾乎同時在牛津與都柏林聽說倫敦已知道了這個條約。奧蒙德立刻就明瞭,這對於國王的奮鬥事業以及他的左右將會是多麼厲害的打擊。不論是如他所說,他確實不知道查理曾經授權作這樣的讓步。還是他想給他自己以抵賴一切的機會,總之他立刻命人拘捕格萊摩根(1646年1月4日),責他越出權限,給叛黨以所有法律都不能給予的利益,以致陷國王於極為不利的地位。格萊摩根始終不變地忠於國王,一言不發,不曾交出他手中的有「查理」簽字的秘密指示。他甚至說,凡他認為適合於以國王名義應允的事,國王並不受一定批准的約束。國王趕快用一紙聲明致議會(1月21日),又備公函致送都柏林的政事會(1月31日),否認他曾授格萊摩根以大權。據國王說,格萊摩根除奉命募兵,以及襄助愛爾蘭總督工作外,別無其他任務;但是雙方面動不動弄虛作偽,已成為一種古老而無用的習慣;沒有人,甚至連老百姓都不再會受其騙了。過了幾天(2月1日),就釋放了格萊摩根,他又用與從前相同的條件,談判這一支愛爾蘭軍隊到英格蘭。議會投票議決,說國王自我辯護的理由不充足(1月31日)。克倫威爾最後一次蟬聯統領軍隊。查理發現,他自己必須再一次在戰爭中求生存,好象他還有能力能夠繼續打下去似地。

他現在手中只剩下兩支人馬了;一支在康沃爾,歸霍普頓勳爵統領,一支在威爾士邊界上,由阿斯特利勳爵統率。快到1月中旬,威爾斯親王(仍然是西方的鎮將,卻已被戈林和格林韋爾兩勳爵所拋棄,他召從前在那裡帶兵甚久的霍普頓勳爵來,勸他統領殘餘的軍隊。霍普頓說道:「殿下,現在有一種新風氣,人們若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委派,就說這不利於他們的榮譽,因此他們的體面不容許他做這件事或那件事。以我而論,我若在這個時候服從殿下的命令,就無異於決心要喪失我的榮譽;但是既承殿下不棄,以命令加身,我謹奉命,即使喪失榮譽也在所不惜。」他於是統領七、八千人。但是他不久就被部下的士兵所鄙視,正如他憎恨部下的橫行不法一樣。其中真正勇敢的人還受不了他的紀律與他的嚴密監督,因為他們在戈林麾下,一向習慣於較少麻煩而又更多有利可圖的戰爭生活。費爾法克斯仍然忙於征服西部,不久就來攻打他們。2月16日,霍普頓在康沃爾邊界上的托林頓地方,打了一個敗仗,雖然不算大血戰,卻是一場不小的災難。當他從這一個市鎮退到那一個市鎮的時候,他嘗試招募新兵,卻無效果;他既缺軍官,又少士兵。他說道:「自從我擔任統率這支軍隊的時刻起,以至於他們潰散的那個時刻止,還從沒有發生過命令一幫人出戰,而只有一半應命的事,也從未有過從下令以至出陣,要耽擱兩點鐘之久的事。」費爾法克斯向他這邊進軍,越逼越緊。霍普頓帶了一小隊至今仍忠於他的人馬,不久就被逐到地角(Land’send)。他在特魯羅聽說本地人因為厭戰,正在籌劃逮捕太子獻與議會,以結束戰爭。不能不走的時候到了;太子帶同他的謀臣們登舟,不過只退卻到仍在英格蘭的領土內的錫利島,從那裡還可以看見海岸。霍普頓放心了,本想再打一場,看有什麼效果,但是他的部下們大嚷大叫,要他投降。費爾法克斯給他體麵條件,他仍是閃躲拖延;他的軍官們宣告,如不允許,他們就不要他過問,直接就同敵軍談條件了。他說道:「既是這樣,你們只管商量投降,卻不要代我談判。」他與卡佩爾勳爵都不參與投降事宜。簽了條款之後,軍隊就解散了,這些貴族們登舟,到錫利島去和太子會合。國王在西方現時只有很少幾處無足輕重的守軍了。

阿斯特利勳爵所遭遇的命運亦不見佳;他率領三千人在伍斯特,國王命他帶兵來牛津,國王自己則領着一千五百騎前去迎他。他想召集足夠的人馬,以候愛爾蘭援兵,他現在仍然期望那裡的援兵到來,不料在他們會師以前(3月22日),阿斯特利已被威廉·布里爾頓爵士和摩根上校統領一支議會軍在格洛斯特郡的斯托地方追上,因為議會軍窺伺他們的動靜已有一個月了。保王黨大敗;陣亡及被俘的有一千八百人,其餘全數潰散了。阿斯特利在拚命抵抗之後,仍然落入敵人手中;他年老了,仗打累了,步履艱難。士兵們為他的白髮與勇氣所動,拿一面鼓來,請他坐下休息;他坐在鼓上,對布里爾頓的軍官們說道:「諸位先生,你們已經把事情辦了,現在可以去玩耍啦,除非你們願意自己鬧起分裂來。」

事實上,查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仇敵們自相火併。他趕緊嘗試挑動他們。在降格相從,拚命聯絡幾個長老會領袖的同時,他早已同獨立派有密信往來,尤其是對哈里·文,不獨表示熱心異常,而且是陰謀層出。就在斯托之役之前,國務大臣尼古拉斯曾寫信與哈里·文,求他設法使得國王到倫敦來,親自同議會談判條件,並同意如有必要讓長老會的教派勝利,那麼保王黨就將同獨立派聯合,以掃除這樣的霸道專制,保全彼此的自由權利。哈里·文是怎樣答覆這封信的,無人知道;但是阿斯特利打敗仗之後,國王曾寫信與哈里·文,說道:「請你完全放心,一切將照我所答應的履行。看在老天面上,請你趕快替我幫這個忙,不然就來不及了;我在看到我得到它的果實時,已經死了。我用不着把我的種種需要告訴你,但假使我必要這樣做,我深信你將不顧其他一切考慮而滿足我的願望的。我所要求的不過如此,請你相信我,我將充分報酬你的功勞,我說完了;我若於你接信後四日內不見回信,我就不得不另行設法,上帝引導你!我已盡了我的責任了。」同時他寫信給議會,表示情願遣散他的全部隊伍,大開所有他的駐防軍所在地方的城門,而他則仍舊回到白廳居住(3月23日)。

議會得到這個建議,又聽說國王或許並不等候回信就會徑來倫敦,就極其驚慌。不論政客們或狂徒們,也不論長老會派或獨立派,大家全曉得一旦國王到了白廳,本城的鬧事造亂的對象就不再是國王了。人們一致打定主意,不能再坐待國王的擺布了。他們為了抗拒如此巨大的危險,就使用最最激烈的措施;於是下令,國王若來倫敦,不許人們前去迎接,不許人們走近他,亦不許給任何人以接近國王的途徑。管理民團的委員會奉命阻止任何公共集會,拘捕所有與國王同來的人,並防止人民成群結隊去見國王;若遇需要,還得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免受一切「危險」(這是他們的說法)。凡是天主教徒、保王黨、免職的軍官、受僱替人打仗的士兵,凡是反對過議會的人,一律奉命在三天之內離開倫敦(3月31日到4月3日),最後就是成立一個軍事法庭,凡是直接或間接與國王通往來的,凡是沒有護照而從國王的軍營或國王所占的市鎮前來的,凡是收留或隱藏曾經執武器反對議會的人的,凡是有意放走俘虜的,殺無赦。自從有議會法令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嚴酷的。

哈里·文未復國王的信,即使答覆,也是無效果的。

當下費爾法克斯的部隊以強行軍前進,以圖圍攻牛津,已經有雷恩斯巴勒上校的隊伍,及其他兩團人馬,駐紮在牛津城在望的地方。國王同雷恩斯巴勒談判條件,只要上校肯承諾立刻領他到議會,他就把自身交給他。雷恩斯巴勒拒絕這樣的條件。再等幾天,封鎖就能夠完成,無論圍困多長久,結果是萬無一失,國王一定會落在他的仇敵們手中成為戰俘。

只有一處可能藏身的地方了,這就是蘇格蘭人的軍營。最近兩月里,法蘭西公使蒙特利爾先生,與其說遵奉馬札林的命令,不如說是被查理的困苦所感動,已經在努力設法替他找到這所最後的避難所。公使初時被駐在倫敦的蘇格蘭委員們所拒絕。他也去過愛丁堡一趟,知道蘇格蘭的議會是不會答應的,最後他就對圍攻紐瓦克的軍隊的幾個長官談話;他們傾向於同意,他就認為他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用法蘭西國王的名義及保證,向查理作出允諾(4月1日),說蘇格蘭人願將他作為他們的法定國王招待他,願保護他及他的親族免受危險,甚至還願竭力同他合作,奠定和平。但是蘇格蘭軍官們的猶豫與他們的翻悔(他們雖願意救護國王,卻不願同議會爭吵),不久就使蒙特利爾明白他是太過相信蘇格蘭人了,他趕快打發人去牛津,說明他的錯誤。但是由於時迫事急,查理以及蒙特利爾自己被逼得顧不了那許多了。王后從巴黎與她在蘇格蘭軍中的代理人常有書信往來,力勸查理信任蘇格蘭軍隊。在後來幾次商議中,軍官們曾對蒙特利爾作出一些許諾。他就告訴國王,但加以聲明,說這是危險的步驟,若仍有別處可以安身,還是不如往別處躲藏為好。卻又說國王若不能找着別處藏身之地,他將發現,在蘇格蘭軍中,至少為他本人,是充分安全的。

無論怎樣,查理不能在這個地方再等了;費爾法克斯已經到達紐伯里,三天之內就可以把該地完全包圍了。4月27日晚夜半,國王只帶阿什伯納姆和一個教士,即赫德森博士,博士熟悉路徑,國王騎馬,扮作阿什伯納姆的僕人,背後有他們三個人的共同的衣包,離開牛津。因為要給所有的監視人造成假象,三人同時各從一門出城。國王走在通往倫敦的大路上。他到了哈羅山的時候,望見了自己的都城,站一會兒,苦心焦慮地思考,他應否就去倫敦,重進白廳,突然地出現於倫敦市,在那裡近日人心對他有了好感,頗趨向於他。但是此人最不善於作出千載一時的大膽的非常決定,這是因為他心神最欠鎮定,特別是害怕這會帶來損害他的國王的尊榮的任何可能。他遲疑了幾個小時,他從倫敦方向掉過頭來,往北前進,走得很慢,又是漫步,好象仍然未曾打定主意似的。蒙特利爾曾答應來萊斯特郡的哈爾巴勒接應他,但他卻不在那裡。國王感覺不安,就打發赫德森去找他,轉向東方的幾郡,從這個市鎮到那個市鎮,從這個堡寨到那個堡寨,多半是沿着海岸走,不斷地改變裝束,到處打聽蒙特羅斯消息,他很想到他那裡。但對於他,這件事未免太過麻煩,又使他很不耐煩。赫德森回來了,情形沒有改變:蒙特利爾仍然答應替他在蘇格蘭軍營中找一個雖然不太舒服但仍是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查理最後打定主意,一半是出於自己的選擇,一半也因為實在已經勞頓不堪。5月5日,在他離開牛津後9天,蒙特利爾一早就引導他進入克爾罕姆,這是蘇格蘭人大本營。

利文伯爵和他的軍官們看見是國王,就裝出極其驚詫的神色;於是立刻把國王到達的消息,告訴議會的委員們;並立即發出緊急文書告訴愛丁堡和倫敦。軍官們及士兵們對於國王深表敬意;但是到了晚上,在向他表示應有的崇敬藉口之下,在他門口安置了牢固警衛。因此,當查理想摸清自己所處的地位,試圖頒發當晚的口令時,利文伯爵說道:「請陛下恕我無罪,我是這裡的年資最高的軍人,陛下還是讓我執行那個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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