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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文正公言行俱高,然亦每有謔語。嘗作詩云:「由來獄吏少和氣,臯陶之狀如削瓜。」衛有長短句云:「寶髻匆匆梳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紫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風味極不淺,乃《西江月》詞也。

今人謂拙直者名方頭。陸魯望作《有懷》詩云:「頭方不會王門事,塵土空緇白薴衣。」亦有此出處矣。

範堯夫丞相嘗教子弟云:文正公有言,常調官好做,家常飯好吃。

南唐給事中喬舜知舉,進士及第者五人,即丘旭、樂史、王則、程渥、陳臯也。皆以舉數升降等甲。無名子以為喬之榜類陳橘皮,以年多者居上。

宣城守呂士隆,好緣微罪杖營妓。後樂籍中得一客娼,名麗華,善歌,有聲於江南,士隆眷之。一日,復欲杖營妓,妓泣訴曰:「某不敢避杖,但恐新到某人者不安此耳。」士隆笑而從之。麗華短肥,故梅聖俞作《莫打鴨》詩以解之曰:「莫打鴨,莫打鴨,打鴨驚鴛鴦。鴛鴦新自南池落,不比孤洲老禿鶬。禿鶬尚欲遠飛去,何況鴛鴦羽翼長。」

集韻》云:鱔,音駞。魚也。皮可冒鼓。今多以鼉鼓使鼉字,非也。此水蟲耳。

馮夷者,《清泠傳》曰:馮夷,華陰潼鄉堤伯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為河伯。一雲以八月庚子浴於河而溺死,一雲渡河溺死。

詹玠,南方人。有《詠梅》詩云:「只有雪爭白,更無花似香。」全似裴說《詩格》。《說棋》詩云:「人心無算處,國手有輸時。」又《牡丹》詩云:「未嘗貧處見,不似土中生。」又嘗有詩云:「入山不避虎,當路卻防人。」格雖不高,真入理之言。

金陵人謂中酒曰酒惡,則知李後主詩云「酒惡時拈花蕊嗅」,用鄉人語也。

江州村民呼父曰大老。孟子所謂「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於此可驗。

揚州山光寺一小室中,有題二絕於壁上者,曰:「馬蹄輕蹙柳花浮,醉入淮南第一州。不是青樓羞薄倖,自緣無錦不纏頭。」又曰:「高臺已傾池已平,隋家宮殿春草生。千年往事何足嘆,廣陵非復舊時城。」二詩筆法秀勁,不題名氏。荊公後題云:「此沈文通詩。」

劉原父晚守長安,眷官妓蔡嬌,所謂添酥者也。其召還,作詩別之曰:「玳筵銀燭徹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更盡一杯須起舞,關河秋月不勝情。」

韓退之以論佛骨貶潮州,給事中馮宿亦貶歙州刺史,論者謂前一日馮宿於韓家,蓋宿教令上疏,遂貶焉。嗚呼!如退之者不免人疑受他人風旨,君子使人必信,難矣!

愁,音曹。憂也。《集韻》:揚雄有《畔牢愁》,音曹。令人言心中不快為「心曹」,當用此愁字,即憂也。

宣宗深懲閹宦恣橫,以訪令孤綯。綯密奏榜子云:「但有罪莫舍,有闕莫填,自然無遺類矣。」

關東鄙語曰:「人聞長安樂,出門向西笑。」

富鄭公守青,值荒歲艱食,從朝廷乞斛斗濟民,作書與執政云:「伏念人生好事,難得入手,今方遇之,幸樂成此誌也。」

富鄭公與歐公書云:「某在青州作得一實頭事,全活數萬人,大勝如二十四考在中書也。謂賑濟事。」

唐末五季,士大夫有言曰:「貴不如賤,富不如貧,智不如愚,仕不如閑。」謂嚴刑、征科、責任、驅役四事也,其深有旨。

東坡自黃移汝,過金陵,見舒王,適陳和叔作守,多同飲會。一日遊蔣山,和叔被召將行,舒王顧江山曰:「子瞻可作歌。」坡醉中書云:「千古龍蟠並虎踞,從公一吊興亡處。渺渺斜風吹細雨,芳草路,江南父老留公住。公駕飛軿淩紫霧,紅鸞驂乘青鸞馭。卻訝此洲名白鷺,非吾侶,翩然欲下還飛去。」和叔到任,數日而去。舒王笑曰:「白鷺者,得無意乎?」

張文潛每見親友書後無月日,便擲於地,更不復觀。

川中一士人作《食菜》詩十餘韻,其警句云:「溲頻傾綠水,混急走青蛇。渾家青菜子,一肚晚蠶沙。」

張文潛《戲作雪獅絕句》云:「六出裝來百獸王,日頭出後便郎當。爭眉霍眼人誰怕,想你應無熱肺腸。」

韓魏王晚謝事歸相州,有詩云:「花散曉叢蜂蝶亂,雨勻春圃桔橰閑。」又云:「不羞老圃秋容瘦,且看黃花晚節香。」皆熙寧紛更法度,爭之不勝所作也。

東坡在黃岡,與張從惠吉老同一州。吉老妻,予從姑也。遇生日,請坡夫婦飲,適有新桃,食之見雙仁,坡戲作《獻壽》詩云:「終須跨個玉麒麟,方丈蓬萊走一巡。敢獻些兒長壽物,蟠桃核裏有雙仁。」

有士人誤中秋賦,求人作謝啟。或戲與一對云:「蓮花裏點燈,偶然而已;草屋上失火,茅著可知。」

東坡云:予飲少輒醉,臥則鼻鼾如雷,旁舍為厭,而己不知也。一日因醉臥,有魚頭鬼身者,自海中來告云:「廣利王來請端明。」予被褐草屨黃冠而去,亦不知身步在水中,但聞風雷聲暴如觸石,意亦知在深水處。有頃,豁然明白,真所謂水精宮殿相照耀也。其下則有驪目、夜光、文犀、尺璧、南金、火齊,眩目不可仰視,而琥珀、珊瑚又不知多少也。廣利少間佩冠劍而出,從以二青衣,予對以海上逐客,重煩邀命。廣利且歡且笑。頃南溟夫人亦造焉,東華真人亦造焉,自知不在人世。少間,出素鮫綃丈餘,命予題詩。予乃賦之曰:「天地雖虛廓,淮海為最大。聖王時祀事,位尊河伯拜。祝融為異號,恍惚聚百怪。三氣變流光,萬里風雨快。靈旗搖紅纛,赤虬噴滂湃。家近玉皇樓,彤光照無界。若得明月珠,可償逐客債。」寫竟,進廣利,諸仙遞看,咸稱妙。獨廣利旁一冠篸水族,謂之鱉相公,進言:「蘇軾不避忌諱,祝融字犯王諱。」王大怒。予退而嘆曰:「到處被相公廝壞。」

錢唐一官妓,性善媚惑人,號曰九尾野狐。東坡先生適是邦,闕守權攝。九尾野狐者,一日下狀解籍,遂判云:「五日京兆,判斷自由,九尾野狐,從良任便。」復有一名娼亦援此例,遂判云:「敦《召南》之化,此意誠可佳;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大中二年,李衛公謫廣州,歷宣宗、懿宗兩朝,無宗相。至乾符二年,李蔚為相,俄罷去,歷乾符、廣明、中和、光啟、文德、龍化、大順、景祐、乾寧,悉無宗相,而宗室陵遲尤甚,居官者不過郡縣長,處鄉里者或為里胥族。出《嵐齋集》。

東觀奏記》云:於延陵授建州刺史,中謝,宣宗問之曰:「建去京師遠近?」延陵曰:「八千里。」上曰:「朕左右前後多建人也,郡極不惡。卿若潔己奉公,綏輯雕瘵,常若在朕前。或撓法度,使遠人無聊,即三尺階前,便是萬里。」

賀監為禮部侍郎,祁王贈惠昭太子,補齋挽郎,賀大納苞苴,為豪子相率詬辱之,吏遽掩門。賀梯墻謂曰:「諸君且散,見說寧王亦甚菼摻矣。」

唐白岑遇異人傳發背方,其驗十全,岑賣弄以求利。為淮南小將高適脅取其方,然不甚效。後岑至九江,為虎所食。驛吏於其囊中得真本,太原王昇之寫以傳布。岑得異方,秘之求利,無濟人之心,宜為虎食。王升之者,必有善報乎!

黃魯直云:爛蒸同州羊羔,沃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抹南京麵作槐葉冷淘,糝以襄邑熟豬肉,炊共城香稻,用吳人膾,松江之鱸。既飽,以康山谷簾泉烹曾坑斗品,少焉臥北窗下,使人誦東坡《赤壁》賦,亦足少快。

甲冑者,《廣雅》云:「兜鍪謂之胄。」

商賈,《白虎通》云:「商之言商也,商其遠近,通四方之物以聚之也。賈者,固也,固物以待民來求其利也。」

銘者,刻金石以紀德也。《》曰:「銘者,自名也。銘義稱美不稱惡。」鄭玄曰:「銘者,名也。」

山谷云:金華俞清老,字子忠,三十年前與予共學於淮南。元豐甲子,相見於廣陵,自雲荊公欲用之,脫掖逢,著僧伽梨,奉香火於半山宅寺,所謂報寧禪院也。予命之僧名曰紫琳,字清老。無妻子累,去作半山道人,似不為難事,然生龜脫簡,亦難堪忍。後數年見之,儒冠自若也。因戲和清老詩云:「索索葉自雨,月寒遙夜闌。馬嘶車鐸鳴,群動不遑安。有人夢超俗,去髮脫儒冠。平明視青鏡,政爾良獨難。」東坡常哦此詩以為戲。

田承君云:東人王居卿在揚州,孫巨源、蘇子瞻適相會,居卿置酒,曰:「『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此和靖《梅花》詩,然而為詠杏花與桃李,皆可用也。」東坡曰:「可則可,恐杏花與桃花不敢承當。」一坐為之大笑。

曾讜,孝序之子,元符中上書論元符之政,論編人邪,為中等。後為二蔡客,上書詆元祐、美崇寧政事,為正論上等。後因陛對作聖語,令進擢,又背京從卞,言章及之,遂貶丹陽閑居。嘗送新茶與蔡天啟,天啟於簡後批一詩云:「欲言正焙香全少,便道沙溪味卻嘉。半正半邪誰可會,似君書疏正交加。」

客有自丹陽來過潁見東坡先生,說章子厚學書,日臨《蘭亭》一本。坡笑云:「從門入者非寶,章七終不高耳。」

東坡嘗作《韓幹馬》詩云:「少陵翰墨無形畫,韓幹丹青不語詩。此畫此詩今已矣,人間駑驥謾爭馳。」余以為若論詩畫,於此盡矣,每誦數過,殆欲常以為法也。

蘇二處見東坡先生與其書云:「二郎侄,得書知安,並議論可喜,書字亦進,文字亦若無難處。止有一事與汝說:凡文字,少小時須令氣象崢嶸,采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其實不是平淡,絢爛之極也。汝只見爺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學此樣,何不取舊日應舉時文字看,高下抑揚,如龍蛇捉不住。當且學此。只書字亦然。善思吾言。」云云。此一帖乃斯文之秘,學者宜深味之。

張乖崖自成都召還華山,寄陳摶詩云:「世人大抵重官榮,見我西歸夾路迎。應被華山高士笑,天真喪盡得浮名。」

山谷建中靖國間例復官職,有詩十首。一曰:「陽城論事蓋當世,陸贄草詔傾諸公。翰林若要真學士,喚取儋州禿鬢翁。」謂東坡也。

韓退之不喜僧,每為僧作詩,必隨其淺深侮之。如《送靈師》詩云:「圍棋鬥白黑,生死隨機權。六博在一擲,梟盧叱迴旋。戰詩誰與敵,祛汗橫戈鋋。飲酒盡百盞,嘲諧思逾鮮。有時醉花月,高唱清且綿。」言僧之事,乃雲圍棋、飲酒、六博、醉花、唱曲,良為不雅,可謂出醜矣。又《送澄觀》詩,乃清涼國師者,雖不敢如此深詆,亦有「向風長嘆不可見,我欲收斂加冠巾」,亦欲令其還俗,是終不喜僧也。

歐陽永叔《浣溪沙》云:「堤上遊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綠陽樓外出鞦韆。」此翁語甚妙絕,只一「出」字,是後人著意道不到處。

魯直云:東坡居士曲,世所見者數百首,或謂於音律小不諧。居士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縛不住者。

無咎云:張子野與柳耆卿齊名,人以為子野不及耆卿富,而子野韻高,是耆卿所乏處。

無咎云:比來作者皆不及秦少遊,如「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也。

黃魯直間為小詞,固高妙,然不是當行家語,乃著腔子唱好詩也。

晉世家》云:「叔虞,武王之子,姜太公之外孫。」今晉祠是也。

山谷在涪溪,詠水仙花詩云:「淩波仙子生塵襪,波上盈盈步微月。被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含香體素欲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

山谷云:東坡墨戲,水活石潤,與予草書三昧,所謂閉門合轍。

桃黃事,東坡書云:「有棋人山居,夜夢溪邊有一人溺水,棋人援而出之。飯後縱步至一溪邊,真夢中見者,獵人縛一鹿來,棋人數千得之。鹿逐棋人,跬步不可離。後於所居林間地上得桃一枚,甚大,樵婦過而食之,棄其核而去。棋人取之,破其核,得雄黃一塊,棋人吞之,自此不復食。」東坡名此鹿為山客。

國史補》云:酒有郢之富水,烏程之若下,滎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樑春,劍南之燒香春。老杜亦云:「聞道雲安曲米春,才傾一盞即醺人。」裴硎作《傳奇》記裴航事,亦有酒名松醪春。唐人多以「春」名酒也。

熊執易為補闕,上疏極諫,竊示僚友,歸登慘然曰:「願列一名。雷霆之怒,足下豈可獨當?」今之士大夫,有同為朝廷言事,或不從,即先變其議以合之者;或變之不及,即自辯非出己意,傾害同列而幸自脫者,於登良愧矣!

江南道中,壁上有人題云:「蛇蠍性靈生便毒,蕙蘭根異死猶香。」不知何人詩,亦妙語也。

東坡作詩,妙於使事,如「剩欲去為湯餅客,卻愁錯寫弄麞書」,「弄麞」乃李林甫事;「湯餅客」出劉禹錫贈張盥詩,云:「憶爾懸弧日,余為坐上賓。舉箸食湯餅,祝辭天麒麟。」若以為明皇王后事,則不見坐食湯餅之意。公在黃州,邀一隱士相見,但視傳舍,不言而去。坡曰:「豈非以身世為傳舍乎?」因贈詩云:「士廉豈識桃椎妙,妄意稱量未必然。」蓋用朱桃椎事。高士廉備禮請見,與之語,不答,瞪目而去。士廉再拜曰:「祭酒其使我以無事治蜀耶?」乃簡條目,州遂大治。東坡取隱士相見不言之意為詩,真切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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