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中說
卷八
作者:王通 隋朝
卷九

子謂魏相真漢相:「識兵略,達時令,遠乎哉!」

子曰:「孰謂齊文宣瞢而善楊遵彥也?謂孝文明,吾不信也。謂爾朱榮忠,吾不信也。謂陳思王善讓也,能汙其跡,可謂遠刑名矣。人謂不密,吾不信也。」

董常問:「古者明而不視,聰而不聞,有是夫?」子曰:「又有圓而不同,方而不礙,直而不抵,曲而不佞者矣。」常曰:「濁而不穢,清而不皎,剛而和,柔而毅,可乎?」子曰:「出而不聲,隱而不沒,用之則成,舍之則全,吾與爾有矣。」

子遊馬頰之谷,遂至牛首之谿,登降信宿,從者樂。姚義、竇威進曰:「夫子遂得潛乎?」子曰:「潛雖伏矣,亦孔之炤。」威曰:「聞朝廷有召子議矣。」子曰:「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讎亦不我力。」姚義曰:「其車既載,乃棄爾輔。」竇威曰:「終逾絕險,曾是不意。」子喟然,遂歌《正月》終焉。既而曰:「不可為矣。」

子曰:「《》以辯事,《》以正性,《》以制行,《》以和德,《春秋元經》以舉往,《》以知來。先王之蘊盡矣。」

王孝逸曰:「惜哉!夫子不仕,哲人徒生矣。」賈瓊曰:「夫子豈徒生哉?以萬古為兆人,五常為四國,三才九疇為公卿,又安用仕?」董常曰:「夫子以《續詩》《續書》為朝廷,《禮論》《樂論》為政化,《贊易》為司命,《元經》為賞罰。此夫子所以生也。」叔恬聞之曰:「孝悌為社稷,不言為宗廟,無所不知為富貴,無所不極為死生。天下宗之,夫子之道足矣。」

賈瓊曰:「中山吳欽,天下之孝者也。其處家也,父兄欣欣然;其行事也,父兄焦然,若無所據。」子曰:「吾黨之孝者異此:其處家也,父母晏然;其行事也,父兄恬然,若無所思。」

裴嘉有婚會,薛方士預焉。酒中而樂作,方士非之而出。子聞之曰:「薛方士知禮矣,然猶在君子之後乎?」

文中子曰:「《元經》有常也:所正以道,於是乎見義。《元經》有變也:所行有適,於是乎見權。權義舉而皇極立矣。」

董常曰:「夫子《六經》,皇極之能事畢矣。」

文中子曰:「《春秋》,一國之書也。其以天下有國,而王室不尊乎?故約諸侯以尊王政,以明天命之未改,此《春秋》之事也。《元經》,天下之書也。其以無定國而帝位不明乎?征天命以正帝位,以明神器之有歸,此《元經》之事也。」董常曰:「執小義妨大權,《春秋》《元經》之所罪與?」子曰:「斯謂皇之不極。」

禦河之役,子聞之曰:「人力盡矣。」

子居家,不暫舍《周禮》。門人問子。子曰:「先師以王道極是也,如有用我,則執此以往。通也宗周之介子,敢忘其禮乎?」

子曰:「《周禮》其敵於天命乎?《春秋》,抗王而尊魯,其以周之所存乎?《元經》抗帝而尊中國,其以天命之所歸乎?」

張玄素問禮。子曰:「直爾心,儼爾形,動思恭,靜思正。」問道。子曰:「禮得而道存矣。」玄素出,子曰:「有心乎禮也。夫禮有竊之而成名者,況躬親哉!」

魏徵問君子之辯。子曰:「君子奚辯?而有時平為辯,不得已也,其猶兵乎?」董常聞之曰:「君子有不言之辯,不殺之兵,亦時乎?」子曰:「誠哉!不知時,無以為君子。」

文中子曰:「聞謗而怒者,讒之由也;見譽而喜者,佞之媒也。絕由去媒,讒佞遠矣。」

子曰:「聞難思解,見利思避,好成人之美,可以立矣。」

子謂董常曰:「我未見勤者矣。蓋有焉,我未之見也。」

子曰:「年不豐,兵不息,吾已矣夫?」

子謂北山黃公善醫,先寢食而後針藥;汾陰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後說卦。

房玄齡問正主庇民之道。子曰:「先遺其身。」曰:「請究其說。」子曰:「夫能遺其身,然後能無私,無私然後能至公,至公然後以天下為心矣,道可行矣。」玄齡曰:「如主何?」子曰:「通也不可究其說,蕭、張其猶病諸?噫!非子所及,姑守爾恭,執爾慎,庶可以事人也。」

江都有變,子有疾,謂薛收曰:「道廢久矣,如有王者出,三十年而後禮樂可稱也,斯已矣。」收曰:「何謂也?」子曰:「十年平之,十年富之,十年和之,斯成矣。」

子曰:「早婚少娉,教人以偷;妾媵無數,教人以亂。且貴賤有等,一夫一婦,庶人之職也。」

子謁見隋祖,一接而陳《十二策》,編成四卷。薛收曰:「辯矣乎!」董常曰:「非辯也,理當然爾。」

房玄齡請習《十二策》,子曰:「時異事變,不足習也。」

虞世基遣使謂子曰:「盍仕乎?」子曰:「通有疾,不能仕也。」飲使者,歌《小明》以送之。世基聞之曰:「吾特遊繒繳之下也,若夫子可謂冥冥矣。」

文中子曰:「問則對,不問則述,竊比我於仲舒。」

子曰:「吾不仕,故成業;不動,故無悔;不廣求,故得;不雜學,故明。」

文中子曰:「凝滯者,智之蝥也;忿憾者,仁之螣也;纖吝者,義之蠹也。」

子曰:「《元經》之專斷,蓋蘊於天命,吾安敢至哉?」董常聞之曰:「《元經》之與天命,夫子而不至,其孰能至也?」

子謂竇威曰:「既冠讀《冠禮》,將婚讀《婚禮》,居喪讀《喪禮》,既葬讀《祭禮》,朝廷讀《賓禮》,軍旅讀《軍禮》,故君子終身不違《》。」竇威曰:「仲尼言:不學《》,無以立。此之謂乎?」

子述《婚禮》。賈瓊曰:「今皆亡,又焉用續?」子曰:「瓊,爾無輕禮,無諂俗,姑存之可也。」

子贊《》至《觀卦》,曰:「可以盡神矣。」

子曰:「古者進賢退不肖,猶患不治;今則吾樂賢者而哀不賢者,如是寡怨,猶懼不免。《》雲:惴惴小心,如臨空谷。」

子讀《說苑》。曰:「可以輔教矣。」

子之韓城,自龍門關先濟,賈瓊、程元後。關吏仇璋止之曰:「先濟者為誰?吾視其顙頹如也,重而不元;目燦如也,澈而不瞬;口敦如也,閎而不張;鳳頸龜背,須垂至腰,參如也。與之行,俯然而色卑;與之言,泛然而後應。浪驚拖旋而不懼,是必有異人者也。吾聞之:天下無道,聖人藏焉,鞠躬守默,斯人殆似也。」程元曰:「子知人矣。是王通者也。」賈瓊曰:「吾二人師之而不能去也。」仇璋曰:「夫杖一德,乘五常,扶三才,控六藝,吾安得後而不往哉?」遂舍職從於韓城。子謂賈瓊曰:「君子哉,仇璋也!比董常則不足,方薛收則有餘。」

文中子曰:「吾聞禮於關生,見負樵者幾焉;正樂於霍生,見持竿者幾焉。吾將退而求諸野矣。」

子曰:「多言不可與遠謀,多動不可與久處。吾願見偽靜詐儉者。」

賈瓊曰:「知善而不行,見義而不勸,雖有拱璧之迎,吾不入其門矣。」子聞之曰:「強哉矯也!」

仇璋謂薛收曰:「子聞三有七無乎?」收曰:「何謂也?」璋曰:「無諾責,無財怨,無專利,無茍說,無伐善,無棄人,無畜憾。」薛收曰:「請聞三有。」璋曰:「有慈,有儉,有不為天下先。」收曰:「子及是乎?」曰:「此君子之職也,璋何預焉?」子聞之曰:「唯其有之,是以似之。」

子曰:「君子先擇而後交,小人先交而後擇。故君子寡尤,小人多怨,良以是夫?」

子曰:「君子不責人所不及,不強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夫如此,故免。老聃曰:吾言甚易行,天下不能行。信哉!」

仇璋問:「君子有爭乎?」子曰:「見利爭讓,聞義爭為,有不善爭改。」

薛收問:「聖人與天地如何?」子曰:「天生之,地長之,聖人成之。故天地立而《》行乎其中矣。」

薛收問《》。子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收退而嘆曰:「乃今知人事修,天地之理得矣。」

子謂收曰:「我未見欲仁好義而不得者也。如不得,斯無性者也。」

子曰:「嚴子陵釣於湍石,爾朱榮控勒天下。故君子不貴得位。」

子曰:「火炎上而受制於水,水趨下而得誌於火。故君子不欲多上人。」

子贊《》至「山附於地剝」,曰:「固其所也,將安之乎?是以君子思以下人。」

芮城府君讀《說苑》。子見之曰:「美哉,兄之誌也!於以進物,不亦可乎?」

子之居,常湛如也。言必恕,動必義,與人款曲以待其會。故君子樂其道,小人懷其惠。

叔恬曰:「凝於先王之道:行思坐誦,常若不及;臨事往來,常若無誨,道果艱哉!」子曰:「吾亦然也。」叔恬曰:「天下惡直醜正,凝也獨安之乎?」子悄然作色曰:「神之聽之,介爾景福。君子之於道也,死而後已。天不為人怨咨而輟其寒暑,君子不為人之醜惡而輟其正直。然汝不聞《洪範》之言乎?平康正直。夫如是,故全。今汝屑屑焉,三德無據,而心未樹也。無挺,無訐,無固,無抵,斯之謂側僻。民用僣忒,無乃汝乎?」叔恬再拜而出。

仇璋進曰:「君子思以下人,直在其中與?」子笑而不答。薛收曰:「君子樂然後笑,夫子何為不與其進也?」子曰:「唯狂克念,斯非樂乎?」

子謂仇璋、薛收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