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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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乙酉盡二十七日乙未
十七日乙酉,王彥收復華州。
- 金房開達州駐劄都統制王彥,遣統制郭湛統押軍馬,前去收復華州。有第七將官邢進等,於十一月十七日到華州城下,先賈勇士卒,自寅時攻打,至巳時打破華州,捉到同知招武大將軍韓願、將官信武將軍韓鎔,並金賊劉括等三十二人,奪到鞍馬器甲不知其數,即時撫定軍民了當。
十八日丙戍,王權貸命,除名勒停,瓊州編管。
- 臣僚上言,劄子奏:「近日進對,恭聞聖訓,論及親征之事,謂「朕此行,當大明誅賞,諸將有功者,不惜官爵金帛重賞之,其不用命者,付之有司,誅其一二,以警其餘。」大哉聖人之言!其眞得古帝王御將之要術也。顧於此時,將非其人,至於營私背公,縱敵玩寇,罪惡顯著,爲國之辱如王權者,若寘之輕典,是爲失罰,其何以示諸將乎?臣謹按御前諸軍都統制王權,以駔儈之資,恣溪壑之欲,遭時多故,夤縁結託,濫膺閫寄,不知忠義以報國,但務掊克以謀身,其前後過惡,未易悉數,姑指其大者言之 —— 近虜敗盟,朝廷命權進屯淮上,爲權計者,義當身先士卒,奮不顧身,朝受命,夕引道,乃惑於內寵,心懐顧戀,與其愛姬數人泣別三日而不能行,士卒聞之,無不竊笑,及至淮,宣言欲犒軍,悉出其家金寳,厚載而往,既至中途,復傳令未用,且於新河伺候,實欲緩急之際,易於他人之手,故假犒軍之名以待之耳,其謀出此,夫豈存闘志哉?權至歷陽,修築營壘,祗爲自安計,所謂沿淮守禦之備,初不經意,及劉錡檄權住夀春縣,即令總漕三司應辦糧糗,權以威脅三司,同請乞留權守和州,朝廷劄下劉錡,復督行,權不得已,三日發一軍,凡二十四日,纔發八軍,止於廬州戍守,故虜人犯淮,得以繫橋從容而進,如入無人之境,權亦旋棄廬州,囘至昭關,將士雖有欲戰之心,而權領親兵先遁,麾眾便退,終不得交鋒,及虜騎至尉子橋,始遣姚興一軍迎敵,戮力血戰數陣,告急於權,權於仙蹤山上,以羣刀斧手自衞,飲宴自若,殊無應援之意,自辰至申,僅遣二百軍往,已無及矣!興勢雖窮,然猶殺數百人,生擒賊首而囘,不意賊假立權幟以誤之,興奔而入,遂與其徒俱䧟,所存者無一二,權方走旗獻㨗,冀以欺罔自解,自是之後,不復更與賊接,徑囘和州,和州城新築,內外所積之糧亦贍數月,權誠能效臧質之守盱眙,抗魏師數十萬眾,使登城之人殺傷與城平,歷三旬而不拔,卒解圍而去,則亦可謂禦賊,權志不在乎守,妄言於眾,謂已得金字牌棄城守江,故自十一月二十一日,先往採石,坐於車船之上,仍放火燒西門,而城內所有錢糧器甲騾馬,盡委於賊,藉令權於是時不得已而退卻,猶當潛師宵遁,使敵不知,或結陣而退,反旗鳴鼓,若將向敵,使人不敢進,尚可以全吾師也,權不知出此,爲虜所覺,遣兵逼逐,致使軍民奔突,一槩踐擁入城河,與夫及江爭渡,沈溺而死者又三之二,將士怨怒號呼,聲動天地,指船詆罵,皆以權不戰誤國負朝廷爲言,且恨不食其肉也,其潰兵抱蘆席浮江而過者,往往散而之他,權當痛自咎悔,收兵江上,晝夜紏合以雪前恥,乃於二十五日夜半,徑發採石,歸於建康城中,想其心止以骨肉姬妾爲念,豈有意於禦敵哉?權首鼠依違以至如此,言之使人痛憤!夫權忝冒節鉞,累年受國恩寵,不爲不厚,邉事方興,正爲將者捐軀狥國之日,而權之初也,既不能戰,又不能援,及其終也,既不能守,又不能退,乃使千萬人之命,一旦無罪而就死地,其亦應誅久矣!陛下奪其兵柄,召之而來,固已壯國威而肅軍政,振士氣而快人心,儻若赦而不誅,臣恐諸將效視,陛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臣聞周世宗之擊劉崇也,其將樊愛能、何徽引兵先遁,世宗收愛能與徽,及所部軍使七十餘人,悉斬於市,自是驕將惰卒悚然知懼,卒成平定之功。夫以區區之世宗,猶能如此,陛下亦何憚而不爲哉?臣愚欲望陛下暴權之惡,聲權之罪,特賜睿斷,明正典刑,梟首江上,使將士聞風,爭先効命,以赴國難,則威令赫然行於萬里之外,胡虜雖強,不足平也。取進止。」
- 又臣僚上言:「仰惟陛下愼惜名器,而於將士之爵祿品秩,未嘗吝惜,躬行節儉,而於將士之賞賚犒設,惟務豐厚,則其所以待遇之恩,可謂至矣。是宜感激厚恩,奮不顧身以圖報國,而乃於虜寇侵疆之秋,歛兵退避,其罪大矣!宜重正典刑,而朝廷行遣太輕,臣安敢緘黙而不論乎?臣謹按王權,本無奇才,進居大將之任,坐享富貴,積有日矣,邉郡有警,正頼以捍禦,而乃專於謀身,退縮避敵,以張賊勢,考其用心,罪宜誅戮,未易縷陳,臣且以大槩論之 —— 虜騎欲南來時,朝廷固屢催權往沿淮一帶進據險隘,以爲守禦之備,而乃恬不加意,駐軍於和州爲自便之計,雖制置劉錡數趣之,逡廵數日,發一半軍馬至廬州,權又盡呼其兵還屯和州,又聞報虜至尉子橋,而權乃以精兵自衞,止令破敵一軍禦之,及姚興勢孤求援,而權遣去應援之人既少,又且稽緩,致姚興等䧟歿,人皆痛之,後又妄言於眾,謂得金字牌,令其保江,遂行,眾爭渡,擁入江流者,不知幾千人,兵卒怨憤,皆有『爲王太尉所誤而死,不能得廝殺報國而死』之語,極可傷痛,兩淮及江上之人,逐處怨罵,恨不食其肉,朝廷如此而不加怒焉,殆恐人人相效,何以使諸將之用命乎?竊覩關報,劉氾以瓜洲之戰敗衄,令按軍法,有旨特貸,勒停編管,而權之得罪,止於罷兵柄,領宮祠,居住於善地,識者以謂同罪異罰,非所以示公,又況權之罪,加於劉汜數等乎。伏望陛下,以國事爲重,以兩淮生靈爲可憐,將王權特加誅戮,以慰人心,天下幸甚!取進止。」十一月十八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王權可特貸命,除名勒停,永不收敘,送瓊州編管,月具存亡奏聞,令臨安府差得力使臣二員、軍兵二十人,押送前去,沿路不得時刻住滯,具已起發,申三省樞密院。
- 又臣僚上言:「嘗觀齊威王委政卿大夫,諸侯並伐,一旦赫然發憤,以即墨大夫之賢,而毀言日至,知其不事左右以求譽也而封之,以阿大夫無狀,而譽言日聞,知其以幣帛厚左右以求譽也而烹之,齊國震懼,人人不敢餙非,務盡其誠,遂起兵擊趙擊魏,諸侯不敢加兵,由是知人君誅賞,一斷以公議,而不牽於左右之毀譽,則人心自服,士氣自振,而敵國自退矣。臣仰惟陛下聖謨神斷,髙出百世,遭時多難,駕馭將帥,動契事宜,如近者皁角林之㨗,即日降德音,命中使進爵賜金,恩賚有加,則固己封即墨大夫矣,如阿大夫之罪暴著,公議所不容者,其可不加戮哉?臣按王權,初無寸功,久叨重寄,平居則虛名占藉,隳壊軍政,刻削廩糧,剝下自豐,固己失矣,一旦有疆埸之虞,則巧圖窟穴,詭置私藏,自擇便地,望風退怯,兵法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陣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而權之出師,與妻孥泣別三日而後行,士卒聞之,莫不竊笑,則固已當受穰苴之戮矣!及尉子橋之戰,身擁強兵,不援姚興,坐視䧟歿,而走旗報㨗,欺罔朝廷,歷陽之奔,士卒尚欲囘戰,而權麾之使退,一城兵民爭船赴水,死亡幾盡,軍資戎器,倂以遺敵,彊寇深入,身爲大將,兵非寡弱,畧不交鋒,以至於此,罪何所逃!臣竊聞建隆中,晉州荊罕儒戰死,藝祖斬不効命者二十九人;咸平中,望都之役,諸將有臨陣而先遁者,章聖謂近臣曰:『今未能偃兵,若不推䆒,將來何以爲戒?』遂斬二十餘人,此祖宗之成法也。近日瓜洲之衄,陛下以劉氾先退,竄之逺方矣,況元帥之罪,重於偏禆,淮西之敗,甚於瓜洲,則王權之誅,豈可出劉氾下哉?今軍眾方興,征伐未艾,而刑罰之行,輕重未當,臣恐諸將不服,將來何以使人捐軀狥徇國乎?臣願陛下鍳齊威之舉,稽藝祖、章聖之法,速正典刑,以服人心,以作士氣,以集非常之勲。天下幸甚!取進止。」十一月二十一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坐前後章疏報行。
十九日丁亥,夜雪,成閔囘騎至自襄陽,見葉義問於建康府。
二十日戊子,成閔到鎭江府。
二十三日辛卯,金國主亮在瓜洲鎮臨江。
- 金國主亮自採石趨揚州,下寨於州之東南。是日觀江,旌旗列於江上,其勢甚盛,鎭江居人亦臨江對觀,皆有懼色。都統制李橫發水軍戰艦,出江中以耀威,金人皆凝望不動,有一萬戶跪於亮前曰:「郎主不數日下兩淮之地,自古所無也。今大江未可渡,請駐於揚州,力農訓兵,徐徐圖之。」亮唾罵曰:「爾欲怠我軍心邪?」命決皮條五十。
二十五日癸巳,差諸軍都統制。
- 主管馬軍司公事成閔,差兼鎭江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淮南東路制置使、京東西路河北東路淮北泗宿州招討使李顯忠爲淮南西路制置使、京畿河北西路淮北夀亳州招討使、兼建康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吳拱爲湖北京西路制置使、京西北路招討使,差兼鄂州駐劄御前諸軍統制。
金人寇泰興縣。
- 金國主亮傾國來寇揚州,是時泰州泰興縣知縣尤袤,猶守泰興不去。袤,字延之,嘗以淮南置山水寨擾民,不能保其家屬,竊悲哀之,作《淮民謡》一篇,曰:「東府買舟船,西府買器械,問儂欲何爲?團結山水寨,寨長過我廬,意氣甚雄麤,青衫兩承局,暮夜連勾呼,勾呼且未已,椎剝到雞豕,供應稍不如,前向受笞箠,驅東復驅西,棄卻鋤與犁,無錢買刀劍,典盡渾家衣,去年江南荒,趁熱過江北,江北不可往,江南歸未得,父母生我時,教我學耕桑,不識官府嚴,安能事戎行?執槍不解剌,執弓不能射,團結我何爲?徒勞定無益,流離重流離,忍凍復忍飢,誰謂天地寛,一身無所依,淮南喪亂後,安集亦未久,死者積如麻,生者能㡬口,荒村日西斜,破屋兩三家,撫摩力不給,將奈此擾何!」
御營宿衛使楊存中,遣前軍統制王剛權知泰州。
- 壬辰,剛次泰興縣,癸巳,質明,金人至泰興城下,剛率眾禦之。太傅、和義郡王楊存中黃旗走報,遣發策應前軍統制王剛前去泰州防㧖。於十一月二十九日,據王剛申:二十六日未時以來,有番賊馬軍二十餘隊,前來泰興縣諸門外攻城,放火燒門,城上用甲軍弓弩箭往,即時開門,遣差槍刀斧手,臨壕迎敵,續差將官親隨李思濟、王鑄,將帶馬軍出城掩殺,王剛躬親統率將佐官兵,分布督戰擁殺,番賊入河及殺死不知其數,追趕二十餘里,除殺死入河外,活捉到女眞、渤海,及奪到戰馬、金鼓、旗槍、器甲等。
二十七日乙未,金人䧟泰州。
- 先是,知泰州孫政以邉郡不寜,乞宮祠而去,通判王濤權知州事,九月,濤以移治爲名而去,留州印與兵馬都監趙福。洎金人侵淮甸,泰州百姓詣御前營衛使司投狀,乞以福爲知州,主管州事,楊存中從之,福遂權知泰州。有水寨都統領胡深,及其副臧珪,棄水寨,率郷兵二千入泰州,以兵勢凌鑠福,且具申於樞密行府,葉義問遂以深爲知州,深以珪爲通判,以福爲路分都監。深聞金人慾寇泰州,與珪率其眾棄城先遁,珪掘㫁姜堰,盡泄運河水。乙未,金人到城下,河已乾矣,遂徑登其城,城中軍民已亂,金人縱火殺戮,福死於亂兵中,子女強壯盡被驅虜而去,城中有人走透得出者,至姜堰,堰斷,爲水所阻,盡爲金人所獲。初,福知泰州也,申御營宿衞使司,乞兵屯戍,存中遣前軍統制王剛,以本部兵權知泰州,以福爲路分都監,剛到泰興遇金人,而兵皆紫茸軍,乃直趨泰州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