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八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四十九 炎興下帙四十九
卷一百五十 

起紹興元年十月十三日丙寅盡十二月二十七日庚寅

劉一止論時政。

劉一止,字行簡,湖州歸安人,宣和三年第進士,爲越州州學教授,知州翟汝文推重其爲人。建炎中,避地姚江,傅崧卿來攝郡政,一止勸崧卿起義,以赴國家之難,至則稱劉琨、祖逖同寢之事,語甚激烈,崧卿感慨流涕,會參政李邴得祠過郡,見一止,留語終日,宻薦一止人物議論,宜在朝廷,不使一止知也。紹興元年,召試館職,因對䇿極言當世之故【舊校云:此策及下三疏,俱見《苕溪集》】,且曰:「天下事不克濟者,患在不爲,不患其難,聖人不畏多難,昔吳王夫差既勝齊,而子胥以爲憂,曰:『是吳命不長也!』未幾果滅於越,吳人侵楚及郢,楚人大懼,而令尹子西獨喜曰:『乃今可爲矣!』而楚以不亡,是禍福倚伏,果不可不爲也。如其不爲,而欲天命自囘、人事自正、敵國自屈、盜賊自平,有此理哉?」上覽之稱善,且諭近臣:「劉一止所對剴切,知治道。」欲驟擢用,而執政者不懌,乃除祕書省校書郎。至是除監察御史,上疏論君子小人用否之辨,以謂「天下之治,眾君子成之不足,一小人敗之有餘,君子雖眾,道則孤,小人雖寡,勢易蔓,且引《易》五陽決以一隂,其卦爲《夬》,而《繫辭》則曰:『君子道憂也。』夫以五君子決一小人,不曰道長,而曰道憂,蓋上下交而志同,如《泰》之時,然後小人之道不行,若徒能使之憂,則將爲國之憂而無不至矣。」又朝廷行事無一定之議,又上疏曰:「陛下憫宿蠧未除,念頽綱不振,政煩民困,用廣財殫,置司講究,德至渥也。曽未聞有所施行,恐以疑似之說欺陛下,曰如此將失人心矣。夫所謂失人心者,刑政之虐,賦役之多,則失百姓之心,好惡不公,賞罰不明,則失士君子之心,若無則所失者小人之心耳,失小人之心而得百姓士君子之心,何病焉?願審其利害,當罷行者,斷自聖衷,勿貳勿疑,則事之委靡不振者舉矣!」上覽奏嘉納。是時庶事草創,百司法令不全,類以人吏省記,便爲與奪,其弊爲甚,一止上言:「臣愚不肖,䝉誤恩擢,寘臺察之司,伏見尚書六曹,下逮百司,凡所用法令,初無畫一之論,類以人吏省記,便爲與奪。蓋法令具在,奸吏猶得之,今乃一切聽其省記,故欺弊何所不有!欲與則陳與例,欲奪則陳奪例,或與或奪,在其牙頰,其患可勝言哉!陛下聖明,灼見此弊,嘗降處分,令左右司郎官以其省記之文刋定頒行,然左右司職事,號爲最煩,竊恐於此不能專一,無由得速成,臣愚伏望聖慈,時降睿㫖,改送詳定一司,敕令立限刋定,鏤板頒降。內吏部條法最爲急務,乞責近限,先次施行,庶幾杜絶姦吏弄法受贓之弊,天下幸甚!」上納之。

李囘爲江西安撫大使、兼知洪州。

李囘爲參知政事,呂頤浩爲宰相,深不喜之,遂出囘知嚴州,又知洪州,爲江西安撫大使。

辛道宗浙東路兵馬副總管,措置台、溫、明州防遏事。

王世沖寇廬州,鎭撫使王亨以計破之。

僞齊劉豫遣其黨王世沖,以番漢兵寇廬州,鎭撫使王亨以計誘世沖至,皆斬之,大敗其眾。

賊兵丁順攻濠州。

丁順圍濠州,攻擊兩月不退,張德、寇宏遣人間道詣宣撫司告急,宣撫司遣統制官酈瓊率本部兵攻橫山㵎,瓊遣人招王才,才不從,瓊進兵,欲攻才,才急,乃遣人招順歸寨,順將退去,而謀曰:「城久受圍,民困可知矣。我一旦退去,彼必欣然出城,我設伏以待之,乗其倉卒,可奪門而入。」益是順使眾呼於城下曰:「不攻汝城矣!來旦我歸矣!」城守者不信,順夜以輕捷數百人伏於莽中,未曉,焚其寨,煙火亘天,輜重悉發,喧呼而行,城中皆以爲順果退去,少頃,州人乃出城至其寨地,滅煙火以拾遺,良久,順率眾而出,州人亂相奔踐,多爲順所殺,順乗勢叩城,城中出勁弓以禦之,相拒於弔橋,未幾城上囂亂,不知所爲,宏先止其囂亂,然後激使軍民盡力禦賊,相持一餉間,彼我皆疲,賊乃稍退,時出戰者無不被重傷而歸,由是順以城不可拔而退去。順在城下兩月,城外墳墓盡遭發掘,民望之皆慟哭,城西七八里有宰相王冀公欽若之墓,順遣人發之,凡玉瓶、玉盃之屬,不可勝計,悉取而去。是時官軍與賊皆乏箭,賊取城外墓中棺槨爲箭簳,棄露其屍骸,而城中之殯有敢匿者斬,凡入城與浮殯者,盡移屍於牀笫間,以棺木納官,一應沙木板及桶器之類,取之悉盡,由是存者亡者皆遭其害矣。

馬友及曹成戰於潭州,曹成兵敗退。

曹成、李宏在瀏陽,有不相下之心,遂至相倂,而宏徃潭州歸馬友,友合宏,屯於湘隂縣,成亦移軍攸縣,故友與成用兵相攻,成不勝而退去。

兩浙東路兵馬副總管楊可輔上書,盡言時政,辭㫖切直,罷之。

十九日壬午,金人寇鳳翔府寶雞縣。

二十日癸未,金人寇和尚原,吳玠遣弟璘、雷仲友及金人戰,敗之,追至玉女津,擒羊哥孛堇等二十餘人。【舊校云:時兀朮僅以身免】

權濠州張德牒請寇宏權知濠州。

丁順圍濠州兩月,既退,德自以守城在寇宏之下,遂欲以州印與宏,左右曰不可,德曰:「我始告急於宏,宏率眾來解,遂能退賊,使一城無虞,在我之禮,當以印與之。彼感我之意,必不留印,且不損於實,而有辭遜之名,有何不可?」左右曰:「我爲主,彼爲客,客主之勢不可相敵。今一旦以州𢌿之,則彼之勢盛,我之勢弱矣!」德不聽,左右曰:「公其悔哉!」德遂牒州印與宏,宏不辭而受之,德怏怏不得意,始自悔恨焉。後朝廷授宏以敦武郎、知軍州事,乃以眞命知州。初,李玠權州也,宏嘗寇城下,玠出兵與戰,用便宜借官以賞戰士,凡借官文帖皆曰:「羣盜寇宏,接戰有功」,至有累借至正副使者,且不下數百員。至是人皆憂之,宏㣲知其意,悉以他功易之,而借官仍舊,於是人皆稍安。

二十二日乙亥,王德齎黃榜招降邵青,不從。

先是,邵青攻泰州不克,㑹鎭江府劉光世遣人招之,青受其招安,即以舟船盡行至鎭江,不住而過,遇海船即奪之,徑入海中,駐於崇門鎭,朝廷遣王德討之。德駐於青龍鎭,親率兵徃崇門鎭,而隔泥港,先遣人鋪板布釘籖,官軍不知,爭途而過,多死於泥中,官軍遂囘,青語德曰:「太尉後隔潮水,我若以數百人掉數舟,扼於津要,則太尉糧食不通而自斃矣!然豈可扼人於險哉?太尉可速歸也。」德曰:「邵統制,你是好漢,盍歸朝廷乎?」青曰:「諾,然軍中不能不犯國之法,太尉可乞降黃榜,以安眾心,應以前罪犯一切不問,則與太尉同歸。」德許之,折箭爲誓,德具申朝廷,乞降黃榜,朝廷從之,乙亥,德遣使臣二人齎黃榜至崇門鎭,榜文大槩言據王德申,掩殺水賊邵青,其勢困阨,不忍廣殺,乞降榜招降,青見之大怒,不納,而單德忠之謀行矣。

邵青受招安。

初,邵青以舟船入海也,其妻囑之曰:「你豈不記作賊事發,禁在獄中,我剪頭髪與你送飯,時今既如此,乃欲負朝廷耶?」青既不受黃榜之招,其次單德忠知將士皆有歸朝廷意,且謂不殺閻在,必不肯受招安,㑹諸將晨謁青,方圍坐以待間,德忠起身欠伸,即掣刀殺在於坐,眾皆驚,德忠曰:「今邵統制欲歸朝廷,唯閻在不從,今殺之,敢有不歸朝廷者依此!」眾黙然,或報邵青,青使其妻出船見諸將,曰:「統制偶然傷風不安,不知何故如是?」德忠具言閻在兇狠,失將士之心,恐亂軍政,請統制出相見議事,青乃揮涕而出曰:「單統制恐要印,當好好分付,不須如此。」德忠乃喫泥以自明,然後開論道理,具説不可負違朝廷,宜納兵以贖罪,累數言,青從之,德忠即命倒旗槍,通欵狀於官軍,遂願受招安。

二十四日丁丑,張俊加太尉。

劉豫置招受司於泗州。

吳敏爲湖南二廣宣撫使。

吳敏宣撫三路,置司桂林,時馬擴避地在融州,野衣竹杖,日吟釣於仙溪之上,敏即起馬爲宣撫司都統制、兼參議官,又以其故人范直方爲參謀。

李允文伏誅【舊校云:《宋史》十月丁卯,以李允文恣睢專殺,賜死大理獄】

神武中軍統制辛永宗罷。

郭偉爲淮西宣撫使。

以翟興軍爲忠䕶軍。

自京城失守,中原散亂,逆臣劉豫憑恃虜勢竊據,河南距僞境不數百里,官軍無日不與之交鋒,河南一境,東連鄭圃,西接闗陜,北臨大河,皆已從僞,唯翟興固守一方,三面鄰敵,孤軍無援,糧餉不繼,敵人窺伺日急,興忠憤所激,誓不與賊俱生,每開諭將士以禍福,永堅一節與賊抗,士卒莫不奮勵,由是臣僚上言曰:「河南爲國之西宅,陵寢所在,山川蔥鬱,祖宗神靈所依,兼形勢控扼河陽,襟帶川陜,南俯淮漢,爲王室夾輔天下之勢,於此爲重。翟興於危迫僅存之地,萬死一生,招集散亡,激以忠義,均有無、同辛苦,統率將士,竭節用命,保䕶陵寢,捍禦邊陲,迎敵獲捷,摧破凶賊,勸農耕桑,麤立基本,雖上至武功大夫,下至義兵,一例俱支糧二升,至春時,又或艱食,多是無支,寜忍死不敢逃亡,臣欲望陛下少加恩恤,特賜𠖥錫軍名,以示廼心朝廷,則河外之人亦必知國家眷顧不忘之意。」遂以忠䕶軍爲名。

十一月四日丁酉,辛永宗權馬軍副都指揮使、權主管馬軍司公事。

侍御史沈與求再言辛永宗之罪,其章不行而有是除。

巨師古爲神武後軍統制、兼權神武中軍統制。

二十五日戊午,孟庾爲江西荊湖福建路宣撫使,韓世忠爲江西荊湖福建路宣撫副使。

曹成、馬友、劉忠亂湖南,范汝爲亂建州,福建路制置使辛企宗不能制,乃除孟庾宣撫使,韓世忠副使,命世忠提兵討之。

二十六日己未,辛永宗權江西兵馬副總管。

王彥斬提舉一行事務趙橫及中軍統領門璋。

王彥既敗李忠也,凱歌囘金州,大賞戰士,待趙橫如初,終不言豐里之敗,時與兵將㑹飯,語話如平常,橫亦不疑。至是,忽徃教塲㸃兵,會官兵,具酒飲,至四行,叱橫起,使數其豐里不援之罪,命杖之百,而勇士已捽捉執縛矣,橫曰:「受杖何至縛耶?」彥曰:「爾之罪合死!」顧諸將曰:「敢有起身告趙橫者,與趙橫偕死!」諸將皆不敢動,彥數之曰:「豐里之戰,吾屢麾使汝援之,汝不援,何也?」橫曰:「與賈寧爭氣耳。」彥問其故,橫曰:「鎭撫唯用提轄官賈寜,及戰乃用趙橫乎?」彥以其罪,遂斬之,又叱門璋下堦,數之如前,璋曰:「璋爲偏將,有統制趙橫在,不得自由。」彥曰:「見危不救,安用將爲?何待統制之命!」並斬之,再飲數盃而歸。

張琪伏誅。

張琪爲靳賽所擒,檻送行在,伏誅。

權邦彥兵部尚書。

二十七日庚申,同知樞宻院富直柔罷。

上初欲相呂頤浩也,富直柔與右司諌韓璜、樞宻院副都承㫖辛道宗、神武中軍統制辛永宗、尚書省提㸃李爰等,每見上,多譖短頤浩。及頤浩拜相,侍御史沈與求言其結爲朋黨,沮害頤浩入朝事,直柔罷,永宗已授江西路總管,爰除名勒停,璜逺小監當。

二十九日壬戌,曹成陷安仁縣,執河南安撫使向子諲。

曹成侵安仁縣,入其郛,大肆殺掠,是時河南安撫使向子諲退在安仁,爲成所執,拘於軍中,遂入道州。

十二月,詔百辟卿士各舉所知。

詔曰:「朕之不德,宗社播遷,方仰瞻於昊天,思雪神人之大恥,不有濟濟多士,寘我周行,則不能也。且己雖賢,不若薦賢之爲愈,故孟軻曰:『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近得陳襄薦章,起司馬光而下三十三人,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皆所具備,審如所薦,斯爲甚矣。後世瞻之仰之,以襄爲何如人耶?今宣示百辟卿士,可各舉爾所知,一應內外侍從,須得舉三人以上,在外令三省鏤板行下,諸監司郡國,備録申牒諸寄居,限到五日,具名同罪保舉,繳連以聞。舉得其人,當受上賞,其或不當,宜坐謬舉之罪,無以先得罪於朝廷及蔡京、王黼門人爲嫌,惟善所在而公舉之,朕將親選焉。」

八日辛未,呂頤浩奏乞通京東、河北商賈。

先是,劉豫置𣙜場通南北之貨,呂頤浩亦以爲便,乃奏通商賈。方商賈未通也,甘草一兩,爲錢一貫二百,而市亦無賣,如生薑、陳皮之類,在北方亦皆闕乏。

邵青受招安,爲樞密院水軍總制。

先是,杜充守建康,時有秉義郎趙祥者,監水門。金人渡江,邵青聚眾,而祥爲青所得。青受招安,祥始得脫身歸,乃依於內侍綱。綱善小說,上喜聽之,綱思得新事編小說,乃令祥具說青自聚眾已後蹤跡,並其徒黨忠詐及強弱戰鬥之將,本末甚詳,編綴次序,侍上則說之,故上知青可用,而喜單德忠之忠義。

十四日丁丑,以彗星見及㑹稽火,詔求臣庶言闕失。

詔能還兩宮者封王。

詔存恤宇文虛中子孫。

宇文虛中,建炎二年爲祈請使,使於金國,不得如所請,遂不肯還朝,獨令其副楊可輔歸。上思虛中忠節,乃詔存恤其子孫。虛中在沙漠聞劉豫任用張孝純,嘗寄詩與孝純,其斷句曰:「有人若問南冠客,爲道西山賦蕨薇」。

辛企宗追三官,降宣撫司統制。

傅崧卿爲淮南東路宣撫使。

傅崧卿以宣撫使到淮南,得戶部尚書印於權知泗州徐宗成,獻於朝廷。先是,宿遷縣趙瓊寨,刼金人舟船於清河口,得於李梲妾之手也。

吳敏降授資政殿學士、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路允迪致仕。

岳飛爲神武副軍都統制。

金人知海州薛安靖、通判李翬、巡檢使王企中,領簽軍殺金人,以其州來降。

二十四日丁亥,臣僚言王師所過州縣虜掠之害。

二十七日庚寅,吳玠除鎭西節度使。

吳玠除節鉞,賞和尚原之功也。

王彥敗桑仲於馬郎嶺,克均州。

桑仲爲襄陽鎭撫使也,反藉專政之權,以資跋扈之勢,南攻德安,西據均州。至是,以其眾分三道,一攻住口關,一出馬郎嶺,一擣洵陽縣,使李橫主之。薴軍去金州不三十里,王彥曰:「賊兵以我兵爲寡,故寇三道以離吾之勢,今吾破其堅,則脆者自走矣。」時賊之大軍在馬郎嶺北,彥遣統制焦文通禦住口,而彥自以親兵營馬郎嶺,與之對壘者幾月矣,大戰者凡六日,賊大敗奔潰,彥縱兵追擊,擒統領將官二十七人,俘獲千眾,克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