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摯堂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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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任允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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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能相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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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持平啓震之女。宋氏之婦也。幼稺喪母。哀毀惟篤。及其嫁也。或相其篋笥。有其親之筆跡則輒不忍悲。涕淚濕衣裳。甞有從兄弟與其夫論志曰。吾慕栗谷之道德與其榮貴也。其夫亦以爲是。諸人出。韓問其夫曰。諸兄之言如何。曰。好。韓哂之。夫曰。何哂。對曰。妾思之。夫栗谷之所以爲栗谷者。以其有道德也。使栗谷貧賤而居於深山陋巷。有何損乎其德哉。雖榮貴。

有何加焉。今夫諸兄。但言其道德。是誠慕德耳。俱言其道德榮貴。是非慕德也。實其心則慕貴矣。夫子以爲好。無乃不可乎。夫於是服其識。遂興起而修學以成儒也。事舅姑。盡婦道。其姑甞親執繅。諸婦請以身代之。不許。諸婦因各歸私室。韓獨不敢歸。吹火相其役。踖踖然敬恭而不懈。蓋悶其勞。欲協爨以易其事也。韓非特有識行而已。亦有文才。其父親以世俗區區之語爲信而不敎書。然往往涉書史。略通大義焉。不幸短命死。豈不惜哉。

讚曰。宋氏婦韓。令德孔飭。旣孝於親。又達厥識。引夫當道。勵志爲學。古稱女士。非是之謂。不椓其年。未見其止。生何奪何。難諶者理。

崔洪二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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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洪二女者。三嘉武人洪氏之妻及女也。武人爲人所殺。二女欲爲報仇。相與語曰。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孝節耳。妻之報夫讐。節也。子之報父讎。孝也。今夫子不幸而爲人所害。吾等貪生而不報讐。則將何以見夫子於地下。且何以立於世乎。於是。挾劒而窺讎家。數年乃得遇。剌而殺之。入縣告之故。太守以聞。朝廷義之。赦殺人罪。復其戶無所與。君子謂二女之事。烈而孝。且有勇焉。雖男子。不能及矣。詩云彼其之子。捨命不渝。二女之謂歟。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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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豫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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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稱豫讓爲義士。以吾觀之。非眞義士也。夫孝子。父雖不慈。子事以孝。忠臣。君雖不禮。臣事以忠。今豫讓甞事范中行氏。智伯滅之。讓不爲報仇。反臣事智伯。此中行遇豫讓衆人故也。趙襄子殺智伯。讓爲之報仇至再至三。此智伯遇豫讓國士故也。是則讓只爲其禮遇矣。非以忠報之也。若使智伯遇豫讓如中行。讓必復事趙襄子。是讓之爲讓。特幸而已。且讓旣受國士之遇。則所言宜無不聽。當智伯之求地於韓,魏也。讓何不以死矯其非。使智伯不行不義。智伯之攻晉陽也。讓又何不以死爭之。以其君不陷於死地。而顧區區挾匕首。爲報讎計何哉。嗚呼。讓旣不能效節於中行。又不能匡救於智伯。而畢竟一死。不過爲匹夫之諒而已。則烏得爲忠與義也。

論輔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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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臣愛身則不能盡其忠。國戚愛身則不能保宗祀。輔果之別族。是也。智宣子以瑤爲嗣。果諫不聽。輒變姓氏。隱而避禍。何其工於謀身而拙於謀國也。戚臣之義。果如是乎。嗚呼。使果小知宗祀之重。共休戚之義。則正當輔佐嗣子。殫心匡救。終無奈何。則繼之以死。如史魚之屍諫。則智伯雖頑。安知不感其誠而改其過。而智氏之祀不滅乎。若然則果雖死。不愈於生乎。不然。當宣子之不從其諫也。抱祭器而逃。以存其宗祀。如殷之微子。亦愈於變姓絶族而生矣。而果乃背君忘先。區區愛一身。獨免於禍。甚矣其不忠不孝也。豫子覊旅之臣。尙不忘國士之遇。殺身報其君。果以貴戚之臣而反如此。抑獨何心哉。

論微生高乞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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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造化。其理孔直。人得此直理而生。不可有枉。枉之毫釐。生理遂滅。故君子必愼焉。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皆存此直理也。如微生高乞醢媚人。所枉者雖小。害直則甚大。宜其不免於聖人之誅也。夫所謂直者。有無取與。惟視其義而已。若以有爲無。以無爲有。與不當取而取。不可與而與之。皆不得爲直。高安得爲直哉。或曰。事亦有難處者。如親切之人有不得已之須。恃我必與而懇告其情。旣喩其無。而求之益固則將奈何。以吾推之。高必有此等不得已之故爾。吾疑其不害爲君子篤厚之道。子之言無乃過耶。曰然。夫君子之存心處事。當直截誠信。不可以一毫苟。故孔子不許顔路之請車爲槨。蓋以不當與而苟與。非誠心與直道故也。況可以拘於顔私。曲意徇物。自陷於苟且不直之科哉。君子雖篤厚。未聞有此道也。曰。然則人有以父兄之病。告急乞藥。而吾之所無而鄰之所有也。亦將以害直而不求與之乎。曰否。人命之重。重於乞隣之嫌。重之所在。嫌反爲輕。孟子以嫂溺援手爲權也者。蓋此類也。且醢之爲物。微而無所關。求乞之事。又常情之所不欲。則高何爲獨不然。然而高以無所關之物。不欲爲之事。強爲人行之。是其心必在於掠美市恩。有若取諸宮中而與之者然。然則其不直。尤孰甚焉。觀此一事。其人可知。故夫子斥之若是之嚴也。是故。君子於乞隣之中。當權輕重處之。而乞之與之。又必以實。則直亦在其中。亦未可以執一論也。然則謂高直者。不已左矣乎。夫子他日又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若微生高。其亦幸而免也夫。

論顔子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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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於余曰。夫子稱顔子不改其樂。顔子所樂者何事歟。曰樂天也。天者何。天卽理也。吾性中自有一箇天。顔子所樂者此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夫衆人。有此樂而失之者也。聖人。性此樂而盡之者也。學者。知此樂而求之者也。然樂由學而後得。非學。不可以得其樂也。顔子之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夫子又稱其爲人也。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其好學之篤如此。故遂至於三月不違仁。而欲罷不能。其樂可知也。其去聖人之樂。特一息耳。其視衆人之樂。不越乎榮辱得喪之間者。奚翅霄壤蟲鵠之別哉。曰。是則然矣。而夫子謂顔子屢空。然則顔路亦安得免菽水之空乎。常人亦必欲便養其親。以顔子之賢。不憂父母之不能便養。而泰然自樂乎。曰。是不然。豈不聞曾子正冠絶纓。捉衿肘見乎。其貧若此。而事親則必有酒肉。務以養志。顔子雖貧。安知其養親。不如曾子之養志。而至於菽水之空乎。且雖憂於不能養親。其所憂者。乃天理也。則是亦樂天。烏可謂之憂乎。又烏可疑其改樂哉。愚則以爲顔子之屢空。便是樂天也。何則。惟其樂天而忘其貧。故不自知其貧而無意求免。至於屢空。然則以其屢空爲樂天。不亦宜乎。此孔子所以深賢之而稱之也。孔顔之樂。同是天矣。而孔子則飯䟽曲肱而樂在其中。顔子則簞瓢陋巷而不改其樂。在與不改。有勉不勉。守與化之間而已。匪樂之有二也。若假以壽則不日而化。而其樂與聖人同矣。豈止於亞聖而已耶。此又孔子所以深惜之而慟之也。曰。聖本生知。非學所能至。而子乃謂假之以壽。顔子不止於亞聖。然則聖亦可以學而至乎。吾又竊惑焉。曰。聖人與我同類者也。衆人與聖同得此太極之理。以爲性耳。特爲氣稟所拘。物慾所蔽。有知愚賢不肖之等。然其所受之本性則同矣。是以。覺者。知吾性之與堯舜同。而求必得之。如行者之尋家。食者之求飽。以期必至於聖。夫聖之爲言。不過大而化之之名而已。孟子曰。人皆可以爲堯舜。凡人尙可以爲堯舜。況顔子亞聖之資乎。雖然。欲爲聖。當先求顔子之所樂。欲求顔子之所樂。當先學顔子之好學。好學如之何。四勿而已。四勿。當自博約始。

論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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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於子路事。竊有惑焉。審思而莫曉其義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夫以子路之賢。豈不識此義哉。且子路不悅於夫子之見南子。所以不悅者。以見惡人爲非義耳。此雖不知聖人之道無可無不可。而其義則正矣。然而子路仕於衛。則以惡人爲國母。而爲其臣子矣。猶不覺其非義。而一反於前日之不悅。何也。以子路之賢而胡爲其然乎。吾所未曉者。一也。且蒯聵欲殺母而見逐於父。輒據國以拒其父。都是無父之人爾。賊倫亂常。孰加於是。夫親於其身爲不善者。君子不入也。子路甞聞此義於夫子。疑夫子之欲往佛之召。而今反失身於無父之國。而卒死其亂。吾所未曉者。二也。且子路甞問於夫子曰。衛君待子而爲政。衛君者輒也。夫子答之以正名。則疑其迂。觀乎此言。則若初不識衛君之爲無父之人者。以子路之賢。而何其謬之甚哉。吾所未曉者。三也。然則子路之仕衛。果何說也。若以爲欲行其道。則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天下寧有賊倫亂常而行道乎其國之理乎哉。余常見世人之昧於出處行藏之義。而汨於利慾。耽於爵祿。終至於喪身亡家者。而歎曰。人之所欲無甚於生。所惡無甚於死者。雖富且貴。豈可以吾身易哉。且身旣不能保。則富貴亦將安用乎。旣而考子路之事。則又歎曰。詩云旣明且哲。以保其身。以子路之賢而事無父之君。食不義之祿。尙且如彼。卒及於禍。則他人何足責哉。吾聞子路勇於爲義。有聞未及行則惟恐有聞。人告之有過則喜。責善非朋友之道乎。而其賢朋友如顔,曾,冉,閔,游,夏之徒。如彼其衆。宜有以行藏之義忠告而善道之者。然而若此者。何哉。豈告之而子路以不知爲知。自以爲是而不聽也歟。噫。以子路之賢。有大聖之師。衆賢之友。而其出處乖義。死不得所。如此而尙不覺悟。乃以區區不免冠。爲正終之義。此吾所以重以爲惑。而終不能曉焉者也。豈其勇有餘而知不足。故無所取裁而以致此也歟。夫子甞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今果然矣。悲夫。

論賈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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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生。洛陽少年書生也。當漢文之世。天下治平。萬民樂業。可謂生逢盛世矣。賈生以王佐之才。遭有德之君。可謂進得賢君矣。生逢盛世。進得賢君。而己又抱才。則又可謂當一治之運矣。夫自古致治之難者。以雖有可爲之君。而無輔弼之臣。雖有才俊之臣而無可佐之君也。今賈生抱其才而得其君。宜乎得展其所蘊。而反不能焉者。何哉。豈以汲汲乎更張。而且其言過激。使漢文疑其輕浮而不用耶。不然。何始親而終踈也。漢文初見賈生而喜之。以爲博士。時賈年僅二十餘。而一歲中。超遷至太中大夫。亦可謂不次之用矣。賈生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立漢制。更秦法。則帝謙讓未遑而已。非拒之不納也。誼又言務農之爲本。則帝感其言。而親耕以率天下之民。亦不可謂不用其言也。然而終於斯而已。不復聞其大用。豈非有所以者歟。高帝創業垂統。蕭何立漢法度。大綱已備。特所小者。三代治天下之具也。而文帝守成之君也。惟務實德而不急於更張。然其天資英特。志氣豪邁。非安於小康而畫於有爲者也。惜乎。賈生之志太銳而做事之無漸也。如我無濟世之才則已。誼則旣有其才矣。不遇其君則已。誼又遇賢君矣。旣有其才。又得其君則正當以臯,夔,伊,傅之志。堯,舜,湯,文之治。自期而期君。嘉言嘉謨。日進於前。可因者因之。可改者改之。而從容啓沃。納約自牖。積以誠意。摩以歲月。則以漢文之賢。豈有終不能用之理乎哉。誼知不出此。而徒汲汲於變更法制。受疑阻於君。而終不能展其才。齎志而沒。使天下萬世。不復知隆古之可復於後世也。豈不悲哉。豈不惜哉。嗚呼。才不借於異代。則賈生亦當時之伊,傅也。而終不見用於賢主則抑亦是天也。誼其奈天何哉。

論李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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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觀漢史。至李陵事。未甞不掩卷也。或曰。李陵之降匈奴。非眞失節也。力不贍而勢無奈何。故不得已而姑爲詐降。將以圖後日之報漢耳。若無李緖之事則武帝不殺陵母。又非武帝之殺其母。則陵必得單于頭。歸以報漢而謝其罪矣。陵之背漢。非陵之罪也。武帝激之也。吾故曰非眞失節也。曰。不然。旣已失節焉則復焉有眞假於其間哉。夫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女而棄其夫從他人。一日而歸。是爲失節之婦。臣而棄其君仕於他國。受其爵食其祿。雖一日而成功以返。是爲失節之臣耳。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陵以堂堂中國天子之臣。不能辦一死於軍敗之日。而屈膝虜庭。甘爲犬羊之臣僕。揚揚自得。恬不知媿。眞狗彘不食其餘者也。嗚呼。枉尺而直尋。君子不由也。藉使陵異日成功以報漢。所枉者莫大。區區小功。奚足以償其所失之大節乎。委質爲臣而求殺之。以爲二心而豫子不爲也。則若陵者。其亦豫子之罪人也歟。或又曰。陵初雖失節。後乃若之何。則可以補其過乎。曰。在陵之道。不論其始終。而只有一死而已。當其軍敗。無可爲之時。力戰以死如韓延年。則不失爲忠臣矣。旣不能爲此。則其聞母死也。乃上䟽於武帝曰。臣奉命討賊。非敢不竭力也。衆寡不敵。致辱君命。不忠莫大矣。臣無面目歸報陛下。欲姑忍辱以圖後日。雖非臣素心。而自辱辱君。罪當萬戮。然猶冀蒙陛下仁覆之德。假以時月。得以係單于之頸於天廷。以報陛下於萬一。而亦將以慰老母之心矣。今陛下聞傳言之誤而殺臣之母。此乃由臣而臣母死爾。臣旣辱君命而貽羞於國家。爲不忠之臣。又緣臣無狀而致母之死。爲不孝之子。不忠不孝。是天下萬世之罪人也。臣何可一日立於世哉。是故。自殺以報君親也。以授使者。而伏劒死則可以小贖前愆之萬一矣。而陵非但不能此。當武帝之遣使招陵也。乃反怒謂使者曰。吾何負於漢。而誅吾家耶。自是爲單于壻。而耽榮利樂富貴。小無顧戀哀痛之意。噫。陵之不仁不忠。一至於此乎。且陵非特已爲叛逆之臣而已。又爲單于。游說蘇武。此正詩所云有靦面目者也。至於武不聽而誓之以死。則陵乃喟然歎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而去。嗚呼。秉彜之根於心而猶不可泯者。有如斯夫。以陵之喪其本心者。而見蘇武之貞忠。不覺喟然而泣。是泣也。非爲人泣也。中心達於面貌。故曰天不可誣也。嗟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夷狄者。以其有三綱五倫也。至於陵者。倫綱滅絶無餘。人類而入於禽獸。中國而變爲夷狄。寧不痛哉。寧不悲哉。

論溫嶠絶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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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有子曰。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歟。古語亦云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未有不孝於親而能忠其君者矣。晉之溫嶠。本以篤孝聞於鄕里。當西晉之亡。四海鼎沸。夷狄雲興。劉琨,段匹磾等。相與歃血同盟。遣使奉表。勸進於琅琊王。琨謂太眞曰。吾當立功河朔。卿其延譽江南。勉之。太眞遂將命而行。臨行。其母崔氏執其裾。則太眞輒絶其裾而去。夫母之執其裾者。愛子之至。不顧救時之義。而慮其或陷於危亡也。子之絶裾者。懼其母之不捨。而無以成功業而顯當世也。嗚呼。父子。五倫之元也。而相愛者。天理也。功業。名利之基也。而欲成者。己私也。以功業之己私。而害天倫之大恩。雖不仁者。尙或不爲。況太眞以孝稱者。其何忍爲此乎。噫。爲人臣子者。若奉君命於危亂之際。則義不得以顧私恩。然念親之疾患。想親之念己。而不忍於拜辭之時。太眞此行。非君命也。乃劉琨之命也。則太眞胡不以老母辭而使他人行也。或曰。劉琨之必遣太眞者。豈徒爾哉。若遣他人而誤事。則晉之興復。未可保。太眞之不辭。亦以此也。曰。不然。人才之盛。未有如此時者。雖微太眞。豈無一人可使者哉。況當時太眞與元帝。君臣之分未定。辭以母故而不赴。有何傷於忠。嗟乎當其絶裾而行也。其母之心當如何哉。詩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使太眞果有篤孝如當時之言。則其何忍爲此乎。吾故曰。觀於此事而知其非眞有誠孝者。而亦知其非眞忠於君者也。或曰。太眞素以忠烈慷慨稱。當國破君辱之際。不勝悲憤之忱。與劉琨諸人。同心戮力。立元帝以圖中興之業。晉之存亡。在此一擧。雖雲與元帝君臣之分未定。爲當日晉之臣子者。何忍坐視其宗社之不血。中國之陸沉。而不思所以興復之道哉。太眞之不得兩全忠孝固也。子何剌之深乎。曰。此亦有不然者。使其母。幸而通達事理如陳嬰之母。勉戒其子而送之。則忠孝二者。初不失一矣。今旣不然則爲子者。當柔色婉容。備陳國家罔極之狀。臣子當行之義。俟其解惑寬懷而從容拜辭。則內可以不失孝於親。外可以盡忠節於國。其功業名節。視絶裾割恩爲忍心失孝之子而成者。果何如也。孟子曰。𥌒瞍殺人。舜必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欣然樂而忘天下。天下猶然。況區區功利之私。而遺親割恩。看作尋常。孝子果如是乎。能不爲大舜之罪人乎。若曰無他人可使者。而必太眞然後可以興復。如或者之言。而其母無解惑之望。忠孝有兩全之難。則太眞此行。容有可諉。今也旣無是理而猶爲此。則是豈人子所忍出。而亦豈非出於利慾之私者哉。噫。以慈母至愛之情。當亂而念子之身。宜無所不至矣。如其子絶裾而往。卒死於亂而不能復見。則慈母終天之痛。爲如何哉。設或不死。比其返也。老母焦灼成病。已歸泉壤。則太眞雖沒齒哭泣。何及之有。雖哀毀滅性。又何足尙。夫所謂孝者。順志之謂也。則太眞之絶裾。果可謂順志乎。嗚呼。若太眞者。其不得罪於名敎。亦幸矣。當時之稱以篤孝者。吾斯之未信也。嗚呼。孝者百行之源。旣失於本源。則雖盡天下之賢能。餘不足道也。雖能盡瘁王室功烈卓卓如也。未有不孝於親而能眞忠於君者也。又何取焉。向使太眞當其母之執裾也。憣然承志。辭謝劉琨。終身養老於蓬茨之下。爲全孝之子。則雖未顯名於當時。豈不有光於萬世也哉。昔者諸葛孔明當漢末。躬耕而不求聞達。後應昭烈之三聘。遂成鼎足之業。令名無窮焉。故德修於身。則令聞自彰。身不修德而先有意於功名。則雖或立功於一時。不免萬世之尙論矣。蕫仲舒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若太眞者。可謂背道誼而上功利。自賊其百行之源。而不免於君子之誅也歟。

論司馬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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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溫公。宋之賢相也。其平生所行。無不可對人言者。則其賢可知耳。復焉有可論也哉。然其見識尙有乖於春秋大義者。何哉。無乃神宗所謂迂濶而然歟。抑亦有所蔽而不自覺其誤歟。豈以斯人之賢而若是乎哉。余常竊有惑焉而不能自釋。因以述吾意而爲之論曰。天生萬物。惟人最貴者。以其有三綱五倫也。五倫君臣居其首。名義一定。則截然不可犯。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故孔子作春秋。必致謹於此。趙盾不討賊則書曰趙盾弒其君。陳恆弒康公則必沐浴而請討。其義豈不至嚴且重也歟。嗚呼。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苟或有犯於此。而君非桀紂之罪極惡盈。臣非湯武之奉天救民。則不得免簒逆之罪矣。況獻帝以沖年承桓靈之無道。而又爲卓賊之所制。雖未有撥亂之才德。亦未有失德之可言。而彼曹操者。以姦雄之資。承卓之凶。挾其譎詐。肆作亂逆。危逼君父。賊殺國母。凡人臣之不敢爲不忍爲之事。無所不爲。而終至於簒奪而與其子曰。吾爲文王。嗚呼。文王大聖也。天下訟獄謳歌者。不之紂而之文王。故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文王又率商之叛國。以服事殷。故孔子稱其至德也。今操挾詐術以脅天子而奪天位。所未爲者。特禪受一著。而乃敢自擬文王。若莾賊之自方於周公。噫嘻痛矣。其陰譎兇毒之罪。上通於天。十倍於莾卓諸賊。千載之下。尙令人憤疾。欲食其肉。後之操史筆者。正宜明目張膽。大書特書。正其簒逆之罪。使不得與於帝王之統。俾萬世之亂臣賊子。小知君臣大義之截然不可犯。而異哉。溫公之持論也。其言曰。漢氏播遷。太祖奉迎而相之。披荊棘以立朝廷。其名義足以結民。又曰。魏取天下於盜。非取之於漢室。又曰。魏武有大功於天下。愚未知其所謂大功者。果何指也。使操能殫盡忠貞。奉迎天王。掃淸盜賊。匡救王室。以安宗社而定四海。則可謂雲爾已矣。今操之焦心勞力。不遑啓處者。非爲王室也。乃陰謀簒奪之計也。特渠之私而已。有何功之足稱哉。在渠之子孫臣庶。則猶可如此說。豈溫公所可稱者哉。而其言如彼。有若爲操地者。何也。果如溫公之言。自古爲國家平亂賊者。雖簒奪其君。皆將謂取諸盜。而不謂之亂逆乎。此吾所以重以爲惑者也。且夫漢昭烈以漢室宗親。兼有英雄之資。信義著於天下。必能攘除姦賊。光濟大業。以興漢室而操以奸謀。先據勢位。竊漢威柄。呑有天下之半。吳又據有江左之全。故昭烈僅能成鼎足之勢於一隅梁益。而大業未半。又不幸中途崩殂。此千秋英䧺志士所以扼腕咨嗟者也。夫帝之爲號。重且大矣。春秋之義。至爲嚴截。而今溫公乃以正統許魏。帝號與曹。而反以僭王視蜀漢。閏位處劉氏。此何意也。或曰。此時海內爭雄。三國鼎足。而魏有天下十之八。小大有等。論以正閏。則正統宜歸於大矣。此溫公所以仍晉史之舊。而不得不與魏者也。曰。是不然。春秋之義。王室雖微。必尊之。僭國雖大。必絀之。尊之絀之。唯義之視而已。豈可以小大論哉。信斯言也。王莾可使帝新。而胡不帝莾。而獨帝操乎。元帝不當紹晉。而胡爲與元。而獨絀昭烈乎。藉使當時無蜀而魏盡有天下。則不可以簒貶。而一統無所屬。今益州雖曰罷弊。乃是漢室之胄也。雖不得中天下而立正四海之民。然繼獻帝正位號。而漢家遺業未甞絶也。則正統不歸此而將焉歸哉。以諸葛孔明之賢且智。其言宜無不信也。而乃於草廬三顧之日。首以帝室之胄稱昭烈。則昭烈之爲漢氏之後。而非如劉宋之猶有可議者。豈不灼然明甚。而溫公乃曰。昭烈之於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踈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爲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又何其傎也。若以昭烈謂非漢裔。則孔明豈欺我哉。若謂族屬踈遠。不可紹漢。則簒奪之賊。獨可以繼統耶。其謂昭烈曰。漢王。而謂丕曰帝。漢伐魏則曰漢相諸葛亮入冦。魏侵漢則曰帝伐漢。余讀資治通鑑。每於此等處。不堪見不欲見。不覺廢卷而歎也。嗟乎。人之意見。雖曰不同。以溫公之賢。何如是乖繆也。嗚呼。向使無朱子之作綱目以明春秋之義。則後世之包藏兇逆。睥睨神器者。藉此爲口實。而將不勝其接跡。誰當執其咎。吁。窮格未至之害。一至此哉。

論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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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爲天下國家有二焉。曰王道也。覇道也。何謂王道。以實心行仁義之謂。堯,舜,湯,文之道。是也。何謂覇道。假仁義以服人之謂。齊桓,晉文之道。是也。孟子謂五覇。三王之罪人。然而猶知仁義之爲美。而久假不歸。一匡天下。則其視衛鞅,范雎之徒。不識仁義之爲何事。而惟利是喩。惟富國強兵之術是務。遊說時君。毒痡生民。塗炭天下者。亦有間焉。故孟子又曰。今之諸侯。五覇之罪人也。嗟乎。利。誠亂之樞也。故君子以仁義爲利。不以利爲利。今夫王安石。以經學儒術聞天下。天下士大夫皆曰。安石不出。其如蒼生何。其負一世之望可知也。而又幸神宗有大有爲之志。聞其名而擧而任之以天下之重。則安石之得君而行乎國政。不可謂不久且專矣。當以堯舜爲君之道。進戒於君。以稷契爲臣之道。自勉於己。庶幾天下治安。萬民樂業。何患乎無財用哉。有子曰。百姓足。君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誰與足。善哉言乎。爲天下國家者。知此意然後澤可下而治可成矣。噫。安石之平日所自期者。豈在稷契之下。而跡其所行。反出於五覇之所不爲。外本內末。惟貨利是崇。富強是謀。躬駕以隨衛,范之後。而不以生民困瘁爲念。不以天下安危爲憂。遂使宋德浸衰。日駸駸趍亂亡而莫之救。終至於徽。欽北狩。高宗南遷。吁。是誰之罪也。或曰。荊公好學而泥古。故所見迂濶。且狷狹小容。執拗不通。故遂至於誤國而得小人之名。其志則狷介之士也。直謂之小人則寃矣。曰。不然。曏也吾意。亦如子言。今也更取其言行錄與太史氏所記而細考之。則其心與行。誠是眞小人耳。何則。夫君子者。其制行也如光風霽月。處心也如皎日中天。無一毫回互邪僻之意。而公平易直。無間物我。以天下之心爲己心。今夫安石。以經術儒者。目見先王之法政。口誦聖賢之遺訓。而遇有志之主。任天下之重。而秉國十年。無一可紀之善。而惟喜同惡異。言新法之可行者。悅而親之。言其不可行者。惡而斥之。致使小人日進。君子日遠。歐陽公朋黨論所謂君子與君子爲朋。小人與小人爲朋者。眞格言也。今安石所進用。皆奸險譖諂剖剋之輩。則安石亦安得免小人之歸也哉。夫大臣者。以人事君。而安石則直言不諱者屛逐之。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而安石則一言不合。輒以去要君。其君謝之則止不復言。其存心處事。回互不直。一至於此。儒者固如是乎。且夫人君所畏者天災也。所憚者人言也。而安石乃曰。天災不足畏。人言不可恤。自古及今。名爲小人者何限。而亦未聞出此言者矣。蓋安石所以云然者。無他。只是恐新法之不得行爾。新法之終至禍國。雖安石亦豈不慮。而固執不改者。抑何心膓。以此觀之。則雖因此致亡。亦不顧矣。嗚呼。若使安石。更十年秉國。則北狩之辱。不待徽,欽。而南遷之擧。已在神宗之世也。吾故曰宋祚不絶。安石非久去國而死爾。

論岳飛奉詔班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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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人皆以岳武穆之班師爲非。然孔子之趍君命。不俟駕而行。則武穆一日奉十二金牌。而可以不班師乎。曰。不然。孔子之不竢駕。事君之常禮耳。若岳公事。則異於是。其奉命討賊也。君命之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岳公告君曰。今欲恢復。先正國本。以安人心。然後不常厥居。以示無忘復讐之志。君臣丁寧相勉與之成言者。惟在於復讎。則以岳公貫日之忠。其唾手必報。誓死靡悔之志。當如何哉。當是時也。金人敗盟。士氣百倍。所向無前。虜勢大衂。舊疆幾復。勢若席捲。君命雖重。何可半途撤歸。而前功盡棄乎。其不宜班也明矣。曰。是則然矣。抑亦有不然者。昔日出征。君命也。今日班師。君命也。君命則一也。今此一日十二牌至而不還。則必有違命之罪。其在武穆之道。當若之何而可以兩不失宜乎。曰。然。岳公宜駐師郾城。而遣騎馳奏曰。臣受命討賊。滅在朝夕。願陛下借臣時月之暇。臣誓當獻䤋太廟。報不共戴天之仇。雪萬世難刷之恥。掃淸幕南。恢復中原。然後歸伏鈇鉞。以受違命之罪。則臣當含笑入地。死無所恨。機不可失。時難再至。臣不敢奉詔。如此則高宗雖昏。必不至於更召矣。秦檜雖奸。亦不敢復容喙矣。夫然後奬率三軍。廓淸中原。奉還二帝。而歸身司敗。以請前日之罪。則其忠義之凜凜。功光之烈烈。可以動天地而爭日月。於斯時也。雖以高宗之喪其良心者。秉彜之天。銷鑠不得。上喜父皇母后之生還。下幸祖宗疆土之回復。自不覺手舞足蹈。而將酬功之不暇。又何罪之可言也哉。嗚呼。權者。應變處事之宜。雖不可輕用。而亦有時乎不得不用者。若舜之不告而娶。與孟子所謂嫂溺援手之類。是也。舜如告則不得娶。不得娶則終身無後。爲不孝之罪人矣。嫂溺不援則嫂死。嫂死則爲殺嫂之人耳。武穆之奉詔班師而不得報仇。何以異於是哉。夫權之爲言。稱物之輕重而權度之謂也。此所謂時措之宜也。惜乎。岳公之智不及於達權。而不自知其反陷於謀國不忠之科也。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蓋人君深處九重之內。在外軍務。不可遙度。故漢文帝謂周亞夫曰。閫以外將軍制之。高宗旣以討賊。委之於武穆。則今雖爲姦臣之所賣而召之。其實召之者。乃秦檜而非高宗。則其可不復請命而遽還哉。藉使高宗召之。武穆旣受閫外之責。則復讎之義重而違命之罪反輕。斷不可遽然奉詔而班。以誤國家之大計也。嗟乎。武穆不識時措之宜。進不能爲國滅賊。以酬平生之忠志。退又不能見幾而作。如韓世忠之騎驢西湖。而父子倂首就戮於奸賊之手。良可悲也。余故特論之。以爲後世之不達權宜。而反陷不忠者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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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書先夫子所寫詩經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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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此先夫子之所書而未卒者也。夫子之手蹟。蓋有尙書,詩經,楚辭與雜記。而詩經則纔寫其半而且字體懸殊。雜乎古紙中。如其有子則可以繼其志。而續其書矣。今旣無其子則其爲成物也難矣。雜於古紙則其不爲覆甁之紙也亦難矣。余以未亡婦女之筆。續夫子之書。極知其不可。然而夫子所遺者止此。若不成完篇於殘喘之未絶。則其遺蹟也。亦隨以泯沒矣。余用是隱痛之。每有意續其緖。而不獲其便。戊寅夏。因歸寧之行。遂敢攜至。自季秋隨隙下筆。至翌年四月而始卒其業。蓋自周南關雎。以至小雅祈父篇十月之交第二章四句。是夫子之所寫。自其第五句以下。則皆吾所寫也。且自二南風雅頌篇題及其大旨。又皆吾所寫者也。因以粧之而藏於篋笥。嗚呼。凡人之遺蹟所以貴且重之者。是子孫耳。今也其誰爲貴重。悲夫。

續書先夫子所寫楚辭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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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此亦夫子之所書而未成編者也。吾所以續其書者。亦猶續詩經之意也。蓋自離騷以至九章。第三章六十四句。夫子之所寫也。自其末二句。至於遠遊。乃吾所寫者也。遂粧之。而與詩經並藏諸一篋笥。聊自慰隱痛之懷雲。己卯夏閏。未亡人任涕泣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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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氣心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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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者何也。形而巍巍以極其大。心而生生以極其仁者也。地者何也。配乎天以成造化者也。人者何也。受天地之中。以生乎兩間。而冠萬物爲三才者也。夫天地之至大也。而人以藐然之身。處於其間。參爲三才。何耶。以其能體天地之道。而與之合其德也。或曰。聞天地之造萬物。萬物之受其生。莫非陰陽動靜合散之理。然則萬物本一源耳。人與物。形色雖殊。而其道則宜若無別矣。人獨體天地之道。而能與之合其德。物則莫之敢與焉。其故何哉。且天地造化之道可得聞乎。曰。天道神妙莫測。故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以聞焉。則自非窮理盡性而知天者。未足以與議於此也。雖然。聖賢遺訓布在方策。開示來學昭如日星。則學者又何可以神妙莫測。而置諸不可知之域。而不思所以窮其理也哉。愚請因是而先言造化之道。次論人物之心性。以請敎於知者可乎。濂溪先生之言曰。無極而太極。又曰。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朱子曰。太極二五。本混融而無間。蓋天地之道。無他焉。以其陰陽五行之氣。與夫太極無妄之理。賦與於物。而使萬物咸育其生而已。夫理者。氣之體也。氣者。理之器也。此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人多誤認朱子有是理而後有是氣之訓。乃以太極。爲超形氣一圓圈之物。甚不然也。無其氣則理何從掛撘而成造化乎。太極不過陰陽之理。非陰陽之外。別有箇理耳。只是陰陽之自然如此之謂理也。其理之至極無加之謂太極也。非理氣固無所自。而非氣。理又何從而有乎。只卽氣而認取其意思而已可也。無離合。無分段。無罅縫。夫焉有先後彼此之可論哉。曰。周子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又曰。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由是觀之。則太極動而後陽始生。靜而後陰乃生。陽變陰合。然後五行生。其先後條理。瞭然無疑。子之見。無乃誤耶。曰。自古論道體者。語每如此。學者當活看。不以辭害義。可也。朱子於中庸。釋天命之謂性曰。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如以辭而已。則是爲氣先成形。而後理始賦於物。可乎。蓋氣有形而易見。理無爲而難窺。朱子恐人之但知有氣而不知有理。但知二五之流行不齊。而不知皆原於一太極。故欲其易曉而指示之如此。周子之意。亦若是已矣。蓋原其未然而立言爾。非謂此理懸空獨立。而或動或靜或變或合。而乃生二實五殊。而又始化生萬物也。夫動者是陽。而其所以動之理則太極也。此之謂太極動而生陽。靜者是陰。而其所以靜之理則太極也。此之謂太極靜而生陰也。而其動靜也又必以漸。故動之始也。微陽肇生。至於動極。陽盛而復消爲靜。靜之始也。微陰肇生。至於靜極。陰盛而還消爲動。如此循環而無始無終。所謂一動一靜。互爲其根者。然也。且夫五行者。質具於地。而氣行乎天者也。所謂一變一合而生五行者。亦皆源其未然而言。其生之序。非以陰陽五行分作兩項事也。故曰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夫陰陽異位。動靜異時。而皆不能離乎太極。四時異序五行異質。而皆莫能外乎太極。精粗本末。五殊二實。無彼此無餘欠。而太極者。又無形兆之可言。此之謂無極也。夫太極之有動靜。是天道之流行。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也。合散屈伸。乃陰陽之良能也。生長收藏。卽五行之性情也。良能也。性情也。卽太極之所以爲太極也。而所謂太極者。皆卽夫陰陽五行而不離不雜而爲言爾。非陰陽五行之外。別有一箇太極超然上面。而生陰生陽而又生五行也。此卽所謂道體也。故程子曰。道卽器。器卽道。又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非知道者。其孰能知之。若令理氣原有先後之可言。則動靜陰陽。不翅爲有端有始。而器與道。決是自二合一之物。程子之言何以如此。而朱子又何以謂本混融而無間耶。其不可執言而迷旨也明矣。大抵乾道變化。流行不息。而造化成此理。在天爲天之四德。曰元亨利貞。成始成終。生生不窮者也。以之賦於物。而人物各得所賦之理。以爲健順五常之性。曰仁義禮智信。凡物莫不有是性。而由氣有偏正通塞之異。所以有人物性同異之別。得其通且正者爲人。故五性具而萬善足。得其塞且偏者爲物。故不能全具乎五常而通貫乎本體。然而同得此一源之理。故亦𨓏𨓏有天彜之可見。若虎狼之父子。烏鳥之反哺。蜂蟻之君臣。豺獺之報本。雎鳩之有別。是也。此所謂天地之性而天下無性外之物者也。曰。凡物之生。有萬不齊。有有知覺能運動者。有無知覺不能運動者。其有知覺者。其性之所同得。或有可見之端。其無知覺者。從何處而識其同得耶。豈其受生之初。原無命性之可言歟。抑性則一也而爲氣所局。體全而用不達也歟。曰。否。物之不齊。乃天命之本然也。隨其氣質而自爲一性。則此是各具太極也。卽此是性。卽理之性也。豈可外此討性而或謂之原無命性。或疑其理爲氣局耶。蓋凡生物之無血氣而無所知覺。如草木之類者。又得其形氣之偏塞之偏塞者。故理之在是物者。亦隨其形氣而自爲一物之理。雖若不可復論天命之性。然其榮悴開落。皆能循其序而各有自然之道。亦何可謂無此性乎。今夫太陽中天。入窓洞開。則其光輝之照入者大矣。隙窓而照入。則其光輝亦小矣。然莫非太陽之光也。人物之性。何以異乎玆哉。夫莫之動而變者。天也。無攸爲而成者。命也。天無心而自然如此者。卽天之心也。天不命而自然如此者。卽天之命也。天豈有心於生物而生物。天豈有爲於命物而命物歟。自然而然爾。草木之不齊。飛走之異稟。莫非天命之自然者。則豈有無性之物哉。若有無性之物。則造化之道熄已久矣。蓋理無通塞偏全之可言。而氣則不能無通塞偏全。故其墮在通全者。理全其體而仁義禮智爲本然之性。其墮在偏塞者。則爲氣所梏。理隨而偏而五行各一爲本然之性。夫天之生物。必有其則。形氣旣殊則則各不同。亦理所當然者也。又何可謂體全而用不達乎。以理而語其生之始。則人與物同一源。故曰萬物統體一太極。以氣而觀其生之後。則物物各一其性。故曰萬物各具一太極。此之謂各正性命也。吾且試言之。今擧白羽與白雪白玉而論之。則白而輕者。羽之氣質矣。而其爲性也好風。白而不堅者。雪之氣質矣。而其爲性也至寒。至於玉。氣淸而質粹。性溫而且潤。美哉。玉之爲物也。有似乎君子。故君子玉不去身。此其性之不同者。固皆由乎氣質之殊。而自爲一性也。馳而健者。馬之性也。耕而順者。牛之性也。吠而守者。犬之性也。鳴而報曉者。鷄之性也。若此者。又皆緣乎氣質之不齊而其爲性也。亦各有異矣。厚重不遷者。山之性也。流行不息者。水之性也。此兩物者。其氣質尤不相近。故其爲性也亦甚懸殊。美哉。水之爲性也。有似乎天道流行。故孔子觀川而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今若舍厚重而論性於山。舍流行而論性於水。是何異於舍仁義禮智而論人性哉。木之酸。金之辛。土之甘。火之燥。與夫附子熱。大黃寒。亦莫非皆然。而不相假借。不相陵奪。則其酸其辛其甘其苦其熱其寒。非渠本然之性而何。若曰。仁義禮智。卽人物所同之性也。而物之不見有仁義之性者。爲氣所局而用不達而已。非本然之體也雲爾。則大不然。此於理一分殊四字上著眼。卻自分明。理一之理。固理也。而分殊之理。獨非理乎。分殊字。亦當屬理字。今人多屬氣字看。以爲一者。理也。分者。氣也。至有體全用不達之語。誤矣。曰。人之與物。其性之不齊。而莫不具太極者。旣聞命矣。橫渠張子曰。民吾同胞。蓋謂人則共受天地通正之氣。性旣同而形亦不殊。若共胞之兄弟雲也。觀於此言。則人之材品。宜無不同者矣。然而從古以來。有聖愚之不同者。何耶。曰。純善而無惡者。性也。本乎一理。人所同也。昏明強弱之品不齊者。才也。由於氣質。人所異也。蓋理無精粗。而由氣有淸濁。所以有聖愚之分。以其氣稟淸粹。故於其性之全體大用。克明且誠。德配上帝。此聖人也。以其氣稟駁濁。故愚暗而不識天命至善之在己。心爲物役。喪其本性。此愚人也。雖然。其性之大本。則聖愚一也。故曰人皆可以爲堯,舜。夫堯,舜所以爲堯,舜。以其性之至善而德之至大也。人能知堯,舜至善之性。亦在於我而力學之。以充其同而變其殊。則氣無淸濁。皆可至乎善。而復其性之本然矣。此所謂及其成功則一者也。曰。大聖之與下愚。姑舍不論。衆人之明暗善惡。或相倍蓰千萬者。且何故也。曰。此亦由氣質不齊爾。氣之本。湛一而已。湛一者。天地浩然之氣。彌六合者也。聖人至於塗人。未甞不同得此湛一之本。則宜無彼此之殊。而但衆人之氣質淸濁。自有多少厚薄。而隨其所稟。外物所累。又有淺深大小。故所以明暗善惡。有倍蓰千萬者也。然而淸濁雜糅。亦氣之末流然爾。非氣之本然也。故曰聖人與我同類。苟能人一己千。德勝其氣。則湛一之本。復全於我。而無不齊矣。曰。人之才德。皆由乎資稟之高下而然。德者本也。才者末也。天資果高歟。則有德而又必有才固也。果魯下歟。則旣無其本。焉有末之可論。而往古來今。無其德而才藝之極其美者。往往有之者。何也。曰。如此者。氣質之偏。蔽於本而透乎末也。蓋所謂才者。其略有三。有德誠於內而才無不通者。如周公之才之美。是也。此聖人徹上徹下之大才。所謂有德者必有才者也。有天資超軼。才氣出類。如曹子健之七步成韻。劉穆之之敏於剖決。是也。此氣質之蔽於本而透於末者。所謂有才者不必有德者也。又其次則如商辛之才力過人。雖似不愚。而考其歸則誠愚也。此夫子所謂下愚不移者也。奚可以一律論哉。曰。吾聞心者。性之郛郭。人物之生。蓋莫不以是心具是性。則愚未知禽獸草木之心如何。而其所具之性。如彼其偏塞。聖人凡人之心。又如何而其所具之性。如彼其不齊乎。願聞其所以然。曰。善哉問。夫所謂心者。湛一之神明也。湛一之神明者。卽天地生物之心也。人物之生於兩間者。同得此生物之心以爲心。則其心所具之理。宜無不同。而只是禽獸得氣之偏且塞。而其心橫其窾窒。無以全其天地之心。故雖因血氣而略有知覺。而所具之性。自不得不隨而偏暗。草木則並與血氣而無之。所謂心者。不過裏面脈理。微有可尋。而生氣流通而已。故榮悴開謝之外。別無討心處。而其所具之性。塞之又塞。偏之一字。又不足言也。至若人之心。則其得天地生物之心。雖曰與萬物一體。而唯其正通之稟與偏塞之氣。判而爲人物之大界分。故湛一全體無所窒礙。而其心空直圓通。虛靈洞澈。而所具之理。渾然粲然。萬物皆備。固無聖凡之別。而但正通之中。又不能無駁濁之雜於游氣成質之際。故心之本體。不免爲氣質所掩。而其性之具於心者。亦不能不爲其所累。遂至於智愚賢不肖之有萬不齊。然其本體之明。有未甞息。故善反之。則天地之心與性。卽在我矣。故曰氣質之性。君子不性焉。若夫聖人之心。則其所稟之氣。至淸而無濁。至粹而無駁。故其神明活化與天爲一。而萬善俱足焉。然亦因心因性而已。豈所受於天者。加毫末於衆人而然哉。故曰人皆可以爲堯,舜也。曰。程子言善惡皆性。夫性者。天之所以命於我。而吾之所以爲德者也。然則堯,舜,孔子之聖。性之者也。桀,紂,盜跖之惡。亦性之者也。所性而行則無以異焉。善固美矣。惡亦不能無者。而易曰。繼善成性。孟子曰。人性皆善。子亦曰。純善無惡。然則程子之善惡皆性雲者非歟。吾竊惑焉。曰。詩不云乎。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彜。好是懿德。懿德者。仁義禮智。是也。而秉彜雲者。固有之若操執然。是其善者。與生俱生而性之本也。惡者。形而後有者也。謂之氣質之性則可。謂是天命固有之性則大不是。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四者而已。曷甞有惡者來。然天下無性外之物。本雖皆善。旣爲氣所掩而流於惡則謂之非性之本則可。若曰非性則此惡從何而生哉。故曰善惡皆性雲爾。非謂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蓋自天降生民以來。人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形。而中有虗靈之㙜。載此性而應萬事。名之曰心。所謂性之郛郭。而其用則情也。心之目二。曰人心也。道心也。情之目七。曰喜也怒也哀也樂也愛也惡也欲也。旣有耳目口鼻手足四肢之形。而又有聲色臭味之外物。不能不來交於前。物旣來交乎前。而觸其百體之官。則又不能不動於中。而七情發焉。於是乎人道之名立焉。而人心私而難公。道心微而難著。故道心之發。每爲人心所掩。而性命之正。蔽而不明。人能知此而察之審擇之精守之固。必使道心常爲靈㙜之君。而以人心爲臺下之臣。其動靜出入。每聽命於道心。則反私爲公。闡微致明。心正而身修矣。以之應事而事得其宜。接物而物獲其所。用之齊家而家無不齊。用之治國而國無不治。以及乎天下而天下平矣。細而周旋語默。莫不中節。大而天下萬物。莫不感化。所謂位天地育萬物者是也。此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而湯武之反之。堯,舜,孔子之性之。其揆一也。而俱爲百世之宗師者也。如或人心爲主而道心聽命。則天君日微。莫能制賊。遂至於天理蕩滅而一片靈㙜。反爲人慾之窟據。譬若國君微弱。賊臣強盛。其國能有保存者乎。何以異於是哉。此桀,紂,盜跖所以所其昏暴之性。而爲千古之僇人者也。其可與聖人之所性於善。比而論之乎。孟子曰。鷄鳴而起。孶孶爲善者。舜之徒也。鷄鳴而起。孶孶爲利者。跖之徒也。夫善者。天理之公也。利者。人慾之私也。始焉其間不能容髮。而卒之相繆之遠。不侔乎霄壤。故曰克念作聖。罔念作狂。聖狂之分。只爭念不念而已。嗚呼。其可懼也哉。曰。告子之言曰。生之謂性。程子之言。亦曰。生之謂性。何也。同之中。抑有所異者存乎。曰。告子之性。氣也。故其說也。以生之氣而言。程子之性。理也。故其說也。合虛與氣而言。何以知其然也。告子見氣而不知理。故視人物之有知覺能運動。而曰玆乃吾性也。因以發此說爾。考其意。蓋曰凡心之所欲。卽性之所固有者。欲食則食。欲色則色。好惡善惡。任其所性。可也。堯,舜。天性本善。故所性而爲聖人。桀,紂。天性本惡。故所性而爲惡人。天生之性。無容人爲。何必曰仁義而已哉。仁義在外者。不如食色之性固有也。此與荀,揚之說略相似。而無足辨也。夫所謂性者。就萬物之得此理以爲生者言也。是以程子甞以性卽理三字爲言而曰。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又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不容說雲者。言人生以前。不得下性字。其謂生之謂性者。以此也。恐人之懸空言性也。蓋程子以告子不識人之有粹然至善之性。而認其蠢然者爲性。故發明名性之義如此。而性與氣。本不相離。故又曰。性卽氣。氣卽性。其辭則雖若相似而其義則不啻燕越也。曰。理氣之不相離。旣聞命矣。天地未生之前。此理依著於何處耶。曰。惡是何言也。子旣曰理氣之不相離則已知之。而還有此疑。是猶未曾知也。夫所謂天地者。亦非別件也。其形體。陰陽之氣也。其主宰。陰陽之理也。若曰無此理則已。旣曰有焉。則安有無天地而此理懸空無依著之時。子若曰一天地而已。則吾亦銜默不容舌。不然而曰開闔不窮。則天人一耳。理無大小。以已作天而反以察之。則殆可驗矣。大率人心之有寂感。乃陰陽之動靜也。其有寤寐。亦陰陽之動靜也。而卽一天地。開闔之理也。人之寂感寤寐。循環不窮。而性無不寓。則天地之理。亦豈外此乎。前天地旣滅。而此天地未闢之前。卽太極之靜而生陰之時。此理在陰。靜極復動。此天地將開。則是太極之動而生陽之時。此理在陽。或陰或陽。或開或闔而兩在不測。故曰神無方而易無體。前天地以上。吾不識其幾開闔。此天地以往則渾而闢闢而渾。將至於無窮無盡。夫焉有理無依著之時乎哉。其惟不可得以知者地底也。蓋天包地而地在中。其形似鷄子。地之上下。同一天也。然則日月星辰。與天循環。其照曜森列。亦如此世界乎。山川草木。萬物萬象。又皆如此世界乎。以意推之。則通上下同一天地耳。陰陽太極之道。似無彼此之別。而洋人之六稜世界之說。亦或有是理歟。古人云。六合之外。存而勿論。今也愈思而愈惑。不如勿思已矣夫。雖然。衆言淆亂。折諸聖則朱子地底皆水之說。可爲此訟之斷案也歟。

人心道心四端七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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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帝舜之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夫以一心而謂有人心道心者。何也。曰。非謂心體有二也。乃指其所發者有兩㨾耳。蓋人得五行之秀氣以生。而其性最貴。然性非心無所掛撘。而理不得爲理。故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道卽性之謂也。人卽心之謂也。然則所謂心者。果何也。卽天地生物之心。而湛一之神明也。卽此湛一之神明。降於人而爲虗靈之體。載此性而爲一身之主。萬事之本。所謂道心者。是也。然而人莫不有是形。故又不能無人心。人心者。生於形氣之私者也。道心者。原於性命之正者也。雖聖人。旣有此血肉之體。則不能無人心。雖惡人。同得此太極之理。則不能無道心。然惡人之道心雲者。不過秉彜四端之時或發見者而已。聖人之人心雲者。雖因形氣而發。從心所欲不踰矩。而人心亦道心也。至若常人之心。則生於形氣者常多。原於性命者常少。而道心深蔽而難著。人心易肆而難制。此之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者也。心發而爲情。人能察其心之所發而審善惡之幾。擇其善而固執之。知其惡而決去之。常使道心爲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顯。而動靜雲爲。自無過不及之差矣。此之謂精一執中者也。曰。所謂四端者。亦此心之所發。則其爲情一也。而何以別謂之四端乎。曰。四端者。指其仁義禮智四性中。感動直出者而爲言。七情者。合性命與形氣之所發者而揔名之耳。非謂七情之外。別有四端。不以辭害義可也。曰。然則有性發心發之說。何耶。曰。不然。夫性也者。心之所具之理。心也者。性之所寓之器。二而一者也。故其虗靈神明變化不測者。心也。而所以能虛靈神明變化不測者。理也。理無爲而心有爲。理無跡而心有跡。非理無所發。非心不能發。安有以理氣之混融者。而有性獨發心獨發之理乎哉。此雖有先賢之論。吾斯之未敢信也。聊識以待知者。

禮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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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曰。非天子。不議禮。又曰。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大哉。禮樂之爲義也。夫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所以立人道者也。樂者。和其節。舒其嚴。而使人日遷善而不知所以成人道者也。蓋禮主敬而樂主和。禮主嚴而樂主舒。和敬得中。道之所由行也。故禮樂不可偏用。禮勝則過於嚴而易至於離。樂勝則流於和而易至於肆。是以有子曰。禮之用和爲貴。先王之道斯爲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切哉言也。蓋禮則收人心志。束人筋骨。人情之所苦者也。樂則悅人耳目。和人志氣。人情之所喜者也。故自敬至和易。由和入敬難。此所以禮以和爲貴也。然而禮又樂之本也。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禮節也。先王知其然也。審天理察人事。而制爲禮節。以垂敎於天下後世。自冠昏喪祭。以至鄕飮鄕射及賓客燕會。無不有禮節焉。夫三百三千。莫非禮也。而冠昏喪祭。又其禮之本也。至於後世士大夫家。多不識禮義之重如此。而曰生乎今之世。從俗可也。何必曰禮。而樂簡便。惡檢制者。滔滔皆是。宜乎駸駸入禽獸之域而莫之覺也。吁。可歎也已。至於樂之道廢已久矣。今不可詳也。然而無不敬者。禮之體也。而其用之循序而從容舒泰者。樂之和也。樂之爲道。卽此而又略可見矣。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程子曰。不仁則無序而不和。序與和。禮樂之謂。而仁又德之謂也。夫禮樂雲者。豈玉帛鐘皷云乎哉。有德而後。禮樂作焉。苟無其德。則雖玉帛交錯。鐘皷鏗鏘。不足謂之禮樂矣。夫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吾故曰敬者。禮之樞也。和者。樂之會也。能敬能和。禮樂備而德性成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朱子釋之曰。善者。聲容之實。實。謂德也。故興禮樂。莫大乎尊德性。

克己復禮爲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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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儲精。萬物生焉。得其正且通者。爲人。其本也粹然無妄。粲然至善。粹然者。愛之理而吾心之全德也。粲然者。讓之理而人事之儀則也。人莫不有是無妄。亦莫不有是至善也。然而百體之形旣具。則必有外物之觸其形。外物旣觸其形。則不能不動乎中矣。其中動而有七情者發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旣動而外馳。不知所以約之。則流盪忘反。形氣用事。失其無妄至善之體。形氣者。己之謂也。至善者。禮之謂也。而仁不仁之分。己與禮之間而已。是故。覺者。知其然也。必於二者之間。察之審。擇之精。執之固。以期必至於粲然至善。而復其本然之體。本然者。仁之謂也。吾聞古之人有顔淵者。其爲人也好學。甞問仁於夫子。子曰。克己復禮爲仁。顔子遂師其言而竭其才。於天理人慾之幾。明而辨之。一以守之。如知其人慾也。則遏絶之克去之。惟恐其己之須臾或間。如知其天理也則敬以奉之。拳拳服膺。惟恐其禮之毫芒或失。以至於眞積力久。人慾凈盡。天理浹洽。欲罷不能。心不違仁則已到聖人九分九釐。特未及者。勉而中耳。假之以年則其仁其聖。豈可量哉。蓋自乾坤肇判以來。上自伏羲,神農。下至桀,紂,盜跖。天命之性。莫不皆同。而聖何爲而爲聖人。我何爲而爲衆人。寔由氣質所拘。物慾所蔽。而失其本然之仁故也。若謂性本有惡則已。今旣不然。而堯,舜,周,孔,顔,孟之性。我固有之。則顔子之學。我獨不可學乎。或曰。子之言過乎。夫顔子。資近生知。故己易克而禮易復。其於爲仁也。如彼其易矣。是其氣質至淸至粹而然耳。凡人以濁駁之氣質。求變而美。雖百倍其功。其何能以變化哉。此所以後世無復如顔子之不違仁者。而不可以學而跋及也。曰。不然。人之氣稟。雖曰不齊。源其所受湛一之本體。則聖凡一也。但遊氣凝聚之際。濁駁査滓雜糅而爲凡人爾。誠能用人一己千之功。去其査滓之雜。則本體之湛一者焉往哉。自在吾腔子裏。而本然之仁。斯可復矣。然則其用功奚先焉。曰。莫大乎立志篤行。苟能立志篤行。以顔子所謂舜何人予何人爲心。窮萬物之理。察善惡之幾。知其惡而克去之。知其善而固守之。勉勉孜孜。戒愼恐懼。而無纖介己私之或累。無一息天理之或停。動靜語默。一循乎天命之則。則夫是之謂克己復禮爲仁也。夫是之謂明其明德也。明德者。得乎天而爲天下大本者也。大本立而達道行焉。則天地位萬物育焉。而與天地同流。如此者聖人也。亦顔子所以爲亞聖者也。後世之無大賢者。職以立志之不固也。自程張以來。有氣質之性之說。誠能隨其偏而加變化之功。則柔者可變而爲強。愚者可變而爲明。濁駁者可變而爲淸粹矣。不能變之則終於斯而已也。爲仁與不能爲仁。惟在於我。故曰莫大乎立志篤行。是以氣質之性。君子不謂之性也。嗚呼。天之生民何甞不仁。惟其心爲形役。安於暴棄。而乃曰我氣質不美。豈敢學聖賢哉。伈伈焉蠢蠢焉。惟已是循。惟非禮是行。甘爲下品之賤。而不復識其與草木同腐之爲可哀。違禽獸不遠之爲可羞。嗟夫。若此者。蔽痼已甚。不可以語仁。眞夫子所謂末如之何者也。噫。我雖婦人。而所受之性。則初無男女之殊。縱不能學顔淵之所學。而其慕聖之志則切。故略敘所見而述此。以寓意焉。

治亂在得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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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所謂治亂在於得人者。蓋自唐虞三代以來。雖聖君在上。又必有俊乂之臣。在下而輔佐之。然後乃能成其治。此其故何哉。獨聦不能以徧聽。獨明不能以徧視。故明良相得。上下相濟。然後可以共天位治天職。以安天民者。乃自然之理也。吾且試擧其槩而言之。夫以唐堯之至聖而有四岳。又擧舜於畎畒之中。使攝大政而後天下乃大治。虞舜之有天下也。又必有臯,夔,稷,契等二十二人。而天下亦大治。及夏禹氏受禪。亦臣舜之臣而致治。啓又賢。能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敬承繼禹之績而亦不墜厥治焉。夏德衰而至桀之世。暴君在上。賢人在野。天下大亂。天命成湯。得伊尹於有莘之野。放桀以救民。然後天下乃大治。其後商之高宗。又得傅說而致治。殷德旣衰。而及紂之身。戮賢任奸。力行無道。天下又大亂。文武作而受天之命。又得師尙父。而滅紂以安天下。天下又大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亂臣者。治臣也。蓋周公,召公,太公,畢公等大賢聖之臣是爾。嗚呼。古昔聖帝明王之爲天下國家也。以大聖之君而猶必得賢佐。然後致治如此。後世則以庸君與鄙夫爲國而欲其治。難矣。況乎以暴君與佞臣爲國而能治不亡乎。夫以堯,舜,禹之大聖。其所以授受相傳者。不過乎精一之心法。而其賢能俊乂之臣。亦皆以此而自治。以此而告君。則聖君賢輔所以相須而致治者。又豈外於此哉。此伊尹所謂咸有一德者也。嗚呼。衰周以降。天下不復知此義。不知咸有一德之爲何事。偏任己見。好人佞己。唯其言而莫予違。宜乎治日常少而亂日常多矣。吁可歎也已。

吾道一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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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於余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而造化成萬物育。凡有生於天地之間者。莫不各有其性。各有其則焉。於是乎有聖人者。出乎其中。知天命之所當然。人物之所宜行者。而爲之品節之以立敎焉。使之各循其性。各循其則。人有人之道。物有物之道。非但人物之道然也。以人言之。大而五倫百行。小而九窽百體。亦莫不各有其則。各有其道。此必本源之體不一而出無窮也。然而孔子之告曾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者。何也。曰。子不聞各具統體之說乎。夫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者。一源之萬殊也。雖曰各正而皆源於一太極。則萬殊之一源也。一源者。統體之謂也。萬殊者。各具之謂也。非萬殊。造化不能行。非一源。造化無所自。惟聖性者。浩浩其天而已。子歸而究之。其於一貫之旨。有餘師矣。曰。天道一源。旣聞命矣。吾問聖人一貫之道。而子反擧天道以爲言。不亦迂乎。曰。居。吾語子。向也。子不曰凡有生於天地之間者。莫不各有其性雲爾乎。則所謂性者。豈可他求哉。是乃太極之理也。聖人亦一太極也。太極之理。旣曰萬殊而一源。則聖人之道亦豈異乎是哉。嗚呼。唯天之命。流行發育。生人物之萬殊。而其體則於穆不已而已。於穆不已。非體之一乎。唯聖之道。泛應曲當。酬事物之萬變。而其體則純一無妄而已。純一無妄。非體之一乎。今若見分之殊而疑於理之一。是何足與議於道體之妙哉。夫聖人。與天合其德者也。故擧天道則聖道一貫。自在其中。吾所以詳於天道而略於聖道者。蓋以此也。子不以三隅反。而乃反謂我迂。不亦異乎。言者唯唯而退。