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豈分省界之日耶

今日豈分省界之日耶
作者:陳天華 
1905年10月20日
署名「思黃」發表。

近日各省滿奴擧辦新政,尚往往以外省之人辦本省之事,學堂軍政其尤者也,初不見有所謂省界。無何,安徽、浙江等省學界,嚴限外省人之學額,而福建、湖北、湖南繼起,大有排擠外省人之風。其最強固者爲江蘇,且近設立江蘇學會,開宗明義,即嚴正省界也。

自權利之說出,而畛域之心起,於是向之漠然視之者,今乃視爲莫大之問題,羣起而爭之;爭之不已,而意氣,而攻擊。肇端於一二人,而牽及全社會,其勢力之滂薄,大有一日千里之勢,不可謂非民氣之進步也。然其中必有所謂省界之分焉,則大不可。

夫省界何物也?謂非同一種族之人,同一區宇,但因滿政府政治上之區域而劃分者乎?且其分合亦至不一也?今日爲同一省分,明日而成異省矣;今日所視爲仇讐之異省人,後日而忽爲一省之人矣,時親時仇,乍離乍合,曷嘗有一定哉!且分省不已而分府,分府不已而分縣,勢非至於四萬萬人則分爲四萬萬國不止,其何以聯合大羣以禦外侮乎?今日者,國權未伸,外人勢力之侵入有加無已;滿洲未去,漢人權力消亡;此皆不顧,而先從事於省界焉,不外禦其侮,而但鬩於牆,甚矣其愚也!

軍事也,教育也,理財也,此誠一省之切要問題,斷未有專委於外省人之理。然他省之才者,亦何妨收爲指臂之用!外省有材而我用之,我省有材而人用之,不亦互收其益乎?使必鴻溝自劃,嚴正本省人辦本省事之說,人亦從而效之,我省人之在外省者,亦被同等之擯斥,得失相消,而徒惹惡感情,印一大分離之影象於腦中,其影響於中國前途不小。誰生厲階,至今爲梗?奈何其以此造將來之惡因也!

吾儕持博愛平等主義,同時又持民族主義,二者正相爲用也。今滿洲之加諸我者,至不平等也。滿人與漢人之比例,猶百與一之比例,而權利不特不同等,且駕漢人之上。以少數之滿人握有主權,多數之漢人爲其奴隸,則又誰能忍之?今彼省於此省,非有主奴之施也,而皆兄弟也。權利於一方似見爲其所奪者,於他方收還之,相互主義,而非階級主義也,豈滿洲之比乎?吾儕所主持者,豈徒在人己之分?使吾儕理想之國家而克達也,實行內外平等主義,外國人之居留吾國者,其權利一切皆同,四海一氣之言,萬國平和之議,其必爲吾儕所提倡無疑。故夫民族之說,特限於今日用之,中國大強之後,即非所宜。奈何於一民族之內,而先自分之?反正無期,分崩先兆,甚非吾儕始願所及也。

雖然,各省之爭也,亦非無理由。官場通弊,好用私人。一局所爲某省人之總辦,則所用皆某省人;一學堂爲某省人所管理,則學生皆某省人。反客爲主,何能默視?故專歸咎於排斥外省人者不可也。欲使彼此融洽,惟願以異省人而辦事於他省者,必出之以公平,切勿爲安挿私人之計,而各省之遇有此等事者,亦甚望其攻擊止其一身,範圍止於一事,勿因之而謂某省人可惡,某省人當排;更望勿波及他省人,擧各省人之在其省者必盡去之而後快,則分省之禍,或可以稍減也。

抑吾湘人也。湘人於咸、同之間,爲滿洲政府殺戮同胞,因此而大展勢力於各省。湘人不自知其爲大惡所在,反視爲分所應有。今也情形大異,上既見疑於滿洲,日事削奪,下復被憎於各省,排斥時聽。湘人如不知返躬自愧,徒欲怨人,則危險有不可言者,況亦從之而排斥外省人,作報復之擧乎?吾湘人有大戾於中國,即執吾湘人而寸磔之,亦爲罪所應得。欲於四面楚歌之中獲立一足,以未來之功,洗前日之汚,則不可不力負義務,而以權利讓人。他省人之於湘人,亦希勿記其前愆,而予以自新之路。不然者,以湘人之堅忍慓悍,操之過激,挺而走險,異族仍利而用之,此則湘人之大不幸,而亦中國之大不幸也。喪亂孔多,憂心如擣,伯叔兄弟,其或予顧!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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